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同樣的時間,謝陌又痛了起來。在馬車上好好坐著,一下子就從座位上跌了下去,把蕭槙嚇得夠嗆。這回足足痛了一刻鍾,不但時間延長,也比昨日痛了。蕭槙抱著她的身子不停的說:“你叫出來吧,別硬忍著。”


    謝陌是小病小痛叫得很大聲,痛得狠了反而沒力氣叫了。


    蕭槙把指頭伸到她嘴邊,“痛得狠了,就咬我兩口。”


    “毛巾”謝陌咬著牙說了兩個字。蕭槙忙找了條幹淨的白色毛巾給她咬住。見她痛成那樣,心疼極了,恨不能以身代之。謝陌是寧可身上帶著青紫多痛個十天半月都不肯搓藥酒的人,這樣的痛怎麽受得了。


    半刻鍾總算過去,謝陌已經整個人都癱軟了。蕭槙墊在她身後,盡力想讓她舒服點,聽到她在哼哼唧唧的說什麽,忙低頭湊近去聽。


    “也不知道跟生孩子比起來,哪個更痛。”


    蕭槙楞了下,這個,他還真不知道。往常後宮有女人生孩子,那都是謝陌去坐鎮的。


    謝陌自己下了結論,“還得是生孩子更痛些,我聽到她們在裏頭要整整喊一兩個時辰呢。哇,那不是真的要痛死了。”


    “那不一樣。”眼見她又什麽事兒都沒有了,蕭槙有點無所適從的感覺。


    “嗯,是不一樣,這個沒法抗拒,那個我至少可以選擇不生。”


    蕭槙本想說那怎麽能不生呢,可看看那毛巾上深深的牙印,這話他現在不敢出口。非得被扣上巴不得她痛死的罪名不可。


    不生,那自然是萬萬不行的。沒有嫡皇子,那到時候還不知道爭成什麽樣呢。往近了想,謝陌這個孩裏孩氣的性子,也得有個孩子她才能真的長大。沒孩子絆著,不知道她啥時又出宮溜達了。


    除了每天這個時段,其他時候謝陌都是很精神的。這會兒恢複了過來,便又吵吵著要去外頭駕馬車了。


    “不行。”


    “那得讓我騎馬,車廂裏憋屈死了。”


    搞半天是為了要求這個,還擺出一副退而求其次的模樣來。


    “女子可以胡服騎射嘛,方皇後定下的規矩啊。”


    “要騎馬可以,得戴上紗帽。”


    “好!”


    見謝陌又精神抖擻的出去騎馬去了,蕭槙搖搖頭,也出去和她並騎。這什麽蠱啊,搞得人一驚一乍的。


    眼見謝陌一連騎了一個半時辰,還是縱馬奔馳居然隻是略帶疲色,蕭槙覺得不對了。她哪有這樣的體力啊。而且,昨晚好像也比從前精神多了。當時光樂了沒覺出來,隻當是小別勝新婚呢,這會兒覺著很不對勁。


    “陌兒,你平時有這體力麽?”


    謝陌想了想,“好像沒有。”


    “可能不是什麽好事,咱們還是先進馬車吧。你先把自己當病人好麽?我才二十五,我不想染發才能上朝。一夜白發不是好玩兒的。”


    進了馬車,蕭槙越看越心驚,謝陌興許自己沒怎麽覺得,她現在整個人亢奮極了。別人這個狀態可能沒啥,可她是謝陌啊。小懶貓一個,整個人除了必須端著的時候,那都是懶懶散散的。這個蠱沒可能把一個人打小的性格都給改了啊。


    到了晚上宿營,蕭槙被兩眼亮晶晶的謝陌推去洗澡。他泡在木桶裏就嘀咕了,幾時見過她這麽急切的模樣啊。往常也就是情動之時能看到她兩眼放光而已。反常即妖啊,反常即妖!


    “唉,洗沒洗好啊?再泡皮起皺了啊。”說完又換了副撒嬌的口氣,“皇上,要不要臣妾進來侍候您啊?”


    “啊,不用了,就出來了。”蕭槙抹了一把臉,擦幹身體把寢衣穿上出去。


    謝陌已經散了頭發上床了,正穿著寢衣在大床上做一些活動身體的動作。這是蕭槙以前巴不得的事,把身體柔韌性練好,那什麽難度的動作也可以挑戰啊。可是謝陌多懶啊,求著她她都不幹的啊。今兒真是精力過剩了!


    蕭槙掀被子躺下,“你還不睡?”


    “不練了,睡覺睡覺。”謝陌收功躺下。


    燭火熄了,巡視的侍衛也都刻意放輕了腳步。


    蕭槙尋思得讓顧雙絕和太醫正加快腳步才行。那些苗人都說不能解,他當時問了問就算不能解,那有什麽症狀,要注意些什麽。結果回答他因人而異,氣得他差點沒殺人。要不是顧忌著想把苗疆收到手裏得懷柔,他還真想大開殺戒了。


    謝陌的腿伸了過來,腳丫子在他腿上刮來刮去的。蕭槙心頭一顫,硬忍住了,當了回不知情識趣的木頭。可是,他不是木頭啊,這麽硬忍相當的不容易。老婆被人擄走,這忙活了小半個月剛把人救回來。已經旱了差不多半年,昨晚剛吃了頓飽的,今晚就得餓著。這滋味不好受啊!


    可是謝陌還不領情,慢慢的又把身子挪了過來。壓著他的胳膊,手放到他胸口,就貼在他心口上感受他劇烈的心跳。蕭槙曾經受過嚴格的定力訓練,可也擱不住她這麽弄啊。


    “陌兒,今天趕路累了,改日吧。”蕭槙萬分艱難的把她的小手從自己身上扒拉下去,然後不敢麵對的翻身朝著外頭。


    謝陌愣住了,累?熬了通宵洗把冷水臉就接著去上朝,回來還能生龍活虎折騰她的人,坐坐馬車就累了?


    蕭槙也覺得自己的態度太生硬了,於是又翻過身來解釋:“陌兒,我……”


    謝陌懷疑的看他一眼,“你不行了?”不至於啊,昨晚上還勇猛得很呐,一直鬧她鬧到快天亮,還直呼成親三年終於吃了一回飽的,不容易啊。


    “我、我怎麽可能會不行?可是,唉,就是不行。”


    謝陌覺出來一點,她沒覺得有蕭槙說得嚴重,而且她也不覺得自己亢奮。她就是安全逃離興奮勁還沒過嘛。被人一而再的漠視又拒絕,這很傷人的。她翻身躺平,不再說話。隻是鼻間的氣息卻漸漸重了。


    蕭槙撐起身子,“不是,我就是想讓你歇歇。”


    “我想歇的時候你怎麽就是不肯讓我歇?是誰說他三年來才頭一次吃飽的。”


    “那個,還是七分飽比較養生。”蕭槙違心的道。


    謝陌羞憤交加,翻身背對蕭槙,“睡覺了。”


    這個樣子有隱患啊,怎麽能睡得著。


    “陌兒,我覺得你這兩天身體狀況不太對,咱們緩緩吧。等蠱毒解了你還能這樣,我睡著了都會笑醒的。”


    “那我現在睡不著怎麽辦?”謝陌還是氣呼呼的。


    蕭槙急得撓頭,怎麽也得哄著她睡啊,不然亢奮過頭了怎麽得了。


    “我才十九呢,下半輩子怎麽辦,這日子沒法過了。”謝陌也覺出不對勁了,她雖然是決定為了不添亂乖乖回去,可是在床上這個轉變似乎太突兀了。


    是個男人就聽不得老婆念叨這種話,“我又不是真的不行了。隻是一想到你現在這個狀況,我就心下著慌,哪還有勁兒折騰。你別拿背對著我好吧。”


    謝陌猛地翻過身來,鑽進他懷裏,“今朝有酒今朝醉嘛,明日愁來再明日愁吧。”


    蕭槙天人交戰中,最後還是把她推開了,“睡吧,我給你唱小曲。”


    謝陌吃驚的瞪大眼:“你還會唱這個?”


    “我小時候聽母後唱過。”


    謝陌笑眯眯的說:“嗯,那你唱吧。”這可真是新鮮了。


    蕭槙清清嗓子,“我開始唱了啊,你可不許笑。”


    “嗯,不笑不笑,洗耳恭聽。”


    “阿兒阿兒走四方,阿娘阿娘望斷腸……”


    “嗯,還不錯,再來一首。”謝陌相當的捧場。


    蕭槙絞盡腦汁又想到一首,“月兒明,風兒靜,樹葉遮窗欞呀。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啊……”


    梁驍寫了一張事成後兌現承諾的手諭給女王,這事兒梁晨馬上知道了。


    “大哥,有你在,憑什麽輪到小四?”


    “就是。”


    梁二梁三對此十分的憤憤不平。就算大哥無心,那也該輪到他們,憑什麽給那個私生子,何況還是個雜種。


    梁晨思忖了一會兒,“這種事情太不合理,爹不該這麽糊塗才是。我們且等一等,看爹有什麽說法。”這兩個兄弟也並不是就一心要追隨推舉他,隻是老四這一年風頭很健,很得老爺子歡心,又有十萬苗兵做依托,所以他們推他出去和他爭而已。


    不過,這種時候就在為這個事爭得太過火是沒有必要的,反而惹老爺子疑猜。他是嫡長子,又有為質的經曆,還有如今化名身份立下的軍功,他不怕老四。他的身份軍中高級將領可都是心知肚明的,抹殺不了。


    隻是,這白紙黑字寫過的東西的確得當心。老爺子怎麽這麽舍得下血本啊。難道梁捷一回來就有什麽妙招可以助他打贏這場戰爭?


    梁二梁三心下不忿,漸漸就有了梁晨對此事不滿的流言傳到梁驍耳中。


    梁驍便找了他去,直接問他。


    “爹,咱們如今該想到的是如何打贏這場仗。即便將來,是立嫡長還是立賢那都是看爹的意思。”


    梁驍點點頭,“我寫那個,隻是因為老四說他有辦法置蕭槙小兒於死地,你不像你兩個弟弟那麽短視,這很好。”


    梁晨笑笑,“他們也是為兒子抱不平。爹,隻是蕭槙有事吧?皇後現在中蠱有沒有大礙?”


    這個兒子,如果不是有迷戀皇後這個毛病,可以說是很完美了。不過那樣沒有缺點的人,也不能讓他放心。至於另外那兩個,唉,人怎麽也不能生四個兒子,四個都是人中龍鳳吧,也不能太貪了。隻要晨兒能轄製得住他們,也不用他操太多的心。


    “老四說不會有什麽,至多事後大病一場,調養得好不會傷及本元。”


    梁晨告辭而去,要能弄死蕭槙朝廷必定要亂上一陣,那樣淮王和雲太師等人的矛盾就不可調和了。後方不穩,前線怎麽能打勝仗呢。事情是針對蕭槙的,他一定全力配合。於公於私對他都是大有好處的。


    謝陌晚上靠藥物入眠,白日就想方設法的消耗精力。不過一到快痛起來的鍾點就會回去找蕭槙,他在她昏睡穴上重重一點,她就躺下睡過去了。過了這個點再把她弄醒就是。


    苗醫的意思,白天也可以配藥讓她睡。謝陌不肯,說寧可以後病一場都不要這種時候整日整夜昏睡。隨行戴罪立功的水清幽本想說練清心咒或許會讓她白日不要這麽精力旺盛,可想想她現在跟皇帝在一起,而且如膠似漆的,這個也是練不成的。此刻如果沒有謝陌中蠱的事,他們將是很幸福無憂的一對,完全沒有後宮紛擾。


    “我是不是很麻煩啊?”謝陌從昏睡中醒過來,低聲問道。


    “不會啊,比起你做的貢獻來,你小小的任性不算什麽。”蕭槙很中肯的說。


    回到離大營一日路程的一個皇家別苑裏,太醫正已經被侍衛快馬加鞭的送來了。可惜,他和顧雙絕一時間拿這個嗜血蠱都沒有辦法。


    蕭槙便下令讓往前繼續走了,也許不得不和梁驍談條件。譚記得知皇帝又回轉了,眉頭差點皺出個川字來。之前聽說皇後中了蠱,下蠱的人在梁營他就夠頭痛了。雖然皇帝跟他說了這事不用他過問,他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好了。但他,也沒法就當沒這回事啊。


    譚記都不知道對皇後該是什麽心態了,她幫忙解決了魏地的事,這讓他免了腹背受敵。而且國舅如今源源不斷的讓人把苗兵父母妻子的信送來,對於瓦解軍心的幫助也很大。可是,皇上因為皇後滯留宮外,如果出了事那就不是小事。那皇後可就成禍水了!之前皇帝來督戰他心頭就有這樣一份擔心,現在就更是如此了。


    其實謝陌心底也是這麽擔心的,一則是蕭槙在宮外本來就沒有在宮中安全;二則京中情勢恐怕也不容得皇帝長期離開京畿。


    “我這邊一解了蠱馬上回宮。你先回去吧。”蕭槙在看京裏轉來的折子,謝陌趴在他肩頭舊話重提。


    “不行,你這個樣子我怎麽能放心回去。”


    “我已經知道錯了,我就不該離宮。這輩子屬於我的位置就隻是坤泰殿。我求求你,你快回去吧。表哥的信,爹爹的信我都看到了。你怎麽解釋你還在宮外晃蕩啊。”


    “我督辦軍務,花出去國庫那麽多銀子,總得看看成效。”


    “你在這裏我心頭壓力好大啊。”


    蕭槙拍拍她按在肩上的爪子,回頭道:“你今天好像不那麽亢奮了啊?”


    “太醫正給我喝了兩天藥了。反正有藥可以壓製,師傅跟太醫正都把我當難得的病例在研究了。你就回去吧,啊?”


    “我是怕我走了,梁驍索性條件都不提,就任由你這麽痛著。回頭我還不是受不了要跑來。”蕭槙聲音裏有著笑意,謝陌終於說她知錯了,她會回宮去。也終於清醒的認識到她這輩子的位置就是在坤泰殿了。再想到若是沒有中蠱,他現在就可以帶著謝陌回去過好日子了,他就更恨那個梁捷還有水清幽。看在謝陌求情的份上,又有玉羅刹曾經救她一命,蕭槙終究還是饒過水清幽。


    “那如果他提的條件你接受不了呢?”


    蕭槙把謝陌攔腰一抱抱到自己腿上,“他漫天要價我就地還錢。他也不至於太天真吧。”說完正色道:“陌兒,如果我不是皇帝,那梁驍提什麽我都會答應。可我一日是皇帝,有些事情就沒法答應,就隻能另想辦法。你要諒解我!”


    謝陌點點頭,“我知道的。”說著給他講了自己想到的如果被抓到梁營也許會被掛在城樓上威脅譚記退軍,還有做夢夢到的被梁驍威脅要當眾剝她衣服。謝陌就是在很明確知道這兩個可能性的時候知道了自己這輩子是過不了行遊天下的自在日子了。她不得不在後宮搏殺,為自己,也為孩子,還是為了家族。而且,她也舍不得這個會為了她的安危滯留宮外的男人。她的任性,會帶來很嚴重的後果。


    蕭槙聽了她說的,臉色很是難看,脫衣服不知道梁驍幹得出來不,畢竟他想當皇帝,還是要顧忌千秋史筆。用謝陌威脅退兵他肯定幹得出來。


    “是不是這蠱真的沒救啊?我還沒活夠呢。你說那個梁捷,他弄死我她有什麽好處啊?”謝陌本來是認定自己死不了,最多受點活罪,所以一直都開朗樂觀的。蕭槙就算是不能答應對方的條件,怎麽也能想到法子救她的。她是有靠山的人嘛。於是每天被體內的躁動和亢奮催化著,好像沒心沒肺一樣的玩樂。可是這會兒情緒一上來,故作的樂觀下潛伏的驚恐就壓不住了。


    “槙哥哥,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爹爹,還有哥哥嫂嫂妞妞旭旭,連煒兒那小子我都舍不得啊,還有好多的人,三哥、小虎、師傅他們我都舍不得,就連太醫正我也舍不得,還有胡勇他們,還有玲瓏……”謝陌抽泣著念出一大串的名字來。這樣的心情她四年前經曆過,就是誤以為自己感染了瘟疫的時候。


    蕭槙拍拍她的肩,“事情還沒有定論呢,你別這麽說。”這些天他已經讓人遞話過去,什麽事大家都可以坐下來商量。可那邊一直沒有理會,所以蕭槙難免有些擔心。


    謝陌耷拉腦袋坐著,半晌道:“算了,我娘生我是難產,大夫都說隻能保一個。我爹也棄女保母了,是我娘硬要生,而我又命大才活下來。還有後來數次遇險也都逢凶化吉了。我這條命也就是撿來活了十九年。遇到你,也不枉我來世間一趟了。”


    蕭槙看謝陌又一副要交代遺言的架勢了,趕緊道,“你別這樣,我行禮難受。”四年前的煎熬,可不隻是煎熬她一個。


    梁營裏,梁驍在問梁捷,“這一次真的有把握弄死蕭槙小兒?”


    梁捷頷首,卻不肯細說。我這種嗜血蠱噬的便是男子精血,誰和她交合便會命不久矣。小別勝新婚,那小兩口自然是會在一起的。其實,這個是想禍害梁晨的。他本打算把謝陌送給梁晨享用。


    梁驍有些狐疑,不過蕭槙小兒最近越來越急於和自己對話,想來的確是情況很嚴重。


    這晚夜半,有人叩門,蕭槙有些惱。謝陌道:“沒要緊事誰敢半夜來敲門,我去看看。”


    “皇上,娘娘,不語大師到了。”


    “啊——”兩人麵麵相覷,不語大師怎麽突然來了。


    兩個人趕緊出去,就看到老和尚坐在正堂,僧袍下擺還有騎馬濺上的泥點都顧不上去換。他們二人對視一眼,什麽事這麽急啊?


    不語看到他們兩個出來,便躬身道:“貧僧見過皇上、娘娘!”


    “免禮,免禮,大師請上坐。來人,看茶。”蕭槙滯留在外,現在見到尊長頗有些不好意思。總不能是皇兄拜托大師來抓他回去的吧。


    不語坐下,開門見山的問:“皇上緣何滯留宮外,遲遲不歸?”


    謝陌低頭,“大師,是因為陌兒中了嗜血蠱。”


    不語的白眉挑起,他是夜觀天象看到帝星逐漸黯淡又聽淮王來抱怨皇帝遲遲不歸,還把太醫正暗地裏召去了,擔心出什麽動搖國本的事兒所以才立即動身日夜兼程的趕來的。


    “無論如何皇上還是趕緊回宮吧,一國之君滯留宮外成何體統。這不是給別人樹個活靶子麽。”


    蕭槙心道,果然還是老大搬來的。不過老和尚也真狠,居然親自來逮他回宮。


    “大師,朕等到陌兒解了蠱毒就好帶她一起回宮的了。”


    不語道:“皇上可知,貧僧為何急著趕來?”


    蕭槙點頭,“是為了朕。”


    “不錯,如今帝星黯淡,這可不是吉兆。之前貧僧自在你皇祖父和你父皇駕崩前看到過相同情形。至於後星,倒是無恙。”


    蕭槙和謝陌對視一眼,謝陌道:“皇上,你趕緊回去吧。一旦後方不穩出了什麽變故,我這裏解蠱就更沒有希望了。”


    蕭槙垂頭想了半天,這才抬起頭來,“大師,陌兒……”


    “她解了蠱毒,貧僧親自帶她回宮。”


    謝陌也道:“哎,你怎麽就是信不過我啊。”


    “不是,我是擔心梁驍是要等到你最嚴重的的時候才和我談條件。萬一到時候我不在,也沒人敢拍板。要是你一個想不通,深明大義自行了斷了怎麽好?”


    “我才不舍得死呢。師傅和太醫正已經在製緩解我疼痛的藥了。隻要活著,就代表有希望,蠱毒也不是就天下無敵了。而且師傅之前還替段大哥解過蠱毒,這噬血蠱也不過就是更刁鑽了一些而已。放心,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你說的,咱們還要生兒子,以後接下你的擔子呢。我說,要不要拉鉤啊?”謝陌笑著歪頭問他。


    不語大師的話,再加上隨後陳相關於朝堂漸漸不穩的密信,蕭槙是不走也得走了。臨行前他把小老鷹留下了,說是解了蠱立時給他報訊。


    蕭槙走後七天,謝陌的疼痛漸漸止住了。太醫正和顧雙絕輪流把脈確認,又找了苗醫來看,結果發現她體內的蠱毒竟然是不翼而飛了。


    謝陌和不語大師對視著,帝星黯淡的話自然隻有他們兩個人知曉。而且,當時不語就說了後星無事。這、這不會是厄運轉到蕭槙身上去了吧。謝陌便趕緊寫了信,讓小老鷹給蕭槙送回去,說自己莫名其妙就沒事兒了,問他有沒有什麽事兒?


    接下來,謝陌的精神就垮掉了,開始纏綿病榻,之前精力消耗過度了。好在身邊有兩大絕世名醫伺候著。


    五日後,小老鷹飛了回來。當時謝陌正躺在軟椅上曬冬日暖陽,身上蓋著厚厚的羊毛毯。結果她看了幾行便大驚失色,信從手中滑落,飄飄蕩蕩的落到羊毛毯上。


    不語心道不好,過去撿起信來看。信是淮王寫的,說皇帝已經回到宮中。但半道突然吐血,隨行的侍衛統領關雄新隻得請了民間名醫診治,卻是無能為力。最後便隻有把人先送回了宮中。淮王是讓顧雙絕趕緊啟程趕去和太醫院的太醫會診,還有太醫正雖然不能像顧雙絕那樣兼程趕路,也得趕緊回去。他不敢走漏了消息,更不敢發皇榜征召天下名醫。還說宮中各方勢力,因為他不讓他們麵見皇帝,都在潛流暗湧。


    不語看謝陌一眼,“陌兒,你得趕緊回去。皇上病危的消息一旦傳開,淮王這個監國不好做。還得你回去一起才能把朝局穩住。”


    謝陌點點頭,腦子裏嗡嗡嗡的集中不起精神來。謝陌還在病中,原本不該此時上路,但情況緊急,容不得她慢慢休養好了。一行人匆匆離開軍營上路,對外還隻敢說是已經無事,所以要離開了。好在他們一直住在皇家別苑,沒有在軍營。還不至於這樣病中匆忙離去引起什麽嚴重後果。


    疾馳的馬車裏,謝陌歪在靠墊上打瞌睡。身上蓋著厚實的毯子,隨著她翻身,毯子往下滑,旁邊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替她往上拉了拉。正是被謝陌拉進來坐馬車的不語大師。再是身體強健,畢竟是上了八十歲的人了。之前已是一路奔波,這回再上路,謝陌便撒嬌耍賴的硬是把他留在了馬車上。車外則是隨行侍衛與大相國寺的武僧等,再後頭那輛小車上則坐著太醫正。顧雙絕已是快馬加鞭單人獨騎先行進京了。水清幽說既然顧前輩進京了,那她就去軍中的軍醫處幫忙,希望能多救一些人以贖罪。


    因為著急,所以一路上趕路幾乎沒有停歇,到了驛站就換馬。用的就是不語大師的名頭。


    這天到了蕭槙吐血的那處地界,謝陌才命人在驛館停下休息。驛卒受了嚴令,堅決不肯吐露什麽,哪怕是麵對不語也隻是磕頭,“大師,關統領說事關重大,命小的不許對任何人提起當夜情景。再說其實當時發生的事,小的並不知具體情況。隻知道當時情況很危急,關統領是差了小的去請的大夫。如今兩位大夫也被帶上京去,他們的家人倒是時時找上門來問小的要人。”


    小六子從屋子裏頭出來,對不語大師行了一禮,然後對驛卒說:“下次他們再來問,你就裝作私下裏告訴他們,你偷偷聽到說他們是被找上京給皇後祛除臉上的疤痕的。因此事隱秘,不欲人知。等差事辦完,他們自然就可以回家了,屆時皇後必有重賞,叮囑他們不要聲張。”這兩個民間大夫,此時應當也在乾元殿,當不致被滅口才是。畢竟如今是淮王主政,他隻會把他們和太醫一處安置,不讓人接觸到。


    “是,公公放心,小的知道了。”驛卒隻知道那日來的是一位天大的貴人,雖然是以大內侍衛統領的名義住進來的,但關統領都隻能鞍前馬後聽吩咐。那多半便是微服回宮的皇上了。而他去請來的大夫是給皇上看病的,為了不讓病情外泄,也為了皇上一路有人照顧,關統領把兩個大夫一起帶走了。他這半個月也是時時膽戰心驚的,生怕出什麽大事。


    內室裏,謝陌見問不出什麽來,歎了一口氣。也是,當時圍在蕭槙身邊的肯定都是心腹,這個驛卒能夠知情想來也是因為關雄新不熟悉這裏的大夫,必須借助他。


    就這麽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在妞妞生辰宴後回到了京城,謝陌的病還沒有好全,不語問她是不是立即便要進宮。


    “不了,我先回謝府。總得想個法子才能順利進宮。皇後可還在坤泰殿呢,我總不能大喇喇的入宮。大師呢,這就要進宮去麽?”


    “貧僧心裏擔心皇上,先進宮去瞧瞧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謝懷遠在妞妞生辰時回了謝府,此時京城局勢緊張,便也留在了家裏。何況離妞妞出閣的日子也不遠了。他此時正在宮中未歸。黃氏聽聞堂小叔來了,便讓旭旭出來迎接。謝阡此時還在苗疆並未歸來,所以能迎出來的便隻有旭旭了。


    大半年不見,旭旭又長高了不少,“二叔父遠道而來,母親特命侄兒前來迎接。”他在馬車旁邊像模像樣的做揖。


    旁邊是一早到了謝府住下的小虎。謝陌被擄走以後,蕭槙就打發謝三秀如帶著小虎進京了。黃氏聽說了來龍去脈,便安排小虎住在謝旭的院子裏和他做伴,而秀如就帶在了她自己身邊調教。


    謝陌沒有別的辦法,就隻能是繼續借用謝隋的身份住進謝家。當著外人,謝陌不得已,在自己家裏要管老爹叫伯父了。其他人的稱呼倒是不用改。


    進去坐下,黃氏便道:“魏地的事嫂嫂還要多謝你呢。”


    謝陌看一眼坐在旁邊的妞妞有些害羞的低下頭去,笑道:“妞妞為了國事千裏遠嫁,你倒謝起我來了。”


    旭旭湊在謝陌耳邊說:“姑姑,姐夫讓人給我送禮了。”


    “送什麽了?”這次妞妞的生辰魏地不遠千裏派了人來參加,又送了不少生辰禮物。旭旭想來也得了一份厚禮。


    “送了很多,我最喜歡那隻會唱歌的小鳥了。”


    旭旭以前說起魏放,總是帶些不樂意,如今收了人的禮,尤其是那小鳥八成是送到他心坎上去了,口氣都變了。


    妞妞看出謝陌臉上有大病過後的虛弱,便上前把旭旭拉開,“姑姑病了,你別靠在她身上。”


    “夫人,二爺,老太爺從宮中回來了,監國也來了。”謝陌到謝府就讓人設法給宮中的淮王送信,她一直就在等著消息。此時蕭楹便是收到消息趕來的。


    謝懷遠看了身著男裝的女兒一眼,“監國有事找你。”


    許久不見,他自然是有話想跟她說。可是事有輕重緩急,女兒不顧病體這麽一路奔波進京為了什麽事,他心知肚明,當然有什麽話都咽下了。


    蕭楹見了她也不廢話,“一刻鍾後,臣帶皇後進宮。”


    黃氏出聲道:“要是有人上門拜訪二弟,怎麽說?有些世交光用生病的借口是擋不住的。何況二叔這回大出了風頭。”


    “就說被不語大師叫到大相國寺去了。”淮王道。


    “好。”


    旭旭不舍的說:“姑姑,才回家你又要走了啊?”


    “你不是每日都要去樹人院麽,想姑姑了過來看姑姑就是。”謝陌和他們說完,便出去找謝三和小虎。


    “三哥,你要幫我照顧好小虎和秀如。尤其是秀如,我把她從家鄉帶到了這裏,又照看不到。”


    “那當然,你不說我也會的。隻是,我們就這樣住在謝府,不大好吧。我想出去賃屋住。”謝三沒留意到謝陌的重點在秀如身上,秀如則是低下了頭去。小虎撓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也明白了四姐的用意。


    “我哥很快就要回來了,你們搬出去你上哪給小虎找那麽好的師傅啊。既然你我是兄妹,我就不跟你見外了。你也知道,我家現在有老有小,哥哥沒回來,我有些不放心的。”


    謝懷遠也負手出來,他已知曉了謝三一路護送自己女兒的事兒,當下便道:“正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你既然與陌兒結拜,那老夫也拿你當自家子侄看待。你住在家裏,有事我也好吩咐你去做。等日後你成了親要搬出去過小日子再說。”


    蕭楹走了出來,“娘娘,走吧。”他是特地來接人的,也不好來了就走,給外人看了容易起疑,便呆了一刻鍾。反正他有事沒事愛到謝府打轉這也是滿朝皆知的。


    謝陌也不多話直接上了淮王的馬車,至於胡勇等人出宮都是有職司的,回頭自行去報道便是。


    監國的馬車,進宮門的時候自然無人敢查。不過湊巧遇上了雲太師的馬車。是不是湊巧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撞上了。如今,監國於名於實都勢大,雲太師不得不避讓。卻在錯車之時掀起了車簾,“監國,皇上回宮已經十日,為何不讓臣等麵見皇上?”


    蕭楹拉開簾子,“皇上病了,需要靜養。若是皇上召見,你們自然能去乾元殿麵聖。”說完蹙眉,臉也沉了下來,“本王說的太師信不過,難道鄭達說的話你也不信?再說,皇上當日不是還召見了太師,讓您安心做事便是麽?”


    此時是在宮門前,不比在禦書房議事,屏退了人什麽話都可以說。後宮的話題自然更不便提及,太師隻得放下車簾,重重哼了一聲。


    蕭楹看謝陌一眼,想說幾句話讓她心頭有數,可看她麵色難看,分明是已經猜到了。便不再多說,隻吩咐馬車直接進去。


    監國的馬車在宮裏行走無礙,無需下馬車不行。雖然這是監國的特權,不過蕭楹平常並沒有怎麽用過,除非是有急事。今日為了謝陌卻是得一直坐車到乾元殿才下了。


    可惜讓人去乾元殿門口探聽消息的人回來說貴妃正在乾元殿門口鬧著要進去看皇帝呢,連二公主蕭荻也被帶來了。再一探,淑妃帶了大公主蕭蓉,肖充容帶了二皇子蕭煒也正往乾元殿去。


    想也知道是因為這十日她們都得不到機會見皇帝,所以幹脆這麽鬧上了。而沒有子女的宮妃,此時都不敢出頭。


    蕭槙回來就見了陳相和雲太師一次,其他時候都在乾元殿裏,一個後宮女子都沒見過。蓋因她們身後都有各自的父兄和家族,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人。


    蕭楹苦笑,“來過幾回了,但是沒有一次像今天這麽團結的。估計這次再攔就攔不住了。這樣吧,娘娘先避人耳目回坤泰殿去,臣去乾元殿。鄭達一人恐怕擋不住。實在不行臣就扮一回黑臉。”


    “是皇上說的不見?”


    “是啊,有鄭達出麵她們之前幾次才被攔了回去。這回個個都有倚仗,又是一起發難,怕是不好對付了。”


    謝陌看他一眼,知道他此時做監國很是為難。要不是有鄭達這個總管太監出麵,怕是那些人都要以為他假傳聖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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