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烏七八糟的傳聞,溫純可以置之不理,繼續做他的協調工作,但他家老爸溫一刀,老媽胡月兒實在聽不下去了。


    天黑了,溫一刀看看外麵人不多,便一個電話,把正在沙河鄉開會的溫純召回了家。


    大白天,怕村裏人戳脊梁骨,現在溫純要回家,也得像做賊般偷偷摸摸了。


    一見麵,胡月兒就抹開了眼淚:“純兒啊,你在外麵都做了什麽,讓老爸老媽在家裏也抬不起頭來?”


    連累了父母家人,溫純的心情也很是沉重:“媽,我沒做什麽呢,莫聽他們嚼舌頭根子。”邊說邊扶著胡月兒坐在了床邊。


    溫一刀陰沉著臉,說:“溫純,你是縣裏的幹部,辦事有政府的章法,但是,老子不管你要幫哪個鄉,你給老子記住了,打死也不能幫譚家。”


    “為什麽?”溫純不解,這大半夜裏把自己喊回來,老爸不說鄉裏的事,怎麽單單隻說姓譚的呢?


    溫一刀摸出顆煙來點上,抽了幾口才說:“你坐下,我問你,你還記得你爺爺是怎麽死的嗎?”


    溫純說:“記得,你跟我講過的,是被批鬥死的。”


    溫一刀把大半截子未抽完的煙,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又用腳狠狠地碾碎了,說:“好,記得就好。可是,你還不知道,批鬥是誰組織的,又是誰當眾扇了你爺爺幾個耳光,才讓你爺爺走了絕路。”


    溫一刀越說,溫純越糊塗了。


    溫純出生的時候,爺爺已經去世多年了,關於爺爺的記憶,一直停留在老爸老媽和眾人的講述中。


    溫純的爺爺雖早已不在江湖,但江湖卻有他老人家的光榮傳說。


    村裏人好開玩笑,童年的時候,溫純聽到的,多是些溫純爺爺的爺爺借劁豬配種之機,摸過誰家媳婦的**,上過誰家少婦的床等等汙蔑不堪之詞。


    劁豬這門手藝是溫純的祖上一代一代傳下來,傳到溫純爺爺這一代,本打算不再幹這個齷齪的營生,上完高小之後到村上混個會計當當。


    但在當時的村支書牛老叉一番“革命沒有貴賤之分”、“幹什麽都是為人民服務”的教導加訓導之下,溫純爺爺迫於強大的無產階級專政力量,無可奈何地繼承了祖上的衣缽,繼續操練劁豬的刀法。


    不過,後來的事實證明,虧得聽了老牛支書的勸,******時期,溫純爺爺就是憑著這點手藝,不僅擺脫了繁重的體力勞動,一個人無牽無掛,雲遊和尚般四處闖蕩,而且還經常能吃到美味佳肴——韭菜炒豬卵子。


    許多年後,家裏餓死過親人的鄉鄰們才知道那東西其實是大補品,像牛鞭一樣,滋陰壯陽。不然,溫家的兒女們哪能個個出落得紅光滿麵、騷勁十足?


    遙想溫純爺爺當年,也是馳名鄉裏的風光人物。他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車把上拴著一塊大紅布,腰間係根細麻繩,肩上斜斜地吊著一個油膩的帆布包,裏麵裝著劁豬刀等專業工具,進到村子之後就舉起牛角號“嗚——,嗚——”地吹一通,而且專選村口女人聚在一起做針線活的地方吹。


    女人們便笑罵道:“該死的劁豬佬又來了!”


    溫純爺爺一到,村子裏便呈現出隻有過年才有會的熱鬧景象,尤其是半大的孩子們,追逐打鬧地圍著劁豬匠看,希望溫純爺爺能不把豬尿泡捅破,好給他們吹氣當球踢。


    地裏忙農活的大人們直起腰來笑著對身邊的女人說,回去吧,讓老溫把家裏的幾隻豬娃做了。


    不久,村子裏便會響起了豬的嚎叫聲。


    溫純爺爺的劁豬手藝可謂精湛。


    可別小瞧了劁豬佬的手藝,這活雖說起來齷齪,那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首先得心狠,操起利刃就敢往肉裏紮,任憑豬們哇哇亂叫充耳不聞,鮮血淋漓熟視無睹。


    其次得準,一刀下去,就得斬斷孽根,若來第二刀,主人就麵有慍色,第三刀就會被主人嗬斥,砸掉飯碗。


    第三,還得有三寸不爛之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每逢養有小豬的大嫂子小媳婦,就得去遊說,說交配那種事兒太傷身子骨,劁了後保管你的豬長得膘肥體壯,直說得大嫂子小媳婦麵紅耳赤,連連稱是。


    在江湖上闖蕩,沒點實在功夫可不行,否則隻有挨餓的份兒。


    所以,劁豬佬大都和剃頭匠、說書藝人一樣能說會道,頗得大嫂子小媳婦們的歡心。


    於是,溫純爺爺經常是走到那裏就吃到那裏,遇個天陰下雨天回不去,還能白白在某家住一夜,由此關於溫純爺爺的風流韻事傳聞不少,隻是無處考證,不表。


    在這三點上,溫純絕對是得了祖上的真傳。狠,準、說,樣樣精通。


    尤其是第三點,更是運用得爐火純青,凡是與他有過交往的女子,絕少不為他的花言巧語蒙騙得神魂顛倒的,寬衣解帶之後,更是絕少不為他經久不息的功力所折服的。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在那些沒有娛樂活動的年月裏,看溫純爺爺劁豬也是一件樂事,老少爺們可以借機比比劃劃地和圍觀的女人開著葷素搭配的玩笑,說到激動時,動手動腳的揩一把油也不算為過。


    溫純爺爺劁豬絕不含糊,他問清了主人家劁那頭豬,然後打開豬圈,貓身進去,尾追著受了驚嚇的豬,隻一個大步,便揪扯住豬後腿把豬逮了出來。


    他嘴裏含著劁豬刀,把豬側平放倒在地上,一隻腳踩住豬後腿,用另一手撫兩下豬下腹,然後把含在嘴裏的刀拿在手上,一下就在豬的下腹處劃開了一個小口。此刻豬已經感到疼痛,它拚命的掙紮,嘶喊。


    豬怕是也知道落到溫純爺爺的手上,一輩子的幸福生活就此葬送,哭嚎聲便無比慘痛,讓圍觀的女人們不忍再看下去,有的羞紅了臉回了家,有的則把頭轉過一邊去。


    這時,溫純爺爺便用兩隻沾著血跡的手指頭往劃開的小口處用力一頂,把豬要切除的部分一刀了斷。


    然後又騰出一隻手把布包打開,取出早已穿好線的針,三下兩下就把傷口給縫好了。再輕撫兩下豬的肚皮,撒一把主人準備好的草木灰在豬的傷口上,然後把豬放開。


    豬翻過身子,逃似的又回到自己的圈裏,發出哼哼嘰嘰的傷感。


    整個過程隻要兩三分鍾,溫純爺爺把刀、針用布包好,見仍有小孩子在看,就故意起身,板著臉對他們說,把你的小雞雞也給劁了吧。


    於是圍觀的孩子們笑著一哄而散,溫純爺爺便跟著主人回屋洗手,或吃飯喝酒,或收錢走人。


    盡管溫純爺爺的手藝精湛,功力深厚,但一直沒有說上一個媳婦。


    正經八本的人家,是不願意將自家的黃花閨女許配給劁豬匠的,一是白天出門很不體麵,二是夜裏閨女受不住劁豬匠的折騰。


    所以,溫純爺爺回憶往事,更加感激老牛支書,正是他的勸說讓他在自然災害的年月裏還必須走鄉串村,才有機會在雪地裏撿了個餓暈過去的討飯女子,用自行車馱回家之後,拿當天劁豬的幾個蛋蛋熬了一大碗稀粥,將那女子救醒。


    那女子悠悠醒轉過來,原本煞白的小臉立即豔若桃紅,嬌媚如花,溫純爺爺久曠之人,按耐不住,當即與那女子圓房,一番驚天動地之後,那女子竟然再次暈了過去,具體原因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成親之後,溫純爺爺在劁豬之餘,兼顧擔起了給母豬配種的重任。


    劁豬是謀財害命,配種才是積德行善,為了不斷子絕孫延續溫家香火,溫純爺爺樂意聽從老牛支書的安排,不辭辛苦地劁豬配種一肩挑。


    所以,沒出一年的功夫,溫純老爹溫一刀呱呱墜地,讓溫純爺爺樂得合不攏嘴。


    溫純爺爺積德行善的力度進一步加大。


    遠近鄉鄰誰家有個病人,他都不辭勞苦地抬著送醫院;


    村裏來了乞丐,自己正喝著的粥也肯分人家半碗;


    去年大冬天從雪地裏救回來一個女人當了老婆,今天大夏天又在青蓮山腳下救過一個血糊糊的大男人……


    溫純爺爺做的這些善事,就連溫老太爺也是讚不絕口的。


    說起來,劁豬佬的名聲雖不太好聽,但溫純爺爺的人品卻在七村八鄉遠近聞名,有口皆碑。


    隻可惜,溫家奶奶一連生了幾胎,卻再未曾添男丁,村裏人背後還是紛紛議論,這是劁豬佬劁的豬太多了,溫純爺爺做的那些個善事,還不足以彌補他的手下缺德。


    所以,任憑溫純爺爺夜夜把溫家奶奶折騰得嗷嗷直叫,半個村子的老少媳婦聽見了,都要在被窩裏踢身邊酣睡的老公幾腳,於是,桂花村裏的**叫喚聲連綿不斷,此起彼伏。


    溫純爺爺身強體壯,自是不甘心失敗,為了感動老天,有效提高生兒子的成功率,他將工作重點從劁豬轉移到給母豬配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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