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的話音一落,在場所有人便都靜了下來。男賓席和女賓主分別安排在兩處遮陰的院壩裏,所以此處並無女眷。女眷都在另一進院子,這會兒正說說笑笑的。間或有些聲音穿了過來。


    三老爺被二老爺看了一眼,也訕訕然的出身,“是啊,如今三侄兒的閨女都做滿月了,他的確是已經臣大人了。楹兒也該把代管的產業分給他自己經營才是。三侄兒之前在店鋪裏也是做得很不錯的,你應該放心才是。”


    四老爺看一眼三老爺,三老爺這回做了牆頭草兩邊倒,過了河就拆橋。如今魏柏親自去三姑娘婆家給她撐了腰,三老爺又因為有把柄被捏住,這時候便跳了出來襄助二老爺了。魏柏或者魏家都不可能去三姑娘婆家表示,我們現在不給她撐腰了,你們要怎麽折騰怎麽折騰吧。


    還有場中林氏的父兄雖然不說話,但是顯然也是站在自家女婿妹婿這邊的。


    十五叔看了一下,這事得等魏楹先表態,他才好幫腔,便沒有出聲。


    魏楹手裏執著杯子,在座的長輩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飲了一口然後放下杯子,“二叔說得是,三弟年歲確實不小了。在座的除了魏氏族人,也就是三弟妹的娘家人。有些事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不然親家老爺和舅爺還以為我這個做長兄的有心藏私。我實是擔心產業到了三弟手裏,很快就不姓魏了。”


    魏植見到魏氏族人一個個臉上露出心知肚明的表情,而嶽丈和大舅哥卻是疑惑的看了過來,忙道:“大哥,有些話不能亂講,最近族裏流傳的事情不是兄弟我做下的。”


    魏楹挑眉,“洗瞳的事不是你做下的?那可得好好查查,一個通房膽敢做出不守婦道的事,正該依族規處置。”


    “不是,我不是說洗瞳腹中不是我的骨肉。”魏植眼見嶽父和大舅哥臉色越發不好看了。林氏剛懷上沒幾個月,通房就懷上了,這件事情是他理虧。但他是被陷害的。


    “是你家下人……”魏植省起此事沒有實證,拿出來說魏楹一定倒打一耙,於是戛然而止。


    魏楹蹙眉斥道:“什麽你家我家,怎麽還沒分家呢?就是分了家那也還是一家人,你有什麽事,我這個做長兄的斷不會不管不問。”頓了一下又道:“那你說的是什麽事不是你做的?”


    “那對藍田玉鐲是被偷了,不是我拿去送了外人。多謝大哥給贖了回來。”魏植說著站起朝魏楹做了一揖。


    “自然是被偷了,那自然怪不得三弟。這事還多虧了十五叔一位故人認出來是魏家之物,不然這祖傳的寶貝就要流落在外了。聽說這可是老祖奶奶當年的愛物。”


    聽魏楹話裏點出十五叔,眾人的目光便落到他身上。十五叔悶咳兩聲,“呃、呃,是從前年少輕狂時候認識的一個風塵奇女子,說看到她妹妹叫嫣紅還是什麽的手上戴著,說是一個大方的恩客送的,裏頭刻了咱家的標記。既然三侄兒說是被偷走的,那大概是賊贓落入了人手然後送給了那嫣紅。大侄兒聽說以後便出銀子贖回來了。”


    方才二老爺也說魏植是年少輕狂,所以十五叔這一聲讓眾人便了然了。東西是老十五從前青樓裏的相好看到的,而那個嫣紅在座也有人知道,是魏植的相好。而且,為什麽魏楹聽說了就出銀子去贖,那不是聽說了東西是魏植送的麽。


    十五叔幾句話,什麽都沒有點明,甚至給找了個賊贓被人轉手送給青樓女子的理由。這倒也是常事。可是,卻把什麽都說明白了,便有人發出低低的嗤笑聲。


    魏楹知道魏植一定會鬧分家,因為最近二老爺二夫人白各房人頭逼得太近了,哪怕到處打點,到處拿把柄威脅人,也不過是使得人出麵調停。而各房除了三房跟著幹了不少壞事,其他的諸如包粉頭這類陰私此時可比不過白花花的銀子,譬如五叔的事被捅到五嬸跟前,一向善妒的五嬸就硬生生的忍了下來,誓要將二房的私產充公瓜分才罷休。隻有與此事沒有直接利益關係的旁支才會因為這種把柄被威脅。所以雖然表麵上看二房因為功勞苦勞以及完全沒能分到家產似乎是贏得了許多族人的同情,但實際上嫡支各房鬆了口的也就是三房而已。


    所以,二房一定想攪渾水,把眾人的視線轉移。至少讓魏楹沒有機會一直盯著他們。那麽讓魏植鬧分家就勢在必行,即便魏楹已經給他挖好了坑,他也得睜著眼睛往下跳。


    林氏的父兄聽到這小聲的嗤笑聲,還有‘原來賊贓最後落到三哥的老相好手裏,那倒真是巧了’的議論聲,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的。之前林夫人從女兒嘴裏問到,洗瞳懷孕的事是魏楹兩口子做下的圈套,而藍田玉鐲更是本來要送她結果被偷走的。兩人也覺得男人嘛,媳婦懷孕的到通房處過夜很正常。隻要不是有心要寵妾滅妻,讓通房也懷了孩子就成。


    之前魏楹回家,讓魏植長房獨子獨承家業的夢破碎,林氏也從當家主母變成當家主母的弟妹。他們心頭自然是不滿的。但是如果能分了家產,好歹可以單門獨戶的過日子,林氏也可以當家做主。於是今天魏植要求分家產他們是很讚同的。既然注定拿不到全部,那屬於他們的三分之一就要早早到手才好。不然,該被心不甘情不願的兄嫂私吞或是轉移了。可是這鬧出來的事實在是讓林氏顏上無光。居然把祖傳的東西拿去送給青樓女子。


    魏楹說的擔心產業到了魏植手裏就不姓魏了,是點出了幾個意思的。其一,魏植有些糊塗,做下讓正妻與通房前後腳懷孕的糊塗事不說,祖傳的東西也拿去送給青樓女;其二,誰都知道魏植是二房的親生兒子,二房的私產如今已經不姓魏了,怕魏植的產業最後也落到二房手裏,回頭跟著也以敗家的名義過到了旁人名下。而到時候魏植沒有飯吃,還不是得自己拉著一起過。這樣的話,還不如就現在這樣,拉扯著兄弟一起過,還不至於讓魏植敗家。


    四老爺笑道:“雖然當爹了,但年少輕狂可不會就這麽沒了。還是讓三侄兒跟著大侄兒過活,等他什麽時候也跟大侄兒一樣穩重了再說分家的事吧。”


    五老爺六老爺也附和了幾句,他們如今和魏楹是一個陣營的,自然站在這邊。林氏父兄終究是嶽家的人,開口不便,此事便如此定下了。


    魏植想分家的企圖落空,但是轉移視線的目的卻達到了。即便魏楹明裏暗裏的點出了二房轉移私產的事,眾人還是去關注這件事了。畢竟長房二房的糾葛在座的人多多少少都知曉。


    沈寄這邊卻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她很好的扮演著大伯母的角色,就算是林夫人也不能說她薄待了自己的女兒外孫女。家裏的資源都在朝這母女倆傾斜,別說是大嫂子,就是婆母也不外如此了。何況林氏生的還隻是一個女兒。可是個中的憋屈也是無法對人言了。因為林家本來的預計是林氏當家做主的,所以如今怎樣他們也不會覺得是占了便宜。


    等到把客人都送走,沈寄回到房間躺下,“累死我了!給我捏捏。”她是叫身後的凝碧,結果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捏在她肩胛處,力道合適的給她揉捏了幾下,然後道:“該你了!”


    那手一捏到自己,沈寄就知道是魏楹了。至於凝碧八成是被趕出去了。而且,她就知道麽這麽好的事。這位大爺才捏了幾下就‘該你了’。


    “我累了,你讓劉準給你捏。”管孟和劉準算是魏楹身邊最得力的兩個人。管孟還在新婚期間,人還在京城。


    “他還沒回來呢。”魏楹捶著肩背道,“快點!”


    “那別的小廝難道不在?”


    “我不習慣不是很熟的人近身。”魏楹說道。


    沈寄想了一下,好像是這樣,他的防備心比較重。於是認命的爬到榻上,跪在在魏楹身後替他揉捏。總不能叫丫鬟來吧。她沒那麽大方,而且魏楹也從來和她們沒有肢體接觸,也屬於不是很熟的人。


    她倒沒有很快就‘該你了’,而是一頭栽到魏楹背上睡著了。招呼好幾桌客人,著實是有些辛苦。尤其近日過慣了閑散日子。不過也不是累得栽倒,她是午睡沒得著睡,所以睡過去了。因為是在屋內,又沒有旁人,她壓根沒有克製困意。所以,直接就栽倒了。


    魏楹哭笑不得,手反轉到背後小心的攬住沈寄的身子,然後自己也轉過去,把她放到枕頭上。做完這一切,他自己也趕到一絲困倦,便也躺了上去小睡一下。今日的事,一步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並沒什麽好意外的。


    又過了數日,沈寄和小權兒一起在後院看孵出來的小雞,小權兒伸著小手在‘一二三四五’的數著,可是小雞走來走去,沒一會兒他就數亂了,最後生生多數出了三隻來。沈寄正在笑他,讓他重數過,就見挽翠慌慌張張的進來,“奶奶,不好了!”


    很少有事能把挽翠嚇到,所以沈寄趕緊問:“怎麽了?”


    “爺在族學裏,被人刺了一刀。”


    沈寄臉上的血色立時退了個幹淨,“傷勢如何?”


    “好在小廝機警把那人的刀撞歪了,本來是要捅到肚子上的,現在刺刀了手臂上。刀紮得很深,現在人已經送回來了,在爺的房間裏。”


    魏楹的房間其實是書房改的,沈寄匆匆忙忙的過去。見到魏柏也在,身上還有血,看那樣子不是他的血。他見到沈寄忙道:“大嫂,大夫說沒有大礙,現在已經包紮好了,休養一些時日就好了。”


    沈寄停下腳步,心還在砰砰砰的跳,張了兩下嘴才出聲:“什麽人幹的?”


    “陳複。”


    陳複,這個人她都快忘了。可不正是當初二夫人安插到京城府中的心腹麽。那個人被她和魏楹用計趕走了。要不是前些日子聽說老三把鐲子送給青樓女子,魏楹說了一句倒跟當初陳複的事差不多。此刻她肯定想不起來這個陳複是誰。


    沈寄推門進去,大夫正在給魏楹包紮,骨頭沒傷著,所以胳膊隻是纏了幾圈紗布並沒有吊起來掛脖子上。魏楹身上顯見是打理過了,看不出什麽來,要不是臉色因為失血而慘白,都看不出是個傷員。早在沈寄進屋前,他就讓人把換下的血衣拿到小廚房的灶膛裏燒掉了。他不知道魏柏還在外頭因為擔憂他沒有聽話地離開,不然一定臭罵他一頓。


    “小寄,我沒事,就是破了點皮,你別怕。”


    沈寄方才扶魏楹回來才沾了一身血的魏柏,哪裏相信他隻是劃破點皮。如果是這樣,挽翠怎麽可能嚇成那樣。她沉默的在床邊坐下,聽大夫說著注意事項。


    外頭一陣腳步聲,是四老爺等人聽說了趕過來了。當時魏楹在族學裏,雖然不是在給學生上課,但是消息傳得非常的快。而陳複此時就在族學裏做雜役,此時已經被拿下。可是魏楹說暫時不要報官,便把他關了起來。


    眾人一想陳複以前是二房得用的人,如今做下這件事難說不是二房暗中搗鬼。


    魏植也過來了,表示著關心。魏楹精神不濟,已經躺下了。沈寄當著眾人的麵也沒給魏植好臉色,眾人麵色各異。之前魏植想分家產卻被魏楹拒絕,而且魏楹還揭出了二房的私產,此時聯想起來,二房的嫌疑的確是不小。而且下手的還是二房的人。


    魏柏也跟著眾人又進來了,方才眾人看到他衣襟上的血都大吃一驚向他問起魏楹的傷勢和經過,魏柏便說了當時的危急情形,讓眾人很是捏了一把汗。魏楹這才看到魏柏,眼見沈寄慘白的小臉,心頭直罵魏柏不懂事。他也不想想,在魏柏心中他這個長兄的地位僅次於父母,這會兒叫他下去換衣服,他怎麽放心得了。


    四老爺說一定會問出背後主謀的。說這話的時候,二老爺二夫人也在。他們於情於理都該過來關心一下。四老爺話音剛落,五老爺六老爺便往他們那邊看了一眼。


    二老爺道:“有話就說。”


    “二哥,就是問一下,那陳複是二房的人吧?”五老爺拈著胡子道。


    “他四年前就到長房了,之前也一直是公中的奴才,不是我二房名下的。大侄子大侄媳婦說他手腳不幹淨把他趕了回來。他這幾年境況很是不妙,估計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懷恨在心吧。”


    “哦,原來如此啊。”五老爺淡淡的道。那口氣讓二老爺眉峰跳了一跳,卻終是忍了下去。


    三老爺如今十分的不招人待見,此時也隻是沉默的在一邊,以眼神表示著關切。魏楹衝眾位叔叔露出虛弱的笑意,示意自己並無大事。


    十五叔忽然一頭就衝了出去,四老爺道:“大侄子你好生歇著,大侄媳婦看顧好了。此事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說完匆匆追了出去,“十五,你別亂來。”


    小權兒朝著十五叔的背影喊了聲‘爹,我也去。’想追過去卻被十五嬸拉住了,“你別添亂,乖乖跟我回去。”


    其餘人等也起來說了些差不多的話,紛紛告辭出去了。沈寄胡亂福身相送,心頭亂糟糟的。沈寄估計十五叔是去揍陳複去了。別說小權兒,她都想去。可是顯然她留在屋裏照顧魏楹更加的合適。


    二老爺臉色鐵青,他到了前院小聲問了魏植幾句,魏植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是我,真不是我。”魏楓也趕緊表示和他沒有關係。


    “難道真是陳複自己想報複?”二老爺沉吟道。


    “現在就怕他被屈打成招,而且把事推到我們頭上,顯然是那些人樂見的,他本人也少受很多罪。不行,不能任由他們這麽背了咱們審問,植兒你快去,傷的是你大哥,你凡事不能落在人後頭。”二夫人蹙眉道。這個節骨眼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真是雪上加霜。


    “是。”


    主院裏,沈寄一勺一勺的把藥喂到魏楹嘴裏,“那個殺千刀的,我真恨不得拿了菜刀去剁了他。”


    魏楹道:“為什麽是菜刀?”


    “我使著順手。”沈寄恨恨的看著黃橙橙的藥湯。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魏楹這麽虛弱了。自從當年那場大病後他一直很注重鍛煉身體,就是現在每日裏五禽戲也沒斷過,還帶動得她也日日練習。所以現在一想到陳複牙根就癢癢。


    “當年我怎麽就讓他安安好好的離了京城,我當時就該打殘了他。”


    魏楹看看一臉狠色的沈寄,咽了口唾沫,再想了下聽聞的她拿劍逼著農夫用車送嵐王去藥鋪的情形。這個媳婦平日裏看著溫溫柔柔的,逼急了絕對是很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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