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政榮停頓了一下,又說:“老大,你們兄弟幾個,也別在鄉下種地了,跟叔進城吧,隨便做點什麽小生意,養家糊口總是沒問題的。”


    是啊,不把他們安置好,譚政榮於心不忍啊。當年,父母死後,哥哥嫂子對自己可是關懷備至,長兄如父,長嫂如母,這份恩情和親情割舍不斷啊。


    對此,譚家兄弟自是無話可說了,隻剩下吳芙蓉還在抽泣。


    “老二媳婦,你帶著兩個孩子也不容易,你帶上孩子跟叔回家,孩子們上學,你幫你嬸子在家做做家務,你放心,有叔嬸一口飯吃,就決不會讓你和孩子餓肚子。”


    譚政榮與老婆的婚姻是一場政治聯姻,感情不能說不好,唯一的缺憾是老婆先天不育,不能生孩子,所以,譚政榮和他的老婆才把哥哥的幾個孩子視如己出。


    隻可惜,譚老大這一輩的兄弟幾人生性愚鈍,缺乏潛質,令譚政榮很是失望,隻得把關注的目光投到了娘舅那邊的吳幸福身上,將譚家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第三代身上了。


    第三代中,隻有譚二愣子的兩個孩子,聰明伶俐,活潑可愛,頗有當年譚政榮兄弟的影子,他們不僅是譚家的血脈,更是譚家的未來。


    譚政榮夫婦早就有意接他們到臨江市去上學,隻是擔心譚家其他兄弟有意見,這回譚二愣子一死,把他們帶在身邊培養成人,自是順理成章了。


    吳芙蓉“唔”了一聲,眼淚止不住嘩嘩地流了下來,她按著兩個孩子,跪在地上,不住地說:“給爺爺磕頭,磕頭。”


    兩個孩子真聽話,蹦蹦就是幾下,磕得額頭都紅了。


    看得甘欣心都軟了,趕緊跑過去,把吳芙蓉和孩子扶了起來。


    見了這個感人的場麵,溫純也為之動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溫文爾雅有情有義的老頭會是當年逼死爺爺的那個愣頭青。


    為了升官,人性可能泯滅。但在親情麵前,人性也會回歸。


    你譚政榮終於也知道了失去親人的痛苦!溫純在心裏喊道,當年我爺爺多無辜,沒招你,沒惹你,你譚政榮為了升官圖表現,是多麽的心狠手辣,且不說,譚二愣子魚肉鄉民,民憤極大,單就爺爺之死,譚家就必須付出代價。我是在為民除害,我也要升官,要有機會與譚政榮鬥一鬥,讓他身敗名裂,向他討還血債。


    譚政榮也是熱淚盈眶,他動情地說:“老大啊,人死不能複活,我跟你們說,要相信縣鄉兩級政府會秉公處理,冷靜接受處理的結果,不管賠多賠少,都別讓外界說我們譚家蠻不講理,仗勢欺人。走吧,我們回家,再陪一陪老二吧。”


    譚老大點頭,掃視了幾個兄弟和幾個婆娘一眼,說:“叔,我們聽您的。”


    譚政榮一手牽了一個孩子,腳步沉重地走出了會議室。


    譚家兄弟等人跟在了他的身後,神情悲傷,一片唏噓。


    隻有溫純、高向陽等幾個知曉內情的人心裏在想:哼,說得多好聽啊。譚家兄弟蠻不講理,仗勢欺人的時候,你躲到哪裏去了?現在又說什麽相信縣鄉政府秉公處理,真要是高風亮節,幹脆賠償也不要啊!


    席菲菲、高亮泉和縣鄉幹部們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默默地跟了出去,目送著譚政榮的身影消失在鄉政府院子之外。


    再回到會場上坐下,譚政榮帶著家屬們走了,卻還是無人說話,會場上一片沉寂。


    譚政榮的一番話發自肺腑,情真意切,語重心長,在座的人個個心情都久久不能平靜。


    席菲菲好不容易讓心情平靜下來,又用紙巾擦了擦眼角,才說,我們,繼續開會吧。


    石料廠關閉,這是譚書記的指示,高亮泉不敢違背,席菲菲正中下懷,吳幸福無可奈何,其他人多數無關痛癢,所以,會議的主要議題由最初的事故調查,轉移為事故善後處理。


    高亮泉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率先發言,他說:“譚書記深明大義,以家鄉建設和發展的大局為重,值得我們學習和尊敬。我個人以為,必須盡全力做好譚二愣子死亡事故的善後工作,不能讓死者家屬流血還流淚,令譚書記心寒啊。”


    高亮泉的這個發言,眾人沒有異議。


    席菲菲問安監局的梁永生:“老梁啊,按照國家的安全生產法規,像譚二愣子的死亡事故,應該怎麽處理呢?”


    梁永生馬上回答:“事故責任人已經死亡的,不再追究其責任,事故傷亡人員,比照工傷辦理,對家屬給予撫恤補償。”


    會議很快達成了一致意見,譚二愣子比照工傷事故,給予經濟補償。


    高亮泉立即追問:“那該怎麽補呢?”


    到底是專業人士,梁永生背得滾瓜爛熟:“根據《工傷保險條例》第三十七條的規定,職工因工死亡,其直係親屬可領取喪葬補助金、供養親屬撫恤金和一次性工亡補助金。”


    席菲菲說:“老梁,說一說具體數目吧。”


    “喪葬補助金為6個月的上年度職工月平均工資,對了,石料廠去年的月平均工資是多少,這個很關鍵的。”


    這個,誰也說不清楚,吳幸福略略思考了一下,說:“據我了解,石料廠一般的工人千把塊錢一個月吧,管理人員多的有3000多一點,平均下來,差不多有2000吧。”


    高向陽、溫純等幾個人這幾天調查過了,吳幸福說的數字略有誇大,不過,礙於麵子,誰也不好說破而已。


    高亮泉心想,2000多塊是多了點,可6個月也就是萬把塊錢,才幾個錢呢?他又表態道:“就高不就低吧。”


    梁永生也是高亮泉一條線上的人,說話辦事都要看高亮泉的臉色,聽高亮泉表態了,心裏便有譜了。


    “再說撫恤金這一塊吧,譚二愣子的供養親屬比較清楚,就是老婆和兩個孩子,但撫恤金的計算比較複雜,工資還按2000塊算,老婆每月40%,孩子每人每月30%,是分開算呢,還是一起算?是一個月一個月地發呢,還是一次性算斷?”


    高向陽說:“吳芙蓉要帶孩子進城了,就別分開算了。”


    吳幸福也說:“石料廠都要關閉了,還是一次性算斷吧。”


    “那好,孩子多大了,所長,你知道吧。”


    “知道。”財政所長似乎還不太放心,又跟吳幸福耳語了幾句,才低下頭,按了幾下計算器。


    “孩子呢,至少要管到16歲,算算看,該是多少?”


    “嗯,算好了。”財政所長是搞財務出身,計算能力很強,他算了幾個數字,又在紙上寫了幾筆。


    “他老婆三十幾了,算到七十歲,不多吧?”


    “不多,不多。”胡長庚插話了,他巴不得早點算清楚拉倒,公安係統還布置了一次秘密突擊行動,全省範圍內掃黃打非專項治理,他不親自坐鎮,怕是執行力要大打折扣。


    “還有一次性工亡補助金,標準為48個月至60個月的上年度職工月平均工資。”


    “還有?”財政所長扶了扶眼鏡,又埋頭計算開了,不用問,這也隻能就高不就低了。


    七七八八地加加減減,幾分鍾的功夫,他把寫滿了數字的紙遞給了身邊的吳幸福。


    “多少?”高亮泉和席菲菲異口同聲地問。


    【打劫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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