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祖哥,你可回來了,快回去看看吧,你家出大事了。”羅福興急急上前對羅興祖說道。


    羅興祖心咯噔一下,看著迎上前的羅福興,失聲問道:“出……出啥事了?”


    “晌午的時候,嬸子回來了,才回來,就去了你家,抓著果兒她娘好一頓打,你快去看看吧。”羅福興急聲說道。


    一聽林氏挨打了,牛車上的羅小將和青果當即跳了下來,撒了腳丫子就往家裏跑。羅興祖一把將手裏的牛繩遞到羅福興手裏。


    “福興,你替我把牛還給全林叔家。”


    羅全林就是羅進喜的爺爺,他們家一直沒分家,掌家的還是羅興林!


    羅福興接過繩子說了句,知道了,便將牛車往羅進喜家趕。


    這邊,青果兩姐弟一前一後急急的往家跑,跑到一步,青果想到身上揣著的銀子,步子一頓,轉身跑去了羅福興家。


    “嬸,嬸,你在不在家。”


    羅大強從屋裏迎出來,“果兒,我娘去你家了,你找她啥事?”


    青果將背在身上的那個包袱解了下來,往羅大強手裏一塞,“大強哥,這裏是一百四十兩銀子,你替我保管下,回頭我來拿。”


    話落,不待羅大強開口,她掉頭又往自己家跑去。


    留下羅大強臉色煞白抱著手裏沉甸甸的包袱,一百四十兩!他長這麽大就是見也是頭一回見到啊!


    “你還有臉哭?你個不要臉的東西,你個喪門星……老天爺啊,我這是作了什麽孽啊,怎麽就娶了這麽個敗家的娘們回來啊……”


    “我告訴你,你就是哭死在這,你也得先把我老羅家的銀子拿回來再去死!”


    還離得有些距離,青果便聽到了陳氏拆天喊地的叫喊聲,林氏斷斷續續的哭聲,還有羅小將發出的如野獸受傷的嗚咽聲。


    青果不敢耽擱,一口氣跑了回家,一進院子,便愣在了原處,碎瓷碎碗的扔了滿院子,娘幾個的棉被,冬衣也被扔得一院子都是,林氏披頭散發的呆坐在屋簷下,已經哭不出聲,站在她身邊的青萍,臉紅腫一片,鼻子下印著兩股血漬,目光同樣呆滯不動。


    羅小將手裏拿根棍子被幾個大人給抓住了,兩眼瞪的像牛,青果一點都不懷疑,要是讓他掙開,他一定會一棍子對著陳氏敲下去。


    “果兒……”


    身後響起羅興祖的聲音,青果吸了口氣,身子側到一邊,讓羅興祖走進去。


    “這……這是咋回事?”羅興祖哆嗦著唇,看著院子裏的狼藉一片。


    陳氏一見羅興祖,當即跳了起來,甩手就給了羅興祖兩個大耳光。


    “逆子,你給我跪下!”


    “娘,你這是幹啥哩?”羅興祖被陳氏打得一懵,又急又氣的朝陳氏說道:“你這到底是想幹什麽啊!”


    “我想幹什麽?”陳氏一張臉漲紅漲紫,胸脯一上一下,急劇的喘著粗氣,指著羅興祖罵道:“你個逆子,你白生養你一場,知道你是這麽個拂逆不孝的東西,我當初生下你,就該把你扔在屎桶裏溺死!”


    青果不理會這對相愛相殺的母子,而是悄然走到青萍和林氏身前。


    “果兒,快,你快來喊一聲你娘,我們怎麽喊,她都沒反應,莫不是讓你奶給嚇傻了。”周氏一把扯了青果,把她推到林氏身前,急聲道:“快,快喊你娘。”


    青果也嚇了一跳,說是嚇傻了到不至於,但隻怕林氏鬱急於心,把自己給憋傻了。


    “娘,我是果兒,你看看我。”青果小心翼翼的對林氏說道。


    林氏的兩隻眼睛珠子,還是定定的看著前方,沒有絲毫反應。


    青果這下子嚇得不輕,她二話不說,拿起林氏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果兒!”周氏連忙去攔青果。


    一直呆呆滯滯不語的林氏忽的便有了反慶,她低頭看著被青果死死咬住的那隻手,目光緩緩抬起,看了看青果,又看了看青萍,最後目光朝正對著羅興祖又是抓又是撓的陳氏看去。


    青果便發現林氏的瞳孔急劇的收縮著,那樣又驚又恐又急又恨的目光裏,忽的便看到一種決絕,青果暗叫一聲不好,正要撲上前去抓林氏,林氏卻是一甩一推,轉身就朝廚房跑去。


    “娘!”


    青果發出一聲淒曆的呼喊,從地上爬了起來,就往廚房追。


    她這一聲喊,引得眾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來,一眨眼的功夫,便看到林氏抓了把柴刀從廚房裏跑了出來。


    “啊……”


    人群裏有膽子小的,發出一聲驚叫。


    “娘(桂花)……”


    青果三姐弟和羅興祖同時喊出聲,父子幾個急急圍了上前。


    “桂花,你拿刀幹什麽?快,快把刀放下。”羅興祖急急上前,想要拿下林氏手裏的柴刀。


    “站住,誰都別過來!”林氏手裏的柴刀一揮,羅興祖連忙護著青果三姐弟退開,“桂花,你把刀放下,你這樣會嚇著孩子的!”


    林氏朝青果三姐弟看去,大滴的淚忽然就奪眶而出,但很快,她卻深吸了一口氣,霍然抬頭,腥紅的眸子直直的看著好似被當頭敲了一棍的陳氏。


    陳氏見林氏朝她看業,嚇得腳一軟,猛的往後退了一大步,但看著周圍著的人,她重重一哼,上前一步,指著林氏罵道:“你想幹什麽?你這是想殺人?你想殺誰?殺我嗎?你就是殺了我……”


    “你住嘴!”林氏對著陳氏嘶聲吼道:“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相信,我沒拿老羅家個銅子貼我娘家?你不是不相信嗎?好,我死給你看,我死了,你總信了吧!”


    不等陳氏開腔,林氏握著手裏的柴刀便往自己的脖子上抹。


    “桂花……”


    羅興祖顧不得多想,一把撲上前,雙手死死的抓住了柴刀的刀刃,頓時鮮紅的血順著慘白的刀鋒嘩嘩的流了出來。


    “娘,爹……”


    羅青萍和羅小將嚇得“撲通”一聲,軟在地上,扯了嗓子就在那哭了起來。


    “娘,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們怎麽辦啊!”


    青果在林氏舉刀抹脖子的時候嚇得肝膽俱裂,但當羅興祖以血肉之手握住了刀鋒後,由不得便又暗暗生惱。你個二貨啊,你連死都不怕,你還怕這個老虔婆幹什麽啊!


    青萍和羅小將是指望不上了,兩人正抱頭痛哭,慘烈的像當真死了娘。青果到也覺得正常,必竟這兩人的年齡擺在那。


    羅興祖握住了刀鋒,很快便有人上前,去掰林氏的手,又有人去找大夫來給羅興祖看手。


    周氏氣得直往林氏上拍,邊打邊哭道:“你這到底是幹什麽啊,你死了,孩子們怎麽辦?你看看這三姐弟,大大小小的,你沒了,你讓她們怎麽活!”


    林氏腥紅的眼看著抱頭痛哭的羅青萍和羅小將,轉而又對上又氣又急一張臉漲得發紫的青果,“嗷”一聲哭了出來。


    “我實在沒辦法了啊,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何至於想去死啊!你們都看到了,不論我怎麽說,都沒用啊,我除了死,還能怎麽證明啊……”


    陳氏站在人群裏,臉上青一陳,白一陣的,指著林氏便又要罵起來。


    青果搶在陳氏開腔間對林氏喊道:“那你就可以死,你就可以不管我們了?”


    “我……”林氏捂著嘴哭倒在地。


    青果回頭指了陳氏喊道:“就算是你拿了錢給我姥姥家,又怎麽了?錢是我們自己賺的,關她什麽事?我往水裏扔那也是我們的事,誰要你證明給她看了!”


    “你個賠錢貨,你說啥!”陳氏一把從人群裏擠了出來,指著青果罵道:“你說啥,老羅家的銀子往姓林的人家拿,你還有理了!”


    “老羅家是老羅家,我家是我家,我家關你屁事!”青果是砌底火了,對著陳氏喊道:“你聽清楚了,我家的銀子,我往茅坑裏扔,也跟你屁關係沒有,你聽明白了沒有。”


    “你放屁!”陳氏跳起,一個大耳光朝青果甩過來。


    青果早防著陳氏有動作,她手才掄起,她便往後一步跳開了,回頭指著哭倒在地的林氏喊道:“我娘今天差點就被你逼死了,我娘死了,我們遲早也是個死。遲早都是個死,我今天就跟你拚了!”


    沒等眾人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青果已經轉身去拾被扔在一邊的柴刀。


    “果兒,不可以啊!”


    立刻便有人上前來抓住了果兒。


    陳氏原還以為青果是要跟她娘一樣自己尋死,等聽到果兒口口聲聲喊著。“你們放開我,我不活了,我跟她一起死,我死了,她死了,我娘我姐我哥就有活路了……”陳氏嚇得腳一軟,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要命啊,天打雷劈的賤種啊,連自己的親祖母都敢殺啊,這還有什麽天理啊……”陳氏坐在地上拍手拍腳的哭喊了起來。


    青果被馬氏緊緊的摟在胸前,指著陳氏跳腳道:“你算哪門子的祖母,你就是那老烏魚精,生來就是為了吃子孫的,你為了幾兩銀子,連媳婦孫女都能逼死,老天有眼,老天先劈了你!”


    陳氏被青果罵得一口氣上不來,差點便要兩眼一翻厥過去。


    青果早就防著她裝死,刀子似的話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蹦。


    “你咋還不厥不過去啊?你厥啊,我求天告菩薩,你永遠別醒來,你就是醒來,我也紮個小人天天咒詛你……”


    陳氏那個恨啊,一口氣橫在胸腔裏,急得她想也不想,一骨碌爬了起來,升出雞阿華爪似的手,便去掐青果的脖子。


    “我掐死你,我讓你咒詛我……我……”


    圍著的那麽多人,哪裏還真就能讓陳氏掐青果,當即便有人上前拉開陳氏。


    羅興祖呆呆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他真的不明白事情怎麽就會這樣!


    他想孝順父母,雖然他們待他並不親厚,可是他是他們養大的!他想嗬護妻兒,他是這個家裏的頂梁柱,是他們的依靠!


    可是,現在……羅興祖看著哭倒在地,出氣沒有進氣多的林氏,又看著哭得幾近昏厥的青萍和小將,又將目光落在發狂的青果身上,最後,他怔怔的看著被人拉著的陳氏。


    “來富兄弟,你幫我去請裏長來,我要出族。”


    羅來富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怔怔的朝羅興祖看去,問道:“興祖哥,你說啥?你要出族!”


    羅來富的話聲一落,吵鬧異常的院子,豁然間便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怔怔的朝羅興祖看過來。


    陳氏的臉白了一白,她就是再不知事,也明白這除族意味著什麽。


    不說陳氏,三坑村的人也呆住了。


    有人,急急忙忙的跑去羅家老宅子,找羅全有來。


    也有人竊竊私語著。


    要知道,這自古以來,隻聽說過被老人逐出族的,還沒有聽說要求自請出族的!


    “興祖兄弟,你這是說啥話哩,你得知道,這一旦出了族,往後你跟老羅家就再沒關係了!”


    有人勸著羅興祖。


    羅興祖目光怔怔的看著林氏,看著呆呆的朝他看來青果三姐弟。


    臉上扯起一抹苦笑,澀聲說道:“不然,兄弟,你告訴我,我怎麽辦?我媳婦被逼的要去死,娃要跟她奶奶一起死,我如果不自請出族,我還能怎麽辦?”


    勸著的人不出聲了。


    剛才的那一幕,眾人都看在眼裏。


    “去吧,”羅興祖抬頭對怔在那的羅來富說道:“去幫我跑一趟,請裏長來一趟。”


    羅興祖的話聲才落,羅來富正要拾腳便走,一聲曆喝突然響起。


    “老二,你敢!”


    羅老爺子急急的從外麵跑了進來,


    眾人一看羅老爺子來了,趕緊的便讓出了一條路。


    羅老爺子幾步走到羅興祖跟前,因為走得急,氣還沒喘勻,他深吸了口氣,才指著羅興祖,顫了聲問道:“老二,你發什麽昏?”


    “我沒發昏。”羅興祖抬頭,目光木然的看著羅老爺子,“爹,我娘今兒啥時候來的我家?”


    羅老爺子臉色變了一變,頓了一頓後,他沉聲道:“你娘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你是做人兒子的,就算是受了委屈,看在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還能跟她計較?”


    “我不委屈。”羅興祖抬頭,扯了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爹,你說得對,我娘她怎麽待我,我都不委屈,我是她生的,命是她給的,她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絕不能說個不字。”


    陳氏哼了哼,嘟囔了一句“你知道就好!”被羅老爺子狠狠的瞪了一眼,陳氏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羅老爺子歎了口氣,對羅興祖說道:“老二,你既然知道,又說什麽出族的話呢?這出族是能隨便說說的嗎?”


    “爹,兒子不是隨便說說的。”羅興祖看著羅老爺子,“兒子是您和娘生的,您們咋樣,兒子沒有怨言,可桂花她不是,她今天差點就死了,您老知道嗎?”


    羅老爺子臉色再次變了一變,他抬頭睃了眼林氏,輕聲說道:“果兒娘不是好好的嗎?”


    羅興祖扯了扯嘴角,轉而看向青果,“果兒要跟她奶拚命,爹,您剛才看到了嗎?”


    “她……”羅老爺子那句到了嘴邊的“她敢”,話到嘴邊咽了半句,眼睛下的肌肉劇烈的抽搐著。


    “爹,您要是不讓兒子出族,兒子就把這條命還給您二老吧。”


    羅興祖說著,便去的撿被眾人扔在地上從青果手裏搶下的柴刀。


    他身側的羅來富嚇得連忙一把抱住了羅興祖,“興祖哥,你這是幹啥哩,有啥話好好說,什麽都沒有命重要。”


    “是啊,興祖兄弟,你這是幹啥哩,你要是沒了,留下桂花娘幾個,這不是等死嗎!”


    羅興祖怔怔的瞪著身前的地下,眼前翻秋複去都是林氏抹脖子的狠絕,他抱了頭“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爹,我求您了,您放過我吧,您就當沒生我這個兒子吧,您可憐可憐我們這一家人吧,我給您磕頭了!”


    話落,當真對著羅老爺子就“咚、咚、咚……”不停的磕著頭。隻幾下,額頭一片青紫,雞蛋大的包立了起來。


    “來富,你個棒槌,你還不快攔著興祖哥。”馬氏在人群裏喊道。


    羅來富頓時醒過神來,一把抱住了羅興祖。


    “爺,我求您了,您給我家一條活路吧!”


    青果“撲通”一聲跪在了羅老爺子跟前,學著羅興祖的樣“咚、咚、咚”的狠著命的磕頭。


    你妹啊,好痛!


    青果這一跪,青萍和羅小將也趕了過來,齊齊的跪倒在羅老爺子腳下,二話不說,跟著磕頭。兩人磕得比青果還結實,“咚、咚”頭砸地的聲音,聽得眾人齊齊滲得慌。


    “青萍,小將,快,快別這樣……”


    周氏和馬氏從人群裏擠出來,一人一個撈住按在身前,眼淚頓時嘩嘩的直往下掉。


    任是羅老爺子再如何的鐵石心腸,這一幕也逼得他眼眶泛了紅,他哆了著嘴,有心想說幾句,卻是什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事情怎麽就鬧到了這一步?


    “羅興祖,你個不孝子,你連爹娘老子都不要,我要去告你,我要讓你坐大牢,我……”


    “你給我閉嘴!”


    羅老爺子回頭對著陳氏便吼了一嗓子。


    陳氏被羅老爺子吼得一懵,聲音像是突然被割斷了一樣,她掀了掀嘴唇角,最終在對上羅老爺子腥紅的眼眶時,咬了嘴唇,狠狠一撇頭,不出聲了。


    小院裏靜了下來,冬天的天黑得早,風呼呼的刮著。


    方氏招呼著金氏幾個媳婦,幫著將小院裏撒得一地的被褥和衣裳收了起來,也不好意思去翻箱開櫃的,便全都疊得整整齊齊的碼放在床鋪上。


    羅老爺子抿了抿幹幹的嘴,對羅興祖說道:“老二,你要還認我是你爹,出族的話你就別再說了。”


    話說到這份上,事情就僵下來了。


    對於羅興祖今天的表現,青果其實是沒有意見的,但是她知道,隻要他們一天跟老宅子扯著關係,像今天這樣的事在將來的日子就會無止限的上演。


    青果抹了把淚,她走身走到人群裏的老秀才身前。


    “秀才爺爺,您幫我個忙好吧?”


    老秀才一驚,他不是不同情青果娘幾個,可是,別人的家事,他又有什麽置喙的立場!


    “果兒啊,你想要我幫你什麽呢?”老秀才捊著花白的胡須,問道。


    青果哽了嗓子說道:“秀才爺爺,你幫我爹寫一張放妻書吧!”


    “果兒!”羅老爺子曆聲喝止青果,“你這孩子咋這麽狠心,非得要拆散你爹和你娘?”


    青果抬頭朝羅老爺子看去,一邊流著淚,一邊問道:“爺,非得我娘死了,你們才甘心嗎?”不待羅老爺子開口,青果轉身“撲通”一聲跪在了羅興祖跟前,“爹,果兒求您讓我和我姐還有我哥,跟我娘去吧。”


    果兒讓老秀才幫著寫放妻書已經是驚世駭俗,眾人沒想到的是她不但讓羅興祖休妻,還要讓羅興祖主動讓出他的三個孩子。一時間,便好似捅了馬蜂窩一般,眾人齊齊的議論出聲。


    羅老爺了才好看一點的臉色,頓時又青綠交替起來,指著青果半響說不出句話。


    “果兒,你起來,爹答應你。”羅興祖眨落眼裏的淚,雙手扶了青果,將她摟在懷裏,哽著嗓子道:“是爹沒用,爹護不住你娘,也護不住你們,去吧,跟著你娘走吧,爹知道,你能照顧好你娘的。”


    這就是說羅興祖不但要休妻,還要放棄青果三姐弟!


    “老二,你……”羅老爺子指著羅興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好糊塗啊你!”


    羅興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淚,沒有理會羅老爺子的話,而是轉頭對老秀才說道:“秀才叔,我不識字,您幫著給寫一張吧,寫好,我按個手印。”


    老秀才點了點頭,這一家子他也看明白了。即然羅老爺子不肯讓羅興祖出族,眼下休妻便是唯一的出路。


    可憐啊!好好的一家人,被自己的親爹親娘折騰成這樣!


    老秀才一個勁的搖頭,歎氣又歎氣,末了沉沉的說了句。“都說兒女都是債,誰又能知道,你們才是來還債的那個!”


    羅老爺子一張臉頓時臊得能貼燒餅。


    “老秀才,有道是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不能幹這損陰德的事!”羅老爺子對老秀才說道。


    老秀才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老話還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我這可是救了四條命,損什麽陰德?怕是閻王爺知道了,得讓我活個一百歲呢!”


    羅老爺子被老秀才噎得半響說不出句話。


    老秀才回頭就對一直乖乖偎在他身邊的小孫女說道:“彥妮,去,把爺爺的筆墨紙硯拿來。”


    “哎!”


    彥妮應了一聲,掉頭便往家跑。


    羅老爺子的臉陰晴不定的變化著,他可以阻止羅興祖出族,但他不能阻止羅興祖休妻,更沒法決定青果三姐弟的去留。羅興祖才是孩子的爹,當爹的說不要孩子,他一個做祖父的能說什麽?


    可是,他又很清楚,休了林氏,羅興祖未必就能再娶到比林氏好的女子,再說了,羅興祖肯不肯娶,隻怕還兩說!


    “老二,爹最後問你一句,你真要休妻?”羅老爺子朝羅興祖看去。


    “爹,您給兒子指條路,孩子和她娘,寧肯死,也不願在這個家呆著。兒子不放她們走,就是逼她們去死,兒子做不到。爹,您教教我,怎麽做才能保住這個家,保住孩子她娘和孩子。”


    羅老爺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向來木訥的羅興祖怎麽突然就這麽能說,他本還想著,如果羅興祖說一句“是的”,他就跟他說,“你這是在打你爹娘老子的臉,你知不知道?”可是,羅興祖沒有照他想的那樣說,而是問他,他該怎樣做,才能保住這個家。


    羅老爺子扯了一抹慘笑,對已經鋪好磨好墨,便要動筆寫放妻書的老秀才說道:“老秀才,不用寫放妻書了,他不是要自請出族嗎?那寫吧,從今天,他不再是我羅全有的兒子,跟我們老羅家,也沒有任何關係。”


    “不行!”陳氏從人群裏擠了出來,嘶聲喊道:“我不同意,讓他休了那個吃裏扒外的敗家娘們……”


    羅老爺子回頭瞪了陳氏一眼,怒聲道:“你想我給你寫一張放妻書?”


    陳氏當即便啞巴了。


    羅老爺子不理會目瞪口呆的陳氏,轉而朝羅興祖看去,“老二,爹這樣做,你滿意了嗎?”


    羅興祖怔怔的與羅老爺子對視著,瞳孔好似被冷風吹痛了,抖啊抖的。


    良久,久到眾人以為他傻了的時候,羅興祖忽的便一個頭磕在了地上。


    “爹,兒子不孝,您老就當沒生養我!”


    就這樣,當著全村人的麵,老秀才將寫好的除族書念了一遍。


    自此,羅興祖這一房就算是跟老宅子那邊砌底的沒了關係!


    陳氏到現在似是才突然明白過來什麽。


    她怔怔的看著羅興祖,末了,“嗷”一聲,哭了起來。


    “老二啊,你咋這麽狠心啊,你連你親爹親娘都不要了啊!我白白生養了個兒子啊,你這是拿刀在挖我的心啊……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吧……”


    陳氏哭得撕心裂肺,羅興祖抱著腦袋蹲在角落裏,一張嘴唇咬得鮮淋漓。


    最終,陳氏被羅老爺子拉扯著離開。


    人群漸漸的散去。


    周氏歎了口氣,對羅福興說道:“你在這勸解勸解興祖兄弟,我去給他們做些吃的送過來,可憐見的,這一天都沒吃上啥東西呢。”


    “哎,你去吧,回頭讓大強陪你送過來。”羅福興說道。


    “嫂子,我幫你。”馬氏對周氏喊了一句,回頭又對她男人羅來富說道:“來富,我去幫周嫂子一把。”


    “去吧。”


    羅來富上前跟羅福興一左一右攙了羅興祖,往屋裏走。


    青果招呼了羅小將和羅青萍一聲,上前去扶臉色白的像鬼的林氏。


    介於,羅興祖現在的心情,青果把林氏扶去了房間,打了盆水替林氏擦了把臉,有心想倒碗熱水,一回頭,卻發現碗啊盆的都讓陳氏給砸了,歎了口氣,直接從水缸裏舀了勺冷水遞給了林氏。


    “娘,喝口水吧。”


    林氏接過青果手裏的勺子,也不嫌冷,一口氣喝光。


    青果把她遞回來的勺拿給羅小將,抬頭對林氏說道:“娘,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奶咋會鬧上來的?”


    “我也不知道。”林氏搖頭,筋疲力盡的說道:“晌午突然就聽說你奶回來了,我正想帶著你姐去看看你老姑,你奶就奔咱家來了。一時屋,啥也不說,逮什麽扔什麽,逮什麽砸什麽。然後,便說是我將咱家的銀子都拿回去替你姥姥治病了,娘怎麽解釋她都不肯聽。”


    “罵到最後,她非逼著我回家問你姥姥拿銀子,我不肯,她上手就打,你姐為了護我,愣是被他甩了好幾個耳光。”


    青果回頭朝青萍看去,果然,一旦把臉上糊著的血漬洗開,在燈光下便能清晰的看到青萍的嘴角都被打裂了。


    “姐,痛嗎?”青果心疼的抬手撫上青萍的臉。


    “噝……”青萍在吸了口冷氣,但在看到青果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時,她連忙扯了笑說道:“不痛,真的,一點都不痛。”


    青果長長的歎了口氣,能不痛嗎?才多大的人!


    “以後不會了。”


    青萍重重的點頭,她猶疑的說道:“果兒,你今天要跟奶拚命,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怕是別人會說得很難聽。”


    青果聳了聳肩,淡淡道:“我無所謂,他們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好了。”


    “誰敢說,我揍誰!”羅小將在一邊攥了拳頭喊道。


    呃,這可當真是暴力男啊!不過,青果卻滿滿的都是感動。一家人這樣,你心疼我,我關心你,才會讓人感覺到溫暖啊,就算是有再大的難,也能闖過去。滿滿的都是正能量不是?!


    “誰敢說,我們就揍誰!”青果握了羅小將的手附合道。


    青萍略一猶豫,抿了抿唇後,便堅定的握住了弟弟妹妹的手。


    林氏看得又是眼眶一紅,紅腫的眼裏,再度泛起淚花。


    而屋子外麵,羅興祖卻像是三魂失了兩魂半一樣,不任羅來富和羅福興怎麽勸導,他都不發一言。


    羅來富和羅福興對視一眼,末了,兩人沉沉的歎了口氣,知道羅興祖這是心裏悶得難受,說什麽也聽不進去,幹脆便不說了。


    “我那還有壺酒,我去拿來,這大冷天的,喝點暖暖身子。”羅福興說道。


    羅來富連忙說道:“去吧,去吧,叫嫂子多弄兩個菜,我今兒就也賴餐飯吃。”


    羅福興走了出去,不想,才出院子,身後便響起青果的喊聲。


    “福興叔,福興叔!”


    羅福興轉身朝青果看去,“果兒,有事?”


    “福興叔,我跟你一起去,我有東西放在大強哥那。”


    “哎。”


    羅福興應了一聲,便伸手來牽青果,青果笑笑,搖了搖頭,羅福興也沒在意,垂了手走在前麵。


    “果兒啊,你爹他心裏難受。”


    “我知道。”青果脆聲說道:“誰都不想不要自己的爹娘,可是誰也不能不要自己的孩子。”


    羅福興倒沒想到青果一句話就把他想說的話給說完了,他憨厚一笑,想說點什麽,覺得說什麽都沒用。幹脆,就不說了。


    羅大強看到青果跟著他爹回來了,急得還隔著點距離,就扯了嗓子喊道:“果兒,果兒,你快過來,你快把我急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這孩子。”羅福興不高興的說道:“你果兒妹子跟你有什麽事,能把你急死?”


    “爹,您不知道,果兒她……”羅大強才要開口,驀的又閉了嘴,轉而對羅福興說道:“您快進來,進屋,我跟您說。”


    “神神叨叨的,您這是撞邪了,還是咋的!”


    雖然嘴裏埋怨著,可羅福興還是往屋裏走。


    他一進屋,羅大強連忙搶上前,一把將果兒扯進屋裏,反手便關上了門,緊接著又幾步跑到床前,將藏在被子底下的那外包袱拿了出來,一股腦兒往青果手裏塞。


    “拿走,拿走,快拿走,我長這麽大,就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提心吊膽過。”


    羅福興看得一頭霧水,指了青果懷裏的包袱說道:“這……這裏麵是什麽東西,讓你嫌的像臭狗屎一樣?”


    “啥?”羅大強瞪大眼看著自家爹,錯愕道:“您說我嫌它嫌得像臭狗屎?爹,您有沒有搞錯,我發誓,我這輩子再不會像喜歡別的東西一樣喜歡它了。”


    鄰居做了這麽久,青果的印像裏,這個長年跟著周家舅舅出門做小工的大強是個木訥寡言的人,怎麽也想不到,她大強哥,其實是個悶騷型的!


    羅福興瞪了眼羅大強,沒好氣的說道:“會好好說話不,不會說就別說,也不知道哪裏學來的油腔滑調。”


    “爹,您不能這樣,我明明是按著您的意思說話的,怎麽就成了油腔滑調了?要真像您說的那樣,那肯定是您上梁不正,我這個下梁才歪了的!”


    “噗嗤”一聲,青果再也忍俊不禁,失聲笑了出來。


    “大強哥,你可真逗!”


    羅大強嘿嘿的笑了笑,憨憨的摸了腦袋,對青果說道:“什麽豆?青豆還是黃豆?”


    “哈……”


    羅大強的搞蠱除了換來青果的一陣歡笑,同時換來的還有被他爹在頭頂重重的賞了個鑿兒!


    “啊,爹,您怎麽又打我腦袋,舅舅說了,我以前沒這麽笨,就是被你打笨的!”羅大強捂了腦袋對他爹說道。


    “你舅舅說的?”羅福興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小手指勾了羅大強的腮幫子,在羅大強強“啊、啊”的喊聲裏問道:“那你有沒有跟你舅舅說,你爹我說你越來越不著調的話?”


    “說了,說了!”羅大強連連點頭,“我舅說,等哪天領您上城兜一趟,您就不會這樣說了。”


    羅福興氣得還想上手,灶間響起周氏的聲音,“福興,你幹啥裏,孩子難得回來一趟,你就把他整得哇哇叫的,回頭他又不樂意回來了。”


    周氏因為隻有羅大強一個兒子,較之羅福興要寵了些。而羅福興向來又聽周氏的,當下,便鬆了捏著羅大強臉的手。


    “慈母多敗兒,看吧,這都被寵成個什麽樣了!”


    “叔,我大強哥可聰明著哩,我嬸沒把他寵壞。”青果笑著,將手裏的包袱打開,對羅福興說道:“這是兆木叔賠我姥姥的診費,我家當時人多,我不敢帶回家,就托大強哥替我看著。”


    “這……這麽多銀子!”


    羅福興被那白花花的銀子晃得眼睛一花,連話也說不順。


    “一共一百四十兩銀子,是他家賣了田賠的。”青果說道:“之前,我二姨夫和三姨夫各拿了三十兩出來,正好就是二百兩,夠還欠下的銀子了。”


    羅福興點了點頭,之前,他其實也猜測,林氏許是拿了銀子回娘家的,但眼下,卻是完全明白不是那麽回事!也難怪羅興祖會說出自請除族的話!今天是林氏沒死成,這要真是沒攔住,林氏死了,這事情鬧大了羅家沒理不說,這逼死兒媳,指不定還得坐大牢啊!


    唉……


    羅福興沉沉歎了口氣,不由又想到,以後會好了吧?這都除族了,跟老羅家再沒關係了,這總沒得鬧了吧?


    ……


    羅家老宅子。


    陳氏哭得那叫一個傷心,任是誰勸也不聽。


    許氏撇了嘴,心道:你現在傷心,當時怎麽不想想?換誰,誰也不願給你做兒子啊!


    羅香園雖說在她姐家養了小半個月,但傷筋動骨一百天,她十幾天都是躺在那不敢動,早就心裏揣了把火,憋得慌,這會子聽到陳氏的哭聲,抬手便將床邊上的茶壺和碗什麽的給往地上砸了。


    “您還讓不讓人活啊!您這麽傷心難過,您找他去啊,您求他去,跟他說,沒他說,您舍不得,您沒了他這個兒子,您生不如死……”


    “香園,怎麽跟你娘說話的!”


    羅老爺子把手裏的旱煙袋“啪啪”的敲著桌子,對屋裏的羅香園喝道。


    羅香園被羅老爺子吼道當即便“哇”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說道:“人家根本就沒把我們當家人,我腿都斷了,才要他出幾兩銀子,他都不肯,自己家丈母娘,二百兩銀子都拿得起,他到底是您生的還是他老丈人生的……”


    “你給我閉嘴!一個大姑娘家的,說出來的是什麽話!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他是你二哥,你這樣說他,你得什麽好處了……”羅老爺子狠狠的敲著手裏的旱煙袋。


    羅香園可不怕他罵,打從聽周家的下人說,羅興祖送自家的嶽母去看病,花了二百兩銀子的那刻起,她心裏就埋下了嫉恨的種子,實大是腳動不了,她要是能站起來,她恨不得一把火把青果她們家的屋子給燒了。


    “不是他說要出族的嗎?既然是這樣,為啥還住著咱們家的房子?”羅香園朝羅老爺子喊道:“爹,您去把那房子要回來,讓他們滾。”


    羅老爺子被羅香園氣得幹脆懶得理她,對一側惠蘭說道:“惠蘭,你去把你老姑的屋門關起來。”


    “哎。”


    惠蘭應了一聲,果真去關羅香園屋子裏的門,自然又引得羅香園好一陣罵。


    較之羅香園的歇斯底裏,羅興財和羅興旺則冷靜許多。


    “爹,您為啥就同意了嗎?”羅興財看著羅老爺子說道:“老二他怎麽會舍得休妻,他恨不得把林桂花當菩薩供著呢!”


    “是啊,爹,您怕是上了我二哥的當了!”羅興旺說道。


    羅老爺子歎了口氣,上當麽?他到不覺得,再說,就算是上當,他也願意。


    “你們啊,都白長了一個腦袋。”羅老爺子指著羅興財和羅興旺說道:“這腦袋裏裝的是什麽?咋遇事就不能多想想呢!”


    “爹,想啥啊?”羅興財委屈的看了羅老爺子,“我到是想在城裏開個鋪子做點小本生意,可是本錢呢!”


    “去、去、去!”羅老爺子嗤道:“我這跟你說的是什麽事?你扯什麽開鋪子?我來問你,你二弟真休了桂花,你覺得他還能找個啥樣的?能比林桂花好?”


    “咋不能了?”羅興旺當即便嚷嚷道:“咱村不就有個現成的?”


    “你是說孫寡婦?”羅老爺子看向羅興旺,下一刻,眉頭就蹙起來,“你個混帳東西,那是個什麽貨色,你也扒拉著想往家裏拉,你……”


    “爹,人家孫寡婦可是一百兩銀子的陪嫁,她說了,隻要她能嫁進來,這銀子就歸咱們家!而且,往後那酸芋頭杆子賺來的錢,她也交一半。”羅興旺說道。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就娶她唄!”羅興財在一邊連聲說道。


    羅老爺子才好看點的臉聽了兄弟倆的話,氣得又是一陣紅白交替的,手裏的旱煙袋對著羅興財的腦袋便敲了過去。


    “啊,爹,您幹嘛打我。”羅興財抱了腦袋往一邊躲。


    “我敲開你這腦殼看看裏麵裝的到底是什麽!”羅老爺子怒聲罵道:“虧得你跟老二做了幾十年的兄弟,他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我要真順著他的意思,讓他把媳婦給休了,這個兒子也就沒了。”


    “那你現在讓他出族了,不也是沒了嗎!”羅興財不服氣的說道。


    “你懂個屁!”羅老爺子手裏的旱煙袋指著羅興財罵道:“老二是什麽樣的人,你不知道我這個做爹的能不知道?放心吧,往後咱家真有事,他不會不搭手的。”


    羅興財撇了撇嘴,“您老想的太好了,您可別忘了,他現在可跟咱家一點關係都沒,還指望,他以後……”


    “你閉嘴!”羅老爺子指著羅興財喝道,又對還在嗷嗷哭著的陳氏吼了句,“你也別給我哭了,現在曉得哭,早幹嘛去了!跟你說了,別聽風就是雨的,你看看你做的這叫什麽事!”


    “我……”


    陳氏捂了臉,她怎麽知道會這樣啊!明明是周家的那些下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怎麽就成了她瞎說了?再說了,她去找林氏時,也沒見人攔著她啊!


    羅老爺子這會子也是悔得腸子發青,要知道會是這麽個結果,他真心不會讓陳氏去這一趟啊!原還以為就是像平常一樣,吵吵鬧鬧一場就沒事了,誰知道林氏會發瘋,拿刀抹脖子!


    “唉!”羅老爺子長歎了口氣,對羅興財說道:“去,把你媳婦和孩子們都喊來,我有話說。”


    羅興財還要再說,被羅老爺子瞪了一眼後,他不敢再開口了,回頭便走了出去,將在東廂房的許氏和惠芳三姐弟喊了過來。


    見人都齊了,羅老爺子放了手裏的旱煙,頓了一頓,才開口。


    “我今天把話跟你們在這說一遍,咱們家打從今天起,不許再有人去老二家找事,要是被我發現了,誰私下去尋事了,回頭別怪我這個做爹的心狠!”


    羅興財哼了哼。


    羅老爺子目光掃向低了腦袋不說話的許氏,“老大家的,你聽明白了?”


    “啊,爹,您跟我說哪?哎,您真跟我犯不著說,二弟家,我去的次數十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這二弟往後都不是咱老羅家的人了,我就更不能去了啊……”


    “胡說,你二弟咋就不是咱老羅家的人了?他是我生的,他就是死都還是老羅家的人!”羅老爺子吼道。


    “爺,我二叔不是被除族了嗎?除族了咋還是老羅家的人?”羅富貴一臉不解的問道。


    羅老爺子擺了擺手,“你小孩子家家不懂,等你大了,爺再跟你說。”


    羅富貴嘟了嘴,一臉不高興。


    他還以為往家這老羅家就他一個大孫子哩!怎麽,那羅小將還算是羅家人呢?這可不行,他不同意!


    羅老爺子反正把要說的話都說了,總而言之,言之而總之就是一句話。


    從今往後沒他的話,誰也不許去招惹青果他們一家!


    等人都走光了,陳氏用著哭得沙啞的聲音對羅老爺子說道:“你個死老頭子,這一年一兩銀子沒了啊,我這想想,心就跟刀割一樣痛!”


    青果要是知道,這陳氏哭半天,是哭那一年一兩銀子的養老錢,而不是哭沒了個兒子啊!她非得吐血三升,問一句,“老太,你確定我爹不是白菜地裏撿的麽?”


    “好了,你別跟我咧咧。”羅老爺子沒好氣的說道:“我剛才的話你記住了?往後沒我的話,不許去老二家。”


    “憑什麽!”陳氏脖子一梗,對羅老爺子喊道:“他是我兒子,我連自己的兒子家都不能去?”


    “兒子個屁啊!人家現在不是你兒子了。”羅老爺子指著陳氏吼道:“你再敢去犯混,我就讓你兄弟來領了你回去。”


    “你敢!”陳氏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我一輩子替你生兒育女的,臨到老了,就要被你一腳踢出門?羅全有,我告訴你,沒那麽容易。你說,你是不是勾搭上哪個老賤貨了?噢,是不是孫寡婦那個騷爛貨?”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陳氏“嗷”的一聲,便跳了起來,趿了鞋子便往外跑,“我找她去,撕爛她那張爛逼,我看她往後還敢亂勾搭別人的男人!”


    這要讓陳氏去找上孫寡婦,羅老爺子以後就別在這三坑村呆了!幾乎是想也不想,羅老爺子一把就將陳氏給拉了回來,隨手一甩,陳氏“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剛要張嘴嚎,羅老爺子的大巴掌已經照著她臉上給揮了下來。


    “啪”的一聲脆響。


    臉上一陣刺能,緊接著就是眼前金星直冒,陳氏捂著被羅老爺子打了的那半邊臉,失了魂一樣盯著羅老爺子,好半天,才說出一句,“你打我?”


    “你個老鱉貨,我早就該揍你一頓,讓你醒醒神了,你看看你做的都叫什麽事!”羅老爺子氣急敗壞的指著陳氏,“你給我聽著,從今往後,好好的給我在家裏呆著,你要是再敢亂捅簍子,我一定休了你!”


    陳氏實則就是個欺軟怕硬的,頭前剛成親時,沒少被羅老爺子揍,後來因為年紀大了,羅老爺子也想著給她在兒女麵前留點麵子,所以,極少動手!可是,今天陳氏又犯她年輕時的混,羅老爺子知道,不動手不行了,他要不把陳氏給唬住,陳氏真能給他把天捅了!


    一巴掌下來,陳氏半邊牙都鬆了,哪裏還敢再出聲,捂著臉,在那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羅老爺子恨恨一跺腳,轉身便往外走了。


    “哎,爹,您去哪啊,這飯還沒吃呢!”許氏站在廚房門口喊著羅老爺子。


    “不吃了,你們吃吧,我出去轉轉。”


    許氏以著羅老爺子的背影,撇了撇嘴,又看了眼正屋的方向,聽著陳氏細細碎碎的哭聲,臉上別提多開心。


    “惠芳,惠蘭,去叫你們奶吃飯。”


    惠芳朝許氏看去,“娘,我奶她……”


    “怕什麽!”許氏瞪了眼惠芳,“你奶還能吃了你?”


    惠芳笑了笑,對一側正往碗裏叼著紅燒肉的羅富貴說道:“富貴,你去吧,我奶疼你。”


    羅富貴將手裏的油往衣襟上一擦,哼哼道:“我去就我去,瞧你那膽子,比老鼠還小!”走到門檻邊,對正往正屋張望的許氏說道:“娘,您沒事跟我二嬸去學學,您這肉燒得跟柴火棍子似的。”


    許氏抬手便朝羅富貴拍去,“學,學,學你個頭啊,你爺才說的話,你就忘了?她燒得好吃,她燒得好吃也沒你的份,你咋不托生到她肚裏去呢!”


    “哎呀,娘您說話就說話,幹嘛動手打人啊!”羅富貴不高興躲開許氏的手,走到正屋的窗望戶下,扯了嗓子喊道:“奶,吃飯了,您還吃不!”


    陳氏正傷心的恨不得拿刀砍個人,聽到羅富貴的話,跳起就跑到了門邊,逮著羅富貴罵道:“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死吃死嚼,你是餓死鬼投胎,你不吃你會死啊……”


    “奶,不吃當然會死了!”羅富貴嘿嘿笑著對陳氏說道,等抬頭對上陳氏半邊紅腫的臉,他“嗷”一聲跳了起來,指著陳氏的臉,“奶,您的臉怎麽了?誰給打的,咋下這麽狠手啊!”


    “你個死兔崽子,誰敢打你奶。”許氏上前一把扯了羅富貴往廚房推,一邊回頭對陳氏賠了笑說道:“娘,飯都做好了,爹說他不吃,您看……”


    陳氏哼了哼,羅老爺子不吃是他的事,她可不會不吃,她今兒從城裏帶了那一刀肉回來,不吃白便宜了別人!


    “擺飯,叫興旺和富貴他爹吃飯,別一天到晚就顧著自己的那張嘴,連自家男人都不管,你是人,不是那畜生……”


    許氏背過身,恨恨的啐了一聲,她還以為今兒這餐飯能吃個痛快呢!


    飯菜上了桌,陳氏沒等幾人動手,便拿了碗將那碗紅燒肉裏的瘦肉盡數扒了出來,又揀了些別的菜,對惠芳說道:“去,給你老姑送過去。”


    惠芳不吃肥肉,她看著碗裏那堆成小山一樣的瘦肉,嘴裏口水就快流出來。老宅子其實也難得吃肉,更別說陳氏為了熬油,每次都是買肥肉多,瘦肉少,而有限的那點瘦肉也都是進了羅香園的碗。


    “惠芳,你可別偷吃啊,你老姑傷了腿,大夫說哩,得多養養。”陳氏在後麵說道。


    惠芳目光一冷,唇角扯起一抹冷笑,在背著陳氏又不被羅香園看見的角度,將嘴裏的一口口水吐進了手裏的碗裏。


    “老姑,吃飯。”


    惠芳將手裏的碗遞給羅香園。


    “惠芳,肉都到我碗裏來了吧?”羅香園接過碗,挑眉看了眼惠芳。


    “沒,外麵桌上還有好多呢。”惠芳笑著說道。


    羅香園拿著筷子將碗裏燒得烏黑烏黑炭一樣的肉撥了撥,眉頭嫌惡的皺起,抬頭對惠芳說道:“你去把飯端進來,我分你點肉,這麽多我也吃不完。”


    “不用了,老姑,外麵真有,你吃吧,我去吃飯了啊。”惠芳說著,走了出去。


    屋子裏羅香園夾了筷幹柴似的肉放嘴裏嚼了嚼,末了,狠狠一口吐到地上,“這肉燒得跟柴火棍似的,我說大嫂,您這是燒給人吃,還是燒給豬吃啊!”


    屋外正端著飯碗,大口扒著飯,往嘴裏添肥肉的許氏,身子僵了一僵,不由自主的朝陳氏看去。


    “看我幹什麽?我也想問你呢?怎麽每次這肉都燒成這樣?你這不是糟賤東西嗎?”陳氏筷子敲著碗邊,憤憤的罵道:“跟你說多少次了,別偷懶,精肉跟肥肉分開燒,你偏不聽。”


    許氏喜歡吃肥肉,特別是那種燒得透透的,咬起來一嘴油,但吃起來沒什麽油的肥肉。所以,她每次燒肉都隻管肥肉燒得好不好,精肉一概不管,反正燒好了,她孩子也吃不著!


    “娘,我記住了,我下次一定按您說的燒。”


    陳氏火的要死,對惠芳說道:“去,給你老姑燒碗蛋湯。”


    “奶,我也要吃蛋湯。”羅富貴立刻說道。


    陳氏瞪了眼羅富貴,沒好氣的說道:“你老姑斷了腿要補,你斷了什麽會補?”


    “娘,您咋這樣說呢!”


    許氏不樂意了,這不是詛她家富貴麽。


    “咋的,我說兩句話還不能說了?”陳氏手裏的筷子“啪”一聲,對著許氏就扔了過去,劈裏啪啦的罵了起來,“我瞎說了嗎?他老姑是不是腿斷了?腿斷了要不要補?”


    陳氏一提羅香園斷腿的事,一邊捧著碗低著頭悶聲吃飯的惠蘭嚇得身子一個瑟瑟,手裏的碗“啪”一聲,掉在了桌上,臉白的跟張紙一樣。


    許氏連忙對惠蘭罵道:“端個碗都端不住,你能幹嘛?不吃,死去幫你姐燒火去。”


    惠蘭逃命似的站了起來,往廚房跑。


    “姐,我奶她會不會知道了?”


    惠蘭正往大碗裏敲蛋,聽到惠蘭的聲音,回頭說道:“你再這樣疑神疑鬼的,我就去跟奶說,是你害了老姑。省得,到時候奶知道了,全家人都受你連累。”


    “姐,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你千萬別去跟奶說。”惠蘭連忙擺著手,擦了把臉上的淚,乖乖的坐到灶前去燒火了。


    惠芳如法炮製,在碗裏狠狠的吐了幾口口水,見惠芳看得目瞪口呆,她冷聲喝斥道:“看什麽,燒你的火。”


    惠蘭低了頭,尋了把樹葉塞進灶裏,拿了吹筒使勁的吹,因灶堂裏還有沒燒完的炭,幾下,便把樹葉燒著了,她又添了把粗樹枝。


    “你把老姑這事給我忘了,”惠芳一邊熟練的往鍋裏倒著打好的蛋液,一邊對惠芳說道:“我們不說,果兒她不說,這事就算是揭過去了。”


    “果兒,她真不會說麽?”


    “當然。”惠芳挑了眉梢道:“那丫頭精著呢,今兒我奶去找事,我們都沒去,她心裏有數著呢!”


    惠蘭點了點頭,這才明白,為什麽今天她姐不但攔著她們,不許去果兒家,就連爹和富貴也不讓去!原來,都是為著她。


    惠蘭眼眶一紅,抬頭對惠芳扯了抹笑說道:“姐,你這麽聰明,你一定能找個好人家的。”


    惠芳聽得一怔,目光淡淡的瞥了眼正屋的方向,翻過年,她就十四了,這婚事,是該好好謀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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