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楞活活地把那隻腳收了回來,拽過寶成就看。他是真怕了,老大老二都出事了,所以現在一聽說寶成脖頸上有個東西,心裏趕緊著就是咯噔一下,涼透了,頭上汗也下來了。


    這怪事就沒個完嗎?


    寶成脖子上紮著根筷子,筷子尾巴上還有幾根雞毛!


    這是個什麽東西?大楞沒看明白。隻好問寶成:這是什麽?


    寶成哭著:這是我、我二哥做的飛鏢,


    大楞:什麽東西?


    文瘸子手挺狠,把個寶成拽過來,說,沒事,啊,你看看我後邊背了個什麽,趁著寶成蒙不隆冬沒弄明白他什麽意思時,老漢已經把那個東西給拽下來了。奇怪的是也沒流血,文瘸子彎腰從地下捏了些麵麵土,摁在寶成脖頸上,笑笑說:鬧了半天是根針!寶成,這下爺爺沒有騙你,真沒事了。


    寶成還在揉自己的脖頸,老漢扭過頭給大楞說:你看這個玩意兒,做的還挺不賴,一根筷子兩頭劈開四瓣,前後還沒有劈通。筷子一頭夾住一根針,用線線繞住纏緊,另一頭夾住幾根雞毛。不賴,又能紮東西玩,飛起來還能穩住。大楞,你這個二小子腦子不賴啊。是不是上回你說門檻絆倒的那個?


    大楞本來已經攢好了火氣,準備回去好好和這個太能給他惹亂子的二小子發發。這回建成不光毀他娘的縫衣裳針,還毀吃飯的筷子,不打是不行了。可是現在一聽老漢說建成腦子好,隻好陪著笑笑:嗨,就是個小娃娃,瞎耍著玩。他哪兒有個好腦子啊。


    說是這麽說,大楞心裏還是很得意。


    寶成本來是看他娘不在,準備去找著告他二哥的狀的,結果聽見這個爺爺還說他二哥腦子好,心說,這告狀的事是沒戲了。


    院門後邊站著個人,低個頭不說話拽衣角。是秦家二小子建成,他看見老三跟在爹和那個瘸子爺爺後麵,就知道壞事了:今天晚上少不了一頓狠打,明天學校裏又該有人看自己屁股的笑話了。不過似乎對他來說,來自爹秦大楞的腳踹,已經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他已經準備好了。


    眼看著爹他們進了院門,建成卻沒有等到意料之中的揍。正納悶著呢,那個瘸子爺爺卻摸了摸他的頭:腦子不賴啊。想不想學點本事?


    大楞心裏一驚:文瘸子這個人要教建成看風水的本事!從心裏說,雖然秦家多少回災災難難很多虧了文瘸子的手藝,可是要叫他二小子學這些東西,大楞還是不太同意,他在文瘸子後邊來了一句:叔,他才十來歲個小娃娃,不耍尿泥了才幾天,他能學個什麽?!


    文瘸子:這你就不懂了。娃娃是年紀不大,可是隻有腦子好,對這個事上心,學起來正經快著呢!就看你這個當爹的願不願意叫娃娃學。


    大楞不好意思回了文瘸子:我沒有什麽不願意的,你問問他什麽想法。


    文瘸子:建成是吧,你願不願意學爺爺這個本事,以後也是到處走到處看,碰見的都是有意思的日怪事?


    這邊建成一聽,盡是日怪事,根本就沒有害怕的意思:行。我願意。爹,行不行?


    大楞:你都說了行了,我還說什麽?記住,要學,就好好跟你這個文爺爺學,不要到時候學了個半頭二圪節的。


    建成忙不迭地答應了:一定一定,我一定跟著文爺爺好好學,把他的本事都學到手。到時候就可以給咱們家天天看風水了!


    文瘸子:你怎麽知道風水這個詞?


    建成:我平常見你和我爺爺、我爹說話時聽到的啊。


    文瘸子此時感覺心裏更加穩妥了:這個小娃娃真的有教頭,時候到了,也能成了個頂事的先生,說不定比他文瘸子還強。


    按照文瘸子的說法,拜師要有禮。可是在鄉下你就是有講究的想法,也沒有講究的條件。最重要的大楞不想叫人們知道家裏娃子學這個。文瘸子呢也知道現在的新社會不興這個,這種拜師的儀式還是從簡吧。


    最後商議定了,叫建成一會兒給文瘸子跪地敬碗飯,喊師傅磕三個頭,禮數就算是完成了。


    小妮知道這個事,幾次衝著大楞眨眼,對大楞沒有和他商量就決定建成的事,很有想法。可是事已至此,見大楞沒說什麽,她也沒有做聲。


    文瘸子:大楞,這建成的師算是拜了。平時他還要去學堂上學,也不定有空,我也不想耽誤娃娃看書識字。這樣吧,等到今年臘月那陣,學堂放了假,你送他來我鬆根堖住上一陣,我從那個時候開始教他。建成,你起來吧。拜了師,就是師徒了。按理我應該專門給你準備個見麵禮的。可是這回來主要是有事,你就在我口袋裏尋摸一件自己想要的拿著吧。


    文瘸子解開放在地上的口袋,叫建成自己撿。建成左看右看,好半天才算下定決心,拿出個一寸見方的小匣匣。這個匣匣和在墳地裏文瘸子用的那個除了顏色不一樣,個頭有差別外,看著就是一類的個物事。建成拿出來在手裏晃了晃,大楞看見這個和那個大的叫什麽羅盤的東西還是有些不一樣。這個小的也有個針晃來晃去,可是裏麵的有字碼子的圈卻隻有兩圈。


    文瘸子沒有著急著教建成如何去用這個小東西,倒是一遍遍地摸著娃娃的頭,問:好不好玩?


    建成猛勁點頭。


    旁邊站著的栓成、寶成和進成都眼氣的不行,栓成身子都覺得他也能做個弟弟那樣的飛鏢,可是自己怎麽就沒幹出紮到寶成脖子上的事呢?要是能紮在寶成脖子上,說不定他也能得到這個小匣匣了。


    看著真叫人眼氣啊。


    建成叫弟兄們稍微看了下,就一把塞進夾襖兜裏。這一塞,把弟兄們的眼珠子也算是塞進去了。幾個娃娃眼睛跟著建成轉來轉去。


    老漢這邊給秦家排置了墳地補闕的事,又巧巧收到了建成當自己的徒弟。心裏可是美,沒有做太多的停留。他收下小妮給準備的路上吃食,把自己的口袋和大楞給倒的半口袋小米找根繩子一拴,騎馬一樣把兩隻口袋一前一後往脖子裏一搭,步子輕快的出了門。


    這邊大楞和小妮站在門口目送文瘸子一拐一拐上了西梁坡,又走遠沒影了。大楞回身看見跟前還站著建成,來了重重的一句:學這個可以,不要給我誤了在學堂的念書識字!


    建成看他爹臉上的那個顏色,趕緊點了點頭。他感覺他爹這臉色變得也太快了吧。


    日子又恢複了平靜,秦家四個小子狼一樣跑跳著長,個子一個比一個躥的快,都沒病沒災的。栓成的洋車子也騎得越來越精把了。再一個大楞娘仙子身體也還好,大楞算是舒心了幾個月。


    舒心的時間大楞覺著怎麽過得這麽快,馬上臘月了,他還在想著要不要真的把建成送到文瘸子那裏。寶成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回家,給手裏正在捆掃院笤帚的大楞說,學堂的張老師叫他去學校!還叫拿著斧子和手鋸!


    大楞一把揪住老三:老師讓我去學校幹什麽,還拿那些家夥什?


    寶成:我我二哥被塞住了!


    大楞:塞在哪裏了?


    寶成:學堂坐的桌子裏!


    大楞:好好念書認字怎麽就能塞進去了?你這個死娃子,問一句說一句!快說,怎麽回事?大楞一邊就放下手裏的活站起來去找家夥什,剩下個寶成在後頭說事情的來由。


    原來建成自從得了那個小號的雙圈羅盤,怕弟兄們擺弄給鬧壞,愣是想辦法在羅盤角上鑽了個眼,找根帶子拴在身子,寶成說他二哥睡覺也抓在手裏。去了學堂,建成就端著這個小東西走到東挪到西,歪著個脖子到處跑到處看。聽他說是不一樣的地方這個匣匣裏的針針轉的就不一樣。玩到後來,就跟迷進去了一樣。今天上課時老師又叫念字,建成就趁老師出教室的一陣陣功夫,把頭和往常一樣鑽到桌子堂堂(作者注:桌子堂堂就是桌洞)裏,擺弄他那個小東西。張老師在院子裏站了半天,回到屋裏來的時候,看見建成頭在堂堂裏,就喊了一聲做什麽呢。建成著急就往出拽腦袋,結果越著急越是拽不出來。這一下子學堂裏就好比是熱油鍋裏倒了瓢涼水,炸開了!老師先是很惱火,接著沒憋住笑,一個老師帶著一群娃娃笑成一片。建成的三個兄弟邊笑邊打幫拽,半天沒有用。張老師隻好叫寶成回家叫他爹來,最好帶著家夥什。


    大楞聽著想笑又憋住了,心裏還有股火,憋著火憋著笑,拿了斧子和手鋸拽開大步就往學堂走。


    手裏有斧子有鋸子,倒是好往開鋸。可是張老師提醒大楞,底下是建成的腦袋和脖子,千萬得小心。這麽一說,大楞手裏舉著家夥什也不知道該怎麽下手了。最後想了想,到院子裏找了根小腿粗細的木杆子,他準備把課桌生生撬開。桌子放倒了,建成趴在地上,他爹把杆子塞進去,和張老師一起用力,費了老勁兩人才把桌子麵撬開。


    這陳年的老桌子,全是木榫榫好的,比洋鐵釘子釘的還緊!


    建成的頭總算是出來了,這個小子居然沒有哭。他手裏拿著那個羅盤,臉上沒有任何顏色地看著他爹。就跟這個事和他沒有關係一樣。


    大楞在張老師和一群小娃娃跟前感覺臉上掛不住,伸腿就要踢過去。


    張老師:秦隊長,大楞,不要這樣。娃娃就是調皮搗蛋些,說說就行了。


    大楞被攔住了,卻總覺得應該把這個臉麵補回來。他一把抓過那個羅盤,就要摔在地上,一腳踩個稀巴爛。可是一轉念:這個東西是文瘸子給建成的東西,鬧爛也不好。何況當時自己不管願不願意建成拜師,最後都是同意了的。他揚了揚手:你個死娃子再也不要想把這個東西帶到學校來。


    排置完這事,大楞給張老師陪著禮道著歉出了學堂的院門。剛要走,張老師拽了大楞一把:大楞,這是個羅盤吧,你家也有這種東西?老人傳下來的?


    大楞一驚,沒照實說,哼哼哈哈就往前走。


    張老師隻聽明白一句話:這是娃娃們在外頭耍的時候拾回來的。


    他想,這個東西也能隨便就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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