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山看到李玉嬋還在屋裏忙活著擦拭著櫃台桌凳,猶豫了一下,然後走到她的身後,輕聲說道:“玉嬋?”


    “嗯?怎麽了鍾山哥。”李玉嬋頭也沒回,仍然自顧自地擦拭著。


    “真沒想到我在炕上待了這麽久。時間真快,都要過年了……”鍾山肚子裏的話到了嘴邊,還是沒吐出來,倒是換了這麽一句有一搭沒一搭的話。


    李玉嬋忙碌的手停了停,然後繼續擦拭,仿佛沒聽到鍾山的話一般。


    鍾山看李玉嬋沒反應,知道她還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站在後麵靜靜地看著她,猶豫了片刻,說道:“玉嬋,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在家也是幹這些活兒,沒什麽區別。”李玉嬋用手背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回道。


    鍾山趕緊倒了一杯熱水,放到桌子上。李玉嬋看了看,仍舊沒有停止手裏的活兒。


    “家裏的伯伯大娘都挺好吧?”鍾山感覺很尷尬,此時不問李玉嬋,李玉嬋就把他當空氣一般。


    “嗯,還好。”李玉嬋終於停了手裏的活,轉過身看著鍾山,“鍾山哥,你有什麽話就說好了,別吞吞吐吐的。”


    鍾山看著此時李玉嬋的眼睛紅腫,似是哭過一般。心裏百般心疼,卻又不好問人家女兒家什麽情況,隻能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咳咳,哪有什麽事,我就是隨便問問……”鍾山趕緊咳嗽兩聲,以掩飾自己此時內心的翻騰,說到最後,自己愈是沒了底氣。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一定是想,我在這待了這麽久,畢竟還是個未出閣的大閨女,整日裏孤男寡女待在一塊兒,伺候你,一定惹人閑話……”李玉嬋此時板著臉,這是鍾山第一次看她這個表情。


    鍾山低著頭,不說話。算是默認吧。其實鍾山早就想過這個事,但是從父親去世到自己受傷,身邊沒有一個主心骨,能真正幫自己料理的家事的更是沒有。最初躺在炕上不能動的那些日子,接屎端尿都是李玉嬋的事,他一個大小夥子怎麽可能心裏不顧及?但是他太需要有個人在身邊了,何況是自己喜歡的人,於是,自私戰勝了理智。


    “你想趕了我是不?不用你趕我也會走。”李玉嬋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摔,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鍾山哪裏見過這個架勢,認識倆月了,除了在潘安家見她哭過,以後看到的都是笑容滿臉。一時間不知所措,趕緊說道,“玉嬋,玉嬋,我哪裏是趕你走,留你還來不及呢。”


    “唉,姐姐前兩天回娘家探親,然後帶回父母的話,說你病好不用伺候了,就讓我回家。哪有沒出閣的大姑娘在讓人家過年的。”李玉嬋抽泣著說道。


    北方對年十分看重,越是貧窮地方,家裏的講究越多。鍾山何嚐不知道李玉嬋說的這個道理,一時間語塞,讓她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鍾山哥,我要回去了……還有三天過年,我回去幫著收拾一下。年三十兒你要多吃點好的,身體剛好,可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有什麽事你就找我姐夫他們,啥事別自己扛著……”李玉嬋說著哭出聲來,萬般不舍盡顯。


    鍾山聽了李玉嬋的話,看了看她,點了點頭,不覺眼圈發紅,趕緊看向一旁,轉移一下注意力,試圖掩飾男兒內心那股柔情。


    李玉嬋看鍾山不語,把手擦了下。“飯已做好了,在鍋裏熱著,趁熱吃,別涼了。年貨也已經買好了,米麵在堂屋的缸裏,魚肉掛在後院房簷上,豆油和鹽都在廚房。”然後看了看鍾山,抹了下眼淚,奪門而出。


    “玉嬋……”鍾山看著李玉嬋的背景,喊了一聲。李玉嬋停了一下,繼續加快腳步,低著頭朝南走去。鍾山倚著門框,看著李玉嬋漸遠的背影,千般失落湧上心頭,不覺愣愣地坐在門口,直到太陽落下,門前再無一人經過。


    除夕早晨,鍾山早早地去了西山,父親的墓地。


    離墓地越近,鍾山的思緒愈亂。兩個月前的場景迅速在他大腦裏重新變的立體。他在想那隻猴子去哪裏了呢?難道摔死了嗎?他醒後的幾天,曾經問過李玉嬋,李玉嬋說救他的時候,隻看到他自己,沒看到什麽猴子。鍾山見沒什麽收獲,便不再多問。


    他不知道祖父墳上那個窟窿怎麽樣了,此時是不是已經灌進滿滿一墓室的積雪。待到靠前的時候,鍾山愣住了。因為他看到那墳像是從沒動過一般,結結實實。鍾山使勁掐了下自己,確認自己的確不是做夢。


    這會是誰幹的?誰會知道這墓室能這樣開閉呢?還是這墳墓具有自動閉合的功能,可是自己當初下墓室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這洞口關掉呀。鍾山各種疑惑,各種不解。走到祖父的墓碑後方,看那符號還在,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手在上麵如同上次一般摩挲一番。心想,如果再開了,我大不了不進去便是,再說,裏麵還有一道石門關著呢,即使那些蟲呀鳥呀還在裏麵,隔著一道石門也出不來。


    可是此時,任憑鍾山怎麽摸,那洞依舊紋絲不動。努力未果,鍾山便放棄,走到父親墓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自從父親去世到現在,這是鍾山第二次到這前麵。都說人死後,要七七四十九天才算是真正的離開人世,期間活著的人每逢七天,就要紀念一下。但是鍾山別說七天,一天都沒。此時跪在墳前,眼裏含淚,想起父親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男兒流血不流淚”,不禁趕緊抹抹眼睛,內心百感交集,卻又一語說不出來。


    鍾山把紙燒了以後,然後直直地跪在墳前,他明白,父親在天上看著自己,更明白,鍾家現在又剩下了一個人,隻有自己,而且是必須要靠自己挑起鍾家未完的事業。


    太陽從東邊噴薄而出,山間似有雲霧繞著西山飄蕩。霞光和雲霧相互映襯,美不勝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靈魂當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夫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夫岑並收藏靈魂當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