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與子靖回去時已很晚了,但是那一天注定無眠,他們兩人的晚歸,不起眼得像是影子,在那天足以將夜空照成白晝的白燈籠下,不起眼得隻似一溜而過的小黑貓……


    到了第二天,五峰山莊更加忙碌,沉浸在一種深海本就苦悶,卻仍舊有暗流翻湧的狀態裏。(.好看的小說)梁薇與子靖不敢隨意走動,便呆在房間裏。


    梁薇每天抄寫經文,子靖在一旁無所事事,一連三四天,他們都沒有機會見端綺。


    梁薇在肅穆的氣氛中安靜書寫,總時不時回憶起那一夜她知道了兩個巨大的秘密,一個是,她就是竹猗猗;一個是,子靖愛的人是她。可是之後的生活居然並沒有改變!


    雖然自然而然,可還是讓她感到詫異為什麽仍舊是這樣?


    可若是應該有所改變,怎樣才合情合理?她也說不清楚……


    她提筆書寫的樣子文雅安靜,秀美清凜的側臉驚豔無比,那模樣對於子靖來說太新鮮,很願意在一旁看著。先時他還能靜坐,然而天性好動,一會兒便又不安分起來,時而問她要不要喝水,時而問她要不要歇一歇再寫,時而問她冷不冷,時而拿劍比劃著,說著這個劍招如何如何,時而念她寫出的經文十個字念錯三個……


    各種各樣的打擾,對於梁薇來說毫不新鮮。在現實世界裏,她與子靖從小就是這個狀態。


    那時的子靖在她身邊拍籃球,模仿他喜歡的球星講英語,唱歌,還演示各種帥氣動作,時不時喊她看。他很執著,非得看到梁薇扭頭看了,哪怕她當時翻著白眼一臉不情願,才肯罷休,要不然會一直喊著“薇姐、薇姐,你快看!”把自己變成帥氣的雕塑!


    梁薇玩笑時總說,她在書法上的成就本來可以超越衛夫人,就因為子靖總在她練字的時候打擾,所以她就不去想“美女書法家”這個頭銜,隻安然於平凡便好。


    然而在小說世界裏,他們之間一開始的狀態是梁薇一直跑,子靖一直找。(.好看的小說)本來“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的梁薇,因為缺了幾股魂,隻有“瘋兔”狀態!可是一回歸,她是她,子靖也隨之又是子靖了……


    梁薇心內一個恍惚,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回到了過去?


    筆尖一頓,她轉過頭去看子靖一個穿古裝的


    ,長劍不離手的子靖,跟真正的,現實中那個子靖有區別嗎?


    他正通過門往外麵看,轉過頭道:“英姿妹,外麵好像來了什麽大人物,不會是皇上吧?”


    那種永遠陽光燦爛的樣子,仍然是他啊!梁薇忍不住一笑,罵道:“你就這麽傻!當然不會是皇上啦!皇上出宮可是一件大事,如果是,老早就會有人通知咱們,跪著迎接了!”


    子靖猜測道:“那一定是哪位大宗師!陳將軍可是武林盟主,如今他夫人過世,有大宗師來上祭,太正常了!隻是,你說會是哪一位?”


    這種好奇心,也還是子靖!梁薇並不關心是誰,見他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便道:“你若好奇,不如過去看一看?”


    子靖搖頭道:“不好,我不懂規矩,出去惹了亂子,對陳夫人不敬!她可是個大好人,不可以這樣的……而且,他們肯定忙,我不能添亂!”


    從這個回答去證明雖然略顯牽強,但也可以說,他仍是那個經得起誘惑,有原則的子靖……


    他仍然是他!梁薇呆呆地問自己,原來我寫這部小說,就是為了紀念我與他的親梅竹馬?我應該告訴他,其實我也愛你,我們並不是親兄妹,然後去求證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是不是皇上,接著再嫁給他嗎?


    推測出這些變故,她心裏的甜蜜總會如霧氣一般,輕易地被一股莫名的戰栗代替這隻是夢,一場一定會結束的夢!


    相較於此,她更願意這樣自然而然下去,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最好時間能永遠留在此處。而在現實中,若是能夠永遠留在過去,那該有多好!


    她微微而笑,用十六歲清脆甜美的聲音道:“你可以找彪哥,去幫他的忙。(.好看的小說)”


    子靖微笑道:“我要在這裏照顧你!”


    梁薇柔聲道:“我在這裏安心寫字,不需要照顧的,也許姐姐需要你幫忙呢?”


    子靖笑道:“她不需要。她會讓我過來照顧你的,因為你是我們兩個人的寶貝!”他說著,麵顯得意。還以為說完這句話,梁薇會露出甜蜜的笑容,卻不想她滿麵呆相,甚至透著淒苦。他回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疑惑地道:“你不開心了,在想什麽呀?”


    子靖的這句“我們兩個人”,


    又讓他想到現實中的子靖與端綺。他與她,才是他口中的“我們”,而她是他們的寶貝,受到了他們的深深愛護,為了償還,她的一片深情連說也沒有機會!


    這些情感,足以逼瘋一個原本單純直白的人,梁薇令自己不要多想,隻是歎一聲道:“這種氣氛,很難讓人開心……”郭茜痕離世所帶來的悲傷鋪天卷地,將他們的小哀傷稱得黯淡。


    說得子靖倒心中一愧,連忙鄭重地坐下道:“我見周圍的人,每天都哭紅了眼,真是可憐呀!”雖然同情,可是過世的人與他們關係畢竟不大,他們也不至於悲傷。可是每日被悲傷的氣氛感染,總覺得若自己隻是一般的心情,是對死者的不敬。


    梁薇感傷地問:“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也哭紅了眼?”


    子靖腰杆一直,板起臉道:“不要說這樣的話,你已經三番四次把我嚇個半死,還要再用這話試探我,你的心真是,真是……”說得心裏五味雜陳,又是心酸又是後怕,也不知如何抒發,眼圈不由得紅了。


    梁薇一見他這樣,心內愧疚,連忙道:“好,我從此不說了,不要生氣嘛!”又聽外麵的氛圍與前幾天的確有所不同,侍者行走紛紛,似乎真是有大人物到場,好奇心起,便道:“子靖,好像真有什麽大人物到了,咱們也去看一看?”


    子靖自然願意,又擔心地道:“我們過去,不會添亂吧?”


    梁薇整理一下自己抄寫的經文,道:“這些經文抄好,要在陳老夫人靈前燒了的,我們用這個理由去!隻是看一眼,能惹出什麽亂子?我們就那麽沒用?”


    子靖聽了歡喜,便幫她一起整理經文,道:“很好,咱們這就過去!”梁薇在這幾天已抄了許多經文,兩人一人捧了一疊,走了出去。


    順著穿山走廊往前庭去,走了沒幾步,兄妹兩人便見端綺自對麵走來。她行色急促,但莊重肅穆,一身素服,反稱得人物美豔,好似初升的紅日。


    梁薇隻幾日不見她,便想念得很,乍然見到心內一喜,緊走兩步迎了上去,拉著她關切地問:“姐姐你累不累,要不要我們幫忙?我已經抄了好些經文了。”


    端綺道:“周姑娘的母親已到了,由她主事,我不過幫一下忙。我幾天沒見你們了,你們都還好,沒出什麽亂子吧?”


    梁薇扁一扁嘴道:“沒有。但就是老呆在這裏,感覺很別扭。我們什麽時候離開?”


    端綺道:“就這幾天,欽天監陰陽司擇了日子,得停靈多少日子,禪師、道士開設祭壇這些事情全定下來,咱們就可以離開了。”


    子靖不禁歎道:“真是繁瑣啊!英姿妹已經抄了很多經文了,正要拿過去。”


    端綺道:“我這就是要去喚你們呢。上麵傳來消息,皇上下了旨,要追封陳老夫人,特令皇長子傳聖旨,並帶了祭禮,讓他代皇上上祭。聽說這位皇長子乃是當世第一美男,你們也去看一看?”


    梁薇道:“皇長子不就是梁蘅逸,梁的哥哥?”


    端綺連忙道:“你小聲點,哪裏能直呼他們的名字,不過就是他!”說著一笑。


    子靖與梁薇相視一笑,都道:“你不怕我們惹事,反倒喚我們過去?”


    端綺笑道:“我隻怕你們太閑了,反而惹事生非。看你們這樣子,已不耐煩了吧?”


    兩人都笑了,說著倒要看看第一美男生得是何模樣,一起往前庭去。


    端綺等是外人,不能堂而皇之地走到梁蘅逸麵前,看他的容貌。端綺引著一弟一妹來至五峰山莊正堂一角,自窗口窺探,便可將堂前廣場場景看得清清楚楚。隻見那裏備著香案,許多穿孝服的人跪得如一片雪地,獨有一個穿著白底金絲繡紋,玉冠玉麵,氣度不凡之人與一個手拿聖旨正宣讀的太監站著。


    不用說,這個白底金線繡紋服,頭戴玉冠之人便是梁蘅逸了。梁薇遠遠一看,隻覺他端正莊嚴如一尊塑像,雖然距離甚遠,清一色白衣映著陽光亦有些晃花了她的眼,也覺得他周身傳遞出的精致與凜人英氣在世人之上。若說美貌,確實是她平生僅見,但她隻看了兩眼便覺索然無味,自人群中尋找起周潛光的身影來。


    太監宣讀完了聖旨,隻聽眾人齊聲謝恩。隊伍最前麵的人高舉雙手,接了聖旨,被梁蘅逸扶了起來。梁薇見他接了聖旨,在心中暗自猜度,他定然就是那位英雄人物陳廣生了!隻見他緩緩站直了身子,梁薇頓時眼前一閃,隻見他身形甚是魁偉,身著白衣,穩如銀山,周身散發出一種並不耀眼,卻威懾力十足的光芒,雖然隻是背影,卻令梁薇一眼望去便生出欽佩崇拜之意,心內暗讚,好個武林盟主,好個


    大將軍,好個陳廣生!


    子靖喜得問:“姐,這一位就是陳大將軍吧?”眼睛裏亮光閃閃,顯然亦被陳廣生的蓋世氣概所震驚,在心裏道了一百聲“聞名不如見麵”了!


    端綺笑道:“正是!”眼神裏也含著笑。


    果然沒有猜錯,梁薇喜得拍了子靖一下。姐弟三人也不多言,隻是對視傻笑,對陳廣生的無限敬愛都在不言中。


    然後又站起一人,這個背影,梁薇一眼就認出是周潛光。他的身形相較於陳廣生矮瘦一些,與陳廣生並肩而立,隻讓人覺得同一片天空,同一塊土地,天氣卻截然不同。陳廣生周身陽光明亮,就連屋簷下的風鈴都有著泰山般的安穩;而周潛光周身似乎總有輕風吹拂,泰山都好似在漂浮上升著,飄飄然如若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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