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不知道爹從哪兒來的脾氣,聲音很大來了句,烙,全烙了日球的。(.無彈窗廣告)再給我炒上十個雞蛋!爹的口氣有些嚇著娘了,娘愣了沒動。爹扭身來了一句,怎麽,家裏人就不能吃些好的,喝些好的。


    在從陳寨回官莊的道兒上,陳板凳顯示出了一個老貨販子的嘴皮子本事,一下沒停得跟後頭的潤成說。潤成在後頭時不時插進去一句,到頭來基本上主要是陳板凳操著他老家的方言在說。兩人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官莊。


    按照陳板凳的說法,他們這行所謂灑水的做法裏就有一種,從村子的名字上看,這兒出過什麽大官或者是什麽有錢的富貴人家。聽起來是有些道理,可是官莊大概是要除外的。雖說叫官莊,可是什麽時候出過大官?更主要的是官莊本就是在合作社開始的時候改的名,這就根本說不上是因為有人當官才改的了。照著政府的說法,現在哪裏是官,那叫人民公仆。


    陳板凳說,但凡是大戶人家,家底厚重。在家運最旺盛的時候,往往都要給子孫們留些日後的燃用,留多少好歹也是個補貼。有的給留金銀元寶,有的不動聲色給子孫留老貨。比如瓶瓶罐罐、簪子戒指、硬木家具、骨石小玩。其實這些貨才是正經好東西,金銀年代遠了加價的時候不多,再說工夫長了以後,金銀都是要脫斤秤的。除非是小朝代的東西,因為少才能值錢。至於那些大朝代的玩意兒,很難值錢的。不管到了什麽年月,講究的就是個亂世藏金銀。盛世藏老貨的。這些年的有錢人,都開始到處尋摸各種老貨。這下像是陳板凳這類的買賣人才有買賣做。


    陳板凳揪住官莊這個名字不放,一個勁說官莊肯定有好東西。潤成說有個毛兒你要不要?陳板凳說隻要是老貨,哪怕就是個裝在罐罐裏的屁,也是值錢的。他陳板凳也要,毛兒就更不要說了。他還問潤成是什麽毛兒,這句話叫潤成聽完了苦笑不得。不過想想,買賣人掙的不就是個有人願意買,有人願意買的錢嗎?


    陳板凳給潤成出主意,回官莊以後。好好到各家尋摸尋摸,說不定真有發現。老貨嘛,沒有多還沒有少嗎?有個一件半件的,叫他陳板凳一收,轉眼就是錢。可要是放在家裏。就是過多少代也還是個物件,不能吃不能喝的。潤成說官莊人就沒有有錢的,都是些窮人,有的都窮了十八代了。


    陳板凳說你胡說,你們家隔壁那麽齊整的院子,是誰家的?你不要跟額說,窮人家裏也能蓋得起那麽闊氣的大院子啊。潤成說,實話跟你說。我家隔壁還真是個有錢人蓋的院子,可是家裏人都死了。哪裏還有什麽老貨等著你收?那家人在土改的時候,因為說不機明家裏現大洋的下落。都叫人嚇得走了絕戶道兒。你要想去收,跟鬼去做買賣嗎?你有膽子你去吧。


    陳板凳說我尋死鬼幹什麽,我要的是老貨。人死了不一定就沒有老貨啊,說不準人家早就藏好了。要不咱們回了你們村子裏,開門進去看看?


    潤成說那個院子又不是我家,我能隨便進去嗎?陳板凳問這院子是不是沒人要了。那潤成他爹是不是隊長。潤成都說是。陳板凳下巴往下一頓,說這不就妥了。他家人死絕了。這不就是隊裏的財產嗎?你爹是隊長,還沒個權打開看看?


    潤成懶得搭理這個買賣人了。心說,鬧鬼呢,去是做買賣還是尋死去了?潤成不說話,陳板凳感覺不對,正好趕上到了南梁坡底下。兩人下來走的時候,陳板凳知道了弓家的事,尤其是那些日怪事,舌頭都嚇得吐出來了。他說很明顯,是弓家跟你家杠上了。他忽的想起來,說了一句,你家的院子是不是當年從弓家分來的?潤成說是啊,就是當年弓家的長工住的院子嘛。陳板凳高興的晃晃腦袋,說那就好辦,說不定還能有好事。


    原來陳板凳說的好事,就是有可能從潤成他們家院子裏頭挖出老貨來。潤成說,盡是胡說,我們家都住了三十多年了。從我們小時候在院子裏挖土耍尿泥開始,就挖開土了,大大小小動土的地處到處都是,怎麽就沒看著有老貨呢?


    陳板凳笑話潤成,這不是講究有沒有那個命嗎?也許你家人的命不好,所以就看不見,說不定他陳板凳去挖就能挖見呢!潤成癟癟嘴,斜眼看了推著洋車子往前走的陳板凳一眼,挖苦他一句,看來你命好,要不怎麽能出來這麽遠在外頭瞎跑?陳板凳不當這是挖苦他的話,還來勁兒了,興的不行,說額還真就是有些運氣,要不一個人出來能混怎麽長工夫,吃的肉呼呼的?潤成發現這個家夥就是個屬孫猴子的,你不能給他個杆兒,要不他能一口氣竄到天上去。他不再搭理陳板凳,光顧著往坡頂上撅著個屁股爬。走近道兒就是這樣,因為近所以肯定受,原道兒倒是好走,就是一個字,遠。潤成一邊走一百心裏盤算,人活的不也是這個道理嗎?好吃的不多,多的不好吃。好做的營生不是好營生,好營生不是好做的,好人不是好做的,好做的成不了好人。陳板凳看他再不說話,喘著氣問怎麽不說了。潤成擺擺手,意思是沒閑勁兒說話。


    上了南梁坡,兩人站住歇著的時候,從高處看過去,在藍格盈盈的天底下,官莊的人家就像是撒在黃土裏的,從西頭過去一溜溜。陳板凳背著北風,說官莊的地形也不賴啊。潤成說走吧,官莊是不賴,可是真的沒有什麽有錢的。你想要老貨,還是到其他村裏撞你的大頭運去吧。


    陳板凳就是這麽個人,潤成挖苦他,他也不在乎,嘴上還是咧著。帶著潤成往都能看見的官莊走。沒走了一圪節,兩人就看見了從官莊南邊溝裏爬上來的新道兒上,上來幾部小車。前頭的是他們經常在鄉上能看見過的像是蛤蟆一樣,一身綠哇哇的212北京吉普,後頭居然是一掛兩頭平。(過去。長陰當地人都把小轎車叫做小臥車,可能是覺見從外頭看比較扁,比較矮吧,也有的人直接叫成兩頭平。)


    眼看著幾掛汽車拐過去進了官莊,潤成心裏感覺不對。不要說鄉政府的,就是縣裏的官兒。也不是都能出來的時候坐小臥車的。看來今兒來官莊的人肯定是個大官,起碼是縣裏的大頭頭。可是從東到西再從西到東數上十萬遍也是百十號人不到,十來戶人家的官莊,什麽大頭頭非要來看看?陳板凳也看見了,不過他嘴裏說的根本是另外一回事。


    陳板凳嘖嘖嘖嘖一頓。說看看人活得這個沒法比,這就叫人比人,死的心有時候都能有。人家就是四個軲轆一股煙,想跑快就快,想跑慢就慢。你看額們兩人,就得冒著西北風,一圈圈蹬,受的就跟攆完山上兔子的狗一樣吐舌頭。什麽時候額也能有掛臥車。到時候往靠背上一靠,那就是一個美字嘛。潤成你知道不,額準備再做上個好買賣。就張羅一掛摩托車,牌子很硬的。叫什麽來,對,就是幸福250。就像這個坡,我帶上你也能上來。騎著那玩意兒,也是一加油屁股後頭一道煙就跑遠了。


    潤成沒心思聽陳板凳裝了西北風涼氣說的那些話。他一心想的是,坐車來的到底是些什麽人。


    回到官莊。下不了西長坡,來的車堵得死死的。沒法子。陳板凳扛著車子從小道兒下來的,惹得他嘴裏都罵上了。官莊的樹底下,站著一群人,潤成看見了裏頭有他大哥,跟前還站著他爹。什麽事還的他們家兩人都陪著?


    在一群跟大哥一樣的幹部裏頭,明顯好幾個比大哥的級別高,穿的好不說,頭發也都攏到了腦後,腦袋前頭光淡淡的。興許這就叫派頭,不過最有派頭的還不是這幾個幹部,是穿著完全不一樣衣裳的一個細長脖子大腦袋的人。這個人穿著一身白衣裳,連鞋也是白的,潤成心說這是穿孝呢?說是穿孝吧,偏偏人家脖子裏頭耷拉著一根不長不短剛到襠部的紅帶子。一身白加上根紅帶子,真紮眼。潤成沒像是陳板凳一樣,往跟前圪蹭,而是直接進了院裏。


    娘在窯裏忙著做營生,又是燒水又是張羅做飯。潤成一問,才知道了大概。聽娘說,這回來的人確實不一般。一群鄉上縣裏的幹部陪著的那個就像是穿孝的人,就是早死了多少年的弓家老漢的二小子,叫什麽弓勁的。村裏來了人,接待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隊長家裏。本來娘不知道晌午給人家做什麽吃,結果栓成說,什麽吃的是官莊獨有的,就做什麽。娘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大哥就說了隻管做就行了。娘也沒個主意,前後想想還是沒有。潤成有些機明了,他給娘出了個主意,說要不,吃山藥蛋烙餅。


    娘有些遲疑,潤成說聽我的沒錯。娘叫潤成給下窖提溜上來些小山藥蛋,忙著煮去了。潤成沒事回到了自己住的西房,好幾天沒在家住,正要準備拾掇下,院裏就進來人了。


    大哥在前頭領著道兒,一幹人等大概有七八個,進了院子。潤成這個時候才看出來那個穿的一身白的人到底長了個什麽樣子。像是星星圍著月亮,中間這個叫圍著的人,雖說紅光滿麵,可是臉偏瘦。潤成從門縫裏看他的時候,正好和那個人對了眼。一對眼下來,潤成就感覺這人好像是有些日怪。到底是哪兒日怪也說不上來,潤成甚至覺見這人肯定能給村裏帶來些什麽。


    不過這樣的感覺就是那麽一下子,就過去了。那個臉跟身材都瘦長的人看上去有個六七十歲,興許更大些,畢竟看樣子生活的不賴,日子過得好自然就顯得年輕。潤成聽著這人說的話很怪,有些發音根本就聽不懂。來人到了西房門口,臉上沒有淚卻嚎開了,嘴裏還嘟囔著什麽。潤成心說這是唱拿出啊,你哭什麽。跟前跟著的一個年輕人說,弓老先生說這是他小時候住過的房子,看見就想起來過去。這人上下左右前前後後看了幾遍以後,出來到了上院。


    裏外一圈轉下來,來人並沒有在家吃飯,就是留下一句話,說還要再來就走了。栓成跟家裏說了句很忙有空回來也走了,潤成都沒來得及跟大哥說話,送出來看著他們的車掉了頭開走了,道兒上就丟下一道道土煙。


    看著一長串車走遠了以後,回院子的時候,陳板凳揪住了潤成,說這人不對勁!潤成也有這種感覺,可是不知道陳板凳是什麽意思,就轉糊塗反問陳板凳。陳板凳說,你看他穿的就不一樣。這不是廢話嗎,潤成說我也看見了,誰沒事穿孝出來耍?你就看出來這個?他招呼陳板凳進院子吧。陳板凳說額還沒有說完呢。


    陳板凳告訴潤成,他看出來一件事。這個穿著一身白的人,不管站在村裏的那個位置,都會悄悄瞄兩眼弓家那個院子,就是進了潤成他們院裏也沒有停著幹這件事。潤成說這有什麽日怪的,這本來就是人家家裏的院子。陳板凳說那你看你家的院子用得著偷偷摸摸嗎?潤成叫這麽一問,反倒是愣住了,心說就是啊。偷著看說明心裏就是裝著事,可是這人心裏能裝著什麽事。


    上院的爹背著手出來,叫兩人進窯裏吃飯。剛進窯裏,娘就說,人家都走了,這還沒有來得及烙的麵還接著烙嗎?不知道爹從哪兒來的脾氣,聲音很大來了句,烙,全烙了日球的。再給我炒上十個雞蛋!爹的口氣有些嚇著娘了,娘愣了沒動。爹扭身來了一句,怎麽,家裏人就不能吃些好的,喝些好的。今兒還非得吃上些喝上些,板凳,能喝幾兩放開喝。


    都能聽出來大愣這是氣話,陳板凳也不知道說什麽,嘿嘿嘿嘿笑了幾句,搓搓手。潤成過去打幫娘做飯,爹就回裏頭窯裏去了。娘問潤成,你爹這是怎麽了,脾氣還隨著年歲漲起來了?


    潤成也想不機明。烙好餅端進去還沒有炒雞蛋的時候,潤成進去就看見爹都幹喝上了。從小到大,他記得爹不是個好喝酒的人。一年下來也見不著幾回。看來爹是有心事,在炕桌對麵坐著的陳板凳看來潤成幾眼,應付著端了好幾遍酒盅也沒喝下去幾口。


    這頓飯潤成在跟前陪著,爹喝了一盅又來一盅。不知道爹喝多了以後會不會說,人們不是都說酒後就說真話嗎?可是看爹的樣子,不像是準備說什麽,反正就是往嘴裏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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