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的寶月齋窅然樓都正月初八就開張了,隻是之前關了四個月,生意還沒有完全恢複。不過此時倒也爭不得長短,而且這幾月魏楹有閑,不去想那件糟心事,倒是她過得難得的好日子便也不去多操心。轉眼到了元宵節當天,魏楹遵守承諾,吃過晚飯就帶來妻兒一同出去看燈。


    那些舉人也三三兩兩的邀約著出去,隻不和他們一家人同行罷了。那次爬山之後得了教訓,加上魏楹又說下場考試除了勞心更是勞力,每次都要從場中抬出不少考生來。因此,每天到了魏楹定下的時辰,各人便認真開始練習五禽戲,倒也成了客院一景。小包子平常被約束著不準去吵了叔叔兄長等讀書,這種時候沈寄倒不拘著他,由得他跑去看熱鬧穿行其間,引發一陣的笑聲。小包子回來以後再模仿那些稀奇古怪的動物動作給她看,又引得內宅的丫鬟媳婦一陣好笑。


    此時,魏楹一身便服,外罩玄色大氅負手走在前頭,沈寄披著一身白狐皮披風走在他身後半步處。披風的領子是一圈的白狐毛,襯得她氣色愈發的好,隻是麵覆輕紗旁人看不到而已。小芝麻和小包子一個穿紅一個著藍,就像觀音身旁的金童玉女一般,各自由采藍和乳母抱著東張西望。周圍一圈都是魏府的小廝,旁邊還三三兩兩的有養著的高手四散開去暗中保護。


    此時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身側不時有龍燈雜耍不斷,鑼聲鼓聲響成一片,熱鬧非凡。再有各式花燈高懸街頭,爆竹聲聲入耳,煙花絢爛升空。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樂得不行,一會兒這個叫沈寄看這邊,一會兒那個又叫她看天上的。


    街邊有個讓人套圈圈的攤子,地上撲了一大塊布,上頭分遠近擺了不少東西。一個銅板一個圈,套中什麽得什麽,小芝麻和小包子看了便要掏圈圈。沈寄讓人買了二十個小圈給他們,又讓季白示範了兩下,就由得他們自己套。結果顯而易見,兩小屁孩丟了半天什麽都沒套到,都嘟著嘴不高興,而且還不肯走,要套到為止。


    這樣的景象下,魏楹也來了興致,挽了袖子道:“再拿十個來。”


    沈寄莞爾,站在一旁看著他套。這種人多的時候,她一向是保持端莊形象不會亂來的。小包子和小芝麻滿懷希冀的看著父親,眼見他丟了四五個,卻總是差了一點,不由著急得很。眼見到了第七個,套中了一隻陶的小馬,兩姐弟便歡呼起來。第十個又陶了個娃娃,於是小包子得小馬,小芝麻得娃娃,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雖不及他們平日所得精致,


    過不多時,又被往雜耍的絆住了腳步,場中一個**歲的小孩子不住的翻著跟頭,小芝麻便‘一二三……’一氣兒數到了三十多,這還不算他們過來看之前的。小包子開始還手舞足蹈的‘我也會我也會’待到小芝麻數到五,他便閉嘴了。


    沈寄看他們看得高興,而且場中孩子也著實不易,這又是大過節的,便讓季白掏了一枚二兩的銀子遞過去,在一盤銅板裏看著很惹眼。那雜耍班子的人便一個勁兒的說了好幾句吉祥話才走開。


    沈寄一行人又繼續往前,沿路見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兒,沈寄和小芝麻都買了不少,小包子一向是個有樣學樣的,母親和姐姐挑東西,他便也要挑。身旁的下人手裏很快就抱了一堆,沈寄又挑了兩盞紮得精巧的玉兔燈給姐弟倆自己提著。


    滿街都是盛世景象,魏楹看著路邊繁華花燈,忽然輕歎了一口氣。沈寄知道他的心思,少年自負淩雲之誌,如今被新帝一腳踢得靠邊站,隻管著些祭祀宴會之類的事。又見著政務通暢,京城一片繁華景象,顯見得是有自己不多,沒自己也不少,心頭有了灰心之念。若不是有深深的顧忌,怕是便要辭官回鄉了。


    “在家裏,你可是不可或缺的頂梁柱啊。”沈寄輕聲道。


    魏楹點點頭,“放心,我不會就此消沉。”


    又走了一段,忽見前頭熱鬧得很,許多人擠在一起仰頭看燈,讓人去打聽了才知道這是今年宮裏送出來的燈。百姓聞說自然蜂擁而至。


    魏楹可不想擠著去看,因此即便小包子小芝麻想看,也沒有理會。


    沈寄隻得哄道:“現下人擠人人踩人的,咱們到窅然樓去,在二樓看豈不好。”這裏離窅然樓不遠,沈寄便手指著告訴他們。小芝麻小包子這才作罷,小包子摸摸肚子,和沈寄說道:“娘,肚肚空了。”


    “好好,到了窅然樓就讓廚下給你做好吃的。別說,逛了這麽半天我也有些餓了。小芝麻你餓不餓?”


    “有點兒餓了。”


    “那咱們趕緊走吧。”


    一行人便往不遠處的窅然樓去,結果街上忽然就亂了。魏楹走在前頭不明所以,卻是一個箭步竄了回來,將沈寄等人護在身後,身旁的小廝,還有周遭還在四下看熱鬧的魏府高手也趕緊的圍了過來,將母子三人團團護住。此時街上很亂,不少人不知情,可是看別人拚命逃竄,也跟著逃。街上人本就多,這樣一來,不免踩踏。嘈雜聲,還有孩子的哭聲此起彼伏。


    魏楹扭頭一看,沈寄和小芝麻小包子正由人護著往街邊屋簷下移動,人多,擠過來的人也不至於吧她們擠散了,不會有什麽危險。小包子和小芝麻不明所以,都瞪著大眼睛看著眼前亂象。


    沈寄知魏楹心中所想,衝他點了點頭,魏楹便道:“歐陽、管孟、劉準……你們且跟我來!”


    他帶著人到了街上,看了看有個石台便站了上去,提聲喊道:“我乃前任京兆尹魏楹,爾等百姓統統站在原地不要動,不要擁擠,否則踩踏死傷無數。身遭若有老病弱小,都伸把手扶著,也是爾等功德。”他說話的同時,歐陽和管孟劉準給帶了一撥人維持次序。


    魏楹又道:“京兆府維持次序的差役何在?”


    “魏大人,我等在此,請您吩咐!”


    “讓百姓不要胡亂走動,一麵踩踏無辜。注意防火,另派人到街頭看看,臨街何事喧鬧,竟有無數百姓湧來。”這場亂卻不是這條街上開始的,而是旁邊一條街湧來了無數百姓。


    有歐陽等人帶的人加上本就是這條街值守的京兆府差役,再加上魏楹任京兆尹時京城治安好,百姓稱道,因此官聲好威望高,許多百姓聽了便紛紛站住了腳步。一時間,亂象漸漸止住。


    魏楹便派了人又往臨街去幫忙為此次序,這場突如其來的紛亂才算平息。


    魏楹跳下石台,旁邊百姓紛紛讓路道謝,又有人跪下求他幫忙找方才擠丟了的兒子之類的。魏楹便交代了此時在疏散百姓的差役。不一會兒,便有人抱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兒過來,那丟了孩子的婦人千恩萬謝,說要回去給魏楹做長生牌位。


    魏楹笑道:“我乃朝廷命官,為百姓分憂解難是分內之事,何足言謝。受了輕傷的若有順路的人也幫忙扶著回去。傷的重了,附近的人就幫著往醫館送一送。”


    街上的百姓答應著三三兩兩的散了,也按魏楹說的,互相幫扶著,不至於差役去旁邊幫忙了,傷者無人照管。有人經此一事便往家走了,卻也有不怕事的,見街上人少了,正好趁機再逛逛。


    此時窅然樓上卻有人在看著這邊,臉上頗有些複雜。


    “皇上,下頭百姓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說話的是新任的吏部侍郎淩先生。


    原來站在樓上看過去的人正是微服出宮與民同樂的新帝,街上開始亂時他原本在窅然樓包間聽樓下的《十二金釵曲》。正要派人下去維持次序,就見到不遠處魏楹站到高處大聲喊話,一時差役百姓都非常的聽他招呼,這條街的次序很快就維持好了。再看屋簷下,也看到沈寄帶了兒女站著。雖然看不清表情,想來非常的驕傲。以小見大,魏楹確實是一員幹吏,而且,在百姓中、在跟隨過他的差役心中都很有威望。差役和百姓那一瞬間的反應很能說明問題。


    “去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登基的第一個元宵節,如果出現大的騷亂,街上踩踏死傷的人多了,這實在是抹黑。如果是有人刻意為之,那自然不能輕縱。


    這邊魏楹也打發了半數家裏人由歐陽帶著去幫忙,自己帶著沈寄一幹人等往窅然樓去。方才忙亂了一場,小包子本來很興奮的看著趕緊利落處理事情的父親,這會兒在路上卻顯得蔫蔫的。原來是興奮過後覺得肚肚更空了。一群人便說笑著往窅然樓來,說馬上給他填滿小肚肚。


    窅然樓裏生意還好,畢竟今日是元宵佳節。不過沈寄在樓上給自家留了包間,一家子便坐下在樓上繼續看燈。下頭的人少了許多,不過又從別處湧了不少上來。


    一會兒,廚下便做了元宵送過來,一家人都坐下來吃,下人也另圍了一桌。小包子由乳母喂著一連吃了三個,便恢複了精氣神。小芝麻則自己端碗拿勺子吃著。


    魏楹吃了幾個,站到外頭的單獨陽台上去看,卻見到旁邊一個包間的陽台上站著淩先生,便笑著打招呼作揖。


    淩先生回了他的禮,“方才還真是多虧了魏大人。”


    “我吃朝廷俸祿,總不能眼見百姓遭罪。好在我帶到人多,那些差役也得力。”他眼尖的看到淩先生身旁站著兩個警戒的人,瞧著卻不像是淩府的侍衛。


    淩先生方才看得清楚,是那些百姓一聽說是前任京兆尹魏楹便大多聽話的站住了,這才便於那些人維持次序。算是將一場禍事消弭於無形。


    魏楹也沒有多想,既然是淩先生在旁,便讓沈寄吩咐廚下送了元宵過去。他自己也站在陽台上和淩先生說話,沈寄在裏頭聽說旁邊是淩先生,自讓人去廚下吩咐,又帶了兒女出來給淩先生見禮。本來該過去的,可淩先生並沒有請他們過去的意思,陽台上打個招呼,倒也不算失禮。


    淩先生看一眼裏頭包間,沈寄和魏楹對視一眼,那裏頭是誰?若是同僚,即便和魏楹不對付,也該出來相見一番才是。如果是淩先生的家眷,沈寄都帶著兒女出來了,也不該絲毫不理會。


    正說話間,歐陽回來,說旁邊那條街是有人放煙火引起了小火災,所以百姓奔走逃避。其實沒有什麽大事,火早就撲滅了。隻是眾人因為驚恐還在四處逃竄,這才引起一陣騷亂。


    旁邊出來一個人對淩先生道:“淩先生,爺說要回去了。”


    淩先生便抬手告辭,沈寄笑道:“先生慢走,多謝先生來照顧我的生意。”轉頭看魏楹臉色不是太好,幸而大晚上的不怎麽顯眼。她這會兒也猜到裏頭的‘爺’是哪位了,勉強笑笑,“不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麽。”


    “誰知道。”魏楹悶聲悶氣的道。


    他們在窅然樓又坐了一會兒,才帶了小芝麻小包子坐轎子回去。不過兩個小孩兒都吃了元宵,怕他們積食,沈寄便陪著他們玩耍。


    魏楹心頭有些發堵,便起身去了小書房。之前在街上遇到事情,他處置了,避免了一場事故,他心情也跟著雀躍起來。可是去到窅然樓,雖然沒有當麵撞上,但一牆之隔就是肖想自己媳婦自己偏還無可奈何的人,他便又鬱悶了。


    直到沈寄哄睡了兩個孩子,魏楹還一個人在小書房生悶氣。沈寄歎口氣,便往小書房去找他。


    “明兒開始不是又要上朝了麽,還不睡?”


    “不過是去點個卯,橫豎無事混一日罷了。”元宵一過,鴻臚寺又清閑了。


    “那裏也不能上衙門去打瞌睡吧,走了,回去睡覺了。”沈寄半哄半拉的便魏楹從小書房弄了回去。心頭也覺得有些鬱悶,本來一家子過個節,氣氛好好兒的。


    “你說他是不是已經丟開手了?而且,你之前也算是消弭了一場禍事,也是於他有益的。來年會不會前嫌盡棄,讓你換個好位置。”


    “我不知道,我覺著不大可能。”


    在正月將近的時候,十五叔一家才慢悠悠的走到了。原來他們一路也是遊山玩水的過來的。這次來,又添了新人口,給小包子和小芝麻添了個尚在繈褓中的小姑姑。幺房出長輩,他們小芝麻和小包子是正房的,輩分上自然是要吃些虧,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沈寄早在正房旁邊收拾了一個兩進的院子出來,兩下裏往來也方便。當日聽說人到了,沈寄便帶著兒女迎了出去。魏楹不在,十五叔自行往客院去了,說是要突擊檢查一下,看侄兒們讀書用不用心。


    “大嫂”小權兒一看到沈寄就跑了過來,滿臉堆笑。


    “哎呀,你都長這麽高了啊。”十五叔十五嬸都是高個兒,小權兒每天活動量不小,比上次在揚州見時,整整高了一頭。


    “是啊。”


    沈寄指指旁邊,“這是你侄兒侄女。”便要叫小芝麻小包子來見禮,抬頭見十五嬸也進來了,忙迎了上去,親手抱過乳母手裏的大紅包裹,逗著這個還沒滿周歲的小姑。


    十五嬸笑笑,“你隻叫她嫻姐兒就是,大名還沒有起。”


    “不著急,我們家這兩個,要開蒙讀書的時候才正式起大名呢。”


    那邊小權兒背著手盯著小芝麻和小包子看,“快點叫我!”


    小芝麻墩身一福,“給小叔叔請安。”兩眼滴溜溜的轉著看小權兒。


    小權兒便笑了,總算不再叫他小豬豬了。從腰包裏拿出把銀梳子和銀彈弓來,把銀梳子給了小芝麻,“給,見麵禮!”


    小芝麻道謝收下,看做得精致便很喜歡。


    小權兒拿著銀彈弓逗小包子,小包子笑嘻嘻的作揖道‘小叔叔’,叫完就把小胖手攤開伸過去。小權兒遞了給他,看他喜不自禁的,遂伸手拍拍他的腦袋,“回頭小叔叔教你打鳥爬樹。小芝麻,你學不學?”


    小芝麻嘟囔:“你都不給我,怎麽學?”雖是叔叔,可看年紀也不大,所以小芝麻也沒用敬語。反正母親這會兒也聽不到。


    小權兒湊到她跟前,小聲道:“我能拿彈弓給侄女做見麵禮麽,回頭私下拿給你。”


    “好啊好啊。”


    小包子早拿著彈弓走過去給沈寄看了,小權兒便牽著喜笑顏開的小芝麻也過去。


    沈寄就讓他們給叔祖母行禮,十五嬸自然有正經的見麵禮遞上。小包子顯然對繈褓中的姑姑很感興趣,待到她被放到自己睡過的搖搖車裏,就站在旁邊眼都不錯一下的看著。小芝麻則帶著小權兒滿府去逛,尤其是後院的動物園。


    沈寄和十五嬸敘著別後事宜,就聽到小包子大聲宣布:“小姑姑,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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