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席菲菲從鏡子裏,看見了自己光溜溜的身子,不由得羞怯萬分,似乎以為發短信的人也能隔著時空看見一般。


    她舉著手機,再次投身到溫暖的水中,心頭也隨之暖暖的,她將這十個字癡癡地看上一陣,直到心情在溫水的浸泡下慢慢平靜下來,才按動了回複鍵。


    她的回複也很簡單,看上去平靜如水:“還好。”


    在席菲菲的內心裏,隻有接到了這個短信,這一天才算平靜地過去了。


    每天收到短信的時候,席菲菲的心總會有幾分慌亂,哪怕手上有再緊迫的工作,也會停下來,仔細回味一會兒。


    這個時候,黎想的身影會在腦海裏漸漸明朗,成熟堅毅的臉龐,筆直挺立的身軀,犀利而又充滿著溫情的眼神,還有那寬厚有力的手……


    想入非非,這個已經包含了別樣意義的詞,還是不由自主地會從腦海裏蹦出來。


    席菲菲甜蜜地閉上眼睛,陶醉了一會兒。


    爾後,狠狠一甩頭發,奮力地將黎想的影子從腦海裏驅趕出去。


    黎想,東南省省委常委,省委副書記兼省紀委書記,一個已有家室和女兒的高級領導幹部,按常理,席菲菲本不應該把這個男人的形象植入腦海中。


    但是,從官場的舞台上走下來,席菲菲也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有著和尋常女人一樣愛做的夢,這個夢便有如一股春風,讓席菲菲不感覺累,不感覺枯燥,不感覺艱辛。


    席菲菲並沒有過於複雜的奢望,每天能夠得到一句親切的問候,這就夠了,足夠了。


    混跡官場的席菲菲清醒得很,她從不敢拿姿色做資本,以便換取權勢男人的額外關照。


    她和黎想之間,發生的僅限於每天一條短信的問候。


    對此,席菲菲暗暗得意過,也提心吊膽過。


    仕途的幸運,席菲菲明顯能感覺得到這裏麵有黎想的關懷與嗬護。


    好在,席菲菲所擔心的那個事情,並沒有如眾人所猜測的那樣發生過。


    在席菲菲的內心,或許並不十分反對要與黎想發生點外界傳聞的那方麵的內容,但是,她心裏清楚,一旦真的發生了,或許兩人之間就永遠失去了現在的溫馨和美好。


    席菲菲不是人們議論中的那種官場女人,黎想也不是他們想象中那種官場男人。


    因此,在席菲菲看來,每天的這條短信才彌足珍貴!


    席菲菲與黎想的熟識,既不是源於教過黎想女兒黎露的舞蹈,也不是曾經在團省委與黎想共過事,而是因為省委黨校祝庸之教授的引薦。


    祝庸之是個老男人,六十多歲了,自稱老頭子,但公開宣稱仍然喜歡精致的女人。


    老頭子反複強調過,這種喜歡不是那種帶有邪念的喜歡,而是一種對藝術品發自內心的欣賞。


    席菲菲與祝庸之認識,是在全省青年女幹部培訓班上。


    祝庸之是省委黨校的一塊招牌,講課很有特色,能把幹巴巴的理論教條,講得深入淺出,有聲有色,還能積極引導學員們共同參與探討,凡是聽過祝庸之講課的人,都會感覺到受益匪淺。


    學員們最愛聽的,還是他的專題講座——領導藝術。


    祝庸之的開場白很直白:所謂領導藝術,通俗地說,就是怎麽把官當得恰到好處。


    領導的藝術千變萬化皆天機,蘊含著無窮的學問,祝庸之一會兒引經據典,將曆朝曆代官員的個案,引導學員們一一剖析其中的得失;一會兒又旁征博引,借用現代官員的典型案例,幫助學員們分析其中的利弊。


    課堂上,祝庸之上論五千年官場的曆史與變遷,下陳當今官場的文化積澱和傳承,更敢直言官場痼疾及潛規則,既有理論支撐,又緊密聯係現實,深受學員們的歡迎。


    輪到給席菲菲這期青年女幹部班學員講領導藝術的時候,祝庸之沒有沿用給男學員們講課的教案,而是特意選擇了一係列古代和現代諸多女官員成敗得失的案例,結合女官員在官場中經常遇到的流言蜚語和性騷擾等敏感話題,妙語連珠,妙趣橫生,聽得這幫女幹部們是麵紅耳赤,卻又如癡如醉。


    女幹部們混跡官場,個個都是能說會道得厲害角色,聽到不愛聽的地方,便要和祝庸之較真,提出反對意見,你一言我一語地與他爭辯不休,隻要他講課,課堂上總是火花四濺,熱鬧非凡。


    席菲菲思想活躍,個性開朗,是課堂上參與討論最積極的的學員之一,常常就現實中的敏感問題與祝庸之爭得麵紅耳赤。


    當然,席菲菲這隻初生牛犢與祝庸之這隻老狐狸比試辯才,總是落了下風,有時候明明是祝庸之偷換了概念,席菲菲卻又抓不住他的把柄。


    逼急了,席菲菲口不擇言,發狠道:“祝教授,既然你對領導藝術如此有心得,你為什麽不去當官呢?”


    祝庸之當了一輩子的黨校教授,自成名以來,還從來沒有學員敢在他麵前如此放肆,突然被席菲菲將了一軍,毫無思想準備的老頭子一下子無言以對。


    這要是換做其他正統古板的教授,恐怕要惱羞成怒,甚或暴跳如雷了。


    但是,祝庸之就是祝庸之,他愣了幾秒鍾,開口反問道:“我要是去做官,那你們做什麽呢?”


    席菲菲莞爾一笑:“我們給你當女秘書啊。”


    “哈哈,老頭子我消受不起,哈哈。”祝庸之大笑。


    課堂裏更是一片燕語鶯啼。


    三個月的培訓,讓師生二人結下了不解之情。


    私底下,席菲菲很認真地和老頭子探討過為什麽不去做官的話題。


    祝庸之笑道:“人固有自知之明,像我這樣心直口快之人,哪裏適應得了現代官場的迎來送往和逢場作戲呢。”


    “此話怎講?”席菲菲瞪著大眼睛問。


    “古代當官,很大程度上隻關係到官員個人的榮辱得失和身家性命,我還可以做個隻出餿主意,不管具體事的食客幕僚;現代當官,關係到為官一方的百姓疾苦,像我這樣一身酸腐的老頭子,隻適合當當教授,耍耍嘴皮子了。”


    “那我呢?我適不適合走仕途呢?”這回席菲菲很認真。


    “據我觀察,你很有潛質,但要記住,你是女人,女人有兩大缺陷,一是任性,也就是不夠沉穩,一是動搖,也就是不夠堅定,如果你能克服這兩點,前途無量。但也請記住,官大自險,樹大招風,官場無盡頭,能力有窮盡,當適可而止。”


    “嗯,老頭子,那你以為,以我的潛質,該在何時適可而止呢?”


    “哈哈,我要是能看得準一個人的仕途前景,就不是黨校教授,而是算命先生了。”


    “哎呀,你就當一回算命先生嘛。”


    “看看,這就是女幹部的優勢,可以在男人麵前耍賴皮。”


    在老頭子麵前,席菲菲果真有點像一個調皮的女孩子了。


    經老頭子這麽一點破,席菲菲有點不好意思了,回想起在團省委工作的經曆,作為一名青年女幹部,在不少老領導麵前,這一招還真起過不少的作用。


    雖然,老頭子最終沒有給席菲菲一個準確的預測,但他表示,席菲菲的提問給了他不少的啟示,他要在領導藝術的課件中增加一個章節,不僅要講如何當好官,還要講一講對官的辯證認識及其演變。


    在省委黨校接聽過祝庸之講課的官員何止成百上千,上至省部級高官,下到基層鄉鎮幹部,用他自己的話說,不敢妄稱桃李滿天下,至少敢說弟子遍東南。


    那些有思想有見地的學員,不論官職高低,年齡大小,祝庸之都能成為他們的好朋友。而這些官員中,得了祝庸之的真傳,日後的仕途往往又都一帆風順,步步升遷。


    外界有傳言,祝庸之早年的得意門徒中,有幾個已經在省委省政府身居要職,有時候,他們遇到不好拿到桌麵上和同僚們商議的難題,還會私下裏向祝庸之討教商議。


    尤其是個人選工作秘書的時候,幾乎都要聽聽祝庸之的意見,或者請他舉薦幾個入得了他法眼的青年才俊。


    你想想,當了大領導的秘書,進步的速度能不快嗎?這又從另一個側麵佐證了,凡是祝庸之看中了的得意門生,個個都是當官的好手。


    祝庸之在東南省官場的影響力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東南省的官員,即使沒有在老頭子的手下直接受教過,很多人也夢想成為老頭子的朋友,千萬百計的想和他拉關係,套近乎,但能入老頭子法眼的卻寥寥無幾。


    老頭子自稱,一愛棋,二好酒,三惜才!


    愛棋,是癡愛圍棋。


    好酒,是喜歡品酒。


    惜才,是愛惜人才。


    說到最後這一句,老頭子又補充一句,包括女才人。


    看席菲菲有羞澀之色,老頭子哈哈一笑,說:“菲菲,你可別想歪了,我一個老頭子,雖知秀色可餐,可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這麽一說,倒像是席菲菲有了歪心邪念一般。


    圍棋,席菲菲隻略知一二,品酒,席菲菲還真不夠內行,看來,自己是夠上了女才人的標準,才入了老頭子的法眼。


    一旦入了老頭子的法眼,便有不可多得的機遇。


    卻說那天下課之後,老頭子很神秘地對席菲菲說:“菲菲,今天有人請我喝酒,你陪我去吧。”


    席菲菲推辭:“老頭子,人家是請你喝酒,我就不去湊熱鬧吧。”


    祝庸之眼睛裏閃著狡黠的光:“菲菲,那你可不要後悔喲。”


    一句話又把席菲菲的好奇心勾了上來。


    她調皮地說:“去就去,誰怕誰呀。”


    這一去,席菲菲認識了黎想。


    不對,席菲菲早就認識黎想。


    準確地說,應該是黎想認識了席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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