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譚政榮打來的,才開口說了一句話,高亮泉的大頭與小頭同時徹底地萎了。


    譚政榮告訴他,市委常委會剛剛開完,高亮泉再次與望城縣縣委書記的寶座擦肩而過了。


    在林亦雄與譚政榮商量暫由高亮泉主持望城縣全麵工作之後,這在官場上應該算是達成了一個默契,兩人都同意,高亮泉是當然的縣委書記的人選。


    今天下午召開的常委會,先討論對唐智民的處理意見,林亦雄的意思是盡量冷處理,安排唐智民去市史誌辦當個副主任,那個位置是個閑職,不惹事,不招眼,還可以發揮他文筆不錯的一技之長,雖說行政級別還保留著,但對一個待補的市委常委來說,不能不說是個沉重的打擊。


    與最初一擼到底的傳聞相比,這麽冷處理,算是放了唐智民一馬。


    譚政榮考慮到下一步將要討論望城縣書記人選,立即表態支持了林亦雄的觀點。


    官場得失,總歸是平衡的結果,投桃報李是一個基本常識。


    自己的人得了便宜,犯不著讓別人的人吃大虧。


    兩位排名靠前的領導表態了,其他幾個常委便也紛紛表示沒有意見。


    唐智民的處理意見就這麽定了。


    到討論望城縣書記人選的時候,譚政榮率先發言,推薦高亮泉,其他幾個常委也覺得當初林市長和譚副書記商量過了,也沒誰提出反對意見。


    輪到組織部長駱建川發言,他突然放了一炮,他說,唐智民的視頻錄音是一場政治陰謀。


    駱建川的發言,明顯是在暗示,唐智民倒台於高亮泉的陷害。


    其他幾個常委的臉上立刻便有了變化。


    譚政榮看林亦雄,林亦雄目不斜視,泰然自若。


    譚政榮隻得提醒駱建川,嚴肅處理唐智民是省紀委書記黎想親自批示的意見。


    那意思就是說,唐智民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駱建川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譚書記,唐智民已經處理過了,現在是討論望城縣書記人選,黎想書記沒有批示。


    這意思就是說,剛才你已經同意了對唐智民的處理意見,不能和望城縣書記人選問題混為一談。


    官場上誰都不是糊塗人,話隻需要點到為止。


    說完之後,駱建川稍稍停頓了一下,我提名席菲菲同誌作為望城縣縣委書記的人選。


    聽到這個提名,譚政榮心咯噔一下,如夢方醒。


    高亮泉稀裏糊塗就成了唐智民的殉葬品。


    奇恥大辱啊!


    林亦雄用全麵主持工作的誘餌讓高亮泉穩住了望城縣的局勢,同時蒙蔽住了譚政榮,背後卻為唐智民做足了功課,以陰謀論阻止了高亮泉的升遷,又以席菲菲的提名來博取領導的好感,作為保住唐智民行政級別的籌碼。


    一切都進行得悄無聲息。


    譚政榮這個混跡官場二十幾年的老江湖竟然也被蒙在了鼓裏。


    常委會開會之前,譚政榮與林亦雄私底下醞釀望城縣書記人選的時候,特意提到了高亮泉,也輕描淡寫地提到了郭詠,秦方明等人的名字。


    林亦雄沒有正麵回答,先表態說對高亮泉同誌我沒有意見,隨後,也提到了市裏幾個部門年輕幹部的名字,說他們也很有潛力,其中包括席菲菲。


    兩人笑笑,都說那就提交常委會討論吧。


    當時,譚政榮有一絲疑慮一閃而過,但看著林亦雄笑容滿麵,便沒有多說什麽。


    果不其然,駱建川來了個突然襲擊。


    而林亦雄提到過席菲菲等人的名字,看似隨意,實際上蘊含深意,這表示,對於席菲菲的提名,林亦雄和譚政榮事前曾經醞釀過了。


    這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政治陰謀!


    譚政榮後悔不迭,這次被林亦雄涮了。


    在決定高亮泉全麵主持望城縣工作時,林亦雄的態度非常堅決,譚政榮以為大局已定,所以才沒有和省委書記粟文傑匯報和溝通。


    為了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何必去驚動省委書記呢?何況林亦雄和自己早就已經達成了默契。


    可這全都是假象,一場專門演給譚政榮一個人看的戲。


    一時疏忽,釀成大錯!


    譚政榮還想尋求轉機,就說,既然還有爭議,我們是不是向省委匯報一次?


    駱建川說,我已經通過省委組織部,向省委主要領導匯報過了。


    譚政榮無話可說了。


    林亦雄這個時候發言,提議表決,如果不能統一意見,再向省委主要領導匯報。


    這話更是無懈可擊,誰也沒有正當的理由來反對。


    表決結果,席菲菲勝出,高亮泉落選。


    高亮泉掛了電話,臉色煞白,胸口像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氣都快要喘不上來了。


    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裏,接連遭受了兩次過山車般的刺激,再堅強的人也要被折磨瘋了。


    當今的官場,跳樓割腕吃安眠藥的縣級幹部還少嗎?


    此時的高亮泉,自殺的心思雖然沒有,但接近瘋狂般地失去了理智。


    幸虧這個時候,萬大強過來要匯報對付談少軒的事,一見高亮泉臉色過於難看,還以為他在為談大嘴的事生悶氣,忙給高亮泉倒了一杯水,笑著說:“縣長,談大嘴被我們幾個灌醉了,睡得像條死狗。”


    在下屬麵前,高亮泉還記得要保持威嚴和尊嚴。


    他長長地呼了口氣,像是要把胸口的鬱悶吐出去。


    “大強,上麵又要派人來了。”高亮泉指了指頭頂上的天花板。“下周一就到了。”


    “啊!”萬大強心裏一陣刺痛。


    不用明說,跟了高亮泉這麽多年,兩個人之間幾乎達到了心靈相通的地步。


    萬大強明白高亮泉話裏的意思,唐智民走了,市裏又要派新書記來。


    具體是誰,高亮泉沒明說,萬大強也不敢問,更不想問。


    這是規矩,也是萬大強的心境。


    高亮泉喝了口水,說:“大強,你盡快去落實幾件事。”


    “老板,你說。”聽高亮泉直接喊自己的名字,萬大強更加謹慎起來。


    “明天就讓組織部給甘欣和胡文麗下令,常委會已經討論通過了她們的提拔任用,你代表我去催辦一下。”


    “知道了。”萬大強還不是常委,論地位低於組織部長,但作為全麵主持黨政工作的縣長辦公室主任,傳達領導指示精神也算不上太過越位。


    好事不能等到別人來辦,要讓甘欣和胡文麗知道是誰提拔的自己。


    這是高亮泉的一貫做法。


    “通知郭詠和胡文麗,別再搭理那個談大嘴,他愛咋地咋地。”


    “明白。”


    談少軒抓住的是高亮泉節骨眼上不想出亂子的心態,想借機訛一把,現在沒人在乎這個了,你那張大嘴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吧。


    “你通知吳幸福,讓他去公安局把譚二愣子領回去,我來和胡長庚打個招呼。”


    “好吧。”說到這個,萬大強卻還是有點遲疑。“那個溫二狗還在醫院裏躺著呢。”


    高亮泉不耐煩地說:“那是吳幸福和牛廣濟的事,他們知道該怎麽妥善處理。”


    話雖這麽說,但萬大強心裏清楚,譚二愣子放回去就是一個導火索,沙河鄉與溫家嶺鄉的爭鬥,還會持續升溫,一旦失控,很可能鬧出更大的亂子來。


    “可是……”


    “大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們管不了那麽多了。”高亮泉長歎了一口氣。


    萬大強明白了高亮泉的用意,這副爛攤子,越爛越好,誰來誰收拾去。


    “對了,大強,你安排一下,明天早上八點,望城賓館2號會客廳,我和錢霖達再談一次。”


    “他還沒走嗎?”


    “沒有,今天我讓吳幸福陪他上山了。”


    “老板,下周一之前,他的投資到不了位吧?”萬大強有點疑惑,這個時候了,高亮泉還有心思談招商引資的事。


    “哼哼,我要讓它下一年都到不了位。”高亮泉嘴角邊泛起一絲詭異的笑,稍縱即逝。


    明白了,萬大強不是傻瓜,他關切地說:“那,我忙去了,老板,你早點休息吧。”


    “是啊,休息,休息,嗬嗬,大強,我們還得養精蓄銳啊。”


    兩人心裏一陣落寞,一陣不甘。


    高亮泉升遷無望,萬大強上升的路也相當於被堵死了。


    這就是官場的多米諾骨牌效應,豎起一大排,推到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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