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官莊的人看完了,該幹什麽幹什麽了。[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溝裏的樹草,著過已經著過,能有什麽法子。沒人覺得這是多大個事,甚至有人到溝裏擔水的時候,還拾到了叫煙熏死的野雞野兔之後,還覺得著火這事挺不賴。


    秦大楞已經在壽材裏擱了整整九天之後,身子也幹癟的差不多了,才算是入到了五十畝地的新墳地裏。堆起來的墓圪堆成了這個一家之主最後的新家。人死如吹燈,等到家裏一大群人把該做的營生做完之後,也就沒人在畝地裏呆著了。五十畝地裏除了收秋時已經踩出來的亂七八糟,這麽一大群人又來了一遍,更是亂的要命。算起來,還就是那個墓圪堆顯得齊整些。潤成跟老三圪蹴在崖邊上,心裏對家裏從來遇到的事有各種猜斷,可是到頭來還是雲裏霧裏,沒有個正經要領,最後作罷回家。


    家裏做事務的攤子,在天擦黑的時候,就拾掇的差不多了。來打幫的人也散了,小妮兒把事務剩下的吃食都分給了來打幫的人,這些人自然是歡喜得回去了。一件事,其實隻跟自己家裏有關係,其他人家看著完全是不管痛癢的。瞎子跟陳板凳看著秦家的事也張羅的差不多了,提出要走了。潤成阻攔說等個一半天一搭會縣城,兩人貪圖坐車的便利也就留了下來。


    大哥栓成本來是計劃著回縣裏的,看看天也不早,決定留下。最主要是他心裏還有件事得跟弟兄們商議。眼下爹已經沒了,娘這回著急上火身子也不好了,日後得想著怎麽來看護老人。要商議這事。正好趁著眼下弟兄們都在。弟兄們這麽多年來感情都不賴,各自家裏的條件也能支撐,誰伺候老娘娘的問題根本不是問題。商議很快就結束了,弟兄們很快就道聊起了自己手頭忙的營生。潤成沒有多說,他的買賣這些工夫來都是寶成在照顧。進成說自己級別高了些。開始負責每年的招數計劃的核定跟錄取,一年一季忙的不行。而大哥說自己可能下一步要往泰延市裏調動,可能是到底下的一個縣。寶成說大哥這不是倒退嗎?栓成說也不一定,在區裏有區裏的好,級別高,權力大。跟京官與地方官的區別差不多。可是話說回來。世上的事哪來的的都是好都是壞。大哥說起在市裏總是上頭有指示,下頭有執行,其實沒有多少實權。這回要真是調動到了泰延市底下的哪一個縣裏,照著已經到了的級別,到了底下最起碼也是個縣委書記。那可是真的一把手。可是比在區裏強不少。


    寶成這下知道了大哥這是又要前進了,當下說了些套話過去了。不用問,大哥常年在外沒法帶著大嫂,這老人到他們家也就不用指望了。(.無彈窗廣告)好歹潤成也就沒打算叫娘到其他兄弟家裏。想著老四在外地,老三張羅廠子的事,蘭芳上班,最後娘是要跟著潤成走的。進成知道自己眼下是個全家人指望不上的主,卻不能不說些什麽。他吭吭哧哧說了自己工作上剛有了個不小的進步。他以前的老師,也是他這陣的領導,說他現在幹的工作是個實在不賴的工作。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領導的話他還沒品位過來,可是接著所有的同事見麵之後也這麽說,他們說多了,進成也就相信自己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的。他說等著條件稍微好些的時候,就把老娘接到南方去住,爹活著的時候。沒享受到大城市的好,娘怎麽著也要去幾天。


    說著說著。潤成提起這些年弟兄們在這個院子裏的生活。一時間,人們都不說話了。如今的院子。用潤成的話說,大概更像是他們要住不住的旅館罷了,多少時候他們沒回來了。如今把爹安頓在了對麵的五十畝地裏,娘被借走。就怕日後回到官莊的時候更少了。大哥也歎口氣說,人漲到之後,那兒還有空天天回家。這陣的家也就是個吃飯睡覺的地處,可就是這個地處,我成了個聽人招呼的人之後,也不一定天天有空回去。進成說自己更是,離開了長陰,一走幾千裏。這輩子就怕是要活著外頭的。大哥突然插了一句,問弟兄們,也像是問自己,將來要是也老了,埋在什麽地處?寶成說肯定是爹腳底下,進成說那麽遠的事,哪兒說得準。寶成說我要是老了看著自己不行,就往官莊來。花錢雇些人到時候把我怎麽著也奈何到爹的腳底下,說著他哭笑,問潤成,二哥你說到時候會不會還得再折騰重新選墳地?


    半夜,秦家弟兄三個商議的事情,越來越顯得沉重。道聊到後來,說不下去了。眾人商議著,反正時候也不早了,就在這看上圪擠一夜算了。囫圇身睡下,也睡不著。各人都不說話,潤成很快就起身出了外頭,發現遠門這麽遲了卻還沒關。走過去關的時候,聽到了黑洞洞的門口,兩人說話的聲音。兩個煙頭一閃一閃,潤成聽出來,是瞎子跟陳板凳。不知道為什麽,潤成聽見他們說話的時候,正好瞎子嘴裏吐出了潤成兩個字。潤成停下,想聽聽他們說什麽。


    瞎子說的事真的跟秦家有關,照著他的說法。從知道官莊秦家這些事,他心裏就在翻騰。但凡一般人家,實在尋不到很好的風水,也不至於遇上十分爛的。古往今來,大多數的人家富貴前程後代子孫也就都是平平穩穩,很少大起大落。可是反過來看秦家,尤其是從潤成的爺爺來看,家道一下就興旺起來,一下子就成了官莊的頭號人家。相比於其他人家,實實在在壓著人家一頭。瞎子拿著煙頭朝著秦家隔壁一嘩啦,看看這麽厲害的人家,怎麽就沒了。陳板凳說這不就是趕上那個時候了嗎?全國當時有多少這樣的人家都沒了?瞎子說有道理,可是為什麽偏偏是一家倒下去,一家在隔壁就興旺起來。陳板凳說這就是遇上了,聽說這老爺子年輕時候那是幹過部隊的。回來之後肯定就是個人物,你知道潤成給我說這個官莊之前沒人參加過隊伍。瞎子扔掉了煙頭,說就怕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陳板凳想起什麽,大概是往瞎子跟前湊一下。潤澤在黑天地裏也隻是看見他的煙頭朝著那邊又近了一些。陳板凳問瞎子,有沒有注意到這幾天一直在秦家周圍看著的那些不認識的人?瞎子說我眼看不見。注意個屁?陳板凳像是賣弄,說你知道那些人是什麽人嗎?瞎子說直接說,陳板凳問瞎子你記不記得我從官莊人那兒打聽過隔壁院子的人家?當時那個二平師父是這麽說的,弓家老娘娘是跳崖摔死的,老漢是上吊的。至於他們家的後代,有兩個小子。一個在日本人還在的時候,就叫遊擊隊給冷槍打死了。至於二小子,離家之後再沒回來,當年有人聽說過那小子是去了南邊。瞎子打斷了陳板凳的話,你是說那些人跟著弓家的二小子有關係?陳板凳接著對著了第二根煙。說你不知道吧,我跟他們道聊了道聊,費了很大勁兒,才算是聽懂那些人說的話。裏頭有個老漢,他說他就是弓家的二小子!瞎子說陳板凳在胡說,那人要是活著,年紀得有多大?陳板凳說人家就是這麽說得。


    潤成心裏一震,這弓家二小子走的事。小時候也聽放羊的猴四說過。隻是知道他去了南邊,至於活著沒有缺沒人知道。他想起前幾年來過的那幾個騙子,這回該不會也是騙子吧。他扭身往回走。身後的瞎子聽見了動靜,叫住了他。圪蹴著的兩人自然知道潤成聽到了什麽,幹脆給了潤成根煙,三人在官莊黑洞洞的門口,對著對麵嘩嘩響著的鬆樹林子,接著道聊。瞎子給下的結論。是這秦家的興旺絕對跟弓家的衰敗有關係。有些時候就是一裏一外交換一下,可是富貴這東西也能換出來。瞎子說能,問題是必須得有厲害的先生。怎麽換得不知道。可是秦家祖宗自己能換來嗎?三個人一下就都想到了同一個人:文師父。潤成說自己從來沒聽師父說過,他問瞎子聽說過沒有。瞎子說自己遇到文師父在前,大概文師父來官莊結識潤成的爺爺秦二貨在後,而後瞎子也沒見過文師父,他自然不知道。瞎子給潤成解釋,這世上的事,很多事隻能說不能做,而有些事正好相反,是隻能做不能說。這貧富相換的事,肯定是不能說的。文師父不說,而爺爺秦二貨也不說。潤成想到了為什麽爺爺沒了之後,說什麽沒什麽祖墳。他問瞎子,這貧富相換的家道變化,有什麽法子嗎?瞎子說我隻是聽說過,知道的也不是很全。隻是知道得對著富貴人家風水穴的穴眼,把自己家裏老祖宗的骨殖埋進去。我覺見這樣的法子不靠譜,哪有這麽容易的。


    潤成沒有接話,他腦子裏出現了自己年輕時看過的師父的那本書的東西。師父沒留下什麽東西。除了一個沉甸甸的羅盤,就是裏頭亂七八糟什麽都有的幾本書了。那時候年輕,潤成學這些東西上癮,沒白沒黑在自己住的窯裏點燈熬油把書看了好幾遍。其中的一本書裏就記著這樣的事。跟瞎子說的前後差不多,問題是要風水師父的本事要打,他得能尋到那個正經的穴位所在。細些說,其實就是趁著黑夜,對著富貴人家正堂裏點著的燈,尋到了那個穴位,把自己老祖宗的骨殖埋到個合適的深度就行了。想到這兒,潤成感覺自己的後脊背一陣陣的有涼風刮過去。師父在書裏說完這個法子之後,底下是清清楚楚得用筆寫著,這個法子太過於陰損,不管誰家用都隻能管用一時,卻不能長久。那個幫人看風水尋穴位的先生也會損掉自己的陰德。既然師父寫的這麽清楚,他怎麽會給人用這個法子呢?瞎子說難說,人活著,有些時候明明知道不對,卻還是要做。不管不顧的要做,根本不想後果是什麽。


    這麽一來,秦家倒是真有可能當初是借了文師父的本事,把貧富相換的法子用在了官莊頭一號人家弓家人身上。一起一落,一旺一衰,秦家成了官莊頭號人家,弓家落敗到了家破人亡。陳板凳問潤成,文師父那本書在哪兒,哪天我也看看。潤成沒心思搭理他,跟瞎子道聊著。文師父說的富貴不能長久,是不是說秦家的家道,會很快露出敗象?瞎子說有這種可能,潤成頭一個想到了沒了的臭小。他站起來,把手裏的煙頭扔進了溝裏。跟陳板凳說文師父的書裏說的沒錯,大概我們家裏換這個家道,用的就是那個法子。而從我們小時候開始,家裏人遇到的怪事就不斷,我想跟當初的貧富相換有關係。瞎子說,這今兒的一抬手一邁步,看起來很簡單,可是誰能知道日後有什麽事等著你?人們要早知道今天這樣,誰會輕易就動手?


    三個人正在道聊的時候,溝裏的亂草灘裏那個紅紅的煙頭上的火光越來越亮,最後終於冒起了煙。在黑處,那些淡淡的煙根本不引人注意。三個人隻忙著想這影響了秦家幾十年的事,誰也沒注意到。等到著火的燒熾味道了他們鼻子裏,溝裏的火已經鋪開了一個很大的攤子。從溝那邊的溝裏鑽進來的風,經過溝裏每個岔子的時候,改變的方向,到了潤成家底下的地處,都快要成了轉圈的風了。這樣的風刮過來,帶著本來不是很大的火,像是條怪獸的舌頭,舔著溝裏高高低低的大樹小樹跟草皮。等到潤成把家裏的弟兄們叫醒的時候,火紅的舌頭每個準頭得舔到了對麵的南坡,長了多少年的鬆樹叫舌頭挨個舔過去,都成了帶著火的柴火。大火映紅了麵對南坡住著的官莊人,很多人是從窗戶外頭如同大早陽婆爺出來時一樣的火紅色,發覺著火的。可是對著這麽大的火,來不及到溝裏去救火。這麽大的火,就算是來得及,誰又有那個膽子。秦家弟兄們不光看到了對麵的溝裏叫燒的一片灰燼,眼瞅著火到了梁邊上,上路梁的火,借著風勢更是像潑出去的水漫開了。漫過了臭小的小土堆,漫過了他爺爺秦大楞的新土堆。滿地都是棒子杆兒跟葉子的地裏,很快也變成了一片黢黑。


    官莊的陽婆爺從煙霧裏鑽出來的時候,五十畝地的大部分帶著半條溝,都變成了黑的。風在那時停了,火舌也舔不動更多的東西了,慢慢滅了。黑了這麽大一片,就在官莊對麵。潤成想,要是從天上看,這片黑了的地處肯定跟個黑窟一樣。官莊的人看完了,該幹什麽幹什麽了。溝裏的樹草,著過已經著過,能有什麽法子。沒人覺得這是多大個事,甚至有人到溝裏擔水的時候,還拾到了叫煙熏死的野雞野兔之後,還覺得著火這事挺不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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