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思看到臉上先是一喜,很快又壓製下來,斜了梁薇一眼,冷哼一聲道:“怎麽這麽晚?”


    “晚了嗎?”梁薇一臉無賴地道,“不正是日落時分嗎?”


    “那也晚了!”


    梁薇不由分說,將玉佩塞回他手裏道:“兒臣回來晚了,那是因為有一些事耽誤了……”


    “什麽事?”梁清思滿臉懷疑地問。


    “兒臣這一出去,本來看到將要過年,人人臉上都喜氣洋洋,而且天氣也好,街上又熱鬧無比……”梁薇慢慢地道,“兒臣就在心裏想,百姓都這麽高興,不都是父皇英明之故!”


    梁清思不免喜形於色,但轉念想到這是她怕自己生氣,故意這麽說,便隻是將頭仰了一仰。


    梁薇看他這樣子,卻在心裏偷笑,繼續道:“兒臣看著心裏也高興,也貪圖新鮮,這裏走一走,那裏走一走,也就耽誤了不少時間……”


    所以你就回來晚了?梁清思心裏這麽想,口中卻隻是“哼哼”兩聲算是回答,而他心裏真是得意無限。


    “可是!”梁薇加重語氣,提醒他注意這個轉折。


    梁清思果然一扭頭,盯她一眼問:“可是什麽?”


    梁薇於是一臉凝重地道:“可是兒臣卻看到幾個人一臉苦色。盛世之下,又臨近佳節,人人都喜笑顏開,這幾個人的一臉苦色也就分別刺目。兒臣覺得奇怪,便悄悄跟了他們去,想知道他們為什麽會不高興……”


    梁清思本不在意,聽到這裏,更被梁薇的態度感染,知道她說得是正經事,也沉下臉來,注意聽下去。


    梁薇繼續道:“兒臣跟著他們一直來到城東臨近郊區的地方,隻見那裏好大一個莊園,還沒有建好,而那幾個不高興的人就住在那個莊園附近。他們的房子雖然不能跟那個大莊園比,但都看起來以又堅固又清淨,而且他們都是辦了年貨回去,年貨裏麵都有雞也有魚,看起來生活也不錯。他們一共五家比鄰而居,都很和氣的樣子。兒臣想,這些人不缺住的,也不缺吃的,鄰裏關係也好,為什麽會不高興?兒臣覺得奇怪,便走過去和他們說一說話……”


    梁清思也聽得滿腹狐疑,便問:“他們都說什麽?”


    梁薇道:“兒臣沒有直接問,隻是先進去討口水喝,然後大讚這裏環境清幽,他們鄰裏這麽和善,一定過得十分好!父皇猜他們說什麽?”


    梁清思便道:“他們肯定會說一些外人不知道的苦惱,要不然他們之前也不會一直一臉苦色。”


    梁薇搖頭道:“事實卻並非如此,他們竟然跟我說,這裏的千萬般好……說到他們的家,他們都稱讚個不停。”


    梁清思歎道:“看來他們苦惱無限,卻不願意對你一個外人說罷了。”


    梁薇長籲短歎地道:“他們確確實實留戀自己的家,正是因為太留戀,所以才會那樣苦惱。”


    如此繞來繞去,也引得梁清思好奇起來,便問:“那麽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麽而苦惱?”


    梁薇跺一下腳道:“原來是因為旁邊的大莊園!那個莊園在那裏修,他們本來還挺高興,因為他們還可以去那裏幫忙補貼家用。本來那個莊園也不會占到他們家的地,可是主人家仿佛是越修越富貴,這莊園也就越修越大……過年之前,莊園裏有人通知他們,要他們過完年後立刻搬家。他們留戀自己的家,可是莊園主人據說是朝中大官,他們也不敢得罪,所以雖然到了過年時候,也總是悶悶不樂的。”


    梁清思靜靜地聽完,想了想道:“這種事情也常有發生,隻要那家主人給了那幾家人足夠的補償,也就罷了。”


    梁薇將手一拍道:“兒臣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兒臣走時去那個莊園裏看了看以兒臣的本事,自然哪裏都攔不住兒臣。(.)兒臣過去一看,那個莊園亭台軒榭、雕梁畫棟、一磚一瓦無不精致,豪華又寬闊。兒臣就在心裏想,這朝中高官到底俸祿多少,又是怎樣的高官才建得起這樣的莊園?”


    提到這個疑問,梁清思不禁將眉頭一皺。


    梁薇知道引起了他的注意,便繼續道:“兒臣於是留了一些神,想知道上這莊園的主人是誰。可是查來查去,也隻從一個燈籠上看到一個‘鄭’字,想來是鄭姓大官的莊園。出來之後,兒臣便問莊園附近的人,他們卻都說,隻知道姓鄭,但到底是哪個鄭大人,他們就不知道了!”


    梁清思聽到這裏,冷哼一聲道:“如此鬼祟,必然藏奸!”


    梁薇見他有些動怒,伸手攀住他的手臂,依靠在他身上


    道:“父皇若能注意這件事,那就好了。這件事兒臣隻知道這麽多,不過以父皇的英明,一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梁清思聽了這話,心裏甚是感慨,輕撫她的發髻道:“你真是有心了,好容易出一趟宮,還關心起這樣的事!有你這麽個公主替朕分憂,朕心甚慰!”


    梁薇聽了一笑道:“父皇忘了,兒臣可是仙子轉世,而且繼承了父皇憂國憂民的心嘛……”


    梁清思道:“其實你一個女兒家,還是好好在閨中繡花、看書的好,若是悶了就逛逛花園,聽一聽戲什麽的。”


    梁薇嘟嘴道:“兒臣不會繡,也不愛繡……”


    說到這裏,太監見梁清思心情不錯,才敢又一次勸他用晚膳。


    梁薇見天色已暗了下來,連忙道:“父皇為了等兒臣,到現在還沒有用晚膳?兒臣該死……”


    “大臘月不許說‘死’,陪朕一起用,下次出宮的事就好說。”


    梁薇放開他,俏皮地蹲身一福道:“兒臣領旨!”


    用過晚膳,梁薇便急匆匆地回了鳴玉閣。


    童千姿和端綺早已得到消息說她回宮了,都在等著她。


    梁薇一看到她們便開始跟他們講宮外如何熱鬧,以及京中過年的種種風俗,看到了多少新奇的對聯、年畫、窗花、新衣……


    童千姿的家鄉也過春節,不過並不像漢人這麽隆重,隻是聽梁薇講都覺得有趣。可是越覺得有趣,她就越恨自己不能出去玩個痛快,便道:“薇薇,咱們姐妹一場,我在這裏住了幾天,也算講義氣了。現在我要出去了,你不要怪我啊!”雖然語氣堅定,可是眼神卻顯出理虧,閃來閃去也不敢正視梁薇。


    梁薇乜斜著她,故意道:“這話你也說得出?”


    童千姿一下子結巴起來,道:“我……我……我好容易來京城一趟……”


    “我也好容易來京城一趟啊!”


    童千姿不滿地道:“可這裏已經是你的家了……”


    梁薇望著端綺一笑,看她正在一塊珊瑚粉色的絲絹上繡著一枝茉莉。


    大眼一看,那個茉莉圖案隻有白與綠兩色,可那


    枝茉莉花微小的色彩變化,還有光影的體現,卻需要精心挑選出不同程度的白與綠的絲線去繡。


    隻是這樣,梁薇就頭疼不己了,更何況這個繡成是要當手絹。小小的一方,更要精致到十二分,端綺要繡成雙麵繡。


    雙麵繡最考驗人,小小的一個圖案,卻有著成千上萬的線頭,都一個都要藏得無蹤無影,叫人看不出一點,以致於針腳錯一點,都會千差萬別。這個也罷了,就連絲線的鬆緊,也要均勻無比,馬虎不得。


    梁薇在旁看上一眼,明亮的燈火下,更令她眼花繚亂,可是端綺卻悠閑地一手拿著繡繃,落針、理線,一絲不亂,端麗的側臉沉靜恬淡。


    一般的燈火,映在她臉上,卻如臨著盛了滿天星光的銀河,神女一般,美貌絕倫、氣度高雅……


    梁薇看得癡了一下神,而後才笑眯眯地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端綺目不斜視,卻聽得清清楚楚,微笑道:“你怎麽突然念起詩來?”


    梁薇臉上掛著撒嬌時才有的笑,甜甜地道:“我是想說,我才不要咱們三個‘嫦娥’久居清冷的‘月宮’!‘人間’那樣熱鬧,不去看一看太可惜了,所以我們很快就可以自由出入了!”


    “真的?”童千姿高興得抓住她手臂。


    梁薇抖著手臂甩脫她,假怒道:“不算上你,反正你可以不理我,自己自由出入啊!”


    童千姿連忙笑道:“這是第二種選擇啊,最好的事當然是咱們三個人一起。快說說,你有什麽辦法?”


    端綺也想知道,放下針線,麵帶微笑地注視著她,在等著她的答案。


    梁薇見她們如此期待,也恨不得說出來,可是想到李為念之前的交待,終究還是忍了下來,笑向兩人道:“我要神秘一下,你們不用管,隻管等個幾天。總之,春節前的幾天,咱們就一定能夠自由出入了!前提是,你們兩個也要沉住氣,不要跟任何人說,也不要表現出來。”


    這一襲話自然說得兩人更是好奇萬分,再三追問,奈何梁薇拒不透露,也就隻好作罷。


    說了一陣話,三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早上,梁薇卻是被噩夢給嚇醒的。


    據她貼身伺候的宮女說,梁薇夜裏喊了一些話,什麽“弟子一直記著呢!”“師傅不要生氣”“弟子不敢懈怠”等等。


    醒來之後,梁薇也一直是一副忐忑不安不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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