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為念,當真這世上沒有你不能到的地方,沒有你不能見的人麽?


    這麽無孔不入,這麽陰魂不散……


    他似乎早就在走廊上站著了,這時緩緩走入門內,麵容漸漸在梁薇眼中清晰……


    白皙的臉龐,一半映在柔和的光線裏,一半在暗沉的陰沉裏,呈現出濃重的陰沉氣質。


    再走近一些,梁薇注視到他身的是一身暗紅色華服,若不仔細看,猛然間倒有可能將他認成梁。


    可是,他不是……


    所以,桐良娣一開始就在騙好。


    桐良娣看到他來了,輕喚聲“公子”。李為念擺一下手,她便一轉身,向殿前走去,走入燦然的燈光下消失不見。


    梁薇望著他,冷笑道:“我哥本來是想娶了李尚榮,也好有個人質能夠要挾你,但今天一看,原來是你在他身邊安插了一個眼線。”


    “她叫桑柔,本來是我的侍女。”李為念答非所問。


    “你身邊的每一個人,你都可以如棋子一般,拈起來便用。”


    這句話,李為念像是沒有聽到。他又走近她一步,似是責怪,又似是哀歎,道:“那晚,我等了很久,可是你沒有來。”


    “我為什麽要來!”梁薇想到他很怕冷,冬夜在外麵站著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吧!可是,這件事情憑什麽讓她自責!


    李為念的眼神像夜裏的湖水,湖麵黑幽幽,柔滑地發著涼,絹綢一樣柔軟,容易起皺。他就這麽望了梁薇一眼,滿是疑惑與深沉地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生氣?”


    梁薇生氣地說:“我沒有生氣!”


    李為念陪著笑哄她:“你想罵我,就罵我幾句好了,沒關係,無論什麽話,我都聽著。”


    這話說得,好像我很愛胡亂罵人似的!梁薇心裏這樣想著,便冷冷一笑,抱起雙臂,一言不發。


    沉寂一會兒,李為念接著道:“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榮兒,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我的確試過說服好,可是卻失敗了。”他的語氣裏透著小心與無奈。


    梁薇也覺得情有可願,不置可否。


    李為念接著道:“可是,事情到了那個地步,還能怎麽辦呢?你也盡力了……”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連著之前的那句話,一下子拉近了梁薇與他的距離。


    真是神奇!


    梁薇想起,自己也曾為了他和榮兒,跟梁清思、梁吵過架,還挨了一個耳光。


    梁薇心裏起了微妙的變化,懷疑自己生氣是因為他在關鍵時刻忽略了她這個“自己人”……


    李為念適時走近她,輕柔地攏住她的肩膀說:“我想來想去,這世上還有誰的話可以令梁改變心意,而那人也願意幫我?唯有周道長了。其實我也不能肯定去求他,這事就一定能成,時間又緊,所以我沒有跟你說過,便開始了這個計劃。”


    他停了下來,可好似還有許多話,如餘音繚繞在琴弦之上一般,繚繞在他的眼睛裏……她一抬頭,遇上他滿含歉意的眼睛,拚命地去尋找自己憤怒的由頭,卻不知它跑去了哪裏?


    末了,她歎了一聲,緩緩走到窗子旁,盯著窗紙上淺淡的月光道:“你不需要告訴我,你無論做什麽,都不需要告訴我。”


    李為念連忙道:“你仍舊在生我的氣?”


    “我何必生你的氣?”梁薇苦笑道,“隻是……隻是……”到底氣些什麽呢,她可真糊塗了!


    李為念站在她身後,盼望著她的結論。


    梁薇像是被老師提問的學生,因為回答不出來,微微側過身,怯怯地望了他一眼道:“李為念,上次見到榮兒,真的覺得她美極了,你們……你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說完之後,她猛然間驚醒:難道我生氣是因為榮兒的美貌超過了我,因為她與李為念站在一起無比般配?


    梁薇啊梁薇,你明明心裏隻愛著子靖一人,還要為了別的男子爭風吃醋,這可怎麽好?


    她心裏很是害怕這樣的自己……


    李為念好似沒有聽出梁薇活裏的深意,隻是回答:“榮兒,該遠離這些明槍暗箭,不是麽?這一回,就是因為我險些連累了她,所以我準備將她送回南邊。”


    “南邊?去哪兒?”


    “郭三太爺郭承文的醉鬆山莊,倒是個好去處。曾經去那裏拜訪過,他一直盼著榮兒能再過


    去。”


    郭承文,那是一個相較於周潛光,更為執著、純粹的秋以桐守護者。隻憑李尚榮的相貌,他也會拚了性命守護她吧!


    “能遠離這一切,那當然很好。”梁薇道,“那麽你呢……”


    李為念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隨後道:“我以後也會去……”


    這就意味著“現在”不會去。那麽這個“現在”還有多久?


    梁薇心裏泛起一陣淡淡傷感,但是很快便道:“那就更好了,你早就說要這樣啦!”


    李為念微微一笑道:“對啊……其實一下定決心就該走的,要不然牽掛隻會越來越多。”


    “牽掛而已,放下就好。”梁薇說得坦然。


    “談何容易……”李為念也說得坦然,目光繾綣在她身上,顯得那樣依戀。


    梁薇心裏抽動一下,縮成了一團,尖銳的痛苦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一邊感受到自己對李為念深深的依戀,一邊又明確自己,早已將整顆心交給了子靖。


    那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一個人被劈成兩半,彼此瞪著,互相不理解,互相都幹預不了。


    梁薇試圖整頓這個分裂的身體,暗暗深吸一口氣說:“你怎麽進宮的?”


    “太子請了我。”


    “哦,那……我要去前麵了。”


    “我要回去了。”


    “再見。”梁薇乖巧地說,然後便轉身回去。


    宴會已在尾聲,梁清思早已離去,剩下的人大半都已是醉意朦朧。


    傅展圖看起來醉得利害,正拉著郭川澤說個不停。郭川澤直直地坐著,聽得一臉凝重。


    梁薇看到他這樣,心內暗笑:這麽個冷心冷麵的人,一朝被酒醉的老人家纏住,又不能直接丟開,也隻好如此活受罪了!


    她倒想知道傅展圖到底跟他說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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