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腦中的眩暈過去後,梁薇才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漲痛,想來雙臉已腫。眼睛瞥向窗戶,心想好在自己早已關嚴實,否則落在童千姿等人眼中,這臉不禁被打,還要丟大發。這顆心還未放下,眸子一轉,瞥見另一邊的傅宣弘、宋乾順還有小梁蘅,臉上更紅,隻想鑽進地麵上到處可見的木板細縫裏!


    周雪桐“哼哼”冷笑著說:“一掌還了你方才那一掌,另一掌還了你對我種種誣陷!”不給梁薇還嘴機會,提高了聲音繼續道:“小姑娘!發完了脾氣,還是想一想眼前吧!我利用你如何,欺瞞你如何,戲耍、羞辱你又如何!你不還是靠我才得到鄒亦明與冰蟲髓的線索,此時此刻,聽得到五煞等人聲音的是我,你除了安心於被我利用、欺瞞、戲耍、羞辱之外,別無他法知道消息!”


    梁薇咬著牙,雙眼通紅地瞪著她。周雪桐與她對視一陣,似是一場目光的較量她杏核眼,比不得她的桃花眼嫵媚動人;她憤怒的眼神,也比不得她泰然自若,犀利冷凜更使人感覺四麵埋伏……梁薇敗了,憤怒化成淚水,在眼睛裏打轉。她咽下羞辱,神經質地點著頭。


    周雪桐眼睛一眨,亦結束了這一場暗戰,唇角一揚,笑得嫵媚天真。緩緩伸出手去,撫著梁薇紅腫的臉,語重心腸地道:“小姑娘,今日這臉腫得可使你懂理一個道理?那便是,發脾氣,還有利用、欺瞞、戲耍、羞辱他人,一定要有資格。我早說過,若有一天你造反稱帝,或者羽化成仙,我必然拜服於你。你太操之急了。”


    梁薇想她自認為比我大著幾歲,而如此教導我,卻不知我其實大著她許多,倒覺好笑。望了她半晌,忽然一笑道:“周雪桐,你可以這般張狂的‘資格’,是因為你的聰明、聽力的天賦、美貌,還有家世。這些,全是你爺爺,你外公,你父母給你的。你所添加上去的,隻有心狠、自作聰明,揮霍著你天賦,與親人對你的愛!”周雪桐張口要反駁,梁薇亦不給她機會,提高了聲音繼續道:“先月客館之中,你為何敢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境,就是知道你爺爺有多愛你,將一口氣賭到底!總有一天,你會後悔,你沒有好好珍惜你所擁有的……”梁薇說不清,自己說這些時想到了多少,話到末尾已哽咽起來,為人倔強,不願周雪桐聽出來,便不語了。


    周雪桐聽完,初時臉上又驚又怒又憤憤不平,唇角顫動著隻是說不出話來,眼珠子亦亂轉著……過了半晌,她咬著牙將頭低下,與梁薇各懷一股委屈、不平


    之氣沉寂半晌。


    終於,周雪桐抬起頭來,摸一摸鬢發道:“還是說一說你在這客館周圍,發現了什麽奇怪的事吧。”


    梁薇初時賭氣不願氣說,周雪桐也不急,靜靜等著。過會,梁薇覺得無趣,忽然想了起來便道:“對麵那家客店,樓下吃麵的有四個人,樣子像是商人,舉止非常斯文,可是吃麵的聲音卻挺大。”


    周雪桐道:“這有什麽奇怪的?”


    梁薇白她一眼道:“我們認為吃麵喝湯無聲無息,才算斯文有禮。一般在公共場合,就算平時不大注意,也會注意一下,更何況舉止本就斯文的人呢!而在扶桑,卻認為一定要發出聲音才是有禮。他們來到漢地,雖知改裝,一時間習慣卻無法更改,所以才如此吧。”


    “果然?”


    梁薇本來也大肯定,被她這一懷疑,反而梗著脖子道:“絕對不會錯!”


    周雪桐含笑道:“很好,那便試他們一試。”


    “如何試?”


    周雪桐盯著她腫漲的雙臉道:“反正你買了那麽多糖葫蘆,匆匆進來的樣子也令人奇怪,關著窗子他們也看不到、聽不到,咱們兩個又動了手,帶了傷。我就把你從窗子打出去,然後你用扶桑話罵我,說我也中了你的毒。”


    “什麽!你要我從樓上摔下去!”她驚慌未定,周雪桐已發起一掌,她身不由己衝破窗戶,跌落街道。


    落下去也並不覺得痛,然而這一驚實在不小!仰頭見周雪桐立在窗子旁,一臉得意的笑容正望著自己。怒從心頭起,撐起身子“八嘎亞路、格哼、達哇咯莫怒”地一通怒罵,話出口忽覺自己像是可惡的日本鬼子,心中倒愧得慌。


    又覺萬眾矚目,實在有責任將這戲演下去,於是手撫胸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冷笑著用日語道:“你得意什麽,你也中了我的毒,看看你的手掌是不是釘著一根銀針!”她知道周雪桐素日用的暗器是銀針,為取信於人必然會在自己手掌上插上一根,心裏暗暗得意。


    然而周雪桐隻知道她是說自己中毒之類,詳細內容並不懂,一臉驚奇地道:“你說的什麽話!你……你難道是扶桑人!大膽倭寇,敢來我大梁搶人,可知本姑娘的利害了!我蘭華劍未出鞘你已然如此,下一步,我讓你項上人頭


    不保!”說著眸子一轉,瞥向梁薇身後臨窗而坐的四個行商打扮的人。之前,梁薇以扶桑語說的話,旁人都聽不懂,唯有這四人微見驚喜之色,認真地觀察著周雪桐,看她是不是真的中了毒。


    梁薇轉眸,見周圍百姓都用意想不到,憎惡無比的眼神盯著自己,氣得仰天大笑,便用漢語道:“我項上人頭不保?看看你的手掌,你已中了我毒針!”


    周雪桐氣得眼一瞪,隻得暗暗在自己手掌上刺了一枚毒針,緩緩將手抬進窗子的四方框內。在梁薇看去,那窗子好似電影屏幕,倒要看看周雪桐演技如何。


    隻見周雪桐瞪著手掌之上,赫然插著的一根銀針,身形一晃。然而台詞未說出口,她已冷笑著轉身向傅、宋兩人道:“奸細已顯形,你們快去對付他們!”邊說邊向前奔,撲過去護住梁蘅。


    傅、宋兩人透過窗子一看,隻見四人已躍至空中。傅宣弘將糖葫蘆向著窗子一擲,令他們不能進到室內,兩人隨之挺劍越窗而出。


    周雪桐中了自己銀針上的毒,還要趕緊服解藥,一邊還要安慰著梁蘅,要他不要怕。忽然聽到梁薇在外麵扯著脖子喊:“周雪桐,你該還我清白了吧!這些扶桑人,還將我當成他們的同伴呢!說是什麽……搶到皇長孫,練成長生藥,有我的份!這些人腦袋被門擠了,還是進了水,長什麽生啊,哪有什麽長生藥……”


    周雪桐正運氣讓解藥快起效,沒有聽清這話。過了一會兒毒才解,隻聽外麵打鬥聲響成一片,人們怕受無辜之傷,紛紛呼喊著逃離。梁蘅也在揉眼睛,低聲而委屈地道:“我的冰糖葫蘆被舅舅扔了……”


    周雪桐笑罵道:“沒出息,小小男子漢就知道冰糖葫蘆!走,姑姑帶你去看打架!”梁蘅卻想,打架有什麽好看,不過愛看熱鬧,便由周雪桐牽著來至窗邊。周雪桐將他抱起,放在窗邊的桌子上,這才放眼望去。


    窄街之上,卻是童千姿、程安瑩、程方回、傅宣弘還有宋乾順五人,對戰四個扶桑人。梁薇坐在對麵客館一樓臨窗的桌子上,仰頭看到對麵的情狀,便罵道:“你幹什麽又把梁蘅抱過來,看這麽暴力的東西,會給小朋友心理造成陰影的!”而梁蘅隻是怔怔地望著下麵的情形,小臉呆萌,隻見認真,不見驚怕。


    周雪桐好似沒有聽到,反問道:“你剛才說的扶桑話,都是些什麽意思?”


    梁薇笑眯眯地道:“我後來不是翻譯給你了麽。”


    “我說的是前麵罵我的話。”


    “你猜?”


    “要我猜啊……”周雪桐果然就一副認真猜測的樣子,一會道,“是不是說‘我竹英姿技不如人、甘拜下風,從此願受姑娘驅使,肝腦塗地、再所不辭’?”


    梁薇啐道:“呸!不要臉,你的那招‘幽香盈袖’還不是受我啟發,得意什麽呀!”轉眼見四個扶桑人功夫著實不弱,五人之中除卻宋乾順還有程方回功夫都不甚高,漸有不敵之勢。於是道:“周雪桐,你還不下來幫忙,試一試你的‘幽香盈袖’。”


    周雪桐微笑道:“殺雞焉用蘭華劍,援兵轉眼既到,等他們的援兵到時,我再出劍也不遲。”


    梁薇隻覺得這援兵便是梁率眾而來,然而過了一會兒,隻見一眾白錦衣男子如白色濃霧一般漫上房頂,正是君子堂其它十君子。


    宋乾順抬眼一看,叫一聲“好”,又喊一聲:“小傅!”


    傅宣弘會意,仰頭向梁蘅笑道:“蘅兒,看舅舅與你眾叔叔的‘十二君子’陣!”說著一躍,登上梁蘅對麵的房頂。


    梁蘅哪裏懂得品鑒“十二君子陣”,見舅舅一躍而起,隻覺他了不起,拍手歡呼:“舅舅好厲害!舅舅是高手!”傅宣弘聽得外甥如此,大為高興,一心要大展神威,將生平之技展示出來。


    “十二君子陣法”展開,四個扶桑人聚在一起,一邊互相用扶桑語嘰裏咕嚕說著話,一邊與以宋乾順為首的十二君子對戰。周雪桐在旁觀戰,聽不懂他們說什麽,厲聲問:“竹英姿,他說些什麽!”


    梁薇遠遠地白她一眼道:“他們說,中了你計了,要趕緊逃走!”


    “還有呢!”


    “沒了,再有就是罵我們大家,狡猾、詭計多端,陰險之類的。”


    “果然?”


    梁薇又被她質疑,氣不打一處來,於是道:“就是這些了,你還想問出什麽?得意什麽呀,不就是引蛇出洞出了效果。”


    周雪桐卻不是得意,而是深深地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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