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此時重新躺了下去,鍾如海坐在地上,臉色刷白,汗珠子滴滴答答淌下來,還未落到地上,就已成冰。


    鍾山趕緊讓潘安把門關嚴實,把破了的窗戶用東西擋好。這冷的天,即使大人凍不死,那剛出生沒幾天的嬰孩也受不了。


    鍾山自己則趕緊把父親扶起來,坐到一側的椅子上,拿毛巾給父親把臉擦拭幹淨。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鍾如海才慢慢緩過勁來,自己能夠站起來了。


    “老潘,你媳婦的魂魄已經在我這了,我回去先要給其除怨,怨念太重,對家庭影響很大。明日,我就會讓屍體還魂。但是,你媳婦也僅僅能還魂三年時間,待孩子稍大以後,還是會離開你們。”鍾如海喘著粗氣,慢慢地說道。


    “鍾先生,您的再生之恩,潘安全家老小沒齒難忘……”潘安跪了下來,直給鍾如海磕頭,旁邊抱孩子的那姑娘見此情景,也跟隨著跪了下來。


    鍾山趕緊去扶。待扶到那姑娘的時候,那姑娘竟渾身抖了一下,滿臉掛淚,卻又低頭含羞,數不盡的萬種風情,竟把鍾山看的一時癡迷。


    “山兒,我們該回去了。”鍾如海慢慢站起來,說道。說罷便起身走往外走,鍾山嗯了一聲,看了他們一眼,也跟著走了出去。


    外麵風小了很多,但是雪並沒有停止,此時已近沒膝蓋的厚度。鍾如海本已身體疲倦,幾乎不能自支,此時在這雪地裏要想走動,更是費上幾倍的力氣。鍾山本扶著父親,看此情景,把父親背在背上,蹣跚往北走去。


    時間大約過了半個晌午光景。


    在中午的時候,鍾山回到自己家的當鋪。門口的烏鴉棲在那樹上,一動不動,像是披雪的雕塑一般。門打開,進了裏屋,把父親放在炕上,然後把火盆點著,加了一些木炭,屋裏頓時暖和許多。


    父親此時虛弱十分,倒是把鍾山看得既心疼又奇怪。


    “父親,你這樣做值得嗎?”鍾山給父親倒了一杯熱水。


    “沒什麽值得不值得的。我太能體會一個男人既當爹又當媽的滋味了……”鍾如海吹著水杯說道。


    鍾山默不作聲,眼裏似是有淚將要湧出,頓時明白了父親的決定。


    鍾如海也不說話,喝罷水後,躺在炕上沉沉睡去。鍾山把被子給他蓋好,悄悄退了出來。


    ……


    鍾山坐在外堂,百無聊賴。


    這個小城,確切地講更是個小鎮。經曆這幾十年的影響,很多人家已經沒有了當東西的習慣,所以這當鋪倒也顯得冷清很多。此時大雪封天,路上更是見不到幾個人影。


    鍾山肚子開始咕咕直叫。正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鍾山今年已二十歲,正是好飯量的時候,平日裏基本都是父親操辦夥食,此時父親虛弱地躺在炕上,自己倒是如何是好。想了半天,拿定主意,便打算去小飯館點兩碗麵。


    鍾山把衣服合攏,正要出門,聽著由遠及近傳來咯吱咯吱踏雪的聲音。


    此時大雪漫天,更是正值中午吃飯時間,會有誰出來?鍾山想著便到門口去看。


    來人正是潘安家的那個大辮子姑娘!頭戴一個粉色頭巾,脖子裏圍著淺色圍脖,上身穿藍色碎花棉襖,下身青布棉褲,手裏提著一個竹製籃子。在潘家的時候,但是情況緊急,鍾山哪裏顧得細看,此時看到,不免立刻揣了兔子一般。莫非是找我來的?鍾山這樣想道,不覺站在門口細細打量起來。


    那姑娘越走越近,看到鍾山站在門口,不免遲疑了腳步,然後走了過來。正是朝鍾山來的。


    “鍾先生在嗎?”那姑娘看著冷冷發呆的鍾山,先開了口。


    “啊……我爸啊?我爸在。”鍾山感覺剛才有些失態,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回答完後竟不知道說什麽。那姑娘看著他這傻勁兒,不禁噗嗤一聲笑了一下。


    “難道你就這樣讓我站在大雪地裏和你說話嗎?”那姑娘說道。


    “啊?哈,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我。快到屋裏坐,屋裏暖和。”鍾山趕緊把門讓開,把姑娘迎進屋裏。


    “我姐夫說鍾先生很是辛苦,昨兩日剛打的野雞和麅子,剛讓我燉了些肉,給你們送過來。”說完把籃子上蓋著的厚厚的棉布掀開,裏麵四個大海碗,兩隻扣在另外兩個上麵,為了保溫,還有幾個黃麵饅頭,這是小麥和玉米攙和在一起做的。


    鍾山本已餓的心慌,此時聞到這突入其來的肉香,肚子更是不爭氣的咕咕亂叫,喉頭下上直動,忍不住吞咽著口水。此景哪裏躲的過那姑娘的眼睛。姑娘道也不點破,趕緊把碗拿了出來。“趕緊吃吧,鍾先生在哪裏呢,我給他端過去。”


    鍾山帶著姑娘走到內屋。內屋明顯比外麵暖和很多,一時間竟熱的人有些發困。姑娘把頭巾摘了下來,油黑的辮子再一次露在外麵。


    “鍾先生,我姐夫讓我給您送些吃的過來。”那姑娘邊放下籃子,邊說道。


    “爸……這姑娘……爸……爸……!”鍾山剛想說話,卻看到父親此時已不對勁。


    鍾如海此時呼吸很粗,鼻翼張合的很是迅速。額前都是冷汗,臉色比剛才還白,嘴唇幹裂了好幾道口子,像是好多天水米未進的樣子。閉著眼睛,眼珠在眼皮裏不停轉動。


    鍾山喊了幾聲,父親沒有反應,趕緊掐起父親人中。片刻後,父親嗓子咕嚕一聲,吐出一口氣,眼睛緩緩睜了開來,打量了下四周,然後目光投向正在焦急看著自己的鍾山和那姑娘。


    “玉蟬,你不在家好好照顧你外甥和你姐夫,怎麽來這裏了?”鍾如海看到那姑娘站在麵前,說道。


    這姑娘叫李玉嬋,是潘安的小姨子。家住離這有有七八裏的路程的李家堡,不在城裏,平時少有走動。


    “鍾先生,你好些了嗎?”李玉嬋關切地問道,並沒有回答鍾如海的問題。


    “我怕是大限已到了。”鍾如海靜靜地看著鍾山。


    “什麽?!”鍾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父親的話。


    “這都是早晚要麵對的結局。老天也算厚待我了,總算讓我把你拉扯成人,看你長大。我自己感覺到的,我不會長久了,坐到一邊,我有些話要告訴你。”鍾如海看著鍾山又看了看李玉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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