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的氣味很是幽微,初時聞不到,非得細細地聞了,才能發覺從裏麵傳出的不是香味而是藥味。這藥味給人以不同尋常之感,但也說不上古怪。


    兩個女子對望一眼,均在心想默默地想,這香囊裏不裝香料,周雪桐又在這時特地帶來,大約是有奇用。於是各拿了一個,悄悄湊到端綺、童千姿鼻端,看會有怎麽的效果。


    其它的人注意力都在被口袋困住的蛇上。


    “五短身材”將蛇拿給白須老,白須老接了過來,想要抽開皮繩看一看寶蛇是否受傷。轉念一想,這寶蛇若是身子有那一星點沒有變紅,就還是劇毒之物。皮口袋被蛇兒掙紮得東高西低,一看便知它被困在其中正在暴烈之時,隻怕被它咬到。因此他雖隔著皮口袋看個不住,卻自始至終沒有打開看一看。


    周雪桐氣急敗壞,頓足道:“我來救表嫂的路上,在山林裏見到這條蛇全身紅得奇異,一旁的樹上還係著個口袋,就將蛇兒用口袋裝了起來。誰知道是你這白須老養的!這蛇兒到底有什麽稀罕的,瞧你們得意洋洋的樣子!”


    白須老望著皮口袋,在心裏想像著蛇兒全身發紅的樣子,喜滋滋地道:“你這麽個小女娃哪裏知道,這蛇兒可是寶貝!乃是老夫、吳老弟還有陸阿鐵、朱昆一起養的……”原來那身材高壯,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的黑臉漢子叫做陸阿鐵;五短身材、紅光滿臉、聲若洪鍾的男子叫做朱昆。


    周雪桐驚奇地道:“一條蛇而已,也值得你們這麽多人養?”


    白須老哼了一聲道:“你懂什麽!”


    周雪桐抿嘴一笑,轉臉朝吳青仁笑道:“這老頭倚老賣老不告訴我,那你告訴我!”


    吳青仁見她容色嬌豔,時笑時怒,更顯得風姿妖嬈,早已看呆了。聽她忽然對自己說話,神態又十分天真,心底暗暗發笑,便問道:“你來時,我明明聽到你喊:‘這三變蛇全身已經變紅,乃是至寶,既然讓我得了,怎麽還有還的道理?’如此看來,你對此蛇十分清楚,又何必問我?”


    梁薇的心思雖然都在端綺與兩個好姐妹身上,但也聽到了這段的對話,心裏也不禁奇怪,怎麽周雪桐明明說過“三變蛇”之名,她也明明跟我說過三變蛇的種種,怎麽現在她又不知道了?隻是一想,就已明白過來周雪桐向來會演戲,這必然又是她的什麽詭計!


    又聽吳青仁一言戳破,不由得在心中苦笑好你個周雪桐,這回可穿幫了吧,看你怎麽辦!


    周雪桐態度卻十分從容,微微一笑道:“這是因為我在來時的路上,聽到一個人在樹下悠閑地唱歌”她慢悠悠地伸出手,打起節拍來唱道:“這蛇兒好,這蛇兒是寶,這蛇兒叫做三變蛇。[]這三變蛇好,這三變蛇是寶!說是寶,青時卻不好。說不好,紅時卻又好。紅時是寶,助我老兒長生不老!長生那個不老,長生那個不老,長生那個不老……”


    眾人都聽得發笑,齊刷刷地望向白須老。周雪桐哼歌時模仿出的喜氣洋洋,也正好為他此時手提皮口袋,觀之不足的情景當背景樂。


    這條蛇既然是四人豢養,將來的長生不老當然要四人分享,然而四人私心裏又都隻想著自己。這歌兒隻是白須老自己哼一哼,被周雪桐當眾說出,臉上很掛不住,斥道:“丫頭胡說,我中的了你毒,解藥拿來!”


    周雪桐一挑眉毛道:“你那寶蛇若真能令人長生不老,必然也能使人身強體健、百毒不侵,你又何必向我討要解藥。可見,你們就是在說謊!”


    吳青仁道:“豈有此理,丫頭在使激將法。我偏不告訴你!”臉上笑容淡淡,一副高深樣子。


    周雪桐將嘴一撇道:“你這個人五十多歲就了不起麽?半輩子都活得束手束腳,現在這樣大膽,是不是以為終於可以長生不老,無所顧忌了?還有……”她伸手向陸阿鐵一指,“這個笨瓜能長生不老又如何,可以能他說話嗎?”


    郭川澤、梁薇、蘇賦雲三人這才知道,那個高壯漢子之所以從頭到尾一言發,原來是因為他不會說話。(.無彈窗廣告)


    吳青仁等四人臉色一變,眼中都是精光一閃,緊盯著周雪桐。周雪桐得意一笑,緩緩在亭內踱了幾步,伸手撫著一旁的柱子道:“你們是不是在心裏想,這丫頭怎麽知道我們這麽多事?這不奇怪,因為我還知道吳青仁跟我表哥說話,其實是想分散我表哥的注意力,因為他那時手拿鐵扇,在這柱子上敲打著。這敲打看似滿不經心,卻是這樣一段節奏……”說著她將手快拍三下,停頓一下,再快拍三下,接著又停頓又快拍三下,“這節奏是求同伴幫忙的……”


    郭川澤不由得心驚,沒有想到竟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招救兵。


    蘇賦雲與梁薇更是吃驚。雖然知道


    周雪桐耳朵敏銳,可是吳青仁以鐵扇敲擊柱子時,她們近在咫尺也覺聲音甚小,周雪桐至少也在這院子之外,竟然聽得如此清楚!


    吳青仁手握鐵扇,滿臉不在乎的微笑,一時將扇子在手中輕敲,一時又拿扇子輕撓後背,一時又捶一捶腰……


    周雪桐瞧在眼裏,在心裏嘲笑他的故作姿態,繼續道:“這節奏我本來也不知是什麽意思,但緊接著聽到一人說,‘這個時辰,寶蛇也許全身發紅了,怎麽吳青仁這廝說有緊急事,讓我們過去?’我才知原來這柱子裏麵有機括,在外部一擊,卻觸動裏麵的機關,將消息傳給同伴。朱昆本來是想去找白須老,看寶蛇情況如何吧,所以……”


    “五短身材”朱昆一聽,將眉毛一豎,張口欲言,周雪桐立時道:“你急什麽!你當吳青仁自己不知道你表麵上對他順服,其實心裏十分看他不起,而且對他防備得很!”


    吳青仁展開鐵扇輕輕一搖,道:“朱老弟放心,我不會中了這女子的挑撥離間之計……”


    梁薇見狀,偏要火上澆油,揚聲道:“你這會兒叫他‘朱老弟’了?方才我將他錯認成你兒子,你不也認了!你又為什麽大冷天裏搖扇子?必然是火中燒,怕忍不住,撕破臉吧!”郭川澤、蘇賦雲、周雪桐聽到,都不禁笑了出來,讚許地望了梁薇一眼。


    如此一語,朱昆無論如何都忍不住了,“哼”了一聲也不言語。吳青仁鐵扇也不好再搖了。


    白須老指著周雪桐道:“丫頭,你到底是何人,盡在這裏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周雪桐哈哈一笑道,“我耳朵能聽得三裏,這些可都是我聽來的……”


    “這更是胡說了,哪有人耳朵這麽好使!”


    周雪桐反唇相譏:“死老頭,你一把年紀,耳聾眼花,耳朵當然不好使!”


    吳青仁盯著她道:“莫非,你……你……你就是周潛光的孫女周雪桐?”周雪桐之名自她大鬧先月客館後,開始名揚天下。吳青仁昨夜在太湖混在人群當中,周雪桐隻是匆匆出現了一下,他也沒有看清樣貌,隻是聽人說這個叫周雪桐的,美貌聰明,行事狠辣乖張,耳朵能聽三裏,早有心一見。今日剛一見,便覺得她極有可能就是,聽到她自己說耳朵能聽三裏,終於得以肯定。


    郭川澤目露凶光,喝道:“你竟敢直呼我爺爺與表姐之名!”


    周雪桐手臂一揚道:“表哥,不必如此生氣……”又向吳青仁道:“你既知道我是誰,又不自量力擄了我表嫂,與兩個好姐妹來,也便犯在我手裏了……”


    毒性所使,白須老想要高聲說話也不能,長籲短歎著道:“吳老弟啊吳老弟……再多等那麽幾天,你想如何便如何,為何不忍上不一忍?!現在可好,招來這個閻王,可該如何呢?”


    吳青仁惱羞成怒,怒聲道:“老子忍了半輩子了,多忍一刻也不行!更何況,那位姑娘可是不可再得的佳人……”梁薇心想,好在你不知我姐姐名字,否則被你髒嘴念了,我也想打你耳光了!


    “如何難得,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周雪桐道,“我問你們,你們乖乖告訴我!第一個問題,這三變蛇就是長生藥麽?”


    吳青仁冷冷一笑道:“我何為要告訴你!”


    郭川澤於是道:“表妹,外公的藏書你不是都看過?其中一本書名是什麽我也忘了,記載了三變蛇。蛇的全身發紅時是藥,而之前卻有毒,但絕對不可能令人長生不老的!”


    吳青仁對他描述三變蛇的輕淡語氣甚為不滿,嗤笑道:“你們懂什麽!全身發紅的三變蛇,蛇血可是比太上老君的仙丹更靈的藥!”


    周雪桐把玩著蘭華劍,撫著明晃晃的劍刃道:“呸,一條破蛇而已,就這樣靈!我看啊,是你們沒見識,覺得它稀罕就當寶貝。早知道這樣,我就直接挖了它的蛇膽,也算物盡其用……”


    白須老一聽,雙眼圓瞪著道:“你這個小畜生,這寶蛇若是殺身取膽,那可就是暴殮天物啊!”


    梁薇臉上一沉,冷冷一笑道:“挖它蛇膽如何!我方才抓它時,被它咬了一口,我便用我的寶劍劃了它一下!”


    郭川澤驚得道:“那蛇若是身子沒有完全變紅,可是有劇毒的,你被它咬了……咬哪裏了?”


    周雪桐疑惑道:“有劇毒麽?那蛇咬到了我的手背,流得血是紅的,沒有毒的……”說著將手伸了出去。明亮的光線下,她纖手如玉,上麵鮮紅兩點。郭川澤拉過她的手細細看去,吳青仁等人也都伸長脖子一看,心內竊喜,互相望了一眼。


    既然寶蛇咬


    了周雪桐,周雪桐也無事,白須老之前的擔心也就一掃而空。又聽說寶蛇被周雪桐劃了一下,他手掂著也覺得皮袋內除了蛇之外還有不少液體,心想必然是蛇血流出,而皮口袋不透水,所以積在裏麵。他因為中毒,雙手也酸軟,此時擔憂寶蛇,竟然十分靈活地角開皮繩道:“我的寶蛇啊,你的血可都是寶,還沒有到仙島,還不是你流血的時候……”皮繩被解開,布口袋隻開了那麽一個小口,忽地青光一閃,白須老圓圓的鼻頭上掛了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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