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錢霖達和梁爽舍近求遠跑到望城縣來投資,當然是要勸說加逼迫望城縣給出最優厚的條件。


    錢霖達的意思是,把桃花穀拉進來,就是要和綠色生態沾上邊,讓望城縣用省市配套資金來解決通水、通電、通路和平整土地的“三通一平”以及征地拆遷等問題。


    這年頭,招商引資的難度大,把方向稍稍改一改,做房地產也未償不可。


    席菲菲隻笑吟吟地聽著,沒有當即表態。


    不露聲色的不僅有席菲菲,還有錢霖達,高亮泉、宋飛龍、梁爽談的是熱火朝天,天花亂墜,好像白花花的銀子馬上就要從天上掉下來。


    按常規,領導們定大原則,這種場合輪不到溫純說話,他坐在一旁,心裏卻在不住地盤算,照這個合作方式,望城縣得到了什麽?


    得到了一個爭當示範縣的投資項目?得到了一大筆項目投資?得到了省市配套資金?


    席菲菲終於發言了,她說:“名城置業和昌達娛樂來望城縣投資,我們是歡迎的。”


    錢霖達眼睛一亮,宋飛龍眉飛色舞,梁爽淡淡一笑,高亮泉咧開了大嘴。


    席菲菲卻問:“不過,我有一個擔心,拿這個項目來申請省級綠色生態發展示範縣,我怕省裏通不過。”


    “哈哈,席書記,你多慮了。”宋飛龍先是拍怕胸脯,又一指梁爽,笑道:“這個,我老宋可以助一臂之力,實在不行,我可以去粟書記那裏幫著做做宣傳推動工作……”


    錢霖達眯著的小眼睛突然瞪大了,宋飛龍把話頭咽了回去。


    難道?溫純的腦子像動車組的車輪在飛速旋轉,分析來分析去,覺得隻有一種可能,宋飛龍跟錢霖達之間有瓜葛,而且這瓜葛,牽扯到了省委書記粟文傑。


    人是需要一種敏感性的,官場中人靠什麽生存,其實就是敏感二字。


    能從一些毫無關聯的信息中勾勒出全景,進而把握事物的本真,這是一種能耐,溫純不是缺不缺少這種能耐,而是具有這個天賦。


    這種天賦還體現在對領導意圖的領會上,這會兒,席菲菲正拿眼看著溫純,問道:“溫局長,你有什麽想法?”


    “我?”溫純裝出一副驚恐的樣子,看了看眾人,問道。


    席菲菲笑了:“是啊,你是招商局的局長,具體的事還要你來操作嘛。”


    溫純當然領悟了席菲菲的意思,她不好說的話,該你來說了。


    “這個,請問,那土地出讓金怎麽算?要不要走招投標程序?”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這麽敏感而又尖銳的問題,被溫純一下子端出了台麵。


    土地出讓金的問題該不該在這個場合下提出來,這值得商榷,但這種具體操作細節上的問題隻能溫純來提,這是毫無疑問的。


    錢霖達眯縫著的眼睛再次睜開了,他慢吞吞地說:“溫局長,你這個問題問得好,我也正想解釋一下,不過,現在房地產方麵的行情你不懂吧。”


    錢霖達一上來就把溫純噴住,溫純隻得含笑點頭:“還請錢老板指教。”


    “我們來投資是與望城縣合作,一是幫助望城縣有項目爭當示範縣,二是促進望城縣經濟繁榮。既然是合作,那就是我們出錢,你們出地,將來建出來的房子按比例分。”


    這是典型的趁人之危,空手套白狼的做法。


    如果按這種方式把協議一簽,土地的開發權就歸屬了投資商,而建設的主動權也不掌握在政府手中,等著政府動用資金解決了“三通一平”和征地拆遷等難題,投資商以資金不足為由不動工建設,政府就隻能抱著投資商的大腿喊親爹了。


    溫純說:“嗬嗬,這可能是房地產開發的一種操作方式。不過,這種做法不符合上級綠色生態發展的要求和土地出讓的政策規定。”


    錢霖達不高興了,懶洋洋地往後一靠,說:“政策是人製定的,它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高亮泉見菜已經上齊了,忙招呼說:“來,吃飯,吃飯,邊吃邊談。”


    飯桌上就不談正題了。


    宋飛龍看著滿桌子的山珍野味,很是驚奇,說:“席書記,沒想到啊,望城縣還是有不少新鮮東西的。”


    席菲菲裝作不滿地說:“宋局長,你是笑話我和老高吧,我們是小縣城,擺不出市裏的美味佳肴,隻好拿山上水裏有的家常菜來湊數了。”說著,別有意味地望了宋飛龍一眼。


    錢霖達見多識廣地說:“還是家常菜吃得香嘛。前幾天去廣州,有朋友請我們吃什麽人體宴,什麽味道也沒吃出來。”


    一聽人體宴,宋飛龍馬上來了興趣:“哦,真有吃人體宴的?我還以為隻是傳說,錢老板,什麽時候帶我們去開開眼?”


    錢霖達打著嗬嗬,連說了幾個不敢,卻又帶著賣弄的口吻講起人體盛宴來,聽得宋飛龍直流口水,眼睛卻在甘欣和梁爽身上打轉,好像她們就是拿人體宴上的一道菜肴,一臉色相毫不掩飾。


    這種宴溫純等人還是頭次聽說,把菜肴放在青春少女的裸體上,玉體橫陳在餐桌上,讓食客一道道品嚐,這種創意,還真有人想得出來!


    最後問到價格,一頓飯吃了一萬好幾千。


    這尼瑪哪裏是吃飯,簡直就是吃人!這又得劁多少頭豬啊?


    溫純一邊吃,一邊蹙著眉頭。


    還好,飯桌上的氣氛還算融洽,沒有平常那種席菲菲擔憂的拚酒。


    錢霖達開第一瓶茅台的時候就說:“我提議,大家都是朋友,酒就不要勸了,盡興就好,如何?”


    席菲菲以前幾乎滴酒不沾,擔任望城縣委書記後,才知道,喝酒原來也是一門學問,一門藝術,地方為官,如果欠缺喝酒的能力,沒有勸酒的口才,少了拚酒的膽量,那這個官,是當不出色的。


    很多看似複雜的事,到了酒桌上,突然簡單了。很多本來辦不了的事,一場酒下來,竟也有了變通的餘地。


    難怪祝庸之要說,一個好官員,首先是半個酒家,她在黨校學習的時候很不讚同,但到了望城縣之後卻不得不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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