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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己摸摸臉,跟二哥說,你弟弟我也長的不難看吧,不就是沒有好好洗臉嗎?還用得著他們像是看見鬼一樣嗎?


    一天也沒有個人來,寶成趴在櫃台上瞌睡的什麽都不知道。後來幹脆就到鋪上睡了,睡了一白天,到了黑夜自然睡不著。黑夜睡不著還沒有事幹,他烙餅一樣過來過去多半夜。估摸著就是快到半夜的時候,那個聲音又來了。劈裏啪啦,劈裏啪啦,越來越快。到了最後,突然又停了。寶成閉住氣細心聽,他知道後頭還有,不會一下子就停了的。因為寶成覺見離天明還有很長工夫,那個聲音不會不來的。


    潤成問說還真的來了?寶成喝的有些多,舌頭有些直了,話說的有些聽的不對勁兒。寶成說那個聲音沒有了,可是後頭的聲音比這個還要命。劈裏啪啦的聲音停了,沒用多長工夫,寶成聽見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沒有錯啊,算了好幾遍都沒有錯啊。接著就是哇哇的哭聲由近到遠了,到最後就寂靜了。寶成半天沒有動,直到胡莊的第一隻公雞叫出了聲,他才寬鬆下來,好歹這一黑夜算是熬過來了。


    白天還是沒有精神,稍微靠著些東西就能睡著。沒精神打瞌睡也就不想吃飯,身上沒力氣就接著想睡。折騰了十來天以後,寶成就大概成了眼下這樣子。


    潤成看著這個叫折騰的沒有白天黑夜的弟弟,不知道該說什麽。要是叫娘跟娘娘知道了。得有多麽操心。他問每天黑夜都是這樣嗎,弟弟說,基本上天天都是。不過他後來他有了個辦法。還有些用。


    潤成問什麽辦法,寶成指指鋪上的碗。說就是酒嘛。他說後來想起來人們說過,喝酒多了就暈乎了,什麽也不知道。正好胡莊門市部櫃台上還有個罐子裏頭,放的就是酒。他也不是一開始就敢喝,可是等到後來他想明白一個道理後就不管了,開始每天喝點喝了起來。


    寶成越來越覺得。當初主任開會時,人們都沒有願意來的,可能就是因為他碰見的這件事。想明白這個以後。他每天想起來都要罵主任跟供銷社那些人日球東西。他黑夜就開始試試喝酒,還是有些用的。罵也罵了,酒也喝了。好幾回來人要補貨,他叫人家帶話給主任。叫主任給換人。結果就是沒有人來。倒是他半說笑半認真的說的多給捎些酒來,真的給捎來了。看來主任就是舍出這些酒,也是要叫他再胡莊接著幹下去。


    這酒喝著喝著就本事大了。一開始還感覺挺辣嗓子,後來什麽也不就,端起來就是半碗。寶成說他也不知道這是他揭開的第幾個罐子了,不光這些,寶成覺見主任反正是要叫他倒這個黴運,幹脆揀出櫃台裏頭能吃的東西來。就著喝酒。


    也許是主任覺見虧欠人家寶成的,每次叫人來開始不光有酒。還有吃的。寶成就這樣有一頓沒一頓對付著自己在胡莊門市部的日子,眼看就要兩個月了。看的見頭看不見尾的日子,還是叫寶成越來越吃不住,他隻好想辦法叫人給家裏捎了信。還囑咐人家通信員,千萬就說想二哥了,叫二哥來就行了。


    潤成心疼弟弟,拍拍弟弟的肩膀,說寶成你受了罪了。寶成端起碗接上往嘴裏倒酒,哭得稀裏嘩啦的。潤成知道摟過弟弟說,這不是二哥來了嗎,這下管它是什麽,我們弟兄們一搭排置它。有什麽怕的,完了後我去找你主任,看看這個日球的東西,到底是安的什麽心?


    在不知不覺中,弟兄兩人都喝的有些多了。潤成從來沒有喝過這麽多酒,現在看起來,這個看著像水的玩意兒還真是有意思。這個時候看對麵的弟弟都有些重影了,影子還晃來晃去。他有好幾次想要坐直了,安頓弟弟睡下睡好。沒有用,坐不直不說,自己還斜靠著慢慢往倒出溜,眼看就要翻到地上去了。


    那邊寶成在一句不停的罵著他們主任。身子不聽使喚的潤成,感覺自己的腦子卻是十分的機明。這陣他腦子裏頭在不斷想著一個問題。雖說看起來主任叫誰都不願意來,其中必定是有原因,而這個原因,可能就是胡莊人見了寶成不敢接近的原因。兩幫子人害怕的是同一件事,或者說同一個人。接下來再想,可能這件事就是寶成聽見的那個聲音。


    這件事跟一個女人有關係!可是要尋見誰才能鬧機明呢?


    潤成腦子想著這些問題,感覺自己是很機明,可是在不注意的時候,他也睡過去了。寶成在他之前早就沒有了聲響,嘴角流著口水,歪在鋪上半個身子耷拉在鋪外睡著了。


    睡到半夜吧,潤成的腦袋疼的厲害,實在是睡不著了幹脆起來了。他洗了把臉,靠著牆坐在鋪上。看看弟弟還是斜著睡覺,費了挺大勁兒才算是鬧好。再坐下來,想著這些年,他似乎有些約莫,家裏人尤其是他們兄弟四個,總是碰見日怪事。看起來好像是挺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是為什麽在其他人家身上沒有這麽多事呢?


    夏天到了,蟲蟲牛牛都活泛了,到處都是。(.好看的小說)潤成伸手拍往臉上撲過來的伊蚊時,耳朵裏傳來了一股聲音。就是寶成給他說過的那個劈裏啪啦的聲音,他注意到,那個劈裏啪啦的聲音一段之後,就會有嘩啦嘩啦的聲音,接著就是劈裏啪啦。兩個聲音接二連三輪番往這邊傳,聽著不遠,脆生生的聲音像是就在耳朵跟前。


    潤成支愣起耳朵聽了半天,這個聲音一直沒有停。他下地悄悄地走了幾步,聲音沒有停,反倒是多出來一種聲音。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叨叨了半天,就是一個意思,沒有錯。隨著說話說的越來越快。劈裏啪啦、嘩啦嘩啦的聲音也越來越快。潤成想要出去看看這個聲音到底從哪兒傳過來的,走的急了些,沒注意到寶成隨手擱在地上的什麽東西,一腳踢了出去。


    耳朵邊的聲音一下子就沒了,突然就剩下了伊蚊飛來飛去的嗡嗡聲。這叫潤成沒了要尋的目標,他站在了地上,不知道該接著幹什麽。他想著這個聲音能再響起來。可是沒有。潤成等了很長工夫沒等到,就上鋪上跟弟弟圪擠著睡了。


    大早起來,因為胡莊其實也沒幾個人來買東西。潤成跟弟弟睡到了陽婆爺老高才起來。腦袋還是很疼,可是人家寶成看著沒什麽事,興許是練出來了。潤成給弟弟把褥子跟被子都搭到了院牆上,叫陽婆爺好好曬曬。黑夜他睡著都能感覺見有股子濕布氣(作者注:濕布氣在當地方言裏就是潮濕的黴腐味道的意思)。


    回屋的時候。腳底下踩著什麽東西了,差點叫滑倒。潤成拾起來一看,居然是個算盤子。他拿著叫寶成看,說好好東西跌在地上也不拾起來,叫踩壞了多可惜。寶成端著個瓢在喝涼水,喝完用袖子抹抹嘴,說胡莊人自打他來了,買東西的人來了通共(作者注:通過在當地方言裏就是總共的意思)不到五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東西,加起來我嘴算也能算機明。誰還用得著它。再說還的背那些口訣,我最圪煩記東西了。


    潤成說好歹是個正經家夥什,不要隨隨便便糟蹋了。他把手裏的算盤子抖了抖,嘩啦嘩啦的聲音傳了過來。潤成就像是驚著一樣,接著使勁兒把算盤子抖了抖。他問寶成他黑夜聽見的聲音是不是這樣的,寶成停住又聽了好幾回,說還真有些像。


    潤成說鎖上門,二哥跟你回趟八道溝。


    寶成沒有聽機明,潤成說我們問那個日球主任,看他有什麽說的。


    弟弟推出來洋車子,看看前後帶有沒有氣。看著沒什麽問題就跨上去,帶著二哥出了村。胡莊的道兒曲裏拐彎,繞了好幾個圪彎,才看見八道溝河。從土坡上騎下來,寶成捏閘捏的挺使勁兒,還是跑的挺快。到了平地上也沒有怎麽停住,差點就碰住了推著洋車子對麵過來的兩個人。


    那個肉胖子正要罵,一看是寶成,放倒車子過來就握手。寶成一隻腳點著地都沒有從車子上下來,他伸出一隻左手。那個人本來伸出來的是右手,一看對麵是左手,換了左手重新伸過來。


    不光是握手,嘴裏還一個勁兒說,秦寶成同誌,你辛苦了。


    潤成斷,這就是那個叫寶成每天黑夜都要罵上好幾百遍的主任吧。他沒有衝著主任笑,冷冷看他一眼,心說一看就是個日球的東西。弟弟罵他也不虧。


    主任說是他正要去胡莊慰問寶成,順便檢查指導胡莊門市部的工作。寶成話接著話,說正好那就跟著他們弟兄兩回胡莊吧。他跟主任說笑說就知道領導要來,所以就出來接了。主任說這倒是個日怪事,寶成跟他半認真半說笑,指著潤成說,我二哥,能掐會算。


    潤成開始跟他皮笑肉不笑一下下,說我家寶成在瞎說。他說了句主任會帶人嗎?寶成帶著人把式能嚇死人,好幾回都要歪到溝裏頭了。主任說會,三個人就扭身往胡莊走。


    邊爬坡,主任說起來一件事,說他大哥回到了八道溝當武裝部幹部了,好像是副部長。潤成跟弟弟相互看了看,鬧了半天他來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上了坡,潤成揪住主任洋車子的後衣架,坐在上頭。寶成在前頭,主任帶著個人騎不動落到了後頭。潤成在後頭隨後問問,說主任姓什麽,主任說他姓田,還說是口十田。潤成接著說姓哪個田都行,就是姓鹹姓酸都行,就是不能姓賴。主任在前頭說怎麽這麽說,扭過頭來。


    潤成說主任你不要回頭說,我能聽見。再說你好好騎,小心一陣兒跌倒溝裏去。


    主任說你真是寶成他哥,潤成說就是,我們弟兄四個。我是老二,寶成老三,你說的那個是我大哥。潤成說,主任你知道我們為什麽能算見你要來嗎?


    主任說不知道,潤成笑笑。說其實不是呢掐算見主任來,就是想叫主任看看寶成在胡莊幹的怎麽樣。既然這胡莊是個人都不願意來,那一定是個能鍛煉人跟考驗人的地方,就像主任當初說的。


    興許是主任感覺出來了,他沒有說話,潤成從後頭看見了主任頭上出的水像是小河一樣往下流,天不熱啊。


    到了胡莊,主任下來沒走幾步,就跟一個光頭中年人說上話了。他問人家說寶成在這兒幹的怎麽樣,有沒有服務好群眾。那光頭連連說不賴。潤成一看就知道兩人都是虛情假意地一問一答,都懶得看他了。


    進了院子,寶成也不在乎是不是領導來了,根本就沒有稍微拾掇一下。主任開始還端著個架子裝模作樣說,屋裏要衛生一些。寶成來了一句,每天黑夜睡不好,白天哪有精神拾掇衛生。我臉都是好幾天才洗一回呢。


    上午還有夜兒黑夜吃的剩下的東西,就接著擺上招待主任。主任看見寶成吃著罐頭,喝著白酒,眉頭皺皺倒也沒說什麽。潤成一個勁兒叫主任吃,主任意思了一下。潤成說他也不想吃了,叫寶成一個人在屋裏吃,他拽著主任出來了院子。


    圪蹴在圪台上,潤成低聲跟主任說,是不是這個門市部有過什麽事,主任忘了跟我們家老三交代了?


    主任站起來又圪蹴下,說沒有什麽。


    潤成說可能主任記不得了,我聽說是跟個女的有關係。是不是這個女的死了?


    主任霍的站起來,就要走。潤成說,你要站起來就說明我說的沒錯了!主任說說吧。


    主任說什麽都沒有。他很快就岔開了話題,背著手看起門市部的牌子來,還說上頭的字寫的不賴。靠在門框子上嗑瓜子的寶成衝著二哥笑笑,說主任要不在這兒住上一黑夜再走吧,來一回也挺遠,住一夜能好好指導指導工作。


    主任回頭說不用了,他就走。寶成竄過去把車子給鎖上了,說黑夜準備些好吃的,黑夜就在這不回了。主任臉上的顏色很不自然,就像是死了老爹似得,惹得潤成兄弟兩都有些想笑。


    夜裏,寶成幹脆當著主任的麵,打開了櫃台上最後的幾個罐頭。把瓜子也拿出來了,他要跟主任喝酒。


    主任一開始坐在鋪上,心裏不寬鬆。寶成專門問他說,心裏有什麽事嗎?他擺擺手說沒事,估摸著是為了說明他心裏沒事,他開始跟寶成喝上了。潤成在跟前一邊裝著應酬,一邊專門有意無意往他想知道的事情上引逗主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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