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將從學堂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遠遠的看到自家酒樓燈火通明,人聲喧嘩,他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小將!”


    一聲惴惴不安的喊聲在耳邊響起,羅小將腳下的步子一頓,朝喊他的人看去。等看清是羅興祖抱著個包袱一臉灰色的站在角落處時,他嘴巴頓時能吞下個雞蛋,但隻片刻,他卻是回過神來。


    當日,青果讓他拿著錢找人寫那份休書時,就跟他說明白過,休書露麵的時候就是他爹掃地出門的時候!而不到忍無可忍的情況下,他們絕不會拿出那份休書。


    羅小將壓下心頭翻滾的心緒,朝羅興祖走了過去。


    “爹,果兒把工錢給你結了嗎?”


    羅興祖在門外等了一下午,就是想著等到羅小將,讓他幫著說幾句好話。誰會想到,一見麵,羅小將竟然問的是他工錢結了沒!那代表什麽?


    “小將,”羅興祖哆了唇對羅小將說道:“那份休書,你……你知道?”


    羅小將點頭,“我知道,是我找人寫的,花了十個銅板。”


    盡管早就猜到了,但是羅興祖還是不由的再次軟了腳,整個人往後一退,靠在了冰冷的牆上。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羅小將。


    羅小將坦然的迎著羅興祖的目光,雖然他才上幾天學,籮筐大的字沒幾個,可是這不妨礙他向先生請教。他永遠都會記住,施舉人告訴他的那句話“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


    這世界,沒有什麽是絕對的!


    “爹您還有事嗎?沒事,我進去了。店裏忙,我得去幫著打下手。”羅小將說著便要往裏走。


    “小將……”羅興祖上前一步,叫住了羅小將,“小將,爹錯了,爹以後再不理你大姑他們了,別讓爹走,好不好?”


    羅小將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臉上閃過一抹猶疑,漆黑的眸中也是滿滿的痛色。便在他幾乎想要開口說“好”時,耳邊卻又響起青果的話。


    “必須讓爹對爺和奶他們砌底死心,我們才能重新接納他,不然,以他的個性,我們這一輩子都要被他拖累的永無出頭之日!”


    而很顯然,現在的羅興祖還隻是嘴裏說說,就如同當日他激憤之下自請出族。他還是那個好了傷疤就忘了痛的人!


    “爹,您說什麽呢,您是孝子,是好兄弟,怎麽能為了我們,讓您惘顧人倫呢!”羅小將扯了抹難看的笑,回頭對羅興祖說道:“趁著天色還不是太晚,趕緊去回村裏吧。不然,天黑路就不好走了。”


    話落,逃似的進了酒樓。


    留下羅興祖一個人怔怔在立在原地!


    羅小將進了酒樓,把身上青果替他做的改良版的書包放回自己屋裏,換了身粗布衣裳走了出來,擼了袖子就幫忙幹活。


    晚上的生意沒有中午好,戌時還差一刻,最後一撥客人走了後,林氏帶著青萍和小將收拾大堂。


    “娘,今天誰來過了?”羅小將這才逮著機會問話。


    林氏扯了扯嘴角,輕聲說道:“你大姑和大姑夫來過了。”


    羅小將的眉頭便擰了擰。


    “娘,我爹還在外麵。”青萍扯了把林氏,輕聲說道。


    林氏歎了口氣,對青萍說道:“你要是不忍心,你就去廚房幹活吧。”


    “我……”


    青萍抿了抿嘴,不再說話,隻一門心思的幹活,眼睛再不敢瞟向門外。


    等收拾妥當了,一家人洗洗便上床睡了,因為明天一早還要去采辦當天的菜,而管這一塊是林氏,所以她根本就沒心思想羅興祖會不會還在外麵,頭挨著枕頭,便睡著了。


    青果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做餐飲這塊,說實話錢是真的好賺,但人也是真的累得像條狗。之前是沒想到,現在想到林小桃的事,青果哪裏還能安心睡。想著,明天趁著上午不忙,去趟她三姨家。


    這個晚上,青果惡夢連連。


    不是夢到她三姨被那個劉三鳳給逼死了,就是被劉氏磨得不成人樣。以至於,半夜從夢中驚醒,愣是睡不著,便披衣坐了起來。


    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青果想了想,拿了盞油燈輕手輕腳的下了地,然後徑自去了前院。她沒有開門,而是從門縫裏往外看。


    外麵黑漆漆的,隻模模糊糊的能看清建築的影子,除此之外很難看清別的。青果就差將整張臉都貼在門板上了,就算如此,她看見的範圍還是有限。


    “果兒。”


    身後響起一聲壓得極底的喊聲,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青果手中的油燈一晃,差點就掉在地上。等她回頭,見是羅小將披著衣裳站在她身後時,青果連連拍了胸,呸了幾聲。


    “哥,你想嚇死我啊!”


    羅小將憨憨一笑,走到青果身邊,學著她的樣子把臉趴在了門縫上,嘴裏說道:“看到了嗎?”


    “沒看到。”


    “要不,打開門看看?”


    青果默了一默,搖頭道:“算了,天快亮了,等天亮了再說吧。”


    羅小將點了點頭,將貼著門縫的臉收了回來,兄妹兩人相對無語,隻在彼此的眼裏看到了深深的無奈和濃濃的蕭瑟。


    “哥,我是不是特別狠心,特別沒有人味?”


    “誰說的!”羅小將當即不樂意了,他上前摟了青果的肩,輕聲安尉道:“你別把事往自己身上攬,都是哥的主意,是哥要這麽做的,跟你無關。”


    青果笑了笑。


    為了不讓這氣氛繼續下去,青果決定換個話題。


    “哥,明天我想抽空去趟三姨家。”


    “去三姨家?”羅小將也忽的就想起,他們打從來鎮上還沒跟林小桃碰過麵,連忙說道:“那要不,明天等我下學了,我們早些打烊,一起去?”


    青果搖頭,她心裏實在放不下,還是打算明天早上去看看。


    “晚上去不方便,還是明天娘買好菜,我跟娘先去看看。”青果說道。


    羅小將想了想,點頭道:“那也好,你先去看看,有什麽事,回頭我們再商量著辦。(.好看的小說)”


    “嗯,”青果點頭,“哥,你在學堂怎麽樣,有沒有人欺負你?”


    “怎麽會啊!”羅小將說道:“吃人的嘴軟,他們要是敢欺負我,我以後帶的飯菜他們就沒的吃了。”


    青果一直提著的心便放了下來。


    裴家在青陽鎮是大戶,又是族學,旁的還好說,就怕裴家弟子仗勢欺人,這也是為什麽,每次給羅小將帶的飯菜,她都要花費一番心思,其實打的也就是這個主意。


    老話不是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嗎?看樣子,這老祖宗的經驗真心是無往而不利啊!


    “那先生講的東西你能聽明白嗎?”青果又關心起羅小將的學業來。


    羅小將撓了撓頭,憨憨笑道:“我現在就在寫認字,先生還沒讓我到聽講的時候呢!”


    青果便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道:“哎,看我這記性。”


    羅小將卻是想起白日裏的事,對青果說道:“果兒,往後再不會有來找我們麻煩了吧?”


    青果搖頭,她可不這樣認為。


    羅興祖隻要回到三坑村,羅家那一夥人知曉他是淨身出戶,肯定不會罷休,一定會來找她們麻煩。怕是還有一場大仗要打呢!


    “這就要看爹了。”青果笑了說道:“爹如果是真心悔悟,他就應該知道把責任攬他自己身上,如果還跟從前一樣,那也沒關係,左右不過是讓人看場熱鬧罷了。”


    羅小將點頭,他反正是完全相信青果的。


    與從前厭惡羅家的人上門比,他現在還真有點想他們上門找麻煩,不然,他們準備的那些大招不就白準備了!


    當然,羅小將並沒有失望,而事情卻也如青果所料。羅興祖回到三坑村沒幾日後,羅興財和羅興旺就殺到鎮上來了。之後發生的事,讓羅小將後來想起便咧了嘴笑。


    雞叫頭遍,林氏就起床,娘幾個和店小二又拿打濕了的掃把把樓上樓下打掃了一遍,林氏便帶著店小二挑了籮筐去采購了。


    從前這事是林氏和羅興祖的活,現在羅興祖不在了,自然就落在店小二的身上,青果也沒讓他白幹,答應給他一個月加二十文錢的工錢,把個店小二樂得希望羅興祖一輩子別回來!


    卯時一刻,林氏和店小二采購回來。


    “姐,你看著店,我跟娘去趟三姨家。”青果說道。


    青萍其實也想去看看林小桃,但店裏不能沒人,便托青果代向林小桃問個好,等過幾天空了,她去看她。


    “娘,我們是先去三姨父的鋪子裏,還是直接去他們家?”


    路上青果問道。


    林氏想了想,說道:“直接去家裏吧,你三姨跟她婆婆沒分家,讓她婆婆知道我們去鋪子沒去家裏,怕是不好。”


    青果點頭,“那我們買點東西去吧。”


    “哎。”


    其實黃保忠自己家就是開炒貨鋪子的,哪裏還缺什麽。


    林氏買了兩包糕點,帶著青果敲響了黃家的大門。


    “誰啊!這麽大清早的就上門。”


    門裏響起一聲尖利的女聲,青果不由便皺了眉頭,她記得這個聲音,是那個妾,劉三鳳的聲音。


    青果朝林氏看去,見林氏也皺了眉頭,顯然也聽出了這聲音。


    門“吱嘎”一聲打開,青果抬頭朝開門的人看去。


    四目相對,劉三鳳見是林氏和青果,先是愣了愣,甚至眼角下的肌肉還抽了抽,隻到身後響起劉氏的聲音。


    “三鳳,是誰啊?”


    劉三鳳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大聲說道:“娘,是她大姐來了。”


    話落,又堆了笑臉對林氏和青果招呼道:“大姐,果兒快進來。”


    林氏的目光狐疑的掃了眼劉三鳳,牽了青果的手往屋裏走。


    才進門,便與從廚房迎出來的劉氏迎麵撞上。


    劉氏笑嗬嗬的招呼道:“哎呀,是她大姐啊,快進來,快進來,有些日子沒見了,親家和親家母身體還好吧。”


    林氏笑了說道:“嬸,我爹和我娘都好著哩,這不,我們搬鎮上來了,想著一直沒來看看您老人家,今兒抽空來看看您。”


    話落將手裏的兩包糕點遞了過去,說道:“這糕點您和叔償償,知道您啥也不缺,就是我的一份心意。”


    “哎,你說來了就來吧,還買什麽東西。”劉氏接過林氏手裏的糕點,回頭對劉三鳳說道:“三鳳,去給她大姐泡茶,花生瓜子什麽裝些出來,讓果兒吃。”


    “哎。”


    劉三鳳應了一聲,轉身就往裏屋走。


    青果見著她扶了腰身,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心裏當即一聲咯噔。難道,這劉三鳳懷上了?


    林氏等了這許久,也沒看到林小桃出來,不由便問道:“嬸,小桃呢?不在家嗎?還是跟保忠去鋪子上了?”


    劉氏笑著的臉便一僵,扯了嘴角,吱吱唔唔的顧左右而言他。


    林氏心頭一緊,連聲音都打顫了。


    “嬸,小桃呢?”


    “大姐,”端了個滿盤子花生瓜子的劉三鳳走了出來,往劉氏身邊站定,將手裏的盤子擺到桌上後,輕聲招呼道:“您先喝口水,讓果兒吃點零嘴,再慢慢說吧。”


    林氏這會子哪裏還願意搭理劉三鳳,她目光死死的看著劉氏,再次問道:“嬸,是不是我家小桃……”


    林氏的話還沒說完,耳邊便響起一連串的咳嗽聲。咳嗽聲一響起,劉氏和劉三鳳臉色都變了變,兩人同時目光緊張的看著林氏。


    青果仔細聽著那咳嗽聲,等聽清楚後,她喊了一聲,“娘,是三姨!”


    話落,抬腳便往西廂房的小屋跑了過去。


    林氏抬頭看了眼僵著臉的劉氏,又看了看撇過臉的劉三鳳,二話不說,跟在青果身後就朝西廂房跑。


    劉三鳳看著急急跑遠的林氏和青果的身影,扯了劉氏的衣角,輕聲問道:“娘,怎麽辦?果兒連他爹都敢趕走,萬一……”


    “沒有萬一!”劉氏哼了哼,目光落在劉三鳳的肚子上,冷聲說道:“我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大孫子,誰敢擋著他的路,我跟他拚命。[.超多好看小說]”


    劉氏的話聲一落,劉三鳳低垂的眉眼間便掠過一抹淡淡的冷笑。


    西廂房,林氏看到眼前的情景時,整個人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三姨,三姨,你這是怎麽了?”青果哽著嗓子撲到瘦得皮包骨,臉色蠟黃蠟黃的林小桃身上,雙手緊緊的抓了她三姨的瘦得咯手的胳膊,哭喊了起來,“三姨,三姨……”


    回過神的林氏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蹌著走到林小桃身前,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小妹妹,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嗷”一聲,便哭了出來。


    “小桃,小桃啊,我可憐的小桃,你這到底是怎麽了啊!”


    走到屋門口的劉氏回頭看了眼跟在她身後的劉三鳳,略一沉吟,輕聲說道:“你回屋去,沒我的話,不許出來。”


    劉三鳳低頭應了聲是,撩了眼屋內哭得嘶聲力竭的林氏,翹了嘴角,轉身離開。


    劉氏這才重新換了副神色,一邊往屋裏走,一邊抬手拿袖口揉了揉眼角,對林氏說道:“她大姐……”


    林氏霍然抬頭,紅紅的眼眶死死的盯著劉氏,一字一句道:“你們把我家小桃到底怎麽了。”


    劉氏聽了林氏這話就不痛快了,她臉色變了一變,但最終還是壓抑了下來。隻是輕聲說道:“她大姐,你也看到了,小桃病了。”


    “病了?”林氏看著自打她進來,這般動靜都不醒的林小桃,又抬頭看了劉氏,說道:“什麽病?有沒有請大夫?大夫怎麽說?”


    劉氏垂了眼睫,輕聲說道:“請了大夫,大夫說隻是傷害,吃幾貼藥就好了,隻是這藥都吃了快一兩銀子了,還是不見好。”


    吃了一兩銀子的藥還不見好,那是什麽樣的傷寒!


    林氏抬頭看著簡陋的屋內,這不是林小桃和黃保忠的屋子,這是之前劉家用來存貨的屋子,她家小桃病了,竟然就歇在這樣的屋子裏!


    同樣的青果也在打量屋子,她看著被關得緊緊的窗,又看了眼屋內角落黑黑的黴跡。鼻裏一股濃濃的黴爛的氣息,熏得她幾頭暈眼花!下一刻,青果猛的起身幾步走到窗前“啪”一聲就把關著的窗給推開了。


    “哎,不能開!”


    劉氏卻在下一步,急走幾步,手忙腳亂的將青果才開的窗給關上了。


    青果看著劉氏,“為什麽不能開窗?”


    劉氏一臉焦急的說道:“大仙說了,這窗對著正屋,要衝撞了裏麵的人!”


    “衝撞了裏麵的人?”青果盯著劉氏,“裏麵的什麽人?”


    “就是……就是三鳳她有孩子了!”


    青果看了眼床上便是在昏迷中也眉頭緊皺的林小桃,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劉婆婆,那個小妾懷上了?”


    劉氏不樂意了,她看了青果說道:“果兒,你一個挺機靈的孩子,怎麽犯傻了呢,你得叫她鳳姨,她……”


    “我呸!”青果對著劉氏便狠狠的啐了一口,怒道:“她算我哪門子的姨,她配嗎?”


    不等劉氏回過神來,青果又對林氏說道:“娘,你把三姨背起來,我們帶她回家。等會再找個人送信給外公,還有我二姨父,讓他們都來趟。”


    林氏二話不說,拉了林小桃的手便往背上背,嘴裏念叨著:“桃,別怕啊,姐帶你回家。”


    劉氏一見林氏要把林小桃帶走,當即攔在了門前,大聲道:“不準帶走她,她是我黃家的媳婦,我不同意,我看誰能把她帶走。”


    “你不同意?”


    青果轉身在屋子裏找了一圈,看到床頭邊上擺了根壞了的扁擔,她順手就抄在手裏,雙手握了虛空一劈,嚇得劉氏尖叫一聲,往門口躲了躲。


    “我把話說這裏,今天我三姨,我是一定要帶走的,誰攔著,我就打死誰!”青果手裏的扁擔往地上一砸,對劉氏喝道:“想死,你就攔著。”


    劉氏眼見得青果玩橫的,她哪裏能真不怕死啊!可是,她又想那大仙說的話,情急之下,轉身就往門外跑,抬手就要去關門。看她這意思,是打算把青果和她娘也關這屋裏呢!


    青果手裏的扁擔對著劉氏關門的手就狠狠的砸了下去。


    既使麵對羅家那些貪得無厭的的人,她也不曾這樣生氣過。她的三姨,打從她出生起,把她當眼珠子疼當心肝寶貝愛的善良的連螞蟻都不舍得踩的三姨,被這些人活生生的折磨成這樣!


    殺人不犯法,她真想拿把刀把劉氏,那個劉三鳳那個賤人齊齊剁了。


    劉氏眼見青果的扁擔朝她手上砸過來,嚇得她尖叫著:“啊,打死人了,殺人了……”


    正屋裏一直趴在窗縫上往這邊看的劉三鳳嚇得身子一縮,下一刻,連忙幾步把正屋的門給栓上了。生怕,果兒她們殺進來。


    林氏背著林小桃,走出了西廂房。


    劉氏想要上前攔,可是看到青果如狼似虎的目光,以及她手裏那根長長的扁擔時,又猶豫著不敢上前。


    她隻得提了嗓子大聲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殺人啦……光天化日強闖民宅,要殺人了啊……”


    左鄰右舍頓時便圍了上來,等看到是林氏和果兒後,不由便有有問道。


    “小桃她大姐,你這是幹什麽哩?怎麽好端端吵成這樣了!小桃呢?”


    林氏一臉淚水的將趴在她背上的小桃往眾人眼前送,泣聲道:“叔,嬸,你們看看,看看我妹妹被他們家作賤成了什麽樣!”


    眾人這才發現林氏身上背的是林小桃,待再看清林小桃的樣子,齊齊變了臉色。


    “哎,這小桃咋就成這樣了!這是出什麽事了?”


    青果跟在林氏身後,大聲道:“出什麽事了?他們老黃家寵妾滅妻,要扶了個姨娘當正妻,想著法子謀我三姨的命呢!”


    “嘩啦”一聲,人群沸騰了。


    劉氏的潑辣是在青陽鎮有名的,但這人雖然潑辣卻不會那樣蠻不講理,隻是,她年前抬了房遠方親戚給黃保忠做妾,眾人也是知道的。


    想想也知道嘛!


    一個是進門三年無所出的媳婦,一個是自家才進門便有了身孕的親戚,幫裏幫外,一目了然!


    “哎,我說黃嫂子,你這事可做得不地道。”


    有人說起了劉氏。


    “這妾嘛,就是個玩意兒!你把她捧著壓了這正妻,亂了這人倫綱常,你黃家以後的規矩還要不要了!”


    劉氏急急的解釋道:“沒有,我沒有,天地良心,她林小桃自從進了門,我是拿她當親閨女看待啊!”


    “當親閨女看待!”林氏啐到了劉氏跟前,嘶聲喊道:“我家小桃都快死了,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那個破敗的屋裏,身邊不說侍候的人,就連口熱水都沒有。你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親閨女的!”


    “林桂花,你憑什麽說我沒有照顧林小桃,你哪隻眼睛看到了。”劉氏是個不肯吃虧的人,被個小輩當著眾人這樣罵到臉上,她哪裏肯忍。


    青果冷冷一笑,幾步走到西廂房前,抬腳便“哐啷”一聲踢開了門,伸手一指,對眾人說道:“你們看看,我三姨先前就是歇在這裏麵的!我三姨是你黃家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進門的,誰家的正妻睡這樣的屋?正屋呢?正屋現在睡著的是誰?”


    青果話聲一落,轉身就往東廂房的正屋走去。


    劉氏一見,嚇得一步上前死死的抱住了青果,“你不能去,你不能進去……”


    “我為什麽不能進去,裏麵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嗎?”青果對劉氏吼道:“那個賤人睡在正屋裏吧!所以不敢讓我進去,是不是?”


    “你怪得了誰!”劉氏大聲道:“是她林小桃不會生,她林小桃就是個不會下蛋的雞,我黃家沒休了她,是我們仁義!”


    “我呸!”青果扔了手裏的扁擔,轉身對著劉氏就撓了過去,“你個老虔婆,誰曉得是我姨不會生,還是你家兒子不會生呢!那賤人肚子裏還不知道是哪偷來的野種,你把個野種當寶貝……”


    呆在正屋裏的劉三鳳不幹了。


    她打開門就走了出來,指著青果說道:“你別血口噴人,我清清白白的,這孩子是保忠哥的孩子,你……”


    “你清白?你清白會自甘下賤給人做妾?妾是什麽?妾就是個玩意,是男人可以換著玩的東西,誰曉得你這肚子裏的貨是哪個野男人的種!”青果這會子是什麽也不管了,總之怎麽解恨怎麽來。


    劉三鳳哪裏曉得,一個半大的孩子能罵出這麽刻薄的話來,她這身子還沒滿三月,正是最要緊的時候,被青果一句一個“賤人”一聲一個“賤貨”給罵得,當即便疼了肚子。


    “我……”劉三鳳捂著肚子,慘白著臉,手顫顫瑟瑟的指著青果,對劉氏喊道:“娘,娘,我肚子疼。”


    “我的大孫子喂!”劉氏嚇得臉色一白,顧不得青果,幾步跑了上前扶著劉三鳳,一迭聲的說道:“三鳳,三鳳,你怎麽樣啊,你千萬護著我的大孫子啊!”


    “娘,娘,叫保忠哥回來。”劉三鳳依在劉氏懷裏,吸著氣說道:“讓人叫保忠哥回來。”


    青果巴不得黃保忠這個時候回來,她到是要問問,他當日信誓旦旦說的“護著林小桃”的話,是不是放屁!


    早有人去鋪子裏通知黃保忠,說他家出事了。


    黃保忠一邊收拾著鋪子,一邊對來報信的人說道:“出什麽事了?家裏沒什麽人啊!”


    “是小桃的大姐和你娘吵起來了,你快去吧。”


    一聽是林氏,黃保忠腳一軟,人就蔫了。


    報信的人見他傻愣愣的站在那,不由催促道:“保忠,你還愣著幹啥,你再不快點,都要打起來了。”


    黃保忠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將門給鎖了,急急的往家裏趕。


    圍著看熱鬧的人,眼見黃保忠急急的跑來,連忙讓出了一條路,一聲接一聲的說道:“保忠啊,回來了,快進去勸勸吧,你娘要親家大姨打起來了。”


    “哎,哎。”


    黃保忠應著,從人人群裏擠了進去。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保忠回來了。”


    院子裏正跟劉氏對罵的青果,下一瞬,回頭就朝黃保忠看了過來,隻是她還沒出聲,耳邊便響起一聲嬌嬌弱弱的哭泣聲。


    “保忠哥,我……我肚子痛!”劉三鳳縮在劉氏身後,委屈的看著黃保忠。


    林氏目光恨恨的盯著站在門口,臉白如紙的黃保忠,正要開口,誰知變化突起,等她反應過來時,青果一扁擔已經狠狠的打在黃保忠身上。


    “啊!”


    兩聲驚叫一前一後響起。


    劉氏眼睜睜的看著黃保忠挨了青果結結實實一扁擔,心疼的就好像被刀子割。急得直罵,“羅青果,你這個小潑婦,他是你三姨父,你也敢打,你小心天打雷劈。”


    劉三鳳,則是淒淒然然的喊道:“保忠哥,你怎麽不躲啊!”


    青果把手裏的扁擔往黃保忠腳下一扔,嘶聲道:“我告訴你,我三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一家人都給她償命!”又對愣在那的林氏說道:“娘,我們走。”


    林氏點頭,背起林小桃便往外走。


    “大姐……”黃保忠追上前。


    青果往前一站,攔住黃保忠,她抬頭,目光冷冷的看著黃保忠,“你沒納妾的時候,說你不會納妾。你納了妾以後,說你會護著我三姨,不會讓她委屈!這就是你所謂的護著?!啊!”


    “果兒,不是你想的那樣。”黃保忠目光痛苦的看著青果。


    “我想的什麽樣了?”青果嘶聲喊道:“我隻看到我三姨半條命快沒了,黃保忠,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你說話就像放屁!”


    青果抬手狠狠的把擦了臉上的淚水,為從前那些回不去的美好傷心。


    從前黃保忠有多疼她,她現在就有多恨他!


    男人啊,難道不知道娶了一個女人,那就是你的責任嗎!


    “你有什麽話留著跟我外公和舅舅說吧。”


    青果轉身幫著林氏扶了林小桃往外走。


    “娘,我們去找文爺爺。”


    “哎。”


    林氏背著林小桃直接去了仁善堂。


    文老先生親自替林小桃把的脈,又仔細察看了林小桃的舌頭和臉色,對急得不行的青果說道:“沒事,你小姨應該是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導至腹泄,然後開的藥又不對症,給耽擱了。我這裏開貼清熱解毒的,先吃兩天試試,等熱度沒了,再吃兩天化痰止咳平喘藥,就大好了。”


    “謝謝文爺爺。”青果連忙說道。


    文老先生擺了擺手,對青果說道:“也幸虧送來的早,不然再耽擱下去,怕就是麻煩了!”


    青果咬了咬牙,對一邊的林氏說道:“娘,你在這看著,我回去取銀子。”


    “哎,你去吧。”林氏說道。


    “果兒別來回跑了。”文老先生喊住了青果,“我把藥開好,你抓回去給你小姨煎上,我再讓個學徒跟你回去拿藥錢。”


    青果又是好一番感謝。


    等把藥抓好,林氏再次背了林小桃,青果在後麵跟著,母女兩人一前一後回了食為天。


    遠遠的便看到青萍等在外麵。


    “娘,果兒。”青萍急急的迎了上來,等看清林氏身上背的人時,不由失聲道:“三姨?!娘,我三姨這是怎麽了。”


    林氏搖了搖頭,歎口氣說道:“進去說吧。”


    青萍卻是一把扯住了林氏,“娘,我三姨父來了。”


    “他來幹什麽?”林氏皺了眉頭,對青萍說道:“你去跟他說,我這是打開門做生意的,他要是不吃飯,就別占地兒。”


    “娘……”青萍一臉不解的朝林氏看去。


    青果對林氏說道:“娘,先讓我姐幫著你把三姨送後院去吧,三姨父那,我去看看。”


    林氏點了點頭,她不想看到黃保忠,幹脆就繞了個彎,從後門進了。


    青果走進大堂的時候,便看到黃保忠坐在大堂的一角,見她進來了,連忙站了起來,目光直往青果身後看,等看了半天沒看到想看的,他猶疑的問道:“果兒,你三姨呢?”


    青果冷冷的勾了勾嘴角,對店小二說道:“小二哥,你出去看看有沒有石圳村的人,有的話讓他們給我外公和舅舅帶句話,讓他們明天來鎮上一趟。”


    “哎,小掌櫃,我這就去。”


    店小二轉身便往外走。


    黃保忠卻是幾步趕上前,攔住了店小二,對青果說道:“果兒,你聽三姨父把話說完,你外公和舅舅來了,這事就不能善了了!”


    “善了?”青果氣極反笑,她目光微挑,冷冷的看了黃保忠,“什麽叫善了,什麽叫不善了?”


    “果兒!”


    黃保忠一臉無奈的看著青果。


    青果對愣在那的店小二說道:“你還愣著幹嘛,還不快去。”


    “我這就去。”


    店小二轉身就往外走,黃保忠還想伸手去攔,被店小二一把給推開了。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店小二消失在門外。


    良久,沉沉一歎,對青果說道:“果兒,這裏麵真的有誤會。”


    青果點頭,“有誤會也好,沒誤會也好,你犯不著跟我說,明兒我外公和舅舅來了再說吧。”


    話落,也不管黃保忠,轉身就進了櫃台。


    黃保忠隻得往前幾步,隔著櫃台對青果說道:“果兒,你三姨呢?她怎麽樣了?”


    “放心,我三姨死不了,你想扶妾為妻,怕是不行了!”青果沒好氣的說道。


    “果兒!”黃保忠略提了嗓子,對青果說道:“我知道你心疼你三姨,你生氣,怪我沒護著她,是,是我不好。可是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青果嗤笑一聲,抬頭冷冷道:“你所謂的苦衷就是劉三鳳那個賤人有身子了,你娘為著讓她生下大胖孫子,便讓你凡事都順著她,是吧?所以,你就由著她和你娘變著法子來作賤我小姨,是不是?”


    黃保忠黝黑的臉上,頓時紅一陣白一陣。


    見黃保忠神色訕訕,不接話,青果冷笑道:“怎麽不說了?還是被我說著了,無話可說?”


    “果兒,不管你怎麽想,我說過並且也答應過,你小姨永遠都是我妻子,這句話,我現在還是這樣說……”


    “打住!”青果抬手利落一揮,截了黃保忠的話,“那麽我之前說過,隻要我三姨受了委屈,我們就不會讓她留在黃家的話,你也記得吧?再說了,別以為你黃家的正妻身份有多稀罕人,我呸!”


    黃保忠看著站在櫃台內橫眉冷眼的青果,知道自己一直擔心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他甚至能想得到,事情的結果會是怎樣!


    三年夫妻,真的就要這樣收場嗎?


    青果同樣冷冷的看著黃保忠。


    曾經,她以為這個男人會不一樣,他對林小桃是真心的,哪怕為了延續香火,他不得不納妾,她也沒有恨過他。可是,現在,此刻,她深深的厭惡這個男人。


    她寧可在林小桃無子的情況下,他休妻,她也不願意,她的三姨被個女人這樣作賤著。而且,作賤她的人,還是她心心念念放在心頭的愛人!


    這簡直是比拿刀捅她還要讓她難過啊!


    “你走吧。”青果深吸了口氣,對黃保忠說道:“不然,我不敢保證,我是不是會拿刀劈了你!”


    “果兒,三姨父從前待你們不薄吧……”


    “所以呢?”青果冷聲道:“因為你從前待我們家不薄,所以我就該眼睜睜的看著,任由你把我三姨欺負死?”


    青果真心不知道,一個人能惡劣到這種程度!


    一個男人,竟然能說出這樣讓人好似吞了隻蒼蠅一樣的話,果真是極品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嗎?


    黃保忠知道今天再怎麽說也沒用了,他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同從外麵跑回來的店小二撞了個正著。


    “小掌櫃的正巧遇上石圳村來鎮上買鹽的人,我把你的話跟他說了,他說他一準給帶到。”


    青果點了點頭,對店小二說道:“辛苦小二哥了,你去後麵歇歇吧,有事我喊你。”


    “哎!”


    店小二看了看怔在門邊的黃保忠,轉身去了後院。


    青果抬頭看向站在門檻處的黃保忠,“你把和離書準備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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