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在臨江市的官場上下,“想入非非”這個詞語成了最大的禁忌詞,中小學教室裏黑板上方“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條幅也被悄然撤下。


    官場普遍認為,就是這一段對話,才是徹底葬送唐智民政治生命的致命之處。


    一位官員的升遷與落馬,官場上總會有很多的故事流傳,尤其還是這種桃色事件,更是要充分發揮想象力來添油加醋,至於是否符合實際,其中有多少虛構和想象的成分,誰也不會去理會和深究。


    反正,講的人過了嘴癮,口沫橫飛,聽的人過了幹癮,直流口水。


    時間一過,各自還是盯著各自的位置,誰還記得唐智民這麽個倒黴蛋。


    從老書記譚政榮那裏得到唐智民被調查的消息,幾乎刹那間,高亮泉的腦海中再次冒出一束希望之光,那束光,先是弱弱地,繼而像一個巨大的火球,在他的心裏燃燒了起來。


    然後就是一種無法抑製的內心喜悅,仿佛雲開霧散般看到了天空中的光明。


    唐智民稀裏糊塗地栽進了女人的陷阱裏,拱手讓出了縣委書記的位子,這無疑給了高亮泉希望的曙光。


    但是,能否抓著這次機會順利過渡上去,他實在沒有多大的把握。


    就望城縣而言,和他有同等競爭力的還有縣委副書記秦方明,常務副縣長郭詠,難道他們不想嗎?他們肯定也想。


    除了望城縣,還有臨江市委市政府各部門的副職、閑職,他們也會想。


    這就是說,想著坐上縣委書記這個位子的人絕對不止他一個。


    實際上,唐智民的突然垮台,除了覬覦著縣委書記位子的人暗自高興之外,就是沒有資格參與書記競爭的一些幹部也感到高興。


    這其中的道理說起來並不複雜,官場中的位子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一個較高級別的崗位空缺了,總歸要從某個部門或單位補一個人上去,就會引起一連串的聯動效應,隨之而來會帶來一大批人的升遷。


    比如說,唐智民被撤職查辦了,假若高亮泉當了縣委書記,就會空出來一個縣長位置來,有可能就會從副縣長之中產生一個縣長,然後,各部、委、局中就要產生一個副縣長;假若某局或某部的正職當了副縣長,副職中就有可能扶正,然後就空出來一名副職,資深的辦事員就可以提拔成副職,以此類推……


    官場中,一個官員的垮台好比一副多米骨牌,倒一個帶倒一大排;而一個官員的升遷則有點像是拎鏈條,拎起來一頭,帶起來一長串。


    官場,永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自然,有人暗自慶幸也就不足為怪了。這和幸災樂禍無關,隻和官場升遷有關。


    大家都想進步,沒有當上官的想當官,當了官的還想當大一點的官。


    當今官場,不貪財的官員,這個可以有,不貪色的官員,這個也可以有,但不想進步的官員,這個是真沒有。


    正因為如此,才使沒個官員天天充滿了競爭與希望,也使整個官場變得無比地豐富多彩。


    然而,官場風雲陰晴難料,有機會不等於就能當上官,你看得住下邊可管不了上邊,誰敢說上邊沒有盯著坑的更硬門人選?


    高亮泉經曆了兩次空歡喜之後,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究竟誰能真正坐上這個位子,除了個人的能力外,更多的好需要點好運氣。


    或許,這一次好運要降臨到高亮泉的頭上。


    這幾天來,高亮泉一直和市委副書記譚政榮保持著熱線聯係,據他透露,唐智民的破事被省紀委嚴令調查之後,市長林亦雄大為光火,臨江市委書記關為濤臨近退休,身體欠佳,長期在醫院療養,臨江市黨政工作實際上是林亦雄在主持。


    官場一條線,牽一發而動全身,唐智民是林亦雄極力推薦到望城縣擔任縣委書記的,上任沒多久,就鬧出個震驚省委的桃色事件,這讓他在省委領導麵前很沒有麵子,盡管在向省委領導表態時口口聲聲說要對唐智民嚴肅查處,內心裏還是希望低調處理,以挽回影響和顏麵。


    要做到這一點,必須首先穩定望城縣的局勢,不能再出什麽亂子,去觸動省委領導的神經,這是林亦雄和譚政榮商量之後的共識。


    所以,譚政榮代表市委親自到望城縣召開幹部大會宣布,縣委書記空缺期間,由高亮泉全麵主持望城縣委和縣政府的工作,這無疑給高亮泉打了一針興奮劑,也吃了一顆定心丸。


    看看吧,穩定大局還得靠我高亮泉。


    這幾天,高亮泉可是真正體會到了一把手的滋味,縣裏各鄉鎮,各部門的頭頭幾乎個個都爭著要到他這裏來請示匯報工作,大小黨政要務,都必須要到他這裏來拍板定案。


    阿諛奉承之聲四起,諂媚討好之人叢生。


    說句最實在的話吧,這一個星期,找他老婆吳豔紅看婦科病的病人比平日裏多出了一倍,好多都是鄉鎮部門頭頭腦腦的夫人,為了對吳豔紅手到病除,妙手回春的感激之情,突然醫術高明起來的吳豔紅光手鏈就收到了十幾條,這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實惠。


    興奮之餘,還有一件事讓高亮泉耿耿於懷,那就是誰給吳豔紅通風報信,壞了他的好事?


    夫妻沒有隔夜仇。那天,高亮泉和吳豔紅回家之後,立即驗證了一個噩耗:受了驚嚇的高亮泉果然不舉了。


    這個結果,讓吳豔紅也極其不爽,於是夫妻兩人同仇敵愾,對那個惡毒的報信者恨之入骨了。


    高亮泉讓吳豔紅回憶那個人的聲音,吳豔紅隻說,那人怪腔怪調的,聽不出來個名堂,加之當時心情緊迫,也沒來得及仔細回味,已經沒有多大的印象了,隻知道肯定是個男人。


    趕緊查看來電顯示,號碼是望城縣的,讓萬大強去查,很快回複了,那是縣政府側麵拐角裏的一個公用電話,隻要投幣誰都可以打。


    高亮泉不甘心,他上班之後,又把縣公安局長胡長庚找來,讓他去調當天公用電話亭附近的監控錄像,可錄像顯示,電話亭的位置正好是個死角,監控錄像沒能拍到打電話的人。


    這個家夥太狡猾了。


    胡長庚是個急性子,立功心切,這個時候自然想為未來的縣委書記排憂解難: “縣長,這個家夥幹了什麽壞事?要不要立案偵查?”


    高亮泉隻得笑笑:“也沒多大事,這家夥給婦幼保健院的一個小護士打騷擾電話,我家吳醫生聽說了,就讓我幫著查查。”


    胡長庚“哦”了一聲,心裏卻是不太相信,一個小護士被電話騷擾了,犯不著縣長親自出麵興師動眾的查號碼調錄像,但是,領導的事隻可效勞,不可多問,胡長庚就提議:“縣長,把周邊幾個道路的錄像調出來看看,或許能有收獲。”


    高亮泉就說:“胡局長,不是什麽大事,不要搞得太聲張了。這樣吧,你們公安部門的人就不要出麵了,免得鬧得像是重大刑事案件似的。你把錄像調過來,下午我抽個時間,請吳醫生和小護士過來看看,能有什麽線索最好,沒有呢,也就算了。”


    錄像很快就調過來了,高亮泉把吳豔紅喊來,在辦公室裏反複看了半天,打電話的那個時間,幾條通往電話亭的道路人來人往,熟人太多了,光縣政府的人員就有好多。


    有組織部的副部長顧新明,信訪辦的王福生,後勤服務中心的溫純,婦聯主任帶著的幾個婆娘,還有一些部門科室的人員,街道辦事處的老頭老太,也有幾個閑雜人員和小混混……


    兩口子湊在一起指指點點,最後琢磨來琢磨去,甘欣可能把信息傳遞給誰呢?最大的嫌疑人還是溫純,這些人當中,隻有這個家夥和甘欣有些瓜葛。


    這事沒法去找甘欣落實,而且,看上去甘欣對溫純也是恨之入骨。


    但是,望城賓館的領班娘們來找吳豔紅看過婦科病,閑扯中也提到過,那天似乎看見溫純在望城賓館出入過,具體情形記不太清楚了。


    記恨一個人不需要像公安部門辦案還要什麽證據確鑿,這麽一來,高亮泉和吳豔紅兩口子,就把溫純給恨上了。


    把監控錄像還回去,高亮泉什麽也沒跟胡長庚多說,胡長庚也沒敢多問,這事就算這麽過去了。


    來日方長,不管這個人是不是溫純,隻要這個人還在望城縣縣城,早晚能挖得出來。


    這個時候的高亮泉,牽掛的是縣委書記的位置,還沒有心思和一個小小的勤雜工多計較。


    臨下班前,高亮泉給譚政榮通了個電話,譚政榮在電話中反複叮囑他,一定要穩住,市委正在研究對唐智民的處理意見,估計要不了兩天,就該召開常委會,確定望城縣委書記的人選。這些天,望城縣千萬不能有事。


    怕有事,偏偏就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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