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陌搖頭,“還是姑娘好,姑娘安靜。[]小子們太鬧騰了。”她還是生個姑娘好了。


    待到要晚膳的時候,一群鬧騰的小子們才被找了回來,謝陌早聽說他們在禦苑池劃了一陣子,煒兒熠兒煜兒又鬧著要自己動手劃槳,學了半日倒也像模像樣。到後來就打上水仗了,所以現在謝陌見了有幾個衣服半濕也不驚訝,隻揮手讓帶下去,換了幹衣服去吃齋飯。


    她自己不會和這幫小子們一處吃,早叫了蕭荻過來陪著說話,這會兒蕭荻正向她請教著針法呢。


    “荻兒,你一會兒陪母後用齋飯。就咱們娘倆,讓那群小子自己鬧騰去。”


    “好。”蕭荻笑眯眯的,一邊用心記著謝陌方才說的幾種針法。


    “嗯,母後這齋菜真好吃。”用晚膳的時候,蕭荻嘖嘖讚歎。


    “那是因為你很少吃齋菜,所以覺得爽口。真要說好吃啊,還是專門給不語大師做齋菜的素食神廚做的最好吃。要是以後去大相國寺,能磨得不語大師留飯你就有口福了。”


    “嗯嗯。”蕭荻點頭道。


    用過晚膳,幾個小和尚過來告辭,又陪著謝陌說了幾句話。謝陌很輕易的便從他們口中套出麵壁近來的作為。他開始很抗拒帶這群小孩兒,不語大師就讓人一個一個告訴他這些小孩兒分別的來曆。每個人背後都是一段血淚故事。饒是梁晨鐵石心腸,最後也承受不住,隻得接手照看這群小和尚。然後也終於名副其實,麵壁思過起來。


    謝陌想了想明白了不語的步驟,先是磨了麵壁三年,磨掉他一身的戾氣,如今又用這些小孩兒讓他知道當年那場大仗有多殘酷,梁家造了多少孽。如果是旁人做這些事,說不得梁晨三年前就魚死網破了,可出手的偏偏是不語。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兒子多虧不語救助才逃得性命。


    “好,你們回去吧,路上小心。”謝陌午後是派了馬車去大相國寺接人,這會兒再把他們原路送回去。


    煜兒靠在她身邊道:“母後,今天真好玩。”


    “聽說你父皇問你要不要提前入學呢?”


    “是啊。”


    聞言兄姐都望著煜兒,荻兒問:“那四弟你怎麽說的?”


    “哦,我說不要。”


    蕭煒嘟囔,“然後就算了?”他當初也不想入學,還難得勇敢的表達了出來,結果還不是被送去。


    謝陌摸摸煒兒的頭,“四弟才四歲嘛,煒兒四歲的時候也正是到處好玩的時候啊。你們都乖乖的,下次休沐母後再邀人來陪你們玩。荻兒想邀人來玩也可以啊。”


    “母後,明天皇兄皇姐也不上學。”煜兒提醒道。


    “成,隻要你們不累,那就明兒。這會兒便讓人去通知吧。”於是又有人來問名單,那哥三和荻兒都分別給了出來。謝陌留意到荻兒邀了雲霆的嫡長女,微微一笑,這孩子倒真是聰明,凡事當著自己做,顯得坦蕩不說,還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這樣就算是在自己這裏過了明路了,日後她再邀進來也是有前例可循。


    蕭煒眼珠子轉了轉也有樣學樣邀了肖家的表弟明日進宮來玩耍。蕭熠癟癟嘴,他的外家離京城遠著呢。


    “好了,不早了,都散了吧。”把一堆孩子都打發了,謝陌也把煜兒打發去沐浴更衣就寢。


    煜兒躺在床上,“母後,你還沒有親兒臣呢。”


    謝陌俯身親了他額頭一下,“好好睡!”回到自己的寢殿,便有人來把今日幾個小和尚的表現一一匯報。


    “嗯,一次兩次的看不出來,還得多看看。下去吧!”謝陌洗漱後靠在床頭,心頭有點悶悶的。這一天隻要想起沐陽的話,她心頭就堵得慌。明兒孩子們都呼朋引伴的,她也要叫嫂嫂和妞妞進來。


    消息傳到乾元殿,說是皇後坐不住了,召謝尚書夫人和魏國公夫人明日進宮敘話。蕭槙嘴角露出笑意,看來還是女人才了解女人,都不用他去請,她自己就把謝夫人召進來了。所以當夜,蕭槙心情很愉悅的在池子裏泡了泡然後上床去睡覺。


    而同時謝府裏,謝阡正悶悶不樂。憑什麽每次都要陌兒退讓,又不是陌兒的錯。


    “行了,那是皇帝,可不單單隻是你妹婿。你說你眼見要當外公的人了,平日也穩重得不得了,怎麽每每遇上妹妹的事就火氣這麽大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從前欺負陌兒欺負得有多狠。這一次明明是他的錯,你還要去勸陌兒退讓。”


    “可皇上已經低頭了啊,再讓他低聲下氣的話,那就有損帝王的尊嚴了。”


    “哼!”


    “好了好了,方才這是旁人的想法。我做嫂子的呢,是這麽想的。陌兒現在是過不去那個坎,軸上了。可是吧,這小夫妻過日子磕磕碰碰難免。不給皇上個台階下,那是想怎樣呢?”黃氏見謝阡給她個背影也惱了,“你有什麽資格覺得皇上過分?責人先責己!”


    謝阡辯解道:“薑姨娘是皇上賜的,無法推拒,而那兩人,不都是你做主的麽?”


    黃氏坐在床上生悶氣,薑姨娘她沒有辦法,隻有接受。而且覺得跟她鬥法有失正室的身份,所以提了自己的貼身貼心的丫鬟做通房,而另一個通房則是更在之前,是一個和公公的陳姨娘比較親近的大丫鬟,自己懷謝旭的時候經陳姨娘勸說添上的。


    “你以為都是我自願的麽,我也想像妹妹一樣任性,可是那樣別人該說我不懂事兒,不配為相府長媳了。”說完黃氏忍不住的委屈,她也想像小姑子一樣啊。可是家裏可沒有一個兄長能為她這麽撐著。甚至,連公公也睜隻眼閉隻眼,把外間說皇後的那些言語隻當做耳旁風。當然,也沒人敢明說就是了。


    “我活這一輩子我為了什麽啊,為了誰啊?”黃氏越想越難受,謝阡趕緊拿過她手裏的手絹替她擦眼淚,“哎哎,你別這樣啊。你的委屈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麽啊知道,你就知道妹妹!”


    “那不也是你妹妹麽,你說她生下來跟一隻小貓那麽大,好幾次都差點就夭折了,母親又去得早,爹爹忙於國事,就我這麽一個嫡親的兄長,我當然會多疼她一些。”


    “她就是讓你,還有淮王給慣壞的。”


    謝阡歎口氣,“我那會兒不也是以為她嫁定淮王了麽,她身子又弱,小的時候簡直風吹吹就倒。我還跟淮王約定好了,他說以後也會像從前一樣的待陌兒。我就沒約束她的性子,任她自由成長。也就是你說的,叫我倆給慣的。可誰知道臨了居然嫁給了皇上。”


    黃氏瞪著他,“這種話你還敢說。”


    “兩口子在房裏我怎麽不敢說。唉,我也就是嘔一嘔,你明天去該勸的還得勸。好在妞妞隻是嫁到公候之家,跟咱們家是門當戶對,不用受這份委屈。”


    黃氏不以為然,“不論哪家都是女人退讓,好一點的就像皇上這樣,自己先低頭認錯了。換了其他人還不知怎麽樣呢。反正如今就是男人欺壓女人的世道。”


    謝阡擁住黃氏的肩,“男主外,女主內,在家都聽夫人的。你既然想跟陌兒一樣任性,那你就任性好了。為夫不但疼妹子,一樣的疼夫人。”


    “哎,可不是我不讓你去薑姨娘還有那兩個那裏的。”


    “是是是,是我自己不去的。”還是他妹子更彪悍,直接不許皇帝勾三搭四。到最後在群臣的嘴裏也不過是白璧微瑕嘛。


    這次口角謝陌自然是不得而知,第二日黃氏直接帶了暄暄一起進宮,在宮門處又恰好碰到魏國公府的馬車,便一起進去。


    “妞妞,你身子還好麽?”


    “好啊,能吃能睡。之前胃口不太開,姑姑讓人給我送了很多開胃的小吃食來,現在好多了。”


    “你們真的滿了三個月就要走啊?”黃氏頗為不舍。


    “是啊,女兒和小公爺都惦記著祖母呢。”


    黃氏想了想,女兒懷著身子,如果不回去,隻讓魏放一個人回去的話,那麽老國公夫人一定會給孫子再挑人放在身邊的。於是叮囑妞妞道:“嗯,你還是一起回去。記住,禦夫之術多向你姑姑學,不要怕人說你霸道。你爹對自家的妹妹閨女是非常寬容的。可是有一點,男人的心得抓在手裏。”


    妞妞壓低聲音,“可是姑丈不是也……”


    “那是中了別人的招,按我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能不依不饒的。不然等到男人灰心了,就不好辦了。”


    妞妞悶悶的說:“也就是說母親今天是要勸姑姑原諒姑丈?”


    “嗯,日子還是得過。哪有十全十美的生活。”黃氏看著女兒說道,也是說給她聽的。這孩子自小被她姑姑影響甚深,可別什麽時候就跟陌兒一樣軸上了。


    自家女兒撇開是皇後嫡親侄女不說,父親也是戶部尚書,祖父更是致仕的丞相,本人也很出挑。最要緊的,她和魏放的婚事代表著朝廷和僅存的一個國公府的關係。而且,她還跟著守了老國公的二十七月孝期,也就是俗稱的三年孝期。所以,魏家勢必不敢慢待了妞妞。但男女之間,最要緊的粘合劑不是權勢也不是別的什麽,最要緊的還是男女之間的心心相印。


    自己與謝阡,陌兒跟皇上,那都是青梅竹馬。女兒和魏放卻是幼時見過麵,後來直接定親的。婚後兩年才得以相守,然後就是守孝。黃氏冷眼旁觀,他們的默契和情感都還需要進一步培養。什麽時候魏放眼底妞妞的第一個身份隻是妻子而不是皇後侄女謝家嫡女了,那就算成了。夫妻是需要同甘苦共患難的,就是陌兒跟皇上也是在四年前那場大病後感情才發展到後宮虛設這一步的。


    謝暄不遠不近的站著,聽不到嫡母和長姐在說什麽,但也不至於離得太遠顯得生分。


    一家人進了坤泰殿,謝暄被引到煜兒所在的側殿去,妞妞母女則進了謝陌的正殿。


    妞妞看謝陌沒睡好的樣子,便坐過去問:“姑姑你有心事啊?”之前進來沒看到姑姑這麽心事重重的樣子啊。能吃能睡,雲淡風輕的。


    “嗯。”謝陌抬頭看她們一眼,“你們坐吧,又沒有旁人。”說完歎口氣,“我以為自己看得開,可原來放不下。”


    黃氏輕聲道:“娘娘可還記得薑姨娘剛到謝家時臣婦打過的那個比方?”


    謝陌想了下,是有這麽回事。當時蕭槙就明擺著往謝家安插坐探,哥哥不能不收下,也不能不和薑姨娘過日子。嫂嫂說,一隻蒼蠅飛到嘴裏了,要麽咽下去,要麽吐出去。可是如果這隻蒼蠅是吐不出去的,那麽就幹脆點把它咽下去,不要總是擱在嘴裏咀嚼,惡心自己。


    “娘娘現在,豈不就是在反複咀嚼那隻蒼蠅?”


    謝陌低下頭,是啊,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法再改變什麽。她總是擱在心頭,那不是惡心自己又是什麽。


    “可是嫂嫂,我心頭過不去。沒法當它沒發生過。”


    “沒人讓你當事情沒發生過。”黃氏之前沒有勸,因為謝陌還沒轉過彎來,不過今天見她這幅樣子,應該是有決定了,所以她才會出聲推一下。不然,以後如果這兩人再有什麽,謝陌想起來豈不是會怪她今時今日的勸說。


    妞妞蹙著眉在一旁想著這個比方,然後就見姑姑想是想明白了一般,眼底現出堅定來。


    “嗯,我不能當沒發生過,但也不能時時都在心頭糾纏這件事。至於別的,還得再看。”


    黃氏見她這麽快想明白,知道其實早就有想法了,隻是最後還有些不甘而已。


    謝陌把話題轉到妞妞的保養上去,又說了這一路上要派個太醫隨行,等到了魏國公府再讓人回來。如果需要,更是可以把人留到生產之後。這是姑母的關心,也是皇後對魏國公夫人的關照,所以妞妞便站起謝了恩。然後三人才開始聊起家長裏短的閑話來。想到妞妞再有一個月就又要離開了,心頭都有些離愁。


    謝陌拍拍黃氏的手,“嫂子,別看嫁的遠,總是能關照得到的。我倒是嫁得近,可偏偏嫁到了皇家,哥哥嫂嫂有心也沒辦法照看。”


    這話黃氏卻不好接口,謝陌又接著說:“以後,謝家的兒子不尚主,女兒也不嫁入皇家。”


    黃氏忽然覺得想要嘔吐,便捂住了嘴,四下看著。好在宮女怕謝陌要用到,痰盂就在近處,她告了聲罪便幹嘔起來。


    謝陌和妞妞對視一眼,這一幕怎麽這麽眼熟?後者過去給母後拍著後背,謝陌則揚聲道:“來人,去請太醫正來。”


    黃氏擺手道:“別、別,就是腸胃不大好。”


    謝陌撓撓頭,嫂嫂不會是已經知道了吧。隻是當著同樣是懷著身孕的小姑子和女兒不好意思而已。


    “嫂嫂,是麽?”


    黃氏搖搖頭,“應該,不會吧。旭旭都十三了。”可是心頭想了一下,好像上月月事是沒來。一時忙得隻以為是推遲,可現在一想,推遲的日子未免太長了些。


    謝陌和妞妞看著她,心道多半是的。謝陌想的是,我剛說謝家女兒不嫁入皇家,你不是就懷上一個了吧。那跟煜兒的歲數還真是合適呢。所以嫂嫂,你還是生個兒子吧。對了,還有她肚子裏這個年齡也很合適,真是不好辦啊。


    妞妞則是想到,那這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生下來就是自己孩子的姨母或者是舅舅,可是年紀比自己的孩子小吧。而自己就更是要當老姐姐了。


    太醫正聞說是坤泰殿叫,很快就過來了。


    謝陌笑道:“既然人都到了,就讓他診一診吧。是的話,大家一起高興高興。不是的話,也讓太醫正瞧瞧要不要緊。”


    “這……”


    妞妞也勸道:“娘,您就讓太醫正瞧瞧,也要讓姑姑和女兒放心啊。”


    黃氏想了想,就算是也沒什麽丟人的。再說如果是,那也是瞞不住的。


    太醫正進來請脈,然後起身道:“恭喜謝夫人,您這是喜脈。”


    謝陌哈哈一笑,然後讓小櫻小桃去賞當值的眾人,眾人也沒口的過來恭喜皇後,恭喜謝夫人,恭喜魏國公夫人。黃氏和妞妞自然也是出手大方。一會兒,一群小孩兒也就都知道了,也湧過來恭喜母後舅母跟表姐。隻有暄暄聽到消息微微有點失落,然後又馬上笑著過來給母姐道賀。


    午後人都走了,謝陌搖搖頭,懷孕也會傳染啊。


    煜兒顯然玩得很高興,扳著指頭說:“母後懷孕了,大表姐懷孕了,現在舅母也懷孕了,嘻嘻!”


    “是啊,這也太湊巧了。以後三個孩子差不多一般大小。”


    “可以一起玩。”


    “你就知道玩。”


    蕭槙本來在等著眼線回報黃氏勸了之後謝陌有什麽反應,結果卻聽到這個消息,不過不關他什麽事。隻是這樣一來就不好判斷謝陌比往日高興是為了什麽了。要不要過去看看呢?可是這都幾日不見麵了,如果她還沒有回心轉意,又拿那副麵孔來對自己。算了,走一趟吧,拖著也沒好處。


    “四皇子這兩天都在招待人玩兒?”


    鄭達答道:“是啊,昨天招待了大相國寺的小師傅們,今天是差不多年歲的貴戚子弟。”


    蕭槙點頭,煜兒是該和貴戚子弟多交往,大相國寺的小和尚嘛,也可以交往。畢竟那是大相國寺嘛,如果煜兒能跟未來掌權的人交好也是好事。謝陌倒真是適合皇後這個位置的人啊。


    蕭槙回到坤泰殿,煜兒歡歡喜喜的喊道:“父皇回來了!”跑過來把他的腿抱住,然後才鬆開手給他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蕭槙看他一眼,這小子顯然忘了那晚他是怎麽鬧騰的了。不過,謝陌說的也對,孩子半夜醒來發現自己在不熟悉的地方想找母親是很正常的。自己不該一去就訓斥他。


    謝陌撐著要站起來一福,“見過皇上!”


    “嗯,免禮吧。怎麽沒有歇晌啊?”


    “今天那事兒太湊巧了,所以和煜兒正閑說話呢。”


    蕭槙打量著謝陌,似乎比前幾日稍微熱情點了,不過真的也隻是一點。不曉得是不是還處在興奮的餘韻裏。畢竟她跟謝阡的感情比普通兄妹好,自己懷孕了,嫂子也懷孕了,這麽高興也說得過去。


    “是啊,你又要當姑姑了。”


    煜兒搶著說:“兒臣要當表哥了。不曉得是小表妹還是小表弟。”


    蕭槙想打發煜兒出去,於是敷衍道:“再過幾個月就知道了。”


    “嗯。”煜兒點著腦袋。他好幾日沒有父皇母後這麽一起呆過了,雖然有人陪著一起玩,可跟父皇母後一起呆著也很重要。所以,他完全沒感受到父親的意願,一個勁兒和父母說著話。


    “煜兒不是想要一個蹴的鞠球麽,父皇讓鄭達帶你去拿,剛做得的,可漂亮了。”


    煜兒搖頭,“那個不急,兒臣陪父皇母後說說話。”


    謝陌側頭看蕭槙一眼,然後回過頭去繼續聽煜兒說話。煜兒今天可能真的玩得有些興奮,唧唧咯咯的說了好久,隻需要謝陌偶爾應和他一下就好。


    蕭槙越等越是不耐,眼角餘光瞥見謝陌的肩頭微不可見的聳了聳。心下起疑,她是不是在笑?


    “陌兒”


    “嗯?”聲音裏聽不出來。


    “我有話和你說。”


    謝陌終於低頭對剛說累了在歇氣的煜兒道:“去看鞠球吧。”


    煜兒想了想,想說的話差不多都說完了,“好。”


    鄭達便上來牽著他出去。臨時要去找一個‘可漂亮了’的新鞠球在這宮裏也不是什麽難事兒。方才皇上哄四皇子的時候他就叫人去辦了,這會兒走過去,東西定然已在了。


    謝陌轉向蕭槙,“皇上要說什麽,臣妾洗耳恭聽。”


    這話聽著又像是還軸著。


    “我要說的就是,你別想疏遠我,我不會跟你疏遠的。”


    “不是皇上一連五六日避而不見麽?”謝陌告訴自己好好說話,可是一開口還是改不了這個語氣。不過蕭槙還是聽出了些不同,“你這是在抱怨呢?”


    “沒有,實話實說。”


    蕭槙試著把手搭在謝陌肩上,沒有給他抖掉,好現象!看來果然是想明白了,他明兒就好好給姑姑和謝夫人送上謝禮。


    “陌兒,我現在說什麽都沒辦法取信於你,可是咱們畢竟還要在一起過三五十年。總不能一直這樣擰著。愛本來就不是說的,你就看我接下來怎麽做的吧。”


    謝陌看著他,半晌道:“好吧,我們再試試。”


    蕭槙笑開,“好!”伸手一把摟住謝陌,然後發現她的腰現在著實有些粗壯。心頭嘀咕,這兩個月長得夠快的啊。唉,好久沒抱過媳婦了。正想再進一步的親近,煜兒又冒了出來,手裏拿著個鞠球,“父皇,看。”


    蕭槙的眼刀射向鄭達,後者隻能默默低頭。四皇子念叨要過來讓父皇教他蹴鞠呢。


    “父皇,你教兒臣吧。”完全不懂看人臉色的煜兒捧著鞠球走過來。謝陌輕輕的笑出聲來。


    蕭槙隻好把她鬆開,然後接過球,很想打發個侍衛教他,可當著謝陌,尤其是剛和好,算了!


    “走吧。”


    謝陌坐在大椅子上,看著換過父子檔蹴鞠服的一大一小在後麵的草坪上講解示範後開始入門練習。


    煜兒自覺已經掌握了技巧,心急的飛起一腳,球倒是飛出去了,自己也一屁股坐到了草坪上。


    蕭槙和謝陌都笑了起來,煜兒爬起來,自己拍拍小屁屁又追著球去了。蕭槙陪著玩了一會兒,招手叫了個侍衛頂包,自己過去和謝陌一起坐著看。


    當晚沐浴過後得以睡到暌違許久的床上,蕭槙愜意的喘了一口氣。


    謝陌看他一眼,手摸摸將近六月的肚子。


    蕭槙也把手放上去,“嗯,我知道,不行了。”中間浪費了兩個多月啊。不過再等幾個月也就好了。謝陌這回鬆口,就說明她還愛著自己。隻是,要讓她真的信任他,還需要時間。


    翌日,謝陌看著在草坪上努力練習基本動作的兒子,煜兒做事情很專心的,除了時不時跑回來讓謝陌擦一下汗,竟然把枯燥的基本動作練了半個時辰才歇氣。


    “幹嘛不跟皇兄們一起玩這個?”


    “他們早就學過了,回頭要嫌棄兒臣的。就是嘴上不說,心頭也這麽想。”


    謝陌點點頭,明白了。這是要練好了再到哥哥們麵前展現呢。就像煜兒私下裏在跟著蕭槙紮馬步,練基本的拳法,也都很好的瞞著兄長,要等到他自覺可以和他們比肩,甚至是能勝過他們了才說。為了知己知彼,還時常的跑去練武場觀摩。


    才四歲的小娃兒,就這麽好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夭折的蕭燁,也一直是謝陌心中的一個陰影。


    不過,這身紅底黑邊的蹴鞠服倒真是挺好看的。等生了孩子瘦好身自己也去弄一套來穿。


    煜兒抱著鞠球過來,在謝陌跟前站定,“母後,你的肚子圓圓的。”


    “像球是吧?你還在肚子裏的時候你二皇兄就說過這話了。”又是圓圓的,不知道這回是生兒子還是生女兒。


    煜兒又比了比,然後問:“母後,妹妹是怎麽放在你肚子裏的啊?怎麽放得下呢?”


    “現在啊,應該是坐著。很小很小的,再過三四個月生出來你就知道了。”


    “哦,母後,你跟父皇和好了?”


    “嗯,算是吧。”


    又過了一個月,妞妞啟程回魏地。三丫兩口子掛念生意早就回去了。而這次,謝三的船隊會隨行。而旭旭文定禮後不久也返回白山書院了。在那裏他依然隻是雲陽謝氏旁支的身份。


    隻是,妞妞走了,嫂嫂這次懷孕反應比較大,就沒有謝府的女眷能進宮來陪著說話了。顧璿波畢竟隻是還沒過門的侄媳婦,不好經常的叫進來。


    又過了一個月,謝陌終於得到了失蹤多年的堂兄謝隋的消息。他已帶著妻兒從海外返回了雲陽老家。謝阡之前已寫信去把謝陌冒他名行事的事說了。所以他回來得近乎無聲無息。


    當年那個‘謝隋’是功成身退的。在魏地、大營驚鴻一現即再不見蹤影。


    蕭槙知道了笑道:“讓他幹脆上京來吧,一個在海外遊曆十二年的人,我有借重的地方。”


    “可是身高,體型什麽的有差距啊。”


    “真正見過謝隋的人也不多,再說也是差不多五年前的事了。就算發現了,我說這個才是謝隋,還有誰敢站出來說從前那個比這個矮些,瘦些麽。不給你這個二哥正名,難道讓他因為你一輩子躲躲藏藏的?”


    謝陌知道蕭槙是因為用得到隋哥所以才這樣,才不是他說的這麽好聽為她收拾爛攤子呢。隋哥其實多半是不在意這事的。不以雲陽謝隋的名義,他一樣可以過得好。不過,回到故土,還要躲躲閃閃確實有些不好就是了。


    “再說你不是覺得無聊麽,讓他進來給你講講故事啊。”


    “他是外男呢。”


    “我給個腰牌,他就可以自由出入宮禁了。”


    謝陌笑道:“那敢情好。”


    於是蕭槙發下了征召令,半個月後,謝隋攜著妻小進京,住到了朱雀大街的謝府。


    他在書房對謝懷遠說:“大伯,侄兒無心仕途。”


    謝懷遠蹙眉,這個他自然知道的。謝隋也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但自小性子散漫,喜好遊曆,而且不守禮法。這種人是不適合做官的。甚至當年他的去國遠遊,也是謝懷遠安排的。是希望通過他去海外站穩腳跟,然後將謝氏家族各個房頭都選了一個人送出去。


    這是當初全力輔助淮王奪嫡備下的一步退路。這樣即便滿門抄斬也是各房皆留了一條血脈。如今,那些送出去的謝氏子弟,也都陸續站住了腳。期間,自然也有不少艱難之處,還一度和本家失去了聯係。


    可是如今陌兒借用他的身份已經做下了幾件大事,而且這些年皇上甚至在暗地調查謝家那些失蹤的子弟。這件事從頭到尾陌兒是完全不知情的,她至今都還沒有記全謝家嫡支旁支到底有哪些人,隻知道一個大概的總數。


    “此事隻能徐徐圖之。這個腰牌,是皇上賜的,你拿著就可以進後宮去看娘娘。”


    謝隋拿過來看看,歡喜道:“侄兒還正在想呢,小丫頭,不是,是娘娘被送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我大概也隻能隔著宮牆瞅兩眼了。”


    謝懷遠瞪他一眼,“這是京城,說話前先過過腦子。什麽叫不得見人的去處?”


    “是。”謝隋低下頭去。


    “你下去歇著吧,等候宮裏的宣召。”


    見侄兒出去了,謝懷遠歎口氣,閉上眼。未幾,聽得書房門被打開,他聽出是跟了自己幾十年的歐陽先生的腳步聲,把眼睜開,“歐陽,當年你從我於微時,這三四十年就這麽過來了。我如今,有些後悔了。”


    歐陽先生愣愣的看了他一眼,這幾十年他的確是跟著見了不少風雨。可是再危急的時候,也不曾見過謝懷遠有絲毫動搖。哪怕是當年親妹被廢後淮王隨即被廢黜儲位。如今竟然在對他說他後悔了。


    “謝家曆代也有弟子出仕,而我,則是這麽多代人裏職位最高的,位極人臣。而且,因為我,謝家還接連出了兩位中宮之主。如今家裏子孫也成器,活到這份上,按說人該知足了。可是十年前我其實就後悔了。不管是誰,攙和進皇家的事,就很難全身而退。如今,青鸞的結局還算差強人意,淮王也憑自己求仁得仁。可陌兒卻一度成為當年奪嫡之爭的犧牲品。一想到她從前的遭遇,我就覺得無顏到地下去見夫人啊。所以,任憑世人說她如何沒有國母器量,我都聽而不聞。”


    歐陽先生想了想,“世人說的,無非是皇後娘娘容不得後宮。這個倒也不是天大的錯處,隻要娘娘多生幾個皇子,一切自當化解。老太爺擔心的是將來四皇子的事吧。”


    “不隻。甚至我最擔心的還不是四皇子的將來。隻要不出什麽能翻天覆地的意外,日後那個位子自然是他的。我更擔心的是謝家的未來。”


    “可是有皇後娘娘在,謝家自然該無事才是。”


    “謝家是當朝的第一外戚,皇帝要用你的時候,你自然是風光無比。可一旦被當做了棄子,就不好說了。如今謝家是無法退,隻能進。可是進也得有進的章程。阡兒年紀輕輕就成為六部堂官,而且是掌著戶部這麽要緊的一部。我估著皇上還要大用他。從前還有個雲家製衡著,可自從雲家那第二位貴妃被貶,雲太師淡出朝堂,竟是連個真正可以比肩的人家都沒有了。所以,我才擔心哪。”


    歐陽先生道:“所以您才給大少爺定了在世家裏一向低調的平南顧家的姑娘?”


    “對,謝家得慢慢的走下坡路。可也不能下得陡了,得緩緩的來。這個,皇後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皇上也沒有提出異議,想來並不反對。”


    “那就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謝懷遠搖頭,“如今的皇帝也是要做大有為之君,手下漸漸風雲際會,聚集了一幫年輕的文武之才,將來的幾十年想必很精彩。我看阡兒同我當年一樣,也是滿腔抱負。這進退之間,很難辦啊。不能太激進,也不能不進。皇後和四皇子需要娘家支撐,但若是進得太深了,與謝家的長存怕是有礙。皇上跟先皇有些不同,先皇臨到最後都還會全了一世君臣的緣分,放我致仕。可若是將來阡兒有個什麽,而皇後又已年老色衰,恐怕很難再有這個全身而退的福氣。”


    “那老太爺的意思是?”


    “朝堂不應該誰家獨大。陳亞夫倒是個精明的,兩個嫡女,一個嫁了雲陽侯,一個嫁雲霆。都是不太顯赫卻又不會讓人忽視的,硬是不出這個頭。我卻是被架在火上,女兒做了皇後,孫女許給了獨一份的國公。不過,隨著皇上的新政慢慢鋪開攤子,他也避無可避會站到風口浪尖。有他在,阡兒也不會冒頭冒得太厲害。謝家和陳家,關係不能太親密了。還有別的人家,必要的時候幫襯一把為國覓才提攜後進也是該當的。”


    歐陽先生明白了,接下來,謝家不能失了第一的位置,但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得有人緊跟上來才是。雲家失了當初軍中獨大的地位,不但是雲太師淡出的原因,與梁賊的大戰湧現出來不少軍中新貴更是緣由。


    “阡兒正在做事的興頭上,我就怕他忘留後路。他如今已是家主,我總是指手畫腳也不好。你是他的啟蒙師傅,你的話他還是聽得進去的,看準機會從旁好好勸勸。”


    “是,老太爺請放心。”


    “還有隋兒,他若執意不肯為官,皇上那裏恐怕是不接受拒絕的。”


    “隋二爺想來也不會造次才是。做什麽事都會同您和大爺商量的。”


    “嗯。”


    這會兒謝阡已經下衙,來見過父親後便過去謝隋住的客院說話。兩兄弟也是多年未見,擁抱了一下敘了別後情誼才一起落座。


    “皇上召我明兒去麵聖。你看,來宣旨的人還給了我這個,可以出入後宮的。”謝隋把腰牌拿給謝阡看。


    謝阡沒好氣的道:“我見過,進去的時候才肯給我,出來就得交回去。”


    謝隋樂了,“按說你才是正經大舅子呢。”


    “皇上一向很忌諱我多見皇後。”


    “為嘛?”


    “我鼓動過皇後詐死離宮。”


    謝隋笑出聲來,“你這麽死板的人原來還敢幹這種事啊。”然後正色問道:“那你看給我這個東西是什麽用意?”


    “不用往深了想,皇上之前又做了件對不住皇後的事,正想彌補呢。讓你自由進後宮,怕是讓你給皇後解悶呢。你嫂子又懷上了,大侄女也離京了,其他人又不夠格進宮麵見皇後。皇後想見娘家人,就得另辟蹊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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