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蘅爬到他身邊,用肥而短,白而嫩的小手指,點一點子靖滿是虛汗的臉說:“你很累嗎?咱們快回去吧!我母妃肯定想我了。”


    子靖低頭看一看,見自己身上的繡線還有三根未斷,稍稍放了心。然後,轉頭咽一咽口水說:“你快進馬車裏,不要露麵……啊……”


    “為什麽不能露麵?”


    “因為你那個姑姑……會來捉你,然後把你帶走,不讓你見你母妃!”子靖也不敢跟他講凶險的情形,怕嚇著他。


    他天真地問:“我們要跟姑姑玩捉迷藏嗎?”


    子靖隻好笑著說:“是啊,快藏起來,藏好……走了!”他勉力拍一拍馬,順著那繡線走,找到端綺,那也是個幫手。


    走了沒有多遠,就見前麵有個淡黃色的身影在奔跑。他不知底細,不敢貿然前行,連忙勒停馬車。力氣不夠,白馬又走一段才止步,已離那人極近了。他見那人跑了幾步便停了下來,望著麵前的另一人,先就煩得唉了幾聲。正好一棵樹擋著,子靖隻能看另外一人露出的一角墨綠衫子。


    子靖見此人身著淡黃繡花衣衫,身量較高,頗有些窈窕姿態,應該是個女子。他不由得發怯,直覺告訴他,這人正是發信號招同伴的那位。莫不就是把梁蘅拐出來的歹人?隻聽身著淡黃衫子的人,向同伴抱怨道:“這個鬼林子害我迷了路!那個小鬼吵吵嚷嚷,煩得不行,被我罵了幾句,他便跑了。也真是怪了,他才跑了一會兒,我再去找就找不見了。”這聲音粗沉,分明又是男子,不過聽這話裏的意思,應該就是那姑姑了!子靖暗道倒黴,怎麽怕什麽來什麽!


    另一個被樹擋了大半的墨綠衫子人,急得道:“跑哪兒了?跑丟了?”


    淡黃繡花衫子的人道:“我一轉眼他便跑了,趕緊去找就找不見了。”


    “哎,你怎麽不等我來再進林子,這林子就是這樣,不知道的人進來就迷。”


    “我怎麽沒有等?我等了許久,你早該到了,可就是遲遲不到。誰耐煩得了一直等!”淡黃衫子雖然聲音粗沉,然而說話的語調,還有態度卻極富小女孩任性撒嬌的意味。子靖聽得頭皮直發麻。


    那“墨綠衫子”連忙安慰道:“不怪你,原是我因為那藥,內力使不出來,因而快不了,讓你久等了。也


    不必擔心,任那小鬼也走不出這林子,這就找去!”


    “淡黃衫子”態度軟和下來,伸手扶了那墨綠衫子說:“喲……我又忘了你現今的身體狀況,這會兒可好?”


    “沒事!”這身著墨綠衫子的人,不露聲色地避開同伴的手。


    正在這時,子靖隻覺腕上一緊,那繡線被人緊扯著。白馬一轉頭,蹭到那線,大大地打了個噴嚏。“淡黃衫子”聽到聲音轉過頭看到子靖,子靖立時就要掉轉馬頭。那人喝道:“請留步!”


    子靖舒一口氣,心想連忙跑,也未必跑得過,反而引他們懷疑。於是就定住不動,隻盼著馬車裏的梁蘅千萬不要弄出什麽動靜。


    “淡黃衫子”與“墨綠衫子”一起走來。子靖看他們形貌,應該就是一男一女。男子小眼睛、臘黃臉,光滑的臉叫人猜不準年紀。四十上下,前後浮動十歲,也就是說他的年紀從三十到五十,都有可能。至於那位有著男人聲音的“女子”,白皙的臉龐,狹長的眼睛,除卻臉龐的骨骼輪廓稍稍硬氣了些,倒也不失柔美姿色。


    他們正迅速走來,子靖盯著那臘黃臉,覺得很眼熟。待他走近,才終於想起他就是竹未離!那麽另一個難道是……這個令人分不清男女的人,身上的淡黃衫子,有著銀線繡的菊花圖案,難不成就是菊猶存?


    子靖後背又冒了許多冷汗,香氣更濃,後悔方才沒有趕緊走掉。(.)這時待要逃走,已是遲了。竹未離來到馬車旁,亦覺得子靖眼熟,打量了兩眼記了起來,“哼哼”笑了兩聲道:“你是跟周念秋他們一起的那個?他們人呢?”


    子靖尋思,若說他們就在附近,是否可以嚇他們一嚇?可是,會不會弄巧成拙,令他們將自己拿下當人質?這時,他隻感到累,平時的聰明勁,不知哪裏去了。他猶豫半晌,隻悄悄掩起尚係在身上的三根繡線,一句話也沒有說。


    竹未離精通醫術,看他臉色已知玄機,伸手搭一下他的脈說:“你好像一時間元氣損耗甚大,卻又不是受了什麽內傷。怎麽回事?”


    菊猶存走近他時便聞到一股香味,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隻見頻頻有蝴蝶落在他身上,才明白香味是從他身上散發。於是問:“你身上帶了什麽香料?這麽香!”


    子靖紅了臉,更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隻向這個雌雄不分的人


    翻了一個白眼。


    竹、菊兩人對望一眼,都覺得奇怪。竹未離又問:“你在這裏,周念秋他們在不在附近?”


    果然問了這個問題,可到底是答在還是不在,他還沒有想好。“哼”了一聲,一臉不耐煩地閉上了眼睛。


    竹未離再問:“你……跟周念秋到底什麽關係?”


    子靖睜開一個眼縫,看了他一眼,故作高深地道:“有某些關係……”


    竹未離與菊猶存再次對望。菊猶存耐住性子,也再一次問:“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的?不死不活,還滿身香的!怎麽回事?”


    子靖斜眼向他一瞥,反問道:“你是何人?男的女的?”


    “傻小子裝瘋賣傻,一定有古怪!”菊猶存怒火一起,出手如電,手臂陡然一長卡住了子靖的脖子。


    子靖毫無還手之力,皺眉道:“你想幹什麽?”


    菊猶存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小孩,差不多四歲的樣子?”


    子靖側耳向馬車裏,隻怕那個小梁蘅耐不住,露了動靜。轉過頭來看菊、竹二人,暗罵自己的笨,自己方才的那眼神已經泄漏了訊息。果然竹未離上前一步,便要伸手撩車簾。子靖陰聲道:“撩起這個簾子,你可想過後果?”


    竹未離冷笑道:“裝神弄鬼!”


    子靖立刻“哼哼”一笑道:“裏麵那可是真的有鬼……想撩開就撩開!快……”竹未離聽了,反而收回了手,轉頭四顧。


    菊猶存道:“怎麽了四哥?快看看裏麵有什麽。”


    竹未離警惕地道:“這臭小子古裏古怪,馬車說不定有玄機!他有兩個姐姐,有一個會用銀針繡線,真真是樣利害暗器。”


    子靖暗笑,沒想到居然嚇住他了。靈機一動,繼續胡扯道:“這蝴蝶真討厭……這個香,就是這點不好,引著這些蝴蝶來……你們覺得還好?”


    兩人麵顯狐疑,菊猶存不由得鬆了手,倒退一步,均在心裏想莫非這香味有毒。這小子方才裝神弄鬼,就是為了讓我們在他身邊多聞這香味?竹未離到底是精通醫術的,聞聞這香味,猜到子靖騙他們,正要出手,子靖猛力抽一下馬,向前狂奔起來。


    馬車突然而行,在裏麵正高興地躲貓貓的梁蘅跌得直滾到車門口,哭著爬出來,罵道:“你幹什麽?摔疼我了,我不坐你馬車了!”


    子靖急得喝道:“坐回去!剛才那兩個是壞人,正抓你呢!”


    果然,菊猶存一聽到孩子的哭喊,立刻道:“那小鬼果然在他馬車裏,快追!”


    子靖聽到這聲音,隻恨白馬不是真的龍馬,在心裏央求著快些、快些再快些!梁蘅被顛得受不了,一直叫嚷,說不坐他的馬車回去了。子靖急得轉頭一看,見菊猶存人躍到空中,正好攀住了旁邊的樹枝,要跳到馬車上。不知是藥效過了,再加上吃的白糖糕,而且又在驚慌之下,倒生出無限鬥誌,一勒韁繩令馬車急轉,至使菊猶存撲了個空。


    梁蘅亦在這急轉之下,撞到了頭,頓時“哇哇”大哭起來,歇斯底裏地罵:“我不要坐你的馬車了,我要下車,我要下車!我要下車,快停車!停車!”


    子靖轉頭四顧,他既看不到路,也找不到人。忽然想到,這個林子容易讓人迷路,我雖不容易逃離他們,卻容易令他們找不見我。向後伸出一隻頭,把梁蘅往馬車裏麵推,嚴肅地道:“你千萬不要再喊了,否則容易把他們引來!你知道他們是誰嗎?聽沒有聽說過‘五煞’?高麗王的小孫子,就是被他們偷了去,然後放在煉丹爐子燒成灰,煉成了藥。你也想被火燒嗎?”


    梁蘅隻顧哭,沒有聽懂他的話,尖聲問:“你說什麽?我要姑姑,我不要你了!”


    “你姑姑不是好人!”


    子靖話音剛落,梁蘅忽然驚喜地喊:“姑姑!”


    子靖急忙轉頭,霍然看到那淡黃衫子的身影,已又在枝頭了。梁蘅哪裏知道身在疾行馬車上的危險,抖抖顫顫地站了起來,張著雙臂要菊猶存抱。子靖故計重施,再次急轉馬車,然而梁蘅正站在車板之上,無所依憑,小小的身子被這一轉,給甩了出去。


    子靖一看不好,抽出長劍撲了過去。一手抱住梁蘅,一劍指向人在空中,如黃鸝鳥一般撲來菊猶存。菊猶存慢了子靖一步,伸出的手與子靖的劍尖相對,立即伸手一夾。子靖此時內力雖然虛空,劍招仍是精奇,立時劍身微斜,逼菊猶存鬆手,同時抱著梁蘅向後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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