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黑乎乎的這個大號半升子,也看不清楚各自裏頭有什麽東西,反正這些各自長款兩邊都是對稱的。有長有短的格子,寶成也沒看多長工夫,因為他開始接著往裏頭爬了。


    天底下的世事誰能說準,想來更多時候就是一場耍笑。才入伍幾個月的工夫,就因為進了洞,出了事,還成了臨時的代理班長。寶成腦子裏還顧不上想這麽多事,他這陣連怎麽滾下來的都想不機明。手電照著斜坡上光淡淡的,明明是什麽也沒有,怎麽能叫絆倒?


    晃晃腦袋,上頭都是磕的高高低低的疙瘩,不用摸都生疼。腦袋裏頭的腦漿子,在裏頭甩來甩去,叫秦寶成真是懷疑,稍微動作大些,是不是就會順著七竅的眼眼流出來。他緩緩後站起來,手裏拄著步槍。步槍有些短,拄著的時候還得半貓著腰。不過這陣他的腰也直不起來,就這樣往回走吧。


    手《《。s。電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他以為要是一條道兒向下的話,那手電肯定也到底了。黑洞洞的摸了一頓,沒有。隨手就摸摸後腰上還有什麽能用上的東西,哪兒還有。剛剛用的信號槍彈本來就不是在他身上,還把電話機也摘下來了。這陣可倒是輕鬆的要命,不過話又說回來,電話機早就成了個擺設,背著還不如扔了。往回走,摸到了坡坡,走出去一步,腳底下一滑,又回來一步半。寶成心說,要是照著這麽往回走。還不得退回到舊社會去。不是有句話說,倒退倒退再倒退,一路退到舊社會嗎。他騰出一隻手摸摸石板鋪成的坡坡。比剛剛他們走過的地處光溜的多!怪不得上不去了,就是身上都不疼出去也不容易,更何況眼下身上到處都疼。還沒怎麽動,腦門上的水珠子順著臉盤往下走,癢癢的不行。氣喘得也粗了,加上肚子裏餓的心肝脾肺都像是已經消化掉,空蕩蕩的。實在是頂不住。寶成一屁股坐下了,他把半自動扔在了地上,半臥著準備歇著。


    也不知道戰友們會不會等工夫長了。出來尋他。想想大個子的樣子,寶成實在對剩下的那幾個小子沒信心。為什麽偏偏就是自己出來尋三三?為什麽班長非得囑咐自己?再往前想,為什麽自己要來當兵?為什麽還偏偏改了年齡?寶成心說,爹啊。你在官莊。知不知道你這一送,把你三小子就送到閻王殿了。這下好了吧。越是這麽想,心裏越憋得難受,嗓子裏頭癢癢想叫喚。要是照著平時,寶成還會想想會不會驚動跟前的人,這陣他實在是沒了心氣,反正也不一定能回去了。


    本來是想叫喚幾句痛快的,最好是像革命電影裏的烈士一樣。衝著黑洞洞來一頓大叫大罵。可是狠狠大叫了一聲以後,寶成發現自己其實挺害怕回不去的。回不去了見不上爹娘跟兄弟們了。也更不要說蘭芳人家還在縣裏等著回去呢。他把腦袋耷拉下來,下巴挨著胸脯。眼裏開始流眼淚了。反正這個時候也沒有人看見,哭就哭了吧。慢慢的小聲哭變成了大聲哭,最後就像是官莊的女人們一樣開始嚎啕大哭。哭了一陣,眼淚都有些幹了。說到底眼淚也是水,從進來開始他們這群人就誰也沒有喝過水,誰能知道出來這麽長工夫出不去呢?本來還以為後頭緊跟著一個排,出事了也有法招呼呢。嘴裏都幹的不行,眼裏能有眼淚嗎?再說寶成頭一次感覺到了使勁哭也是挺費力氣的一件事。


    抬起袖子把臉上的眼淚跟鼻涕擦幹淨,抬起腦袋,眼前的場麵卻看得寶成呆住了。什麽時候有的光亮?光顧著哭呢,不知道什麽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左一右兩條長長的亮線,說不出來有多長。寶成想想,是不是自己動著什麽東西了,才出現這兩條亮線的。他回想自己沒有做其他的,就是喊了幾聲,興許哭的聲音也有些大。他腦子裏頭生生疼了一下,冒出了一個想法,該不會是因為出聲的緣故吧。他準備再多叫喚幾聲時,又犯了疑惑,要是叫聲再招來那個長條條的東西,自己就徹底完蛋不說,死了以後身上也是滿身的眼眼。叫還是不叫,他想了半天,最後還是豁出去叫了一聲。


    叫了一聲,寶成圪蹴著等了半天,也沒什麽動靜。可是他細看,還是發現亮線越來越亮了。他都能看清楚這些亮線其實是一盞盞的燈挨個排過去,因為挨得近,不細看就是兩條線一樣。這還是個先進東西呢,他試著又大叫了一聲,果然又亮了些。這陣都已經能看見燈盞底下的燈座了,可是看不叫倒還罷了,還真是看見不如看不見。每個燈盞細小長條,從牆上伸出來彎曲著向上。寶成湊過去細看,卻被燈盞上頭呼呼冒出來的青煙的味道給逼了回來。可就是這麽一看,他就發現了什麽燈盞,其實就是一條條不知道什麽材料做成的,一條條像是寶成小時候玩過的水蛇,而燈芯就是蛇信子。


    寶成用袖口捂住嘴,後退幾步。這個味道聞上去甜絲絲的,有些黏糊,像是小米熬出來的粞糖味道。想到吃的,肚子再次不成器的叫喚了起來。寶成歎了口氣,說不要叫喚了,我都出不去了,你還指望還吃個屁啊?要不給你吃點石頭?在部隊受過教育,不明氣體是不能隨便去聞的。寶成捂住了鼻子半天,氣都出不上來了,才想起多少年前學過的化學知識,還是在農大的時候那個老漢校長給講過的,有東西能燒起來,就說明有氧氣,人也就是有氧氣才能活的。


    那也就是說這兒其實不會有什麽事,寶成放下袖子。試了幾回還是滑的不行上不去,看起來這圪節的坡坡坡度大了不少。三三說過這是墓道。難不成時為了把那個木頭盒子給出溜下來?到底了刹不住車不就摔爛了嗎?人還不得從裏頭跌出來啊?腦子裏頭胡想一通,才又想起自己還出不去這個事。寶成發現自己是越來越能沉住氣了,他扭身朝著亮起兩串燈的那邊看看。說不定就是出去的道兒呢?


    寶成一邊往前走,一邊看著兩邊好像是從蛇嘴裏冒出來的亮光,怎麽看怎麽心裏發涼。他還老是覺得後頭有人跟著,看了好幾回沒看見是誰,大概是自己嚇唬自己。猛地腦子裏出現了個念頭,是不是跑的沒影子的三三?他還想起了那個在坡上絆倒了他的東西,該不會也是三三吧?不少字要不是他。還有誰?要是三三,為什麽他在光溜溜的坡上就沒有滑下來?


    這些燈的光,黃中帶著綠。把寶成悄悄帶著往前走。寶成後來在軍區醫院的床上好長工夫了,還一直以為字在墓道裏,要是不走就走不出去,多少回都鬧著要邁腳往前走。寶成就這麽迷迷糊糊。腳底下沒有了遠近。一下接著一下往前走。好像腦袋也不疼了,身上也沒什麽不得爽了,反正一門心思就是往前走。自己心裏也說不上來前頭有什麽,反正覺見自己往前走就對了。


    兩行燈黃黃綠綠,總算是斷了線,寶成也來到了個比籃球場還大的洞裏。隨著他的到來,洞裏的燈也亮了起來。跟一道兒上的那些燈比起來,這些燈要粗壯的多。各個都有大概胳膊粗。樣式也差的很遠。道兒上的也就是小蛇吐著信子罷了,這兒的這些像是蛇的玩意兒。腦袋上還有角。這還不算,腦袋也是蛇那種尖尖的小腦袋,寶成覺得更像是馬、騾子之類的牲口臉。不過再馬臉上安上兩隻角,這叫寶成看的很別扭。馬臉上的眼兩隻都是溜圓,都快從眼眶裏擠出來一樣。寶成看了好幾回,都覺得這九條樣式差不多的玩意兒,好想眼就沒離開他。寶成說盯著我看幹什麽,沒見過?沒見過人民解放軍叔叔?他給自己壯了半天膽子,沒用。叫這二九十八隻眼從半牆上往下看的渾身發毛。他抬起腦袋,惡狠狠罵了一頓。上頭的眼球還是沒轉,死死盯著寶成。


    寶成有些醒悟,大概是自己有些失心瘋了。牆上的東西就是個是物件,跟它們費個什麽勁兒?寶成感覺出了自己的不對勁兒,可是止不住腦子裏頭亂想亂看。手腳像是不聽使喚了一樣,自己想幹什麽幹什麽。寶成心裏很著急,卻怎麽也控製不住了,隻好心裏一邊念叨著不要亂來,一邊手腳並用爬上了這個洞中間的那個石台子。


    不知道這個石台子是什麽時候出來的,變戲法一樣就出來了。圓乎乎的,平不坦坦的,寶成估摸著一圈下來怎麽也有個十來丈。鬧這個石台子幹什麽,當碾子用?這麽大的碾子先不說誰做出來的,到底是給誰用的也不管,到底誰能推的動?再說了碾盤在,上頭的碾子呢?為了碾個糧食,非得在這麽黑洞洞還挺嚇人的洞裏,這是唱的哪一出?寶成實在想不通的時候,不聽使喚的手腳帶著他向前,費了很大勁兒爬上了那個都有五六尺高的石頭台子。寶成心說壞了,可也遲了。


    說不上來上去會遇到什麽,這個時候的寶成就像是兩人一樣。一個人說不要上去。尋道兒回去要緊。可是手腳卻是別人的,完全是一副看看也不要緊的架勢。最後還是手腳帶著身子上了石台子,像是飯後遛食一樣在上頭一圈圈轉了起來。


    寶成知道自己已經是受的不行了,而且還從坡上滾了不知道多遠,這個時候最要緊的是尋道兒回去。這個想法隨著手腳亂動,根本沒有一點兒用。腳底下圍著石台子的外圈繞過來繞過去,還總是就在邊邊上走那麽一小條條,好幾回眼瞅就要跌下去了。手裏也不知道是在舞挽些什麽,一陣兒抬起來一陣放下去。寶成轉了幾圈以後,看出來歇門道。腳底下的路數是三長兩短,也就是三步邁的遠,兩步隻有前頭三步的一半長,每七步就是一遍。寶成都日怪走了那麽多圈,沒有一遍是鬧錯的。再看手上,兩隻手裏頭都捏著食指,翹著其他的指頭。隨著腳底下的路數,三步時手朝上,兩步時手就放下來。跟過年是八道溝鄉政府組織的扭秧歌差不多。不過人家扭秧歌是個喜慶的跳法,眼下這個跳法叫寶成心跳動的越來越快,他叫喚了多少遍停下,手腳還是亂動著。


    這古裏古怪的秧歌扭了多少遍,繞著石台子走了多少圈,寶成在甜絲絲的味道裏,根本沒數清楚。到後來動作越來越快,寶成都看不清楚自己到底做的還是不是原來的動作,隻剩下心兒驚歎這還是人能幹出來的嗎?寶成注意到,隨著後來手腳的動作越來越快,石台子開始動了起來。在抖動中,石台子中央升起來個四方疙瘩。這個場景,叫寶成想起在鄉下,收山藥蛋的時候,拽著苗子抖抖土,山藥蛋就出來了。當時上來的時候,也確實沒看見石頭台子上有什麽縫兒,那怎麽就能冒出來這個玩意兒?是自己手腳亂動引出來的嗎?這可是稀奇了,亂動了一通,石頭台子像是自動的樣就出來高高的一疙瘩,這不是神仙才有的本事嗎?


    石頭台子出來了,寶成也停住了跳動,日怪的是他自己根本沒感覺到受的攬不住。說不上來為什麽,寶成總覺見那個黑漆漆的玩意兒悄悄冒出來,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既然不是什麽好事,就離得他遠些吧,可是手腳繼續不聽使喚,圪蹭著到了跟前。到了跟前接著不怎麽亮的光,看出來這大概是個四方盒子,有些像老家用的半升子(半升子,就是在長陰當地過去用來量糧食的玩意兒,顧名思義,滿滿一半升子的糧食及時半升,此物底下下上頭大,就是個四棱台),不過眼下這個半升子可是大的要命。


    半升子不光是大,裏頭還畫了好幾格兒。寶成心說這要是立起來,扛回家倒是能當個櫃子用,大概就是豎著的時候,個兒有些低,像是個矮個肉胖子。黑乎乎的這個大號半升子,也看不清楚各自裏頭有什麽東西,反正這些各自長款兩邊都是對稱的。有長有短的格子,寶成也沒看多長工夫,因為他開始接著往裏頭爬了。


    大半升子有三四尺高。按理說在平時越這麽高的障礙,寶成閉著眼都沒問題,現在他發現自己不聽使喚的手腳卻遲緩起來,像是這個三四尺有多麽高一樣。日怪是因為人們少見才覺得日怪,要是多了也就無所謂了,正所謂少見多怪嘛。寶成這時也懶得管是不是日怪了,他眼睜睜就看著自己費勁兒得爬進了這個大號半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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