謝陌在坤泰殿的一番折騰,自然很快就傳入皇帝耳中了。蕭槙說過小事就不要稟報了。可是鄭達覺得跟皇後有關的,應該都不算小事,還是事無巨細都報告上去。都是選了皇帝閉眼養神或是散步之類的時機,反正他隻是聽也不說話,但是也沒叫過他閉嘴。


    “那個水清幽的來曆查清楚了麽?”


    “已經查清楚了。她正是那個神秘的神穀當任的穀主。”


    “哦,竟然是這個來曆啊。”作為皇帝,自然是不允許治下還有一處地方不服王化的。如今,這個水穀主直接到了他麵前,還和他的皇後打得火熱,一步一步進入宮廷是意欲何為?


    “她說淑妃的病情怎麽樣?”


    “說是要慢慢調理。”


    “嗯,那好,朕也正好看看她神穀有什麽目的。去,叫來朕瞧瞧。”


    水清幽已經住進皇宮了,因為皇後之前格外的重視她的居所,坤泰殿上下也對她不敢有半分輕慢。尤其水清幽摘下麵紗就是神仙中人一般,與謝陌正是春蘭秋菊各有擅場。


    這會兒兩人正在對弈,棋力亦是相當。乾元殿的人便在此時進來宣了旨意,說是皇上召見水姑娘。


    水清幽放下棋子,看一眼謝陌。


    謝陌淡然道:“你去吧,這棋盤就暫且擺著,等你回來再接著下。”


    “是。”


    謝陌拿了一本書倚在榻上翻看著,玲瓏送水果進來,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


    “外頭議論紛紛,說水姑娘果然是神女。隻是萬一巫山神女,行雲布雨,娘娘要如何自處?”


    “這話到底是外頭的人說的,還是你在擔心?”


    玲瓏抿抿嘴,“是外頭的人說的。娘娘與水姑娘相交,奴婢也同行的,知道水姑娘的心性。可是,萬一皇上有這個心呢?水姑娘也不能相抗啊。她進京又進宮的,不就是為了讓日益勢弱的神穀中人有一個安靜棲身之地麽?”


    謝陌翻著書,“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神穀遺世獨立世所難容。神穀中人又惹了官非,水清幽也是不易。不過,要她做出適當的退讓是可能的,投懷送抱萬萬不可能。至於皇上,後宮三千佳麗他都睡不過來了,更加不會對女人用強。”


    水清幽雖然美,還沒有美到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蕭槙如今的後宮,可以與之相較的美人兒就有幾個。再者說,在他心底,最著緊的不是美人,而是這萬裏江山。之前那麽寵胡采女,都當成心肝寶貝兒了,還不是因為近臣一再諫阻,在她解毒後就送出宮去了。


    “娘娘,香囊已經送去了。這是洛王殿下的回禮。”


    是一副畫,謝陌到書桌邊展開來看,然後馬上合上了。畫的正是她的樣子,衣袂飄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畫旁還提著陳思王《洛神賦》裏的詞句: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洛神,陳思王的洛神可正是他皇嫂呢。


    “可有旁人看到?”


    玲瓏搖頭,“沒有,奴婢拿了過去,洛王剛擱筆在晾幹,旁邊也沒有人伺候。他直接卷好就給了奴婢。”


    那就好!


    可是,這畫要怎麽處理呢?


    撕了、燒了?謝陌還沒打定主意,聶女官的腳步聲響起。她直接拉開書桌的抽屜放了進去。不管怎麽說,她的東西,還是沒人敢翻的。蕭槙則是根本不屑於翻。不,他都不屑於來這坤泰殿。先擱著,沒人時她再好好想想怎麽處理妥當。


    “娘娘,奴婢有事要稟。”


    “進來吧。”


    結果,聶女官進來是因為貴妃和賢妃來問七夕節的安排。


    謝陌捏捏手指,又要過節了啊,還是七夕節。五月十五蕭槙守在胡采女的病床旁。六月十五,把她叫到乾元殿,然後讓她自己在西軒室睡了一晚。那個時候正是近臣諫阻,胡采女剛出宮的時候。他也不好直接把她這正宮皇後一直晾著,於是把人叫到了乾元殿。至於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麽,那些做臣子的怎好過問。


    每次過節都有不開心的事,謝陌下意識的不想過節,尤其是這個七夕節。


    “循例辦理就是了。”謝陌揮揮手,她還有些心神不寧,因為方才那副洛神圖。


    聶女官不讚同的抬頭,“娘娘,您當真不過問後宮事務麽?後宮大權都要被貴妃全抓在手裏了。”皇後怎麽好像從端午之後,就有點自暴自棄,什麽都不爭了。管理後宮的大權交到貴妃手裏,賢妃又是明哲保身不與人相爭的性子。雖然這麽做給貴妃拉了不少仇恨,但三四個月下來,畢竟被她一步一步掌了權了。


    見謝陌頗有點心不在焉的,聶女官怒其不爭的說:“娘娘不是說了,隻有您好了,我等才能跟著沾光的嘛。您如今什麽都不爭了,不是拱手把皇上、把後宮大權都讓給貴妃了麽。”


    的確,胡采女走後,貴妃那裏又成了皇帝常過夜的地方。謝陌托腮細想,那為什麽不見雲裳有什麽動靜?反倒是杜寶林這樣低位的嬪妃一夕之歡就得了龍種。


    聶女官看皇後恍若未聞,也隻得說:“微臣告退。”然後便要出去通知貴妃和賢妃,皇後說一切循例,讓她們拿主意便是了。


    “等等,聶縈,如果你想調到慧芷宮去,本宮可以幫你。”


    聶女官回頭躬身道:“娘娘,坤泰殿的人怕是都不能調動的。奴婢也不想去貴妃那裏。”貴妃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主。


    “那你就別在本宮麵前擺出這麽一副樣子了。”謝陌麵帶清冷的說道。


    聶縈無奈道:“是。”沒人不好奇端午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是皇帝的逆鱗沒人敢批,皇後的,亦然。


    水清幽一路跟著傳旨的太監到了乾元殿,然而並沒有立即見到皇帝,那太監讓她在外等候。[]等了約摸有兩刻鍾,才有人來把她傳到了禦書房。


    坤泰殿在後宮已是首屈一指的建築,她的居所被謝陌弄得就是個富貴閑人的居所: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而這乾元殿,作為華禹的至高處,果然是巍峨壯偉,比坤泰殿又多了幾分陽剛甚至是肅殺之氣。


    “民女參見皇帝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吧,頭抬起來朕瞧瞧。”蕭槙隨意的說,細聽起來話中有一絲輕佻。待到水清幽抬起頭,他點頭道:“嗯,果然不錯。怪不得宮人都說來了一位神妃仙子呢。”妃字咬得挺重,水清幽暗道,這難道是在調戲她麽?


    “水姑娘在想什麽?怎地突然愣怔了?”


    因為皇帝的表現斷然不像水清幽從收集的情報裏得來的形象,所以她稍微走了一下神。


    “民女初次得見天顏,一時有些激動,失態了。”她磕首道。


    “初次,不見得吧。說起來朕是初次見水姑娘,水姑娘卻不是初次見朕了。”蕭槙站了起來,繞過龍案走到水清幽跟前,作勢要親自扶她起身。


    水清幽大驚,難道真的弄錯了?膝行退了半步,“謝皇上!”然後自行起來。心頭卻是警鍾長鳴,皇帝怕是把她的底細都探知了。連在維揚之時她易容為樊文廣,甚至她從出生到現在的行跡都掌握了。


    蕭槙的手落空,倒也不惱,隨意在旁邊坐下。


    “雖然民女不是頭一次見到皇上,但上次見麵皇上還不是皇上呢。”現在首要把初見天顏四字先圓過去。不然,方才的話就能被安個欺君的罪名了。


    蕭槙含笑點頭,“嗯,有理有理。你也坐吧。”


    水清幽隻能躬身道:“謝皇上賜座。”


    “你同皇後是……”


    “民女蒙皇後不棄,算是手帕交。”


    這一天,水清幽在禦書房呆了小半個時辰,皇帝一直很親切的和她拉家常。接著第二天,又是這個時辰,找了她去談天說地,天文地理想到哪裏說到哪裏。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是如此。


    於是宮裏慢慢有了傳聞,皇上看上這位進宮給淑妃看病的女神醫了。不然,百忙之中怎麽有這個空。更有甚者,還有人傳這就是皇後召進宮來為自己固寵的。還說皇後終於忍不住有行動了。


    對此,水清幽有口難辯。好在謝陌是一笑置之,毫不在意,更別說向她詢問什麽了。


    “你進宮是為淑妃看病的,便認真做事就是了。旁的,不用理會。有人的地方就有數不盡的是非,何況是後宮。”


    七夕即將來臨,胡采女已經離宮,卻忽然又殺出這一匹黑馬來日日得見天顏,眾人都是咬碎了銀牙。這一日是七月初二,水清幽已經接連十日被召到乾元殿了。出來的時候遠遠的遇上了貴妃的車駕。她暗道一聲不好,謝陌跟她說過,遇上旁人都無妨,但是遇上貴妃得多加小心。因為旁人暫時還不會直接跟她這個皇後過不去,至少麵上不會。但是貴妃不會容讓,一來,貴妃如今在後宮漸成氣候;二來,雲家如今隱隱有權傾朝野之勢。雲家現在缺的,也就是一個皇子和後位而已。


    水清幽讓跟著的小宮女走近道去報訊,自己走到路旁避讓,讓貴妃的車駕好過去。


    車駕眼看要過去了,卻又停下。來了個小太監把她叫到車前。行了禮也沒人讓起身,水清幽無奈隻得跪在車前答話。


    “你就是皇後召進宮來的女大夫?果然是個美人兒。”


    “回貴妃娘娘的話,民女正是被皇後召進宮為淑妃娘娘看病的。”


    雲裳冷哼一聲,“看病,那麽多太醫都是吃白食的。費盡心機拿病歪歪的淑妃搭橋讓你引人注目的入宮。本宮還當她真的心灰意冷,什麽都不爭了呢。原來一早埋伏了一個你在這裏。”


    “民女是進宮為淑妃看病的。”水清幽不卑不亢的重複。


    “哼,說得好聽,那淑妃已經病了這麽久,就是白白占了個高位而已。她家人都放棄她了,要另送年輕貌美的女子進宮來。謝…皇後會這麽好心?看你的確是有幾分姿色的,本宮今日就提點你一句,以色事人者,必不能長久。皇後也是一座要化的冰山,靠不住!”


    “以色事人者,貴妃娘娘說得是之前離奇中毒的胡采女麽?娘娘是不是暗示如果民女在宮裏繼續呆下去,就會遭到和胡采女同樣的厄運?”水清幽直接避開了雲裳說謝陌的言辭。


    “你——你是什麽人,敢這樣跟本宮說話。來人,掌嘴!”


    立時便有一個壯實宮女過來,揚手就是一耳光朝水清幽臉上扇去,水清幽眼中現出屈辱,咬牙受了。那宮女卻隻覺觸手滑不溜丟的,根本沒落到實處的感覺。


    雲裳聽著聲音不響,怒道:“你沒有吃飯麽?”


    “娘娘,奴婢盡全力了,可是這個女人她有妖法。”宮女趕緊道。


    又換了一個人,還是同樣的情況。


    石嬤嬤遞個眼色給貴妃,要教訓一個人何必在這大道旁。把人帶回慧芷宮,有的是不給人落下傷痕的法子收拾人。這個女人突然出言相激,不就是想讓貴妃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麽。


    “好,帶走!”


    水清幽已經在心底衡量武力抗捕的後果了,耳中傳來一聲輕叱,“且慢!”


    坤泰殿的侍衛統領江嘯施展輕功過來,“末將見過貴妃娘娘。皇後讓末將先行一步過來問問,坤泰殿的貴客是何處得罪了貴妃?”


    “哦,她出言無狀,本宮如今代管後宮,難道不能管教一二?”雲裳美目一凝,看著江嘯說。


    “皇後娘娘已經說了,這是坤泰殿的貴客,不是皇上的後宮。不在貴妃娘娘可以管教之例。不過,既然水大夫得罪了貴妃,還請貴妃指出來,想必皇後娘娘也不會就此放過的。”


    等到謝陌走到的時候,蕭槙也同時到了,看她一眼,再看一眼跪在路中擋住貴妃車駕的江嘯。心道朕的人你用的倒是順手之極。


    “這是怎麽一回事?”蕭槙問,然後看看人來人往的,這宮裏三巨頭聚首,自然格外引人注目。來來往往的人都在路邊跪下了。


    這裏離乾元殿不算太遠,自然有耳目回稟。再加上對雲裳的了解,蕭槙其實不用問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聽說江嘯也來了,蕭槙就擱下折子過來了。


    “皇上,這個女人對臣妾出言不遜。”偏偏雲裳還惡人先告狀。蕭槙冷冷掃她一眼。


    謝陌決定靜觀其變。雲裳,這也是活冤家死對頭了。從兩人小時候在宮裏走動就結下了仇。她倒要看看蕭槙是不是要包庇,如果他真的要這麽做,那她真的是對他又失望一次。水清幽是她請進宮來的,不管她還另有什麽目的,如果因此而受屈辱那她謝陌就難辭其咎。就算蕭槙要包庇,她這個皇後也不能就這麽認了。一再的退讓隻會讓人覺得她軟弱可欺而已。


    蕭槙掃眼前三個女人一眼,“水姑娘,請起來吧。”然後對皇後說:“皇後把後宮的事交給貴妃管,貴妃有事該誰來過問呢?”


    謝陌有點意外,他不打算護著雲裳?然後再看一眼水清幽,心道蕭槙搞什麽名堂?她福福身,“貴妃有事,自然該臣妾來管。所以臣妾讓江統領過來代臣妾問話。誰知道被貴妃這麽無禮的對待。江統領,你還不起來?”說到後來,已經有了幾分厲色,直直目視雲裳。


    江統領開始也沒跪,而是後來貴妃要讓人強行把人帶走。真要帶走了他沒法交代,這才攔的車子。貴妃擺譜,他不能傷她,隻好這麽攔著車駕了。


    說起來,他問話是代皇後問的,當時的確是不用跪。但後來情勢如此,他一個小小統領,不能和貴妃對峙。何況,他還是從雲家軍裏被簡拔起來的。


    “貴妃,你緣何要責打本宮的貴客?”


    “她出言不遜。”雲裳見皇帝不為她出頭,不由有些著惱。


    “那你現在對本宮說話不用敬語,還讓代本宮問話的人給你跪下,本宮是不是也要讓人掌你的嘴,好讓你知道一下宮規?”謝陌沉下臉問道。一國之後的威勢第一次展現人前。


    石嬤嬤趕緊在後頭拉拉雲裳的衣角,示意她好漢不吃眼前虧。現在,可沒有她一個嬤嬤說話的餘地,隻好在後頭悄悄拉拉貴妃的衣襟提醒。


    蕭槙出聲,“水姑娘,讓你受委屈了。來,隨朕到乾元殿,叫太醫替你瞧瞧。”言罷狠狠瞪了雲裳一眼,“裳兒,你不要以為朕不說,就是不知道朕乾元殿發生的事跟你有關。”


    雲裳這才朝謝陌彎了彎腰,“方才是臣妾無狀了,還請娘娘見諒。江統領方才問話時,是沒有跪的。臣妾那時也不敢讓他跪。”


    蕭槙已經讓人簇擁著水清幽往乾元殿而去了。水清幽看一眼謝陌,謝陌點點頭,然後對貴妃說:“既然貴妃也知道自己行事無狀,那就回去好好反省吧。”


    “是。”雲裳道。眼底卻閃爍著與恭順無關的光芒。哼,謝陌,你可別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等著看你的下場。


    謝陌這才上了遲來一步的鳳攆,追上往乾元殿的人群。心頭嘀咕:蕭槙真把水清幽看上了?還為此給雲裳沒臉,連胡采女的事都說出來了?今天如果雲裳不收斂,真要跟她新帳老賬一起算?不會!如果真要算這個帳,就不會說是食物相衝了。


    就像她這個謝家女兒目前還穩穩的在後位上一樣,雲家女兒貴妃的位置也是不會動搖的。不過,雲裳行事是張揚了些,所以蕭槙認為她也需要教訓。


    謝陌慢一步,進去的時候太醫已經在給水清幽看傷了。反正她沒看出來水清幽傷在哪,否則剛才就不會讓雲裳這麽容易過關了。可是,太醫這麽快就到了,而且已經在看診了。這是提前就讓人召了,準備直接把人接到這裏來的吧。而且,皇帝還陪同在一邊,問詢著情況。還是當著她這個皇後的麵,這是要鬧哪樣?他是怕宮裏的人沒有什麽話題好談論特意製造一個出來?


    水清幽有點發窘,但是來自天子的關懷又不能不領受,噓寒問暖的話更加不能不回答。


    太醫隨意開了點藥膏,就告退了。


    水清幽也站起告退,“皇上,民女該回坤泰殿了。”


    蕭槙掃一眼謝陌,“你請進宮的貴客,你照顧不周到是不是要朕幫著你來照顧?”


    謝陌心道,明明是雲裳太過跋扈,你方才名幫暗拉的不讓懲治她,現在又說這個話。等等,什麽叫你幫我照顧?


    “皇上,想必有了貴妃這個前車之鑒,無人敢再欺負水姑娘了。這一次是臣妾想的不周到,以後就讓江統領派人跟著水大夫好了。臣妾告退!”


    蕭槙揮揮手,兩人一前一後的退下。謝陌拉著水清幽一道上了鳳攆。


    水清幽小聲跟謝陌說:“娘娘……”


    “不用說,跟你沒關係。說起來,我也沒想到他為了自己的目的,竟然這麽壞你的名聲。隻是,我沒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麽。”謝陌敲敲頭。


    水清幽心道,我倒像是知道一點了。這十天,皇帝對她並不像外界傳的那樣,動手動腳那是根本沒有的事。也就是今天當著皇後的麵,才這麽親切的問候。皇帝這不是在挑撥她們的關係吧?然後看看謝陌,她還在想皇帝幹嘛這麽做。不過倒是一點沒懷疑自己。嗯,不然,她還真是不敢在這渾水一般的宮裏繼續呆著。


    “你不是真的要讓侍衛跟著我吧?我可已經在風口浪尖了。”


    “我其實也覺得沒這必要,你的身手怕是比江嘯還強。隻是一個態度,要讓人知道你是真正的貴客。”


    水清幽蹙眉,“我現在行事,已經大大違背了先祖避世的想法了。族中長老並不諒解,我再這麽出風頭,不太好。”


    “可是神穀既然不可能真的脫離這個世道,就不能一味避世。現在穀中的年輕人不就不願意一味避世了麽。不然也不會給你惹出官非來。你要當那個家,也是不得不做出一些改變來。”


    “可我都不知道神穀會在我手裏往哪個方向走。”說起這個,水清幽苦惱不已。


    謝陌苦笑,“豈能盡如人願,但求無愧我心。”


    雲裳回到慧芷宮,還是餘怒未消,“她算個什麽,當初裝作對皇上傾心,結果轉背就出賣他。害得皇上差點落得終身圈禁內懲院,還害死了姑姑。現在居然還輪得到她對我指手畫腳。”


    “娘娘,一日她是皇後,一日你就得向她彎腰。不要再說這些了,沒有用的。”


    “哼,皇上今天不過是偏著那個姓水的狐狸精,才讓她得意了。哪個女人願意屈居人下,被她利用。等到樹大根深了,自然是要過河拆橋的。我這麽勞心勞力的幫表哥管理後宮,他今天也不幫著我。”


    石嬤嬤道:“皇上已經幫你了,娘娘。”不然,皇後真的可以讓人掌你嘴的。


    “他要是真的幫我,就不該讓我屈居……”


    “娘娘,噤聲!”


    七夕的晚宴就直接擺在了宮裏的水榭裏,謝陌帶了水清幽一起出席。


    “既然已經在風口浪尖了,你就無法避開了。我也沒想到會把你拉入後宮爭寵這一團渾水裏。”


    水清幽那日回去找了江嘯比試,打了個平手,在宮裏侍衛裏一下子打出了名聲。然後她的著裝風格就開始變了。不再是清雅脫俗,而是英武不凡。隻是,就算是這樣,她也避不開皇帝每日裏找她聊會兒天。隻是話題從琴棋書畫變成了研討武學而已。


    到後來,水清幽也習慣了,皇帝也不是言之無物的人,反正謝陌沒當真。不過啊,除了謝陌這宮裏其他的人都當真了。也不知道皇帝對這個結果怎麽個看法。


    七夕當晚,令人詫異的是,許久不在這麽大場合露麵的淑妃居然也出席了,精神甚至還不錯。她就是要讓家人看看,她不是廢棋,還有可為。在眾人舉杯的時候,她朝著皇後和水清幽的那一桌舉杯,向她們道謝。


    謝陌微微一笑,和水清幽一起舉了下杯。不過她隻是沾了一下唇就作罷。


    依在德妃身邊的蕭蓉忍不住看向生母,德妃笑一笑起身牽她過去。淑妃對德妃滿口的感激話,謝謝她在自己病中照看蕭蓉。


    德妃彎腰拍拍蕭蓉的肩:“蓉兒,好好跟你母妃聚聚。”待到回到自己的位置,心頭忍不住想真是養不家啊。對她再好還是惦記著親娘。不過,再看看此刻在皇帝身邊的兒子,她發出由衷的笑容。皇上對燁兒這個獨子是十分看重的。


    謝陌小聲對水清幽說:“你趁這個時候,去查一下貴妃的寢宮。我想知道她為什麽也一直無孕。”


    水清幽點頭,“好,我現在就去。”於是便尿遁了。


    謝陌也是沒辦法,她總不能叫江嘯等人去辦這件事吧。這個時候人在外頭,寢宮的防守應該是比較薄弱的。其實才四個月,真要無孕也說得過去。可是,雲裳肯定是急於得子,什麽助孕法子都在使的。她急於知道,是因為蕭槙讓她喝湯藥的事太傷她了。這到底是針對她一個人,還是不想出現有強有力外戚支持的皇子呢。如果如她所想,那麽肯定有蛛絲馬跡可循。


    謝陌注意到一道視線,不用看她也知道來自蕭柏。自那日收到他畫的洛神圖,她就告訴玲瓏,以後洛王再來,來三次擋兩次。所以,她也有半個多月沒見到蕭柏了。可他也不能這麽盯著她看啊。雖然並不露骨,但是……謝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虛所以被蕭柏一看就不自在。按說這九歲的娃娃懂什麽啊。


    不巧,這個視線也被無意間轉頭的蕭槙看到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杯中的酒,然後把頭轉回場中。


    水清幽很快回來了,“寢宮沒有發現。”她根本不用去翻找,就用鼻子嗅嗅就能知道裏頭有沒有用什麽活血的藥讓人不好受孕。而貴妃的身上,那天她也嗅了,沒發現。


    “那可能我想錯了吧。唉,我要先走了,你還看不看?”謝陌擔心蕭柏露了行止,準備回去了。這倒是一個讓人頭痛的問題。就算他以後出宮開府建牙,他們總是要在宮宴上見麵的。除非蕭槙遠遠的打發了他去封地。


    皇後早退眾人都是習慣了的,隻是今天退的比淑妃還早,著實奇怪了一點。走到半路,有太監追過來,“娘娘,皇上讓娘娘今晚到乾元殿安寢。”


    “嗯,掉頭吧。”看來以後這要是他們的相處模式了。皇帝不願意踏足坤泰殿,所以帝後應當同寢的日子,都是把她叫到西軒室去自己睡一覺,然後再回來。那她得拿一些東西過去,免得每次都帶許多。那裏,畢竟是她的寢室,放些東西也是應當的。


    謝陌沐浴過後安心的上床躺下了,心頭還在想著雲裳怎麽沒懷孕的事。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睡到半夜,覺得有冷風灌進來,便伸手去拉被子,結果碰到一個正往被窩裏鑽的溫熱軀體。


    “誰?”


    “皇後娘娘,你不是以為朕會一年拿四萬兩來養一個什麽貢獻都沒有的皇後吧。”


    謝陌縮回手,“臣妾身子不適,還請皇上見諒!”


    “哦,來人,召太醫。”蕭槙好整以暇的說。


    謝陌看看鍾漏,時辰還早。比上次端午宮宴回來的早多了。她抱腿坐起來,“稟皇上,臣妾是心裏不舒服,太醫診不出來。”


    蕭槙冷笑,“心裏不舒服,怎麽個不舒服法?”


    “就是那天那種不舒服,說不出來為什麽,但是一不舒服就會嘔吐。還是不要敗了皇上的興吧。”


    蕭槙冷冷一笑,“你跟洛王怎麽回事?”


    “他、他才九歲,能有什麽事?”謝陌瞪大眼,想到那副洛神圖卻有點心虛。


    蕭槙不錯眼的盯著謝陌,“朕其實是想問你們是不是鬧矛盾了,朕好給你們排解排解。畢竟你們這段時日有些疏遠了。要知道你也挺能跟人鬧矛盾的。結果,你居然說他才九歲,能有什麽事。這麽說來,你們真的有事咯。謝陌,你也知道他才九歲,這你也不放過麽?”


    蕭槙說她挺能跟人鬧矛盾,說的是雲裳和蕭楓,她小時候跟她們都拌過嘴,跟雲裳還打過架。可是,蕭槙怎麽可能有閑心關心她和蕭柏有沒有鬧矛盾,兩個都是他不在意的人,他根本就是在詐她。肯定是方才蕭柏的樣子惹他生疑,而她還傻傻的冒了這麽一句出來。他怎麽眼睛這麽靈光啊。


    “皇上怎麽能把臣妾說得這麽難堪,臣妾再怎麽不濟,也不會對三弟下手吧。”


    “那你送他香囊,他畫畫送你又是怎麽回事?”既然生疑,皇帝陛下自然是立馬就聯想到鄭達在他耳邊呱啦呱啦嘮叨的事了。


    謝陌心道,還好沒人看過那幅畫。要讓蕭槙知道蕭柏畫的是洛神圖,還是以她的相貌來畫的。估計他現在一定慘兮兮的。雲貴妃不喜歡蕭柏,連帶的蕭槙也不喜歡這個幼弟。如今他當了皇帝,對這個小弟弟隻能說是不苛刻而已。


    謝陌老老實實的說:“三弟過來玩耍,看到臣妾在給皇上做香囊便誇了幾句,臣妾心頭一美就說等做完了再給他做一個。至於畫嘛,那是他答謝臣妾給臣妾畫的畫像。”


    “畫呢?”


    “喝茶的時候不小心弄濕了。三弟的母親不是望父皇望得瘋了麽,他從小的日子過得實在是苦。臣妾是他的嫂子,難道不該對他好一些麽?也許因為三弟小時候得到的溫情實在太少,所以對臣妾產生了一些依戀。您怎麽能這麽說話啊?”謝陌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蕭槙想想自己的確是有些沒有來由,謝陌說的應該也是實話。隻是,九歲,的確不是小孩子了。再有兩三年都能給他安排宮女學習‘人事’了。如果再讓他們叔嫂這樣親近下去,那就不僅僅是依戀了。


    “朕打發他到大相國寺去。”


    謝陌眨眨眼,“出家?”不至於吧。就一個小孩子對親近的嫂子多看了兩眼而已。


    “出家也行,不過這得問問不語大師的意見。讓他先去那裏住著替父皇祈福,以後直接從大相國寺去封地。”


    隔離得真是徹底,謝陌相信蕭柏也就是一時的依戀而已。不過她也有些擔心,這種依戀會變質。而且,去到大相國寺,他身為洛王並不會被錯待,可能日子比在宮裏還好過些。而且在宮外,自由多了。


    “哦,挺好的,大相國寺畢竟是皇家寺院。三弟去住著也好。”


    蕭槙見她一點都不反對,點點頭。就著窗口透進來的月光看著身下的謝陌,她睡得臉蛋有些紅撲撲的,領口被蹭得有些散開,露出形狀美好的鎖骨來。


    謝陌見他眼神變暗,慢慢的俯下身子來,伸手去想擋住他,直接就被蕭槙握住手腕壓製到頭頂,“不要!”


    “皇後,侍寢是你的義務!”蕭槙一手壓著謝陌的手,一手刺啦一聲就撕開了她的寢衣,露出內裏湖色的肚兜來。


    謝陌自然掙不過他,過程中隻是把頭扭到了一邊去。


    “那天晚上,皇後不是也很舒服麽?做出這幅樣子來是要做什麽?”蕭槙在她頸側譏諷。


    謝陌的眼閉得緊緊的,置若罔聞。那天的事,她這輩子都不想再想起來。


    “哼!”


    蕭槙的動作全無溫柔可言,幅度不斷加大,謝陌有些受不住,她的手已經被鬆開,忍不住報複的在蕭槙裸露的背脊上抓了一把。應當是見血了,她心頭一陣暢快。受此刺激,蕭槙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動作加快,謝陌終是忍不住,呻吟了出來。


    一場很激烈的,像是搏殺一般的房*事,到後來奇異的又慢慢緩和下去,謝陌甚至感到了一絲那晚才感到過的快感。隻是,被人強迫,還是很難堪的。他又不是沒有別的女人可以發泄,為什麽非要找上她。就算今晚按祖製應當帝後同寢,但是如果他讓她獨寢,自己另找了人過夜,她不會過問的。反正她就是過問也不會改變什麽,她就是氣到得內傷,下次再翻彤史,那上頭依然是萬分精彩。


    到最後蕭槙終於消停了,翻身睡到床裏側,還在平複著喘息。謝陌冷冷看他一眼,開始整理身上的衣服。就這一眼就讓蕭槙臉上的暢快、滿足還有慵懶都一下子僵住了。他就那麽直勾勾的把謝陌看著,眼神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謝陌覺得可能是錯覺,此時的她怎麽傷得了他。她坐起身把衣服攏好,然後下床。


    蕭槙就隻見到她寬敞寢衣下露出兩隻光裸的長腿,燭光打在上頭像在發亮一般。兩條腿一前一後的邁動著進了淨房。然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的嘔吐聲傳出來。


    蕭槙身上力氣還沒有回複,兀自氣到渾身發抖,話也說不出來。


    好半晌,謝陌慢吞吞的把自己收拾幹淨走出淨房。不出她所料,外頭已經沒人了。嫌惡的看一眼淩亂的大床,她對因為看到皇帝又半夜從她屋裏出去而擔心不已候在門口的玲瓏說:“把被褥全換了,再去替本宮傳宵夜。”她走進浴室到溫泉水裏泡著解乏。


    肩頭上忽然感到一陣刺痛,原來是肩上方才被蕭槙激情難抑的時候咬了一口,現在泡在熱水裏就感覺到有些痛。屬狗的麽,早知道她也咬兩口。她現在是豁出去了,反正她之前那麽委屈壓抑,他還不是不給她好臉。


    蕭槙是公私分明的人,既然她的所作所為,不會對謝家有什麽影響,既沒有不好的影響也沒有好的影響,那麽她何必打落牙齒和血吞還讓人覺得她是咎由自取活該。


    就算絕了此生恩愛,就算他永遠不諒解,她也沒辦法啦。她盡力了!從端午之後就開始縈繞在心間的灰心喪氣現在更深的纏在謝陌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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