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中的周雪桐沒有爺爺,獨生女一個。她羨慕梁薇有爺爺、姐姐、弟弟,而且還愛著梁薇的表哥。


    梁薇與她雖然是真摯的朋友,卻也不影響對她滿身戒備。


    她總覬覦我所擁有的!


    梁薇總忍不住這樣想。


    在這裏可好了,周雪桐有爺爺,愛慕者無數,既有表哥還有表妹……


    我對周雪桐很好嘛!梁薇這樣想著,又問周潛光:“她這樣有孝心,您感動嗎?”


    “當然。”周潛光說。


    可是他眼裏明明有哀傷,而且越來越濃……“我猜她做這麽多,隻是希望您看到時,露出一點笑容罷了……”梁薇道,“可是為什麽……我覺得您並不很高興?也許是我多嘴了,沒資格說這些……”


    周潛光並不計較,長歎道:“縱使年年花相似,可是歲月再不複往昔……”


    梁薇樂觀地道:“歲月總要更替,新的換去舊的,不是很值得高興麽?”


    “這話也隻有你這般年紀的人才能夠說得真心實意……”周潛光笑著道。


    梁薇一想,還果然是!二十歲之前,她歡歡喜喜地迎接生日,看著蛋糕上的蠟燭比去年多一根,就像是完成了什麽偉大的事一樣。一過二十歲,每過一次生日,她就恐慌一次……


    “你來這裏,到底是為什麽?”周潛光又問。


    梁薇倒不好意思說了,便俏皮地道:“您老人家猜猜看?”


    周潛光好脾氣地道:“老夫本來以為你既然是雪桐的朋友,必然是那丫頭不敢來見老夫,讓你前來先打探打探。既然你說,你們剛吵了架,那應該不是了。卻是為了什麽事?我猜不出來了。”


    梁薇還是不好意思說,但是沒辦法,隻好厚著臉皮道:“我想要‘百花露’……”其聲比蚊子搓腳大不了多少。


    但周潛光聽得清清楚楚,不解地問:“你這般年輕,怎麽用得著它?”


    說出第一句,後來的就容易多了,她便道:“我想拿它去找另一個人,換一樣東西……”


    “又是什麽?”周潛光被這種複雜的公式難得一皺眉頭。


    “冰蟲髓。”


    “那東西很難得,又有毒的,你要它做什麽?”周潛光關切地問。


    梁薇嚇壞了,驚恐地道:“冰蟲髓有毒?!怎麽會啊!”在那一瞬間,她想到了許多李為念在害我,不,害我姐姐;不對,周雪桐害我……一直追尋的東西是有毒的,這真是個大刺激!


    周潛光伸出一隻手掌往下壓,讓她冷靜下來,緩緩地道:“那東西是治療骨傷的奇藥,也的確是有毒性,但是毒性並不大。用量不大,人的自身便能化解……”


    梁薇放下一顆心,又提起另一顆心,緊張地問:“那要是量大呢?”


    “那就不好了……”周潛光道。


    梁薇怕得身形一顫,結巴著問:“不……好了,是……是什麽意思?如果……如果一個人……一個出生時骨頭像玻璃一樣脆,用它給……給治好,會怎樣……”


    周潛光見她小小的身體抖成一團,顯然是驚恐無比,憐憫地道:“你別怕、別怕……一出生是這樣體質的人,千萬人中也難覓其一。若是治好骨傷,需得極大的用量,那麽自然是性命堪憂,但也不會立刻便死,總有兩三年的命……”


    兩三年……果然如此麽?梁薇心內一灰,雙眼一閉,手蒙在臉上,幾乎落下淚來。


    自昨天晚上她發覺李為念仍隻是在利用自己時,便覺得他性命堪憂的事也多半是假的,用來博取同情的手段而已。


    然而卻是真的!


    他的命運,竟當真悲慘致廝……


    “有救嗎?”梁薇難過一陣,又仰起臉來問。


    “有。但也隻是在藥理上說得通,冰蟲髓難得,這種解藥更難得,誰也沒有真正試過。”


    無論如何是好消息,梁薇先鬆一口氣,問:“是什麽呢?”


    “有一種紫色的人參,它開出的花可以。”


    “哪裏有這種花?”


    周潛光搖一搖頭道:“那種紫人參,皇宮裏就有,但是紫人參的花,卻是世上沒有的。[.超多好看小說]”


    梁薇不相信,道:“紫人參應該同人參一樣,都是植物的根。有根埋在土裏,豈有不開


    花之理?”


    周潛光道:“道理如此。紫人參開花需得六十年,十分難得。如竹子一樣,一旦開花,就會全株枯死,紫人參再無功效可言。紫人參比冰蟲髓更稀有,若是人們發現,肯定不等它開花便采出來,所以世上竟無紫人參花。”


    “所以說,紫人參跟紫人參花是不能兼得的?”


    周潛光讚道:“你真是一點就透!”


    梁薇用微笑謝他的誇獎,然後道:“那不應該取其功效更好的嗎?”


    “正是。所以是紫人參被留下……”


    “竟然不是它的花?”


    “是啊。它的花隻能解冰蟲髓的毒罷了,而紫人參卻是續命神藥……”


    梁薇又萎靡下來,搖頭道:“真是難辦!”想來想去,又回到自己姐姐身上,問:“那麽我姐隻是一隻腿有點跛,用冰蟲髓治好,不會中毒吧!”


    “不會。”周潛光肯定地道。


    梁薇放下心來,道:“那就好了……那麽周爺爺,你可以給我一些百花露嗎?”一場驚嚇後,她還是要用百花露換冰蟲髓。


    周潛光卻猶豫起來,就地盤膝坐下,望著遠方道:“那東西不值什麽,卻是老夫發妻所留的……”


    就這麽一句話,將梁薇的萬千理由都堵住了那是這位深情老人家對發妻的一點念想,她怎麽好意思索要?她住口不語,坐在他身邊,不計得失地陪他淋雪看風景。


    “你說……雪桐現在在幹什麽?”


    “她啊……在寒梅山莊生悶氣?吃蜜餞?爬到哪棵樹上看風景……”梁薇描述一陣,笑了起來,“您老人家若是想她,大可以讓她回來嘛!”梁薇可是很懂老人家的!


    周潛光卻不吭聲,半晌了話鋒一轉道:“往後走七步,草叢裏一個包袱,請替老夫拿過來。”


    梁薇聽說,連忙爬起,走了七步。拔開枯草,果然見草堆裏有一個油布包。她拿了起來,居然還沉甸甸的,便抱著送到周潛光身邊。


    “打開吧……”周潛光吩咐道。


    梁薇巴不得一聲,迫不及待裏打開。打開了油布包,裏麵還有個細麻布包,再打開一看


    ,原來是黃澄澄的小米。梁薇大失所望,苦笑不得地道:“周爺爺,這隻是小米啊?”


    “嗯。”周潛光看也不看,隻是仰頭望著細雪飄落的天空。


    梁薇正不解,見一隻翠色羽毛的鳥兒飛來落在周潛光肩頭,“唧唧”脆聲鳴叫。周潛光並不答言,而是拍了幾下手,那鳥兒便飛走了。


    梁薇驚喜又好奇,望著遠去的翠羽雀問:“周爺爺,我都忘了您養了許多雀兒,可以傳話的。剛才那個,對您說什麽?”


    周潛光道:“它向老夫問候,類似於‘原來您在這裏’……”


    “那您向它說了什麽?”


    “讓它叫大家來這裏吃飯。”


    梁薇恍然大悟,笑著道:“原來小米的用途在這裏呀!不過好奇怪啊,您老人家剛才並沒有像周雪桐那樣‘唧唧’地同它說話。”


    周潛光一臉笑意地道:“雪桐那是頑皮!並不是非要那般,聲音如何全不重要,它們是聽節奏來分辨的。”


    說話間,隻聽鳥雀亂鳴,群鳥飛來。梁薇歡喜地將手擋在臉前,不讓鳥兒翻飛時落下的羽毛與灰塵迷了眼。周潛光早已習慣,悠閑地抓起小米,撒向空中與地麵。於是他們頭頂飛的,身邊落的全是各種各樣的鳥雀,它們愉快地啄食、跳躍、打鬧、嬉戲……


    梁薇不是第一次見這種情形,也曾見周雪桐這般給鳥兒喂食。可是那時的周雪桐形容憔悴,滿腹疑慮怨憤,哪有周潛光這份仙人風度!


    天空飄著雪,他素衣白發,靜坐在喧鬧之中,從容淡然。梁薇高興得簡直想滿地打滾,抓了一把小米,將手伸出去,期待雀兒來食。


    一會兒,一隻十分小巧,身披白羽的小雀兒落到了她手指上,啄食她掌中的小米。她隻覺掌心癢癢,深感奇妙,無比有趣,向周潛光道:“周爺爺你看這一隻,它喜歡我呢!”


    這些事情在周潛光這裏實在太尋常,不覺得新奇,平時看到,連笑的必要也沒有。此時,望著她新鮮的笑臉,也不禁回想到第一次有雀兒停落在他手指上的觸感,他也在心裏大呼奇妙啊!


    “那麽……送給你了!”周潛光愉快地道。


    “真的?”梁薇驚喜地道,“那爺爺可不可以再教


    我如何同它說話?”


    聽她改口喚“爺爺”,周潛光就說不出“不”字了,點一點頭道:“這費什麽事!”


    “太好了。”梁薇湊近那隻白雀一些,親昵地道:“小乖乖,我很快能同你說話了呢!”


    周潛光便將鳥雀的一些習性說與她知道,教她如何飼養它們等等。然後帶她回去,拿出一本書給她。上麵一行行,記得是類似於摩斯密碼,什麽節奏代表什麽話的東西。她想要跟鳥雀溝通無障礙,就必須背熟。


    背書她很擅長,但這個還是太過於枯燥了,她便先記了幾句頂重要的,然後向周潛光道:“這本書可以送給我麽?我要慢慢記一記。”


    周潛光答應了。


    梁薇還是不好意思再提要百花露的事,但也不能就此走了,一直閑著沒事老賴在那裏又尷尬,便又說起自己武功不高,請周潛光教她幾招防身。周潛光竟然也答應了。因她想學端綺那門功夫,周潛光便教她一招“幽香盈袖”。


    她曾在危機時刻,使出過這一招,但畢竟隻是誤打誤撞,威力不強。此時待周潛光細細講解傳授過,就大大地不同了。


    就這樣,她竟然在周潛光身邊呆到第三天。周潛光始終溫和慈祥地待她,真好像是她親爺爺一樣,有求必應。


    梁薇於是鼓起勇氣,再一次道:“其實我隻需要一點點百花露……您要是有很多的話,可以給我一點點嗎?”


    周潛光搖頭歎道:“你竟還沒有打消這個念頭?”


    梁薇幡然醒悟,這兩天的有求必應,原來隻是想讓我打消索要百花露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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