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宣弘望著他祖父,心想,若是我用這話跟爺爺對質,爺爺會是什麽表情?


    不過他終究沒敢說,隻是望著爺爺出了一會兒神。


    傅展圖見他神情古怪,便斥責道:“你想什麽?怎麽不說話?”


    傅宣弘便道:“總之……爺爺放心,確有其事……公主的心上人不是那個傻小子,就是那個李公子了……”


    “傻小子、李公子?”傅展圖更是驚訝,“這麽說……還不隻一個?”


    傅宣弘慢慢地道:“死而複生的那個人,您老人家是真的不知道?那位公子姓李,就是李公子了,素節救活的他。不過公主救他,也許隻是出於天性慈悲……但是,就算沒有他,公主還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總之,素節公主不可能選我的……”


    傅展圖聽了這話陷入沉思,半晌了道:“她雖是公主,但是婚姻大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你若是喜歡……”


    “我不喜歡!”傅宣弘耐著性子跟他解釋半天,卻不料換來這句話,不禁焦躁起來,“爺爺就不用費心我的事了!


    “這叫什麽話!”傅展圖又瞪起眼來。


    傅宣弘一時間煩惱至極,禁不住高聲道:“我年輕尚輕,成親的事根本不必想!就算想,那個女子也必然是我自己選的!”


    傅展圖一聽這話,反倒笑了笑,語氣變得溫和,緩緩地道:“這不就是在讓你選……素節公主還是榮兒……”


    傅宣弘望爺爺一眼,氣得笑了,道:“非此既彼?這就叫讓我選?”


    傅展圖勸道:“以你的身份來說,不是素節公主,不是榮兒,可也總會是與她們相似的人,你沒得選!與其如此,為何不選一個你見過的,而且有幾分了解的人呢?”


    傅宣弘聽了不語,傅展圖便又問:“莫不是你還對雪桐……”


    “即便現在是她,我也未必願意成親!”傅宣弘道,“我當初情願受苦學本事,就是不想有一天,您老家替我做了所有的主!再逼得緊了,我離家就是!”


    “你還敢說這話……”傅展圖顫聲道。(.無彈窗廣告)


    傅宣弘連忙道:“爺爺若生我的氣,我離開就是。正好君子堂那邊有事,爺爺好好休


    息!”說完,他轉頭便走。


    很快,他得到太子之命來到鳳尾城,於這般幽靜的暗夜裏煩惱起這些來事……


    因為煩惱,他再去看雪片落入黑綢緞一般的湖水裏,已沒有之前那種靜謐之感。他長歎一聲,準備回房休息……頭隻轉了一半,他便以餘光發現屋子裏亮了幾分,驚詫地轉頭一看,隻見紗簾飄忽不定,內裏分明有一個身影閃閃爍爍!


    傅宣弘大驚,在心中暗道,幾時屋子裏進來了一個人,我竟不知道!這人就在背後,我卻絲毫未曾察覺,可見武功卓絕……


    他手邊並無兵器,隻得暗暗捏了一枝袖箭,緩緩往屋子裏走……


    手剛觸到紗簾,內裏突然傳出一個嬌媚的女聲道:“既然吹夠了冷風,就快快進來吧!”


    “雪……桐……”離得近了,隔著紗簾,傅宣弘分明看到內裏的身影坐在桌子旁,手裏拿著一把短劍挑桌子上蠟燭芯。


    “聽出我的聲音了?”


    “怎麽會聽不出……雪桐……你來這裏幹什麽?”傅宣弘不可抑止地多想起來如此深夜,她突然來我房間做什麽?莫不是……莫不是……


    內裏嬌笑一聲道:“自然是找你說話啊!傅公子……”


    此話一出,傅宣弘僅有的一點綺念立刻煙消雲散,傅宣弘緊握袖箭,後退一步質問:“雪桐不會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你是誰?”


    內裏沉默一會兒,而後悠悠地扶著桌子站了起來。那身影纖纖一痕,又高又瘦,邊往觀景台方向走,邊緩緩地道:“傻小子,從前不會,不表明現在不會……”那聲音、語調過份地嬌俏嫵媚,愈加不像雪桐。(.)


    傅宣弘不理,直直地盯著身影走到紗簾旁。忽然探出一隻瘦長的手將紗簾一挑,走出一個又高又瘦的人影。


    這人三十上下,高鼻長臉,細長眼睛,薄薄嘴唇。容貌雖然有些粗糙,卻也不失為英俊……


    這是個男子!


    他雖不似陳廣生那般陽剛之氣如泰山巋然,也讓人一看樣貌,絕計想不出方才那嬌媚的女聲是他發出的……


    因此傅宣弘一見他,詫異大過警惕,問:“你……你……你是誰?”


    r/>“小姓劉,賤字雅正,見過傅公子!”這一回的聲音,又是一個低沉的男聲,與眼前的形象恰恰吻合。


    “劉雅正……”傅宣弘尋思道,“這名字卻也熟悉……”


    “委屈傅公子記在下賤名,在下外號‘千人麵’……”


    傅宣弘聽到這個外號才記了起來,笑了笑道:“原來你是‘子夜影’三人之一,你們雖然做過偷盜的事,但並不歸我們君子堂來管,你也不必過來投案啊!”


    劉雅正“嗬嗬”一笑道:“在下過來不為投案,乃是奉主人之命,跟傅公子談一些事……”


    傅宣弘不理他這句話,而是反問:“你怎麽進來的?”


    “我們‘子夜影’飛簷走壁最是在行,這點小事算什麽?”


    傅宣弘抱起雙臂,望著湖麵,冷笑兩聲,也不多言語。


    到底是豪門公子,傅宣弘就算久在江湖上行走,這份傲氣也還是有的。


    劉雅正隻得訕訕開口:“這件事於公子也是有好處的……”


    “這語氣真像是談生意……”


    “這就是一筆生意。”


    傅宣弘瞥了他一眼,嚴厲地道:“本公子不缺錢,不缺利,無論你家主人是誰,都請出去。這次你善闖我的房間,我暫且饒你,再有下次,可要小心了!請!”


    這一番話說得盛氣淩人,劉雅正反倒冷靜下來,雙肘撐著欄杆,姿態愈發安然。他望著湖水,不疾不緩地道:“方才傅公子在這裏看風景,在下在屋子點蠟燭,時不時看一眼你的背影,心想這公子可真年輕啊……”說到這裏,他轉頭看了傅宣弘一眼,那種成熟男人望著青澀少年的眼神,無論如何,總帶著幾分嬉虐。


    傅宣弘橫他一眼道:“年輕如何?”


    劉雅正繼續道:“公子十**歲,出身好、模樣好、武功好,樣樣出色,諸事不愁。能讓傅公子發愁的,應該隻有一件事,一個字……情!對不對?”


    傅宣弘羞惱成怒,嗬斥道:“不要給臉不要臉,快滾!”


    “得到越多,付出的就越多……”劉雅正反而接著道,“似公子這種什麽都有的人,肯定要付出一個慘重的代


    價,就是‘自由’二字。你不似郭家兄弟,有陳將軍、周道長這兩個長輩在,家裏又有鏢局的生意,必然是要練好功夫。你一個富家公子,什麽不做就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父母、爺爺肯定半點意見也無。可是,你還是辛苦自己練功夫,進入君子堂,不就是想得到這份‘自由’嗎?”


    傅宣弘怒極反笑,道:“你們‘子夜影’原來不隻是俠盜,還探聽這類消息!假如我沒有猜錯,上次出麵說服我的‘女子’,就是你假扮的吧!你千辛萬苦說服我協助素節公主逃跑,所用的理由不還是這樣?結果如何?夠了!”


    “那個人……”劉雅正臉色顯得有些驚異。


    “真會做戲!”傅宣弘看他這副樣子,斷然譏諷道,“你不就是早打聽過我家中的事,才敢過來跟我說這些嗎?上次你來是個女子,勸的那些話我照做,隻以為你與素節公主還有些交情,所以利人利己,也不置於將來陷公主於為難之中。可是,素節公主歡歡喜喜地回宮了……你又何必……”


    “傅公子!”劉雅正打斷道,“公子是說上次有個‘女子’找公子……”


    “其實是我!”一個嬌柔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嚇了兩人一跳。


    兩人同時抬頭,正好看到一張臉。頭頂朝下,下巴朝上,倒掛在那裏乍一看紅紅白白,甚是駭人。


    兩人不約而同後退一步,暗自握好手中的兵器。隻見這臉往下落去,在空中忽然如一朵嫣紅的大花綻開,原來此人身著嫣紅色衣衫,淩空轉了一個身。


    轉瞬間,此人已立在欄杆上,微笑著道:“那人不是他假扮的,確確實實是我。這個人哪裏假扮得了我,隻能假扮一下我的丫鬟而已!”


    傅宣弘眯眼一認,眼前這人是個三十上下的女子,一張線條柔和的鴨蛋臉,俊眼修眉,甚是柔婉。不是當日規勸自己的人,又是何人!


    看到她,傅宣弘才知,原來自己將他與劉雅正混為一談。正不好意思,隻見女子已轉頭嗔視著劉雅正道:“你奉主人之命,我奉公子之命。公子命你既刻見他,你去還是不去?”


    劉雅正看起來甚是惱火,道:“菊猶存,你……”


    菊猶存打斷道:“哼,你千萬別問我公子叫你去做什麽,問我也不回答。隻有一句,公子要你去見他!”說


    完,大甩一擺,便飄然升上屋頂。


    傅宣弘追到欄杆邊,伸頭看了她兩眼,驚詫地道:“她是菊猶存?我上次見她,她不是這樣……那時她還是……還是個男的……”


    劉雅正看樣子已是無心以作他想,隻冷冷地應了一句:“不是她,又是誰!”


    “什麽!”君子堂奉命追捕“五煞”已非一朝一夕之事,卻久久未果,令眾君子引以為恨。此時眼見“五煞”之一菊猶存自眼前離去,傅宣弘怎會不惱!


    正要再審一審劉雅正,這菊猶存背後的“主子”、“公子”都是何人,那劉雅正已是一副下定決定的樣子,連句“告辭”也不說,便縱身一躍,在欄杆上踏了一下,飛到房樓上了。


    傅宣弘無暇多想,連忙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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