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血刃(2)


    文瘸子回窯洞裏拿衣服下襟抖出些白水煮熟的小山藥蛋子來,找個破籃子一盛,也不管那條狗、不閉那扇破爛的院門,領著二貨父子倆從坡邊的尺把寬小路跑著下到了溝裏。[.超多好看小說]


    大楞解開騾子的韁繩,硬要這個瘸老頭騎上去。文瘸子擺擺手:牲口也跑了好幾天了,也累,實在走不動了再輪流騎吧。三人順著來的路往官莊的方向疾行。


    在路上文瘸子告訴二貨,十幾年前的那天早上,從官莊出來,他沒別的營生會做,隻好繼續遊街串巷、江湖遊走地過日子。可惜的是他所到之處,大多十室九空,哪裏還有人冒頭問風水。有時能碰到個有人的莊子,人家又差不多想明白了,亂世中什麽樣的風水估計都不是很有用。他想著去城裏碰碰運氣吧,路上就聽從城那個方向來的人說,東洋人對待中國人還不如對待牲口。他也不想去觸東洋人的黴頭了,想想到八路建起來的什麽根據地吧,又據傳說**不姓這些,也不讓搞這些。罷了,他決定先找個地方躲幾年再說。主意打定,就一氣往山溝最裏麵鑽。在鬆根堖他發現了幾口還不錯的窯洞,甚至有個窯洞裏還有幾口袋黍子和不少幹活的家什。人卻都不知道去哪兒了。文瘸子感歎亂世人命如草芥。就這樣,他把一個人的家安頓在了這個深溝裏麵的小莊子裏麵。春走冬來幾年,漸漸文瘸子也學會了種地,把光棍的日子過得還算說的過去。


    在路上一直插不上嘴的大楞抓住機會來了一句:大爺,鄉裏那個醫生他怎麽認識你的?


    這個,我以前幫過他的忙,看過病。先趕路,有空了我給你們說道說道。文瘸子說著話,腳下的速度卻沒有慢下來,走得比同樣有一條瘸腿的大楞還快。


    大楞不言語了,手裏拽著騾子緊緊跟在爹和文瘸子後邊。乘著夏天日頭長,三個人白天多走些路,趕回了些時間。不到兩天回到了官莊。就像前幾天一樣二貨等大楞一樣,大楞娘仙子一邊手遮著日頭看西梁那邊,一邊不住扭頭向院裏看幾眼。大楞知道,娘既盼著去找陰陽的父子倆早回來,又聽著窯裏兒媳婦的動靜。


    一見日頭下是三個人,娘就嚎啕起來:可是有救了。這下可是有救了。她扭身帶路,邊走邊喊:小妮,咱不怕了,先生來了啊。


    屋裏卻是沒有動靜!


    四個人趕緊衝了進去,小妮在炕上蓋個薄被子,像是被水剛潑過一樣汗珠顆顆的臉上一片蠟黃,絲毫血色沒有。大楞一下就嚎了起來。二貨也感覺到一陣眩暈:到底回來晚了,要是再快些,保不準還有門。


    文瘸子手搭上小妮的手腕,不久回頭:別嚎了。人沒死,暈了。這麽折騰好幾天,誰也扛不住。說著伸手往小妮人中位置使勁掐去,使勁的文瘸子甚至都咬著牙掐。小妮悶哼了一聲,有了知覺。兩眼睜開,卻一點神都沒有。


    大楞真的是愣住了。


    文瘸子囑咐仙子少喂病人些軟和帶湯的吃食,然後和大楞說,扛把鍬,跟我走!


    大楞沒反應,二貨一腳就上去了:七成貨,趕緊去!


    大楞感覺到疼才回過神來去找鐵鍬,跟著文瘸子出去了。


    窯後的坡上,文瘸子在草皮裏曲個身子找著什麽東西。大楞也找,可是他並不知道要找的是什麽東西。文瘸子抬頭看看二貨家分到的原本是弓家長工院的幾眼窯洞的方向,又低下頭繼續找。往出找了十來丈以後,文瘸子罵了句:發喪的,原來在這裏!


    他似乎找到什麽了,招呼大楞過去。大楞奔到跟前,發現地麵有攤新翻的黃土,應該就是沒幾天前才有人翻過的。這幾天沒有下雨,大日頭也沒有把土都曬幹。


    文瘸子:愣子,往下挖!一鍬深。


    愣子甩開膀子,風車樣鏟土揚土,很快五六尺深下去了,啥都沒有。愣子站在坑裏抬頭看看文瘸子:沒有,你到底讓我挖什麽?


    文瘸子拿過鍬,用鍬把比劃了深度,扔給愣子鐵鍬,:接著挖!


    愣子往手心吐口口水,狠狠把鍬踩進土裏。感覺鍬頭觸到什麽,那種鐵器劃過鐵器的聲音涼颼颼地鑽進了兩人的耳朵。


    文瘸子出溜進坑裏,讓大楞起開,伸出手慢慢撥開那個鐵玩意上麵的土。先出來的是個把,再後來就看清楚了:是把爛菜刀,鏽跡很厚,看來是已經很長時間不用了的。文瘸子提溜起來放鼻子底下聞了聞,臉色好像舒緩了些。他爬出坑,囑咐大楞把坑填了回家。


    窯洞裏炕沿上,文瘸子看菜刀,大楞沒吱聲,二貨抽旱煙。寂靜了挺長時間,大楞問:大爺,這刀。。。


    文瘸子:二貨,家人最近有沒有和莊裏人有什麽衝撞的事?


    二貨說,沒有啊。這莊子裏麵總共就這幾個人,都是老相熟的人,怎麽能衝撞呢?


    文瘸子:那會是誰給你家往窯後草皮裏埋爛菜刀呢?虧著是老鏽挺厚的菜刀,上麵也沒有喂過血。


    大楞:大爺,你是說小妮的怪病和這把爛菜刀有關係?哪個屈死鬼幹的?


    文瘸子:自己想想啥時候幹過啥,是不是得罪啥人自己沒在意?還有做這種妨主事情的人不會是遇事就叨叨的人,你想想。至於這把菜刀,本來不是個凶物,但是生鏽的鐵器就不吉利了,埋在你家窯後的七星正位上,妨的就是你家屬木命的人,我想大楞媳婦應該就是個木命的人。埋菜刀的這人,沒有拿人血喂刀,也就說明他還不至於想讓你們家有血光之災。大楞以後自己操心著點,這類事沒法防備啊。行了,準備點東西,我把這把菜刀處理掉,小妮的病也就沒啥了。


    按照文瘸子的囑咐,準備了些帶字的報紙。這些報紙本來是大楞捎回來傳達上級精神用的,現在也顧不上那麽多了,救媳婦要緊。


    在院裏文瘸子點著這些紙把菜刀丟進去,以文墨之火滅了菜刀的金利煞氣,等火滅了把菜刀埋在炕灰堆裏,然後進了屋,給大楞娘說,這幾天別讓病人碰觸鐵東西,過不了幾天就能好。


    二貨家杵在窯裏地上的三個人臉色終於放寬鬆了起來。


    二貨讓仙子做飯去,然後讓大楞去殺雞,還指定殺那隻最肉的公雞。


    仙子問了句:還吃雜麵湯?家還有窩窩。


    二貨:你個七成貨,撈幹的,炒臊子時多放油。


    仙子挨了男人克,沒出聲,當然她也反應過來了,今天不比平常。


    文瘸子到院裏轉悠,看見大楞抓著公雞的兩翅膀,也不管雞怎麽叫怎麽撲騰,手裏拿刀就準備上門口去宰。文瘸子把他攔住了:殺雞選隻母**。


    大楞笑笑:大爺,母雞還下蛋呢!公雞就會叫早,要殺得殺公雞。


    文瘸子:天光泛白時,公雞叫早,然後晚上那些個不幹不淨的東西就都鑽了。這公雞是個陽剛之物,別輕易殺了,保不準日後還有用處。


    放在往日,大楞會覺得自己怎麽著也是個見過世麵的人,對這類說法會理都不理。可小妮這個事使得大楞發生了些改變:這有些事,就是挺日怪的。他丟下那隻剛才還死到臨頭的公雞,雞垂著翅膀一股煙跑了。大楞心想:這下好了,還得狼跑著再抓隻母的。


    傍晚時分二貨家就開飯了,比平常早了好多。院裏石桌上是一大盆的過水拉麵,仙子按照男人的吩咐做的臊子雖然沒有太多的菜,更沒有肉,但是狠狠放進去的一大勺油還是讓人感覺這飯肯定有滋味。


    二貨剛招呼文瘸子坐下來,瘸子就發現了問題,他擰著眉毛怪聲怪氣說:二貨,這個石頭桌子不錯啊!


    二貨:這就是原來院子裏的舊磨盤,用的太久磨薄了,我想著反正扔掉還得費力氣,幹脆底下墊三五摞老磚,它不就是個桌子嗎。夏天坐個小板凳就著吃飯不是挺得爽嗎。


    文瘸子端著碗,長長地哼了一聲:你個倒運鬼,以為我誇你呢!磨盤你都敢拿來當桌子?還要讓一家老小圍著吃飯?這是個白虎之物,有煞氣,煞氣你懂不懂?我看你是成心找倒黴!


    二貨:不懂。其實二貨是真不懂。不過現在一聽文瘸子這麽說,反應還是很快的,他夾起小板凳,端著麵就往窯裏走:老哥,那咱窯裏吃。


    文瘸子:不用了,在院子裏圪蹴著也能吃飯,還能給你家省些燈油錢。


    二貨把麵和臊子端回了窯裏,出來和文瘸子一起圪蹴在院子裏,你一搭我一搭地聊著,聊的無非也就是家裏、地裏、莊裏的事。正說著,大楞出來了:大爺、爹,小妮醒了,不喊肚疼了。臉上也有些血色了。我娘給煮了些軟麵喂著少吃了些。


    文瘸子把碗裏的滋湯倒到嘴裏,拿袖子口抹掉因為吸溜拉麵濺在臉上和胡子上的滋湯,說了一句:過幾天就整個好了。往屋裏送碗時,文瘸子似乎是自言自語,也或許根本就是在告誡大楞:這人呢,日擺起來最費心思。


    轉個天,文瘸子一早就要走,二貨非再留他幾天,他卻不肯,也沒要仙子和大楞手裏拿的那些答謝,隻是讓二貨給拿了幾個棒麵野菜餅子,就走了。他說了以後有事做聲就行了。


    初四五時,小妮已經能下地了。這個閑不住的女人又開始下地、幫廚、照料孩子了。


    一家大小的日子又開始照著原來的道往下過了。


    一年多點,小妮生下了秦家第三代第四個帶把的。二貨記得,好像整個莊子也沒哪家一輩弟兄四個的。弓家當年雖然家大業大,子嗣卻也最多兩個,其他人家,趙家、李家、張家也都是一輩裏一個兩個小子。但是現在他老秦家卻是連連四個!二貨不由得想起來那天晚上埋在對麵梁脊上的爹娘。看來文瘸子還真有兩下子。二貨在心裏默念道。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覺得後背有股似有似無的涼風,看看門口的楊樹葉子,沒風啊!


    二貨撇撇嘴:你個老東西,犯神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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