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楓搖頭,“沒有當然應該,難道您認為到時候舅舅會出手救濬兒麽?母妃,您不僅是雲家的女兒,還是女兒的母妃,濬兒的外祖母。不要忘了雲家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為父皇對姨母的情深一片。表姐雖然也是雲貴妃,但是她攏不住皇兄的心,一切都是枉然。”


    聽女兒親口說起前代的事,雲太妃心頭澀痛,“好吧。的確是不能隻在一棵樹上吊死。”


    蕭楓聽母親鬆了口,這才把心放下。這些,都是梁晨告訴她的。今日皇兄抱著孩子,和皇嫂頭挨頭湊在一處看的場景,讓蕭楓確定了梁晨的說法是正確的。


    “那,女兒帶濬兒去見貴妃,母妃一道去麽?”


    “我、我要好好想想你方才說的,你自己去吧。就說我有些不適,怕過了病氣給貴妃。”


    “好,女兒去了。”


    車走在路上,乳母抱著孩子蕭楓一起坐著,很歡喜的和她說:“公主,今兒小世子可是收獲豐厚啊。”


    “那麽多小舅母,收獲能不豐厚麽。”蕭楓的眼落在她親手給兒子係上的繡囊上,拿到這個就是最大的收獲了。那些金啊玉啊的誰稀罕。就是她皇兄送的都沒這個來得有價值。


    車停在慧芷宮門前,雲裳扶著石嬤嬤的手站在門口迎候,蕭楓親手抱了兒子下車去,“收禮的來了。”


    “早就等著了,這就是濬兒吧,真是個漂亮孩子啊。要不是懷著身子,我都想抱一抱了。”雲裳湊到繈褓處看,話一出口,心頭忽然像撥雲見日一般。


    蕭楓見她一副很驚駭的樣子,忙問:“怎麽了?是不是肚子裏……”


    雲裳穩下心神,“沒事兒,剛孩子在肚子裏動了一下,想是見了表兄心頭歡喜吧。”


    坐下來說了幾句話,蕭楓見雲裳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想著她畢竟懷胎七個月了,便早早的就告辭了。


    回去梁晨便細細問起今天見眾人,尤其是見皇後的情景,蕭楓回憶著一一告訴他。


    “你說什麽,皇上抱濬兒?他不像是這麽有愛的人吧。”梁晨說著摸摸自己的臉,那次被揍的記憶太深刻了。總不能蕭槙長大了轉了性吧。他小時候可是連蕭楓都懶得多理會的人。


    “對啊,你不是叮囑我讓濬兒和皇嫂多多親近麽。我本來也是想濬兒遞給皇嫂抱抱的,她一向很喜歡小娃娃。結果皇嫂隻是笑看著,皇兄卻伸出手來把濬兒接了過去。”


    “嗯,你繼續說。”


    蕭楓說到雲裳說如果不是壞了身孕真想親手抱一抱的話。這下不用梁晨提點,她也知道了。蕭楓婚後經梁晨幾度點撥,看事情本來就比以前當公主的時候來得高明。


    “不會吧,皇嫂……可是她不是喝了那個藥麽。”


    “照這種跡象推斷,恐怕是的。至於她怎麽懷上的,跟咱們就不相幹了。”梁晨心頭一歎,當年那個蹲在水邊招手讓自己過去比美的小女孩兒也要做母親了。


    當日他不知道謝陌招手找他做什麽,便過去和她一起蹲在水邊,結果謝陌是叫他過來比一比,看誰更好看些。當時梁晨笑得幾乎跌進禦苑池去,最後還是按她的要求和她一起蹲在池邊比較起來。先是五官分開看,然後再合在一起看。當時路過的雲貴妃跟先皇等人聞說也是笑不可抑。雲貴妃還給他們做評判,最後說謝陌比他好看那麽一點點兒。


    “你笑什麽?”蕭楓疑惑的問。


    梁晨便把成年舊事說給她聽了。


    蕭楓搖頭,“皇嫂從前活得是甚為恣意。可惜人一旦長大就有了煩惱。”


    “這個繡囊你收好了。”


    “嗯,我親自收藏。”


    本來在江嘯被驅逐後,兩人曾大吵一架,蕭楓還一度動了胎氣。如今為了共同的兒子,當然是前事一筆勾銷,一同謀劃了。


    梁晨和蕭楓得到的結論,雲裳也同樣得到了。而且,謝陌的脈案怎麽都查不到,坤泰殿的防備更勝往日。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謝陌懷孕了?


    其實,也不能怪謝陌和蕭槙不會隱藏,但有些事無論怎麽藏,都不可能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無論如何,瞞過了最開始的兩個月,她的胎像比剛發現之時穩妥多了。


    這兩人也在說著,今天興許是露餡了。一個二個都是人精來著。


    蕭槙蹙眉,“露就露吧,反正再一個月肚子就要出懷了,瞞也是瞞不住的。”


    “那……”謝陌不知道怎麽說才不會讓蕭槙覺得受辱,好在他這次倒是豁達,“沒事兒,君臣分際有如天塹,朕不是那可欺的獻帝,他也不是阿瞞。至於你,更加不會是倒黴的伏夫人。”


    謝陌暗自心驚,蕭槙居然把他親舅舅定義為亂世奸雄一類的人物。看來雲太師仗著扶立之功,朝堂之上,頗有些讓他不能接受的舉動啊。長此以往,以他的性子,怕是很難忍得到梁國公動手啊。想了想蕭槙下棋的棋路,下一步後麵的五步十步都在指掌之中,想來是有可以替代的人選了。隻是如他所說需要時間,不能弄出內亂來讓梁國公有機可乘。於是也不再為朝堂之事擔心。就是,知道就知道嘛。她本來也不怕。


    隻是雲裳雖然猜到了,但卻沒有辦法確認。隻是就算沒法確認,卻也要當做已經確認了來做。可惜如今,她懷胎待產,宮中的大權早已被謝陌悉數收回握於掌中。不可能像從前對胡采女下手那樣輕易就得逞。何況坤泰殿原本就防範森嚴,如今就更是滴水不漏,實在很難找到下手的門路。


    “不行,不能讓她生出來,生出來就是生生壓我的孩子一頭。”雲裳知道上一代以庶出皇子擠下嫡出皇子坐上帝位的事不會再出現,因為皇帝的心不在她這裏。謝陌占了名正言順,又有皇帝撐腰,她贏不了。所以這一次一定不能讓她把孩子生出來,而且要一勞永逸,永遠的除掉謝陌這個眼中釘。雲裳著人去請太師夫人入宮。而魏嬤嬤則去到乾元殿求見皇帝。


    鄭達親自把她迎了進去,“嬤嬤,您怎麽來了?皇上在跟陳相議事,您稍坐一會兒。(.好看的小說)小六子,上茶!”


    等陳亞夫走了,鄭達便告訴皇帝,魏嬤嬤來了。


    蕭槙摸摸鼻子,他就知道魏嬤嬤會來問他。如果是舅舅或者小姨以母後的名義來過問這事,他們有私心,蕭槙不懼。可是魏嬤嬤,他反而有點不敢麵對。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見吧。”


    “奴才把魏嬤嬤安置在側殿奉茶,皇上這邊走。”


    蕭槙進去,魏嬤嬤起身行禮,“見過皇上!”


    “嬤嬤起來,不要多禮!”蕭槙把她扶起來,摁坐在椅子上,“嬤嬤怎麽想起過來看看朕啊?”


    “皇上不是說讓奴婢想您了,就直接過來看您麽。”


    “呃,是、是。貴妃那邊無事吧?”


    “知道了皇後懷孕的事,正雞飛狗跳呢。”魏嬤嬤笑道。她心中也覺得這個貴妃比不上當年的貴妃。雲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後輩是青黃不接啊。終究比不上謝家數代積累更加的會教育後代。


    “她也不算笨嘛。”


    “怎麽也是跟皇上源出一脈,就算不如您,也不至於太笨吧。”


    “那倒是,那倒是。”


    魏嬤嬤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一手帶大的皇帝,“皇上,你別跟奴婢打哈哈。皇後她,是真的懷孕了?”


    蕭槙避無可避,隻得點點頭,“嗯。”


    魏嬤嬤的臉不由自主的沉下來,傷心的問:“皇上,你難道忘了娘娘為什麽會死的?”


    “沒有,可當年之事也不能全怪皇後一人。”蕭槙這幾個月想開許多,又有賢妃從旁開解,倒比之前對謝陌的怨氣少了不少。謝陌將前塵舊事告訴齊妙音時,就托她平日裏開解一二,這樣日積月累更利於她將來解釋清楚。想來想去,也隻有這個人的話,蕭槙聽得進去而且她還對自己不抱偏見的了。


    “可是如果沒有她,娘娘何至於要以命換命。”


    蕭槙站起來,“當年之事的起因是朕與皇兄奪嫡,皇後身在其中,有她無法回避的家族責任。何況事情的發生也是因為朕私下裏收留蒼鷹將軍,而蒼鷹將軍之所以會被誣陷叛國,這事跟雲家也有瓜葛。”


    魏嬤嬤還是不能接受,“皇上不是說封她做皇後,隻是權宜之計。”


    “她懷的是朕的嫡親骨肉,不然怎麽辦,難道灌她一碗打胎藥麽。”


    魏嬤嬤搖搖頭,“皇上您是主,奴婢是仆,您做什麽,奴婢本不當說什麽。可是,貴妃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是用來挽住太師出力的。如果皇後也有了身孕,將來生下皇子,謝家必定故技重施,以朝野清流和天下輿論逼著您及早立儲。到時候又怎麽辦?”一樣是你的骨肉,當初不是讓我使貴妃自然落胎麽。可是換了皇後,你就心軟了。這不就是先皇臨終要你忘的情、棄的愛麽。


    眼見自己是說不動蕭槙了,魏嬤嬤站起來,“皇上國事繁忙,也當愛重自己的身子。先皇跟娘娘在天上看著您呢。奴婢這就告退了。”


    蕭槙聽她提到先皇,心頭一個咯噔,父皇臨終拉著他的手說的話響在耳邊,忘情棄愛!父皇說為帝者必須忘情棄愛,不然到了關鍵的時候若是困於情愛,很多事就不能做出最佳的選擇。說的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吧。


    如果為天下計,當然是不要這個孩子最好。可是一開始他是真的有點怕謝陌說得出做得到,給他弄個一屍兩命。後來每日裏聽謝陌念叨孩子孩子的,他自己也舍不得了。謝陌就是故意的要在他耳邊天天念叨,培養他跟沒出世的孩子的感情。他那天抱著外甥,忽然想起謝陌和梁晨比美的事。想必他們的孩子也應當比濬兒更俊俏才是。心底也是很期待看到這個孩子的,到時候抱出來和濬兒比比。


    魏嬤嬤歎息著出了乾元殿,轉而由服侍的小宮女陪著去了另一處地方。她去找一個有老交情的朋友——於嘉。也就是鄭達的前任,上一位乾元殿的總管太監。當年一直隨侍先帝,如今在宮中養老。獨門獨院住著,過得比誰都自在。


    地兒其實離乾元殿倒不遠,走著就過去了。魏嬤嬤站在院門口往裏看著,於嘉就在院子裏坐著,腿蹺在凳子上,一個小太監給他捶著,身後還有一個在給他捏肩膀。而他自己手裏拿著個紫砂壺正半眯著眼睛在飲茶。


    魏嬤嬤看著,這小院不錯啊,甚是清雅。跟皇帝讓人收拾出來給她住的院子差不多。她住的離慧芷宮近,因為要照看太後留下的牡丹園。


    於嘉這個院裏搭著葡萄架子,下頭還有十幾盆各色盆栽,他這會兒就在葡萄藤下坐著呢。這裏已經很少人來了,聽到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眼,“哎呀,魏嬤嬤啊,稀客稀客。兔崽子們,還不開門迎貴客。”


    魏嬤嬤走進來,“於大公公,你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啊。”


    方才給於嘉捏背的小太監機靈的進屋另端了把大椅子出來,另一個也趕緊重新倒茶葉,旁邊的紅泥小火爐正燒著水,正好另沏了一壺茶。


    於嘉翻過一個幹淨茶杯,“將就品品?”


    “聞著就香,你的茶葉比起宮裏一些不得勢的主子怕是還來得好些。”


    “彼此彼此,這也是皇上念舊情。魏嬤嬤,今兒是什麽風把你給吹過來了?你們兩個去看看廚房裏有什麽好吃的,今天幹爹老友來訪,得好好招待一番。”


    魏嬤嬤等那兩個小太監走開了,也把自己的小宮女支開,“皇後懷孕了。”


    於嘉坐直身子,“喲,這麽快啊。這謝皇後可是真厲害,居然這麽快就讓皇上不跟她計較了。”


    “可不是麽?你說娘娘這才走了多久啊,皇上為人親子,怎麽能這麽快就把仇人供起來了。”魏嬤嬤氣憤的說。


    於嘉眼珠子轉轉,“你這是去碰了釘子?”


    “嗯。我這心裏過不去,隻有來找你說道說道。當年那些舊事也就是你最清楚了。”


    於嘉喝了一口茶,沒錯,他最清楚。連當年皇後不知道宅子裏是蒼鷹將軍的事他也一清二楚。因為當時皇後求見先皇,想進內懲院去陪伴皇上遭拒時,是他讓宮女把她拖出乾元殿的。也就在旁邊聽到了淮王與皇後的一番對話。所以當年之事,說起來還真是怪不得皇後。隻是,先皇讓他不要說,他自然就緘口不言了。


    倒是沒想到饒是如此,皇後居然也有法子讓皇上心底的仇恨冰消瓦解,如今還懷上了皇嗣。他如今已經不當值了,但是一些大事還是知道的。長公主嫁了梁國公的世子,雲家又出了一位貴妃,如今正六甲待產,現在皇後又懷孕了。而雲家現在是當朝的第一外戚,出了兩代皇後的謝家卻反而漸漸式微……


    “難怪當年貴妃,不,太後娘娘都說當今這位皇後不簡單呢。”


    魏嬤嬤心有戚戚焉的說:“可不是麽,那麽小的年紀就會利用不語大師的威望,推動輿論,讓事情往她想要的方向發展。如今定然更是了得。”連娘娘當年都誇的人,如今的貴妃哪裏是她的對手。雖然在貴妃和皇上之間,她是偏向皇上。可是皇後跟貴妃,她自然是偏向貴妃的。


    “嗬嗬,你有什麽話就在我這裏說吧,我這裏倒是不會把話傳出去。”


    魏嬤嬤聽於嘉這話就知道他不打算出麵,於是歎道:“我也是怕皇上再栽在皇後的手裏,當年尚有娘娘以命換命把他從內懲院救出來。如今再出了事,誰救得了他。”


    “謝家手裏又沒有兵權,就是皇後生下嫡皇子,也隻能依附皇上。反倒是雲家不能出皇子才是。”於嘉沉思後說。


    “這個我也知道,皇上更是知道。”


    於嘉眨眨眼,他就知道貴妃不可能生得出皇子,不然皇上也不至於把魏嬤嬤派過去了。看魏嬤嬤很是氣憤的樣子,他就勸解了幾句,“這不也是先皇和太後娘娘的孫兒麽,一年不生,兩年不生,總不會一直都不生。中宮無子那可是宮中大忌,到時候諸皇子都會起奪嫡之心的。豈不是一派亂象紛呈。”


    魏嬤嬤笑道:“我這裏擔心嫡皇子出世,謝皇後得勢,你倒是看得更遠,皇上才二十四呢。”


    “是是,唉,當官的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呢。我看你啊,也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吧。”


    “我就是看不得害了我家娘娘的人過得如此好。哼,就連廢後都還好好兒的活著。雖然沒有人巴結奉承,可是有謝皇後身邊的女官時時打點,她倒是過得不錯,無人膽敢輕慢。”


    “留著廢後,也是對淮王的牽製。更要緊那也是朝廷的臉麵,她要是過得不好,怕是會傷了皇上的聖名啊,也容易讓淮王離心。”於嘉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讓魏嬤嬤不要為了泄憤把廢後給整死了。


    “嗯,我知道,不然在冷宮那會兒她就歸西了,還等得到皇後進宮來救她。算了,這些事我也管不了。我還是回去當我的差,照顧貴妃娘娘去。”


    於嘉起身留客,“吃了飯再走,不急的。你既然告假出來,貴妃娘娘定然不會遣人找你。我這裏的菜都是自己種的,你嚐嚐。你說得沒錯,這宮裏啊,也沒幾個老東西了。既然來了,咱們就說說話。”


    “行,我就在這裏叨擾大公公一頓吧。”


    兩人的主子是相愛甚深的愛侶,隻留下蕭槙這個獨苗。魏嬤嬤為他擔憂,其實於嘉也有些不放心,怕他真的如先皇所擔心的會困於情愛、重蹈覆轍。如今的情勢可是比先皇當年還要嚴峻啊。可是不管怎麽說,他們也隻能從旁勸解,勸了不聽再要幹涉那就是倚老賣老了。


    太師夫人進宮來,聽說了皇後很可能懷孕的消息大驚失色,“不能讓她生下來!”


    雲裳蹙眉,“我難道不知道不能讓她生下來。不但不能讓她生下來,最好是能夠一屍兩命。不然到時候死的就是我們了。”


    隻是,皇後深居簡出,衣食住行都是坤泰殿的人經手,要下手真的是很困難。


    “唉,如果咱家的太後娘娘還在就好了,哪裏有她得勢的機會。”太師夫人感慨。


    “別說那些沒用的了,現在要緊的是怎麽解決這件事。”雲裳非常的煩躁。她矮謝陌一頭,以後她的孩子也得矮她的孩子一頭。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謝陌索性大大方方的昭告天下,她懷了皇嗣。這樣一來,進宮道賀的人簡直是絡繹不絕,朝堂的風向標也跟著在轉。


    謝陌把皇後寶璽蓋上,賢妃收了文書,“臣妾恭喜娘娘了!”


    “你不是早知道了麽。”


    賢妃微微一笑,“皇上伸手抱孩子,太突兀了!”


    “唉,反常即妖啊,瞞是瞞不住的。”謝陌也感慨,誰曉得蕭楓會那麽熱情就把自己兒子遞過來了,又不好叫她遞了沒人接。本來蕭槙伸手抱抱外甥也沒啥,可這人平日裏連自己兒子都不抱的。硬要說是示恩於梁國公府也有些過了。這宮裏的女人,一個二個都成日家盯著他的舉動,對他的秉性還是很了解的。


    “娘娘離雲開見月已經不遠了,臣妾恭喜的是這個。”


    “還得先把孩子保住才行。這宮裏不想我生下孩子的人太多了。這皇宮,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這幾個月,經由和賢妃時常一起說道,謝陌發現她和已經過世的太後倒是有很多惺惺相惜的地方。最突出的一條就是都想逃離宮廷,隻是無能為力而已。


    世人恐怕不能明白專寵二十多年的雲貴妃為什麽會有逃離的想法,謝陌卻是很清楚這份專寵其實就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啊。不但烤你,還要烤你的孩子。


    “賢妃,隻要本宮有能力,這輩子一定讓你求仁得仁。”謝陌許下承諾。也知道賢妃對她的確助益良多。恐怕太後也沒想到自己當女兒一般調教出來的人,是讓謝陌撿了個大便宜吧。


    賢妃跪下,“臣妾謝過皇後娘娘!”不能求愛得愛,能求仁得仁也是好的。


    小初子進來稟告,“娘娘,固城大長公主前來道賀!”


    “請公主進來!”


    蕭楓抱著兒子進來,身上很打眼的掛著謝陌送的紅色繡囊。


    蕭楓給謝陌行禮,然後抱著兒子作揖,“來來,濬兒見過皇後舅母!”濬兒便流著口水看謝陌兩眼,然後把頭埋進母親懷裏。然後蕭楓又和賢妃相互見禮。


    謝陌想起蕭槙戲言的,讓她生個兒子出來和濬兒比美。伸手摸了他的小臉,“又進宮來看舅母啊,濬兒你有心了。”


    蕭楓臉微微一紅,濬兒才不到兩個月,他有什麽心。這是在說她呢。


    “皇嫂……”


    “回去告訴梁晨,都是因為他的私心,本宮本來想等到滿了百日才昭告天下的。你也是,這才出了月子,就好生養著嘛,也不必親自跑這一趟的。”


    蕭楓把兒子交給乳母,“皇嫂懷了嫡皇嗣,這麽大的事,臣妹怎麽能不來恭賀呢。再說了,之前吃了一大堆補品,您看臣妹如今還珠圓玉潤的,太醫也說要多活動才好瘦下來。”


    賢妃笑著接口,“嗯,跟公主剛出嫁那會兒比,的的是珠圓玉潤。不過啊,這樣才有一份為人妻母的風情嘛。”


    三人說笑一陣,賢妃又就端午宮宴的安排事宜討了謝陌示下與蕭楓告辭出去。


    不一會兒,黃氏進宮來了。一坐下,見謝陌手撐著頭,黃氏便關切的問:“娘娘可是乏了?您上床歪著吧。”


    謝陌搖搖頭,“不是乏了,就是如今這種處處防守的生活覺得有點難受。”


    黃氏小心看一眼旁邊的聶縈等人,想說幾句場麵話,臨了又改了口,“娘娘,為了做母親,值得的。”


    謝陌‘嗯’了一聲。知道自己是心緒有些煩亂,旁人麵前露不得,見了長嫂如母的黃氏便忍不住流露了。


    她的煩躁一來是知道有人會不計後果的想害腹中胎兒,二是一波一波的道賀的人絡繹不絕,這眼見要入夏了,便有些心浮氣躁的。還有一個深層的原因,則是公布了懷孕一事後,依著祖製,蕭槙晚間便不再留宿坤泰殿了。雖然每日都會抽空過來一趟,但跟前段時日的形影不離比起來,卻是大為落寞。腹中的孩子一日不生下來,謝陌便一日不得安枕,夜半醒來又往往是孤枕難眠。時日久了自然心緒不是太好。


    謝陌呢喃道,“那個時候妞妞出世,本宮才五六歲,就好奇嫂嫂的肚子怎麽越變越大,現在才知道十月懷胎殊為不易。”


    黃氏撲哧聲笑出來,因為那時謝陌還一本正經的問過她,小娃娃是從哪裏放進她肚子去的。忽而警醒這是何處,忙正色道:“娘娘,臣婦失態了。”


    “聶縈,傳下話去,今兒乏了,誰來都不見了。”


    “是。”


    黃氏是過來人,自然是知道懷孕之時是希望夫婿守在身側軟語溫存的,可是皇上顯然不能如此。便也隻能軟語寬慰。就是知道皇後會有這些情緒,所以都特意沒帶妞妞一道進來。有些話當著她個沒出閣的小姑娘就不好說了。


    “我也知道,他待我已是格外的不同。這宮裏就是這樣的。”謝陌有些鬱鬱的說。蕭槙本不想要這個孩子,是她胡攪蠻纏的硬是要生,他便也順了她意。而且,雖然三年前的事他還不能完全放下,但的確沒有再把滿腔恨意都發泄在她身上。所以賢妃說恭喜她即將雲開見月時,她也是有幾分欣喜的。


    可是,身懷有孕,而夫婿卻在別的女人身邊,這樣一想心頭著實有些難受。可是嫂嫂說的也是,哪個女人,尤其是宮裏的女人不是這樣過來的。雲裳懷孕的時候,蕭槙不也是在她身邊麽。而且,聽說蕭槙年前賜給哥哥的小妾如今也是懷孕要為謝家開枝散葉呢。嫂嫂心頭怕是也不好過,她還一味的在她麵前抱怨。


    謝陌咬牙切齒的說:“我下輩子做男人!”此時是屏退了眾人的,所以黃氏伸手摸摸她的頭,“別說傻話了。”


    “娘娘,旭旭少爺下學來看您了。”玲瓏笑著在外頭稟報。


    “嗯,讓他進來。”謝陌聽說侄兒來了,臉上露出笑容。


    院子裏傳來旭旭歡快的聲音:“姑姑,等一下,等旭旭搜完身就可以進來了。”


    因為怕有什麽東西衝撞了謝陌肚子裏的孩子,所以進來的人藥娘都會查一查,諸如香囊等物裏有沒有什麽違禁的東西之類。


    因此聽旭旭這麽嚷嚷,藥娘便笑著說:“旭旭少爺,奴婢可不是搜你的身,隻是怕你帶了不該帶的東西進來。好了,沒事了,進去吧,謝夫人也在呢。”


    旭旭捂住嘴,娘也在啊。


    眼下黃氏見謝陌一聽到兒子的聲音便露出笑意,便也道:“等孩子生出來,可好玩了。”


    “嗯。”謝陌也知自己是因為懷孕,所以有些情緒化,笑著應了一聲。也是,等孩子生出來就好了。不管是像濬兒這般整日呼呼大睡,還是如旭旭般活潑可愛,伴在身邊都是好的。或者就像蕭蓉是淑妃的貼心小棉襖那也不錯。


    當下聽說母親在此,謝旭規規矩矩的進來行禮,“臣見過皇後娘娘!”


    謝陌失笑,“得了,別裝了,你剛喊那一嗓子早就露餡了。”旭旭每日裏進宮到樹人院修文習武,很是方便過來探望謝陌。蕭槙知道他在,謝陌飯都會多吃些,便叮囑人按照他的口味做膳食,小家夥每天很快樂的陪吃。


    黃氏看著兒子,謝旭從樹人院出來,因為下午是上武課,玩得一身汗,玲瓏方才領他到側殿沐浴更衣過。因此頭發還帶著些濕氣。


    “嫂嫂也別怪他,他這個精神頭,皇上跟本宮看了都很是喜歡呢。”因著身旁有人,謝陌的皇後架子又不得不端上了。


    說笑了一陣子,小六子過來說皇上馬上過來,黃氏便領著謝旭告辭。


    謝陌留他們母子用過晚膳再走,黃氏笑著說:“既是皇上今兒提早回來了,皇上陪著娘娘用膳豈不更好。”


    謝旭小聲嘟囔,說他昨天點了菜的。又問謝陌明兒再做成不成,謝陌笑著應了,看他被嫂嫂帶走。一邊朝外走,一邊回頭朝自己揮手。這大半個月,謝陌吃著補品和精心烹飪的膳食,隻是胃口一直不是太好,倒是謝旭這個陪吃的長胖了,笑起來都見牙不見眼的了。


    謝陌從榻上起身,讓玲瓏扶著到了坤泰殿門口,正好見龍攆過來。蕭槙從上頭下來,左右看看,“怎麽不見旭旭那小子?”


    “嫂嫂領回家去了。”


    “哦。”蕭槙扶了謝陌的腰往裏走,“今兒怎麽樣?”


    “渾身懶洋洋的,上午見了幾個來請安的公侯夫人,下午見了皇妹和濬兒,還有嫂嫂跟旭旭。旭旭那混小子陪吃都吃胖了,笑起來眼睛都不太看得見了。”


    蕭槙想起謝陌那個小吃貨侄兒,也忍不住的好笑,伸手捏捏她的腰,“你倒是沒見長上二兩肉啊。”


    謝陌怕癢,尤其近來天氣漸熱,她懷孕又是火體,便穿得少了,隻得薄薄幾層紗。當下便閃身一躲,倒唬得蕭槙忙拉住她,“小心點,你這幾月隻需靜如處子就好,不必展現動如脫兔的那一麵。”


    “人家怕癢嘛。你別撓人家怕癢的地方。”謝陌想想也有些後怕,乖乖走在蕭槙身邊,半靠著他。


    “嗯,是朕的錯,忘了皇後怕癢了。朕想想,皇後哪幾處最怕癢來著,以後得注意不要隨便撓。嗯,腰,還有腋下,還有……”


    “別說了!”光天化日的,雖然他是在自己耳邊說,謝陌還是覺得有些羞人。


    進了屋裏,謝陌看著春末夏初給蕭槙更衣,她倒是想自己動手,可是被太醫正告誡,這等抬手舉高的動作也是萬不可做的。


    蕭槙換過常服在她身邊坐下,“以前要有人跟我說,你能這麽乖巧我真是不敢信的。”


    “我已經憋得挺難受了,你就不要再調侃了。”


    蕭槙放下茶,“嗯,開始的三個月過了就好了。”


    謝陌點頭,“嗯,等到端午就過了三個月了。”


    用膳的時候謝陌很殷勤的給蕭槙布菜,“皇上,這個是你愛吃的。多吃點!”


    蕭槙看她一眼,“居然還知道什麽是我愛吃的,難得啊,我這是不是沾了孩子的光啊?瞧你這渾身上下像是在在發著一層淡淡光暈一般,滿麵的慈愛。”


    “不是的,我怎麽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吧。你如此待我,我又不是狼心狗肺,不可能沒有感覺的。”謝陌湊過去,輕輕的吻在蕭槙臉側。被他一把抱住,抬起下顎,含住她的唇舌親吻。


    自謝陌診出喜脈,兩人已是久未親近過,這一下子便有些收不住,半晌謝陌才推開蕭槙,“孩子…”


    蕭槙喘了幾口粗氣,“可真是為這孩子受不少罪。”


    謝陌嗔他一眼,“你到處轉宮,你受什麽罪啊,受罪的是我。”她早被蕭槙抱到了自己腿上,此時向後一靠,安心的靠在他身上。


    “有些姿態,也是不得不做的。我要是在這裏守著你,你的處境豈不是更難。”


    這些謝陌也知道,後宮的閨怨,前朝的輿情,她若不是皇後,這樣的專房專寵早被安上了狐媚禍國的名聲了。謝陌伸手圈住蕭槙的脖子,“我知道,可是心頭還是會忍不住的發酸發澀。”


    蕭槙彎彎嘴角,然後夾了菜喂她,“快吃,別把我兒子餓著了。”


    謝陌含下,咀嚼下咽,然後也拿勺子勺了一勺喂給他,“快吃,別把我兒子的爹餓著了。”


    一頓飯嘻嘻鬧鬧的吃了大半個時辰才吃完。坐了一會兒,蕭槙拉著謝陌出去散步消食,說是雖然要靜養,但走走不妨,何況他就在旁邊,定然不會讓她出什麽事,緊張過度反而不妥。


    “嗯,好。”謝陌乖巧應道。正要往外走,見玲瓏拿了一件薄披風過來,“娘娘,外頭可能風大,奴婢帶一件披風備著。”


    蕭槙滿意的點點頭,“嗯,你主子一向是等到風寒了才後悔少穿了衣服,你替她多操點心。太醫正說了,這個時候少吃藥為好。”


    一行人一直走到禦苑池畔,果然有微風拂麵,蕭槙站住,玲瓏會意上前幾步把披風遞到他手中,蕭槙便親手給謝陌披上,係了帶子。


    謝陌仰起頭朝他笑,忽然看到不遠處還站了個人正盯著他們。


    是雲裳,她從另一邊走過來,想是也過來散步,也是一大群人前呼後擁。看向謝陌的眼裏正發出冷厲的光。


    雲裳比他們先來,正打算回去。就看到蕭槙一手扶著謝陌的腰,一手拉著她的手從那邊走過來,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天知道,謝陌根本還沒有出懷呢。再看蕭槙一臉和煦的笑意,微微側頭和謝陌說著話,一邊還注意著她腳下有沒有什麽不平坦的地方。他也扶著她散過步,可是全無這樣的細致、上心,眉眼也不是這樣的舒展。三不五時來看她,現在看來,那樣的溫存倒像是在完成任務一般。雲裳心頭一陣的刺痛,看到謝陌停下腳步看向自己,便用力捏了一下手裏的錦帕,由石嬤嬤扶著過去,“臣妾給皇上、娘娘請安!”


    蕭槙轉過身來,“哦,裳兒也在啊。”


    “是,臣妾有些坐立難安,所以出來走走。”雲裳邊便看向他。眼見他聽了自己說坐立難安的話,還是在留意著謝陌是否舒適,一下子親疏立見。有些細節自然做出和裝出來的就是有差別。


    雖然宮人沒有報到自己麵前,謝陌也知道。有人在窺伺坤泰殿,甚至已經幾度下手想讓她落胎。背後指使的人,雲裳應該是頭一份兒的。


    後宮的權利,看起來是掌在自己手中,但手裏得用的人全是皇帝的人,所以謝陌是沒機會對別人動這種手腳的。不然,怎麽都要回敬雲裳和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一下。當下便淡去了今日的好心緒對蕭槙說:“皇上,臣妾想回去了。”


    ------題外話------


    嗯,應某位親的要求,這文改在八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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