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梁薇歎道:“這真是人家都把他買了,他還幫人家數錢!要是我,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敢這麽害我,看我不親口咬死他!”說著一齜牙,而後又心驚起來,“咱們這樣說太祖皇帝,會不會被抓起來……‘文字獄’什麽的,有沒有?”


    子靖笑道:“你當著皇上麵兒講,指著他鼻子說他祖宗,那肯定是會的。[]”


    梁薇鬆了一口氣,又問:“那這些跟蘭華劍有什麽關係?”


    子靖道:“這便是前因了。如同你說的,齊王雖然甘心於被賣了還幫人數錢,孟宏久卻替他委屈。他覺得齊王信義無雙,他的用盡心血寫成的兵書,怎麽能落到一個最無信無義,天下第一的偽君子手裏呢……”


    桑彪幹笑幾聲打斷,微弱地抗議道:“你說太祖皇帝是天下第一的偽君子,這也太過份了……”


    端綺表示讚同,說:“太祖皇帝雖然在對齊王的事上有些無信無義,但確實也是位明君,”


    梁薇道:“這位太祖皇帝,很得民心嘛!”


    子靖也不否認,總結性地說:“不錯,太祖皇帝為政的確十分英明。可是江湖中人,最看重的就是信義,孟宏久若不是江湖中人,而是朝中一官員,未必就會將兵書藏匿起來了。”


    三人想了想,都在心中點了點頭,覺得子靖也有幾分英明。


    子靖接著說:“孟宏久於是模仿齊王的字跡另寫了一封信,修改了原信提到兵書的事,然後將兵書隱匿了下來。孟宏久深感齊王之信義,發誓要將齊王心血凝聚的兵書,交給一個信義無雙的人。他沒能找到合適的主人,於是將兵書藏了起來。他鑄造的兩把劍,一把梅華劍傳給他的男弟子梅若虛,劍中間有兵書藏匿地點,但沒有告訴梅若虛此中真相。又鑄造一把蘭華劍,創出一套舉世無雙,又能速成的劍法傳給他的女弟子蘭若華——她就是周潛光周道長的母親,並向她說明自己的遺誌,還有兵書的事……”


    梁薇忍不住又打斷道:“這是為什麽,好囉嗦啊!”


    端綺柔聲慢語地跟她解釋道:“孟大俠深知,這部兵書一旦為世人所知,必然引人搶奪。他的女弟子,也就是蘭女俠心性淡泊,比之武功更愛醫術,沒有高強的武藝,所以將兵書放在她身邊,於兵書於她,都是件危險的事。梅若虛武功高強,對他師傅孟大俠極為敬重,所以對於師傅賜予的寶劍會好好保護,兵書的下落也就多一份安全。不告訴他其中的真相,那是因為孟大俠又知梅若虛有些急功好利,怕他走上歪路。所以,孟大俠創出一部‘幽蘭劍法’傳給蘭女俠,這部劍法可以速成,又隻有女子可以練,便是要她發現梅若虛走上歪路時,將梅華劍奪回,她自己保護兵書的下落。”


    梁薇聽明白了,可是很不能理解,便道:“好生囉嗦,孟宏久那個老糊塗,直接讓蘭若華練成天下第一的劍法,隻告訴她兵書的下落,不就完了?”


    端綺道:“因為那部劍法利害是利害,卻於身體有大害。所以,那劍法隻能用來以防萬一……”


    “可是現在有很多人都在搶,那都不要命了!”


    端綺道:“事隔這許多年,那套劍法已有不傷害身體的練法了。”


    “原來如此……”梁薇明白了這一節,又接著問,“那麽梅若虛走了歪路了,蘭若華有沒有為兵書找到主人?”


    端綺接替子靖,向她講:“孟大俠離世後,蘭女俠成婚,與夫君隱居河南鳳尾南山,梅若虛則在鳳尾的西山創立寒梅劍派。你說的‘走歪路’、‘找主人’那要講到另一個人頭上去了。”


    “哪個?”


    “山居道長的師姐,秋以桐!”子靖適時地注解。


    “秋皇後?她還真是一個傳奇女子,一個青樓女子的女兒當皇後,勵誌大戲啊!”梁薇自動在腦中補一些“宮廷職場類”的情節,口中“嘖嘖”,心裏並沒有多少好感。


    子靖撓一撓頭,不解地問:“什麽叫‘荔枝大戲’?這跟荔枝還有關係了……哦,難道是為‘一騎紅塵妃子笑’這個典故?哎呀,要真的拿她與楊貴妃比,楊貴妃也要甘拜下風呢!”


    梁薇聽得可笑、煩惱到頭疼,下巴差點沒掉下來,盯著子靖道:“你一個男生也對這些宮廷豔聞也這樣感興趣,真出息啊!”子靖聽她將此事形容為“豔聞”不禁紅了臉,連忙要解釋,證明不是自己專愛這一口,實在是這故事廣為流傳。然而他剛一張口,梁薇就打斷道:“別說荔枝了,還是說說蘋果吧……”


    端綺湊趣道:“蘋果何解?”


    “蘋果‘秋’……天……熟啊!”


    桑彪故意不懂梁薇的話裏話,轉首笑道:“不如聽一聽‘桑椹’的意見?”


    眾人笑問:“桑椹說什麽?”


    桑彪舉著馬鞭,搖頭晃腦地道:“他說現在還不能算是‘秋’天,老提她做什麽,又已不是夏天,可管他荔枝、貴妃的,還是說說‘人參果’的問題吧!”說完,率先為自己的幽默笑著,笑著時圓圓胖胖的臉上兩個深深的酒窩,小眼睛幾乎看不到,隻是兩彎線,好似彌勒佛。


    梁薇衝著他毫無遮攔地笑了。她不過隨口一問,哪裏真的心去聽這些已被演繹了無數的偽傳奇,便接著講《西遊記》。正講到觀音大士向倒塌的果樹撒楊枝甘露,忽然下起雨來,那天本也不是個好天氣,下雨並不奇怪。所幸他們已來到嶽陽,雨越大越大,他們快馬加鞭,趕在被淋成落蕩雞之前,來到五峰鏢局位於嶽陽的分號。


    直到晚間雨勢才收,他們也沒有繼續趕路的必要。這雨下在暮夏秋初,仿佛給要兩個季節劃下一條分頁符,夜裏就十分寒涼了。端綺將包袱整理一下,給弟弟妹妹找秋季的衣衫明日來換,梁薇要穿粉青色的短襖。短襖衫的材質是較為挺括的絲綢,闊大的袖子八分長,露一節裏衣玫瑰紅色的窄細袖子。


    子靖深為嫌棄,望著那短襖流轉的潔淨光輝,不懷好意地說:“這麽幹淨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一會兒就沾滿泥水了,可惜了……”他深深記得梁薇呆傻時,上房、爬樹的種種情形。


    梁薇瞪眼道:“怎麽會,我最愛幹淨的!”一邊說,一邊挑裙子來配,口中說個不停,“我以前常看民國……啊,差不多民國以及之前的小說,張愛玲啊、曹雪芹啊小說上寫那些人穿的衣服,上襖下裙。夏天也是襖,我就在心裏想,這些人傻啊,這麽穿不熱啊!後來才知道,這裏的襖不是大棉襖,就是個衫子……漂亮……我也要穿石榴裙……呀,太豔了吧!——管他呢,我這麽青春……”


    端綺等人既不明白何為民國,也不認識張愛玲、曹雪芹等人,隻是看她挑裙子挑個沒完沒了。桑彪還指望睡前聽一節《西遊記》,對她的眼光都加以肯定,滿口稱讚“美,非常美”“薇薇妹子真是穿什麽都好看”!


    端綺不大能接受梁薇“紅配綠”的審美,笑向桑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半個和尚,就許滿嘴胡話?”


    眾人大笑,梁薇向他們一一丟個威脅的白眼,而後向端綺道:“姐,你每每幽默起來,我都尷尬萬分,小心我生你氣……”端綺笑而不答,隻是仔細地疊著衣服。梁薇不放過,跟子靖還有桑彪細數現實中的端綺,令梁薇深感尷尬的冷幽默,以此來博取他們的同情。不過說來說去,兩人總覺端綺說的那是妙語,話不多卻能一語言中的的那種。


    他們正說笑,傳來一陣低低的敲門聲,唯有梁薇聽到了,便順口說了一句:“請進!”因此,當郭岸行端個托盤走進來時,令子靖大感驚訝,愣了片刻。端綺抱歉地忙站起來道:“郭公子怎麽來了?”


    郭岸行身材高大且筆直,舉案前來實在不合時宜。他亦察覺到了,自一進門臉上便有幾分不好意思,笑一笑道:“今天淋了點雨,天氣又變冷了,燉了薑湯,所以送來了。我順路送來……小竹姑娘,你身子弱,一定要喝上一大碗……”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般,連忙將托盤放在梁薇麵前的桌子上。


    子靖盯著托盤上四碗薑湯蕩漾的波紋,將眼光向郭岸行臉上一溜說:“多謝了!”端起一碗,一飲而盡,被衝得皺著鼻子,忍著眼中淚,望著梁薇道:“給你做個榜樣,快喝吧!”


    “看你的表情,鬼都不會喝!”


    桑彪道:“為什麽‘鬼都不會喝’,我就會喝。”說完端了一碗喝。


    梁薇替他辣,捏著鼻子道:“喝了這個會被辣死,死了變成鬼。鬼不喝是因為,足以將鬼再辣死一遍!”


    郭岸行張口想說,良藥苦口,鬼怎麽可能還會死呢,終覺這話不夠精彩。他稍一猶豫,端綺已走過來捧起一碗笑道:“也是,《西遊記》裏的沙僧、孫悟空還有唐僧,無論怎樣,總也是六根清淨的,也就不怕辣。”


    梁薇暗笑她牽強,滿口說:“亂講,這跟那個有什麽關係?”


    端綺輕聲道:“豬八戒也有這個疑問……”邊說邊悠悠地飲了一口薑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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