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純捏著鼻子把208套房的浴缸清理幹淨,把下水道疏通好,正想偷偷摸摸走人,牛廣濟的電話打來了,劈頭蓋臉又是一通臭罵:“你個小豬卵子,拉完屎叫老子幫你擦屁股。”


    小豬卵子是溫純的小名。溫純他爸是個劁豬的,小時候總吃韭菜炒豬卵子,小夥伴們饞啊,就喊他叫小豬卵子。


    這個不雅的小名,自打溫純考上縣高中之後,牛廣濟便禁止村裏的人喊了,桂花村出個有學問的人不易,要保護、愛護加嗬護。


    可他自己一急眼,倒先壞了規矩。


    這他媽的哪跟哪呀?


    今天是什麽狗屁日子啊,怎麽招誰都是一頓臭罵呢?


    真是人要倒黴,喝涼水都塞牙。


    牛廣濟外號牛大叉,從桂花村的村支書幹到溫家嶺鄉的鄉黨委書記,和村民們打了十幾年的交道,牛脾氣臭得很,張嘴就罵敢娘。


    溫純打趣說過,桂花村的孩子們,是聽著牛大叉的叫罵聲長大的。


    不到萬不得已,別惹這個牛大叉,溫純這點很清楚:“廣濟叔,我哪惹著你老人家了?”


    “你小豬卵子少跟老子裝糊塗,馬上到縣醫院來。”


    溫純這些日子最怕去的地方有兩個,最怕見的人也是兩個。


    一個是望城賓館,怕見到甘欣。


    一個是縣醫院,怕見到郭曉蘭。


    今天,兩個地方一個也躲不過。


    趕到縣醫院,溫純已經是滿頭大汗。


    幸好,牛廣濟要他去的不是郭曉蘭所在的婦產科,而是骨外科。


    還沒進病房,就聽見牛廣濟的大嗓門在吼:“溫二狗,你給老子滾起來,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扭了一下腰,就想賴在醫院裏享清福啊。”


    糟糕。原來是這事把牛大叉惹毛了。


    不對呀,昨天高亮泉處理得很公道,溫家嶺鄉終於眼眉吐氣了一回啊。


    必是牛大叉挨了高亮泉的批評,上醫院拿溫二狗撒氣。


    那也用不著跟我吹胡子瞪眼睛的啊。


    溫純二話沒說,推門進了病房。


    溫二狗和婆娘兩個大氣都不敢出,哭喪著臉,正收拾東西準備出院。


    牛大叉一見溫純,眼珠子瞪得又牛卵子那麽大:“你個小豬卵子,來得正好。”


    “廣濟叔,你消消氣。”溫純忙遞了根煙。


    大眾廣庭之下,那個“小豬卵子”也太難聽了。


    牛廣濟接過去,點上了。


    該吃的吃,該拿的拿,該罵還得罵,這是牛大叉的一貫工作作風。


    好在沒有繼續喊小豬卵子。


    “你拉的屎,老子是不跟你擦屁股的。”牛廣濟一屁股坐在了床頭,狠勁地抽煙。


    “怎麽回事?”溫純不敢問牛廣濟,隻得低聲問溫二狗。


    溫二狗膽怯地看了看牛廣濟,想說又不敢說。


    “說!”牛廣濟吼了一聲,嚇得溫二狗一哆嗦。


    溫二狗結結巴巴地說,他婆娘在一邊連比劃帶補充,溫純總算鬧明白了。


    原來是,譚二愣子昨晚上被吳幸福領回去了,一大早就跑到桂花村,堵在溫老太爺的家門口叫罵,要溫家嶺鄉給他平反昭雪,賠償他的精神損失。


    溫老太爺昨晚上回到村裏,著實風光了一場,沒想到一大早上,就聽見譚二愣子在家門口叫罵,知道壞事了,忙打發小孫子從後門溜出去,給牛廣濟通風報信。


    牛廣濟也在納悶呢,高縣長怎麽胳膊肘往外拐了一回,破天荒地向著溫家嶺鄉一回呢。


    牛廣濟沒等來吳幸福來給自己賠禮道歉,卻等來了譚二愣子的一陣叫罵。


    得知消息,牛廣濟給吳幸福打了個電話。


    吳幸福裝糊塗:“什麽?譚二愣子回來了?我不知道哇。你們趕快報警,他肯定是從號子裏偷跑出來的。”


    “吳幸福,你少跟我裝糊塗。你趕緊把這個二愣子領回去,惹急了我,我一叉子把他叉回去。”


    “好啊,牛鄉黨委書記,你最好把他叉到醫院裏躺著去。”


    牛廣濟發狠道:“吳幸福,你別以為老子不敢。老子拚了這個鄉黨委書記不當了,你敢拿頭上的烏紗帽跟老子賭不?”


    吳幸福知道牛廣濟的牛脾氣,真惹毛了,什麽鳥事都幹得出來。


    操家夥動手,吳幸福絕對不是牛廣濟的對手,沙河鄉的人也不是溫家嶺鄉的人的對手。


    “嘿嘿,你急個球毛啊。”吳幸福開口談條件。“要我把譚二愣子喊回來,可以,但是,你得去縣醫院把溫二狗領回來,我們算兩清。”


    “那醫藥費是你送過來,還是我找你去要?”


    “什麽醫藥費?”


    “溫二狗的醫藥費。”


    “牛鄉黨委書記,你可不能欺負人啊。剛才說的兩清,就是各管各的人。要不,你先跟譚二愣子談好精神補償費,我們再算賬。”


    “算你個球毛。”牛廣濟懶得和吳幸福耍無賴,“老子沒閑功夫和你扯淡,你把譚二愣子喊回去,老子就去縣醫院領人。”


    吳幸福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牛廣濟出門,掛在門口的大叉子不見了,心裏說了句“不好”,趕緊往溫老太爺家趕。


    遠遠的,譚二愣子還在指手畫腳,他的麵前站的是牛廣濟的獨生閨女牛娜,旁邊站了桂花村的幾個壯小夥子。


    隻見牛娜叉著腰,杵著那把祖傳的大叉子,威風凜凜,正在高聲質問譚二愣子:“譚二愣子,你滾不滾?”


    譚二愣子見牛娜氣勢洶洶的,先就軟了幾分,停住了叫罵。


    幾個壯小夥子正摩拳擦掌的,眼裏噴著怒火,圍住了譚二愣子。


    “你,你們,想幹什麽?”譚二愣子後退了幾步,人慫嘴卻硬著。


    牛娜把手裏的大叉子一端:“你說姑奶奶我要幹什麽?”


    譚二愣子看見牛廣濟過來了,他往地上一躺,打起滾來:“叉死人了,牛鄉黨委書記的閨女要叉死人了。”


    牛娜又好笑又好氣,端起叉子就要去叉地上的譚二愣子。


    譚二愣子就地一滾,滾出去幾步遠,嘴裏還在幹嚎。


    牛廣濟上前,按住了牛娜的叉子。


    譚二愣子膽子壯了,爬起來,梗著脖子問:“牛鄉黨委書記,你家閨女要叉死人了,你管不管的?”


    牛廣濟眼一瞪:“譚二愣子,你自己跑到桂花村來作死,叉死了活該!”


    這話還真不是嚇唬譚二愣子。


    按照當地的民風民俗,鬧到別人村盤子上去,死傷不論。


    譚二愣子還是有點害怕:“那,你們桂花村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我手裏的叉子就是王法!”牛娜又端起了叉子,嚇得譚二愣子跑出了老遠。


    吳幸福站在桃花穀的山頭上,喊了一嗓子:“二愣子,你老婆喊你回家吃飯呢。”


    譚二愣子一聽,撒丫子跑回了村。


    牛娜等人哈哈大笑。


    牛廣濟可笑不出來,他奪過牛娜手裏的叉子,氣哼哼地回家換衣服,直奔縣醫院。


    到了醫院,溫二狗還想耍死狗,說,縣長當著眾人的麵親口答應的,醫藥費該沙河鄉出,憑什麽就這麽便宜了他們?


    牛廣濟三問兩嚇唬,知道是溫純鼓搗大家夥到縣裏上訪的,氣不打一處來,一個電話就把溫純喊到了縣醫院。


    “好你個溫純,溫二狗吃屎長大的,難道你十幾年的書也讀到**裏去了?”牛廣濟見溫純老老實實地來了,便給他留了麵子,不再喊那個難聽的“小豬卵子”,但說出來的話,也夠難聽的。


    前前後後這麽一說,加之剛才看到了高亮泉對談少軒的態度,溫純大致明白了幾分。


    這一切都是高亮泉幕後操控的。


    他沒了升遷的希望,巴不得到處亂起來,好給新來的書記一個下馬威呢。


    這事不能讓牛廣濟為難。


    溫純隻得說:“廣濟叔,都怪我一時衝動,這樣吧,二狗跟你回去,醫院裏的費用我來處理。”


    有溫純這句話,牛廣濟的臉色好看了許多,溫二狗兩口子也不敢多說,乖乖地跟在牛廣濟身後,走了。


    鬱悶!挨罵事小,花錢事大啊。


    替談少軒交住宿費,替溫二狗結住院賬,一個月的工資無緣無故就打了水漂。


    溫純結完帳出了醫院大門,牛廣濟還等在外麵。


    “廣濟叔,你還沒回去啊?”


    牛廣濟把溫純拉到一邊,歎了口氣,說:“唉,溫純,我知道你想給鄉親們出口氣呢,可叔也是沒辦法啊。”


    “廣濟叔,隻怪我沒本事,害你和鄉親們受了連累。”


    “溫純,叔沒有壞心呢,你可別怪叔話說的難聽啊。”


    “哪能呢,廣濟叔。”


    牛廣濟眼裏閃著光,他拍著溫純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好好幹,溫家嶺鄉以後還指著你呢。”


    溫純感覺肩頭沉甸甸的,牛廣濟的手上傳遞的可是溫家嶺鄉上萬人的囑托啊。


    自打記事起,牛廣濟在溫純眼裏一直都是一條從不服軟的漢子,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麽動感情的話。


    牛廣濟留下來,就為了和溫純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這讓溫純激動不已。


    “叔,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看著牛廣濟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流中,一片淒涼湧上了溫純的心頭,眼睛不由得濕潤了……


    【第一卷完,且看溫純如何在逆境中艱難起步,尋鮮花,收藏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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