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桐苦笑道:“海麵上相遇那一天?不錯,皇上也好,江湖女子也好,最終都會死,那也便相遇了!”


    梁薇哭笑不得,“這是你的幽默感嗎?”


    “‘幽默感’是什麽?”


    梁薇想了一想道:“按這會兒的語境來講,差不多等同於自嘲。其實,與其辛苦自己,倒不如隨心而去,你愛他,他也愛你,又有什麽是不可以磨合的呢?‘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你今天看到的,隻是他刻在玉簪上的名字,哪裏知道,他的心裏刻了千重萬重啊!你要珍惜。”


    周雪桐心內一凜,仿佛看到一顆刻了無數“雪桐”二字的心,重重疊疊以至於血肉模糊。她淒然一笑,頹然地向後一仰,枕著樹杆想:我的心又何嚐不是這個樣子……


    桃子形的臉,豐潤的嘴唇與鼓起的下巴,令周雪桐在目無表情時,總呈現出一種小女孩賭氣的神態。含著醉態的桃花眼嫵媚又淩厲,在修長的直眉下微微眯著,認真剖析著兩顆心,與事情的本質。


    夜色漸漸密實起來,梁薇從房間出來時沒有點燈,她隔壁程安瑩的房裏燈火明亮,漏過樹枝,柔柔地在兩人身上披了一層斑駁的光,正好有一束淡金色的光芒撒在周雪桐揚起的臉上。梁薇望著她,好像看到偶然翻出的舊照片。照片上的人物保持著昔年的明豔天真,還有一股子倔強較真的勁頭,然而物是人非,使心頭湧上一股蒼涼……


    “不可能、不可能!”想了許久,她如此說,“我就算和他在一起,為他改變,最終還是要淪為在他生命裏的陪襯……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人生……”


    陪襯?是啊……周雪桐了解梁,他出眾的品性本就是為了天下練就,再出色的女子,在這浩蕩天下麵前,也不過一件華麗的裝飾品。周雪桐想要的位置是主角,是一切的起因、推動者,是非提不可、不可越過的高山,而不應該隻是一個陪襯。


    梁薇張了張嘴,想要再勸幾句,最終無話可說,便歎道:“原本以為在茫茫人海裏遇到自己所愛之人已是不易,這之後就再也不會受到折磨,等待自己的隻有幸福。然而現實之中,‘山窮水盡’之後未必就是‘柳暗花明’,就如李為念和李尚榮,再如你和梁,或者我與……”說到這裏,她連忙咬住舌頭,狠狠地咽下剩下的話。偷眼去看周雪桐,卻見她忽然滿麵疑色,精神無比精中的樣子,似


    乎在用力想什麽事情。梁薇平複一下心情,若無其事地問:“你在想什麽?”


    周雪桐眼角含著一絲狠光,嘴角一線冷笑也顫抖著,咬一下牙冷聲道:“李為念!你提到李為念……我忽然想到……他、他好深的城府!”


    梁薇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周雪桐仍舊沒有放下對李為念的偏見,無語地“哎呀”一聲,慘叫道:“你要死啊!誤會都解開了,整整鬧了好幾天,你還真沒完沒了?”


    周雪桐伸手按住激動的她,滿眼鄭重地道:“李為念他已知我離去三天,料到是為了查他。他有整整三天的時間想對策,所以安排了這場戲,擺脫自己的嫌疑,好讓我對他放下警惕!”


    見她這般頑固不化,梁薇厭煩地道:“那你還是認為李尚榮就是晨曦?”


    周雪桐道:“不是,但這並不能證明李為念的清白。”


    梁薇怒問:“那他身上到底還有什麽疑點,叫你這樣揪住不放?”


    周雪桐認真地道:“我第一次懷疑他,的確是在看到他向你討玉簪子的時候,雖然簪上的字……沒錯,我料錯了玉簪子上刻的字。可是他就像霧氣一樣無所不在、來去無蹤,這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梁薇抱起雙臂,一揚下巴,冷冷地問:“什麽人?”


    “一個絕世無雙的美男子!”


    梁薇徹底崩潰了,苦笑道:“敢情人家最大的疑點,就是長得太帥了?帥哥是用來歧視的嗎?你不會因為自己失敗的感情經曆,就憎恨起男人來吧!”梁薇承認自己不夠冷靜,情緒化了。


    周雪桐靜盯她片刻,才以略帶譏諷的口吻道:“看看,他出眾的相貌,曖昧的態度把你完全迷惑了吧!如果是梅祖芳那樣的人說你美,提到曾在山道上遇到你這類除了緣分無可解釋的事,或者給你綰頭發,你會如何?”


    梁薇氣得發笑並伴著惡心,啐道:“他不會有那個機會!但是!事情根本就不能這樣理解,梅祖芳本身就是個大壞蛋,李為念是個好人一個陷進你偏見裏的好人!”


    “他是怎樣的人,並不是他的真麵目,而是他想在你心目中成為怎樣的人!”


    梁薇靜了一靜,而後無奈地歎道:“這話聽起來很耳熟,我方才說過類


    似的……你能告你抄襲嗎?”


    周雪桐認真地道:“別開玩笑了,我在認真地跟你說話。”


    梁薇還把想說話卻無話可說可說的舌頭咬了一咬,才道:“好,你接著說。”


    一下子,周雪桐反而不知說什麽好了,回想了一陣子才道:“我之前的懷疑確有其理,唯一料錯的事情就是認為李尚榮是晨曦。事實上,晨曦與李尚榮完全是兩個人,但是李為念有意安排,好引人誤以為李尚榮與晨曦是同一人,並給人一種錯覺,仿佛揭開了李尚榮的真麵目就能證明李為念其人。所以,我中了計,我敗給了他!而且……”想到這裏,仿佛有一股冷氣在她皮膚上遊走,令她汗毛直豎。“他……他從玉簪子上刻的字,料到我與梁之間的感情糾葛,一點點料到這件事是我死穴,於是用這件事亂我陣腳,好使他永遠排除在我懷疑的範圍之內。”


    梁薇除了緊皺眉頭也不知該如何表達感情,“‘雪桐’兩個字,明明是李尚榮曾經的名字……他為什麽會想到你身上去?”


    “是不是她曾經用的名字,還是不由他說了算。你記不記得他跟你換簪子前,問你從哪裏過來,那是什麽地方之類的?你的回答裏說到那個花園裏有梁、梁芸。他是一個男子,不可能認不出那枝玉簪子是男子用來固定玉冠的,也就是說,你等同於告訴他玉簪子的主人是梁。梁的簪子上刻了我的名字,我爺爺與外公曾奉命教導過梁天下皆知……所以,我與他之間的關係很好猜測!”


    梁薇順著她話語一想,居然覺得合情合理,張口要說話時,又覺得自己是中了周雪桐的毒,冷笑道:“我那天真他媽的應該把頭散到底,被人誤會成青樓的妓女就是妓女好了,裝什麽端莊,綰什麽頭發!”


    周雪桐吃驚地道:“我剛才仿佛聽到你罵了髒話?”


    梁薇正視著她道:“不用懷疑自己的耳朵,你就是聽到了。這很奇怪嗎?跟你在一起,我沒有被逼瘋,隻是罵了句髒話,已然可以送進‘非一般人類研究工作室’了如果有這個工作室的話。”


    “你覺得我說的沒有道理嗎?”


    梁薇翻著白眼道:“要命的是我居然覺得有道理!”


    周雪桐欣慰地大笑,道:“我就知道跟你聊得通,不虧是我的朋友。”


    “等等!”梁薇一字一頓地道,“我什麽時候成了你的朋友?”


    周雪桐微笑道:“從你打了我那個耳光之後。”


    梁薇啞然失笑,“打了你,我就成了你朋友;那我寧願親你一下,好變成你的敵人!”


    “不能。”


    “為什麽?”


    周雪桐仰望著天空,頗為感慨地道:“你居然敢打我,我才知道小看了你。你膽小、單純、善良,卻很有勇氣。那麽膽小居然還很有勇氣!這點讓我欣賞,所以你就是我朋友了。”


    梁薇憋著笑,努著嘴,一臉做作的厭惡神情,“你為什麽不問問我的意見,問我願不願意成為你的朋友?”


    周雪桐一臉疑惑地道:“梅祖芳沒有問我們的意見,就把我們收進他的‘百花譜’裏,我為什麽要問你的?況且,我一向不考慮他人的感受!”


    梁薇忍不住大笑起來:“這果然是你……”笑過之後,心頭湧上一陣淒涼與驚怖,緊緊擰著眉頭,艱難地道:“為什麽……為什麽我會覺得你對李為念的懷疑有道理,他怎麽可能一下子料想到那麽多,把戲演得這麽像!他怎麽可能是那種……那種……”她想弄清楚自己想表達的“那種”是哪種,卻怎麽也想不清楚。


    “這便是我會想到那個‘天下無雙美男子’的原因,他的手段與那人的有共通之處……”


    “原來你說的這個‘天下無雙美男子’指的不是李為念?”


    周雪桐眼含同情地望了她一眼,曼聲道:“你中了他的‘美男計’,聽到他的名字就心煩意亂,話也理解不透很正常。我所要說的這個人叫做梁岑瑞,出生時臉上有黑龍胎記,因為相士的一些預言,他的父親太祖皇帝將他與他母妃流放在宮外。他卻能一步步令太祖皇帝心甘情願將皇位傳於他,還得到了他心愛的女人,你知道他的法寶是什麽嗎?”


    梁薇沒好氣地道:“難道不是他天下無雙的美貌嗎?”


    “是,也不全是。”


    梁薇滿腦子的盤根錯結,糾結得兩痕秀眉也無法舒展開,提著一口解釋不清是怨氣還是怒氣的氣說:“洗耳恭聽……”


    周雪桐道:“我爺爺是一個很多情的人,他的結發妻子叫蕭燕


    ,是……”


    梁薇連忙打斷:“你不要跟我說,你又要指責你爺爺思念什麽人啊,喜歡著誰啊……老人家的感情是他們的私事,當晚輩的除了尊重就隻剩下理解。雖然你離經叛道,也不應該到這個地步!”


    周雪桐淡淡地道:“我就是要拿我爺爺的事舉例子,你到底要不要聽?”


    “當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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