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雨,四月的花。


    似乎隻是一夜間,這一切就都結束了。青果甚至還沒來得及去想,這場雨下了多久,這場花開了多久,眼一眨,時間便進入了五月。


    這一天一大早,林善文帶著林家兄弟來了鎮上跟青果說做酸鹹菜的事。


    “地裏的菜陸陸續續的都可以收了,你看,你這作坊什麽時候能動工?”


    早在半個月前,林善文便每天來趟鎮上,給青果送地裏種的菜,那段時間因為不是大批量的成熟,所以隻能供應酒樓每日的用度。而這些日子,菜已經是一批一批要熟了,若是再耽擱,就要老了,所以便有些著急。


    “嗯,房子什麽都弄好了,隻是這人工我還在考慮。”青果對林善文說道:“這做酸鹹菜也不是什麽難事,隻要經過一道手,聰明些就能琢磨出來,所以,這人員上……”


    青果的意思,林善文到是能理解。


    老話說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萬一這做酸鹹菜大麵積的流傳開,生意肯定要遭受影響的。


    “那要麽讓你姥姥帶你兩個舅舅來幫一把?”林善文說道。


    青果搖頭,“要種稻了,您自己地裏的活都忙不過來,哪裏還能把舅舅和姥姥喊來幫我。先別急,我心裏已經有個想法了,稍後要是能成,我讓人捎信給您,您就大批的送菜來吧。”


    “哎!”林善文點頭說道:“隻是這事要抓緊,真耽擱不得!”


    “我知道,外公您放心吧。”青果說道。


    林善文見青果將這事放在心上,當下便也沒再繼續說。而是,默了一默後,換了個比較沉重的話題。


    “果兒,你爹他病了。”


    “病了?”青果看向林善文。


    林善文點頭。


    青果沉沉的歎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羅興祖在三坑村過的什麽樣的日子,林家兄弟倆每來一次都要跟青果說說,除了林家兄弟倆,來鎮裏趕集的周氏和馬氏等人,也常常會酒樓坐同林氏和青果她們說道幾句。


    特別是羅興旺成親的那天,羅老爺子安排羅興祖和羅興財陪著羅興旺去迎親的事。


    也不知道羅老爺子是怎麽跟張老倌說的,迎親那天吧,張老倌扯著羅興祖的手到處跟人顯耀,說羅興祖多本事大不僅在鎮上開酒樓,還認識興城葉家人,說他女婿沒多久就要去城裏衙門當差了!還要帶著她女兒去城裏住。


    一時間,就連杏林村的裏長,都跟羅興祖喝了兩杯。


    回頭張小鳳過了門,左等沒等到羅興旺去吃公糧,又等沒等來羅興旺帶她搬去城裏住,安份了小半月,便鬧起來了。


    羅老爺子和陳氏直接將事情推到了羅興祖身上,信誓旦旦的說,當初羅興祖答應過的。現在,羅興祖反悔了,他們也沒辦法!


    張小鳳便跟羅興旺吵,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一哭二鬧三吊,什麽手段都敢使。


    羅興旺沒法子隻得去求羅興祖,羅興祖被羅興旺磨得沒辦法,還真帶著羅興旺去了趟城裏,隻可惜,葉家的大門都沒讓他進。


    兩人灰頭土臉的回了三坑村,等羅興旺把事跟羅老爺子和陳氏一說,這兩人當即便炸毛了。陳氏更是吵著要將羅興祖趕回他那破屋子!還是羅老爺子留了一手。


    羅老爺子讓羅興祖去鎮上把酒樓要過來,然後讓他羅家三兄弟去開。麵對羅老爺子的逼迫,羅興祖雖然沒說不,但卻也沒同意,反正就是鋸了嘴的葫蘆,沒個回聲。


    陳氏當即氣得抓起一側的掃帚棍,便將羅興祖趕了出去。


    就這樣,羅興祖回到了他之前的那間住的那老屋子,一個人過起了日子!


    “果兒,要不你去把你爹接回來吧?”林善文勸道:“你爹也不是什麽壞人,就是性子軟了些。”


    青果點頭,“我知道,可是,外公你想過沒?如果我爹他不能砌底的認清我爺和奶他們,不能把持該有的原則,我把他接回來,我們就又回到從前沒有希望的日子裏了。”


    林善文聞言,怔了怔,稍傾,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可也不能這樣放任他自生自滅吧?他始終是你爹,萬一有個好歹,不說外人會怎麽說,就是你們自己以後也要後悔的。”


    “我知道,所以,外公你看能不能讓舅舅去看顧下我爹,我這裏準備些碎銀,要抓藥就抓藥,要吃什麽就吃什麽。但是人,我現在肯定是不能接回來的。”


    林善文想了想,也隻有這樣了!


    於是點頭道:“就照你說的辦吧,希望你爹能早些想明白。”


    “但願吧!”


    青果不無擔心的說道。


    送走了林善文,青果把正在櫃台裏記著帳的文晉昭喊了出來,讓林小桃暫時幫看著把。


    “有事?小掌櫃的?”


    青果點了點頭,對文晉昭說道:“我上次跟你說的,想買下二狗子他們幾個的事,你跟他們說得怎麽樣了?”


    “二狗子幾個到是願意,不過有個叫小六的不是很願意。”


    “小六?”青果狐疑的說道:“我怎麽不記得有這麽個人。”


    “噢,她是那群裏人最小的,又是個丫頭,平時都是二狗了他們要了東西回去拿給她吃,沒讓她上街乞討,所以,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青果點了點頭,她對文晉昭說道:“跟醉仙樓約好送菜的日子沒多久了,我這裏得趕緊做起來,那個叫什麽小六的,你去說一說,二狗子他們要養著她,我也不反對,隻是她不能跟他們再在一起。”


    文晉昭點了點頭。


    其實他有一句話沒說,就是那個小六吧,他覺得是有點作了!


    他是個讀書人,自然知道人可以沒傲氣,但必須有傲骨。隻是,當這一切跟你能不能活下去都扯上關係時,狗屁的傲氣、傲骨啊!隻要不是數典忘祖,喪盡天良,什麽都是可以妥協的!生存才是最主要的!


    青果想了想,又說道:“要不,我見見那個小六?”


    “犯不著。”文晉昭直截了當的說道:“我見過那丫頭,說白就是沒生了小姐命,生了個小姐心的!當然,最主要是二狗子他們太護著她了,讓她忘了她就是個窮要飯的!”


    文晉昭這麽一說,青果也就明白了,這個小六,怕是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這樣說來,還真就不想去見了。


    “行,那你抓緊點吧,這三天內把事定下來。你跟二狗子說,五年,我隻跟他們簽五年的活契,五年過後,他們是繼續留下,還是另謀高就,我都不會為難他們。當然,要是這五年裏,他們做出不利於我的事,那我就會將他們送官查辦。”


    “他們可能不知道背主是什麽罪,你跟他們解釋清楚,話總是說在前頭的好!”


    “我明白。”文晉昭說道:“等忙完,晚上我再去土地廟跟他們說說。”


    青果點頭表示同意,文晉昭便回櫃台去忙活。


    林小桃見文晉昭回來,便笑著將手裏的毛筆遞了過去,說道:“秀才,我怎麽覺得還是果兒的那根鵝毛筆用起來省時省力,她記帳的方法也更便捷。”


    文晉昭聞言,不由便看了看青果那本字跡清秀整潔的簿子,又看了看自己手裏這本同樣字跡工整,但卻顯得略有些淩亂的簿子,不由點頭道:“嗯,確實是這麽回事,隻可惜,我用習慣了這毛筆,一時間要改掉還真不習慣。”


    林小桃原本隻是存心逗逗文晉昭,因為她總聽人說,讀書人最是清高自我,容不得別人說一個字不好!哪裏想到,這文晉昭卻是個從善如流的!臉上一愕的同時,心裏卻是對文晉昭頗有些刮目相看。


    “哎,其實你這也很不錯。”林小桃說道。


    文晉昭笑了笑,對林小桃說道:“我這是十年寒窗苦讀練出來的,小掌櫃的可是連一天學堂都進過的。”


    “那怎麽能比呢!”林小桃下意識的便開解起文晉昭來,“我家果兒那是有菩薩的點化呢!”


    所謂子不言怪力亂神,在文晉昭心裏,青果那就是早慧!跟菩薩有什麽關係?但等他抬頭看到林小桃白皙秀麗的臉上的虔誠之色時,他咽落嘴裏的話,笑著點了點頭。


    一時間,兩人無話。


    不說話,氣氛便顯得有些詭異,林小桃正欲跟文晉昭告辭,去後院忙活。一抬頭,卻對上一對略顯陰沉的眸子,她先是愣了愣,等回過神來,嘴角一抿,臉色便難看了幾分。


    文秀才乍然看到林小桃臉色白得難看,正想問她怎麽了,一抬頭,便看到了陰沉著臉站在櫃台外的黃保忠。


    都是一個鎮子上的人,林小桃跟黃保忠的關係,文晉昭自然知曉,當然,同樣的也知道林小桃不育,黃保忠寵妾滅妻的事!


    同這個時代大多數人一樣,文晉昭並不認為納妾有什麽不妥,更別說是為了子嗣才納的妾!但,他卻是不能認同黃保忠把妾奉於正妻之上!他自小接受的便是天地君親師,這種正牌的儒家教育,對於正統是深入到血液裏的。


    眼見林小桃神色難看,文晉昭對林小桃說道:“我剛好似聽到小掌櫃的在叫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嗯,我這就去。”林小桃話落,轉身就走。


    黃保忠眼見林小桃轉身就走,他連忙往前探了身子,急切的喊了聲“小桃……”


    林小桃聽到黃保忠的那聲“小桃”身子便僵了僵,她想了想,轉身,看著幾步之外的黃保忠,“黃掌櫃的有事?”


    黃掌櫃的?!


    黃保忠聽到林小桃的話後,身子一僵,臉上的神色越發的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他默了一默,然後一字一句說道:“沒事,我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我家娘子快生了。”


    林小桃皺了眉頭。


    就連文晉照聽得也蹙緊了眉頭,用一種,你是不是吃屎了的目光看著黃保忠。


    “那我恭喜黃掌櫃的,祝願黃掌櫃的早得貴子!”林小桃屈膝一福,然後轉身便走。


    黃保忠眼見林小桃除了臉色白了一點外,一臉無動衷的樣子,腦海裏不自覺的想起,適才林小桃對著文晉昭溫柔秀氣的笑,攥緊了拳頭,大聲說道:“我也恭喜你!”


    林小桃步子一頓,回頭看向黃保忠,“恭喜我?”


    “是啊!”黃保忠撩了眼櫃台內低眉垂目的文晉昭一眼,淡淡道:“恭喜你喜得良緣。”


    林小桃順著黃保忠的目光看去,等聽完黃保忠那別有用心的話時,微微點了點頭,說了句“謝謝”,便不再理會,顧自離去。


    剩下黃保忠站在那,整個人都不好起來。


    從上次在街上偶遇林小桃起,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


    他一直以為離開他,林小桃肯定會過得不好的。可是,就在剛才,他看到她對別的男人笑得那麽燦爛,那一瞬間他覺得心口好似一瞬間紮了千萬根針,那種鈍鈍的痛,讓他連大力呼吸都不敢,生怕一個用力,心就碎了!


    黃保忠捂著胸口,怔怔的站在那。


    便在這時,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穿一般灰色布衣,瘦長臉,細小眼的男子走了進來,一進來便大力的拍著黃保忠的肩,咋咋呼呼的說道。


    “哎,姐夫,我說您何必這麽破費喲,都說了家裏隨便吃點就好,你偏偏說要來什麽酒樓……怎麽樣?菜點好了嗎?大姐夫、五姐夫他們馬上就到了。”


    黃保忠被他這樣一拍,恍然回神。


    等回頭看到站在身邊男子的臉時,他眉宇一擰,眉目間便是滿滿的嫌惡和厭煩。


    男子是劉三鳳的弟弟,劉十寶。


    黃保忠休妻後,劉三鳳立刻偷偷的讓人捎了信去娘家。


    從此……


    黃家便熱鬧起來了,劉三鳳她娘,賴氏隔三差五打著看閨女的名號上門,左一句,劉三鳳這肚子圓圓,一看就是生兒子的。右一句,劉三鳳喜好吃酸,肚子裏準是個胖小子。


    當然,好話沒白說,來的時候空手來,走的時候就差將黃家給搬空了。


    現在,更是連黃家那幾個嫁得不怎麽樣的女兒家的男人,也上趕著來認親。特別是這劉家的幺兒子,劉十寶,來一趟,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不走人,幾乎就是長年呆在他家。


    劉三鳳甚至跟他提出來,讓劉十寶去鋪子裏幫忙,工錢也就不要了,隻是將她兄弟成親的時候,他這個三姐夫的幫稱一把!


    見黃保忠不吱聲,劉十寶當即不樂意了,沒好氣的說道:“三姐夫,我瞧著你這一臉不痛快的,是不是嫌棄我們了?你要是嫌棄了,你隻說,我這就讓大姐夫和五姐夫他們走,往後再不上你這門!”


    黃保忠看著劉十寶瘦長臉上的那對綠豆眼,腦子裏滿滿的是林家兄弟倆憨憨厚厚的笑。越是想著林家兄弟倆,他便越是恨不得一拳頭把眼前這張令人討厭的臉給打爛!


    劉十寶早就聽人說食為天的菜好吃,從前那是做夢也不敢想,能來吃一餐的。現在……他看著臉色難看的黃保忠,當下決定先吃飯,吃飽了飯再說。


    “小二,我要一間雅室,把你們家好吃的菜都給我上一道。”劉十寶對正忙著的小二大聲說道。


    店小二早就看到黃保忠了,這會子聽到他身邊的劉十寶吆喝,連忙走上前,殷勤的說道:“這位小爺,我看你人也不多,就在大堂吃吧,這雅室可是要另外收一兩銀子的費用的!”


    “什麽!”劉十定當即便不樂意了,他推了把店小二,吼道:“你這是什麽黑店,雅間要另外收一兩銀子的費用,這誰定的規矩?”


    “我定的規矩。”


    一聲清脆的話聲響起,青果緩緩走了上前,眉眼輕挑,對上黃保忠黑得能磨墨的臉,淡淡一笑,招呼道:“黃掌櫃的好久不見。”


    黃保忠抿嘴不語。


    他不說話,自然有人說話。


    劉十寶往前一站,指著青果對黃保忠說道:“哎,三姐夫,你認識她啊?”


    黃保忠瞥了眼劉十寶,然後對青果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轉身就往外走。隻是,這個時候走,顯然遲了。


    門外兩個五大三粗正往裏走的漢子攔住了黃保忠,一個喊著三妹夫,一個喊著三姐夫,將他推著往裏走,嘴裏說道:“哎,保忠啊,你這是出來迎我們吧?不用,不用,這食為天可有名了,一打聽就找到了。菜點好了嗎?喝的是什麽酒?”


    “大姐夫,五姐夫,你們快來,這有個黃毛丫頭說雅間要收一兩銀子的費用!”劉十寶在那大聲喊道。


    兩個漢子先是一怔,但很快便互相交換了個眼色,嗬嗬笑道:“收就收唄,你三姐夫還能缺了那一兩銀子?”


    劉十寶一愣,回頭想想,是啊,這銀子又不是他出,他心疼個什麽啊!


    當即大聲道:“小二,小二,快領我們去雅室,你們家的招牌菜先上幾個,好酒來一壺。”


    店小二朝青果看來,青果點了點頭。


    店小二連忙陪了笑臉,說道:“好哩,各位客官樓上請。”


    黃保忠被兩個漢子推著往樓上走,青果喊過小二吩咐道,“你去趟鎮東頭的老傅家,拿一壇十年陳的花雕,跟他說,明天我會去結帳。”


    小二半響沒反應過來,隻到青果催他,他才恍然醒神,撒了腳丫子就往外跑。


    青果又對文晉昭說道:“去跟廚房說聲,把戰大叔早上送來的那隻錦雞給做了。”


    “哎。”文晉昭轉身就要往後院走,走了半道,又急急跑了回來,“小掌櫃的那錦雞你可是花了三十文錢收來的,你不是說要用來招呼朋友的嗎?”


    青果嘿嘿一笑,說道:“朋友隨時都可以招呼,銀子可不是時時都有得賺的!”


    “小掌櫃的您這是?”


    青果抬手做了個宰殺的動作,嘴裏卻是說得再溫和平常不過,“我這是磨刀霍霍向豬羊呢!”


    文晉昭了然過來,抬頭看了看二樓,又看了看青果,稍傾,身子往前一湊,“小掌櫃的我給你出一招怎麽樣?”


    青果朝文晉昭看過去,“嗯?”


    文晉昭嘿嘿一笑,問道:“小掌櫃的有沒有聽說過山珍刺龍芽這道菜?”


    “山珍刺龍芽?!”青果錯愕的看著文晉昭,“那……那不是……”


    總算是及時醒悟,沒把滿漢全席給說出來。


    所謂的山珍刺龍芽,其實就是鯉魚須和雞爪,也叫須鳳爪,一盤菜全用活鯉魚的魚須和雞爪正中的一塊肉做出來的!


    明白過來的青果看著文晉昭,“秀才,你這是……”


    文晉昭嘿嘿笑道:“小掌櫃的,我這就去趟集市?”


    青果擺手,“別,這太狠了,算了。”


    “哎,小掌櫃的,你什麽時候這麽心軟了?”文晉昭一臉不解的看著青果,壓低聲音說道:“既然打算出氣,那就來狠的唄!”


    青果奇怪的看了眼文晉昭,猶疑的道:“你以為我說這樣宰黃保忠太狠?”


    “難道不是?”文晉昭眨巴著眼說道。


    “我呸!”青果狠狠的啐了一口後,說道:“我是不忍心滿市場的瘸腳雞,你不會不知道這雞腳挖塊肉,雞就走不動了吧?”


    文晉昭“……”


    青果擺了擺手,懶得現愣在那的文晉昭,轉身親自上樓去招呼了。


    而樓上雅間,劉十寶正東摸摸西打量,這裏,是他從前連想也沒想過能來的地方!突然間就來了,那種不可一世的感覺,真心叫他說不出的暢快!


    “咦,怎麽沒人來招呼我們啊!”劉十寶探頭朝外看著。


    恰巧便看到青果從樓下走了上來。


    “哎,小丫頭,你過來,你來來說說,你這有什麽好吃的菜,還有,有什麽好酒?”


    青果淡淡的撩了眼臉沉的能滴出水的黃保忠一眼,然後說道:“好吃的菜麽自然是有的,隻是價格……”


    “哎,價格你別擔心,我三姐夫有的是銀子。”劉十寶喊道。


    青果笑眯眯的點頭,“哎,那就好說,酒呢,我這新進一壇十年陳的花雕,客倌們要不要償償?”


    “要的,要的。”


    說這話的是那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


    他們家日子過得艱難,都是地裏刨食的,平時哪有什麽上酒樓的機會,更別說十年的花雕酒,這會子自然是什麽貴什麽好,要什麽。


    至於銀子……那可不是他們操心的事。


    “好哩,那我這就下去安排,幾位客倌先喝口茶,菜和酒馬上就上齊。”


    “去吧,去吧!”


    劉十寶對青果擺手道。


    青果瞄了眼臉色已經完全不能形容的黃保忠一眼,笑嗬嗬的退了下去。


    不多時,店小二抱著一壇子花雕酒氣喘籲籲趕回來了。


    “你把酒先送上去。”青果帶著抱酒店小二說道:“廚房的菜就好了,我這就先送幾道上來”


    “哎。”


    店小二上樓送酒,不多時,青果則托著個托盤上來。


    “這都是我們店反響不錯的菜,各位償償看。”


    青果主打的是川菜,講究的便是個色香味俱全,這還沒擺桌,香味便飄了滿屋子。一擺桌,紅紅綠綠的幾大碟,又是一場視覺盛宴。


    即便是黃保忠看著這幾道菜,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更別說劉十寶他們幾個。


    “這光看著,就覺得好吃啊!”劉十寶說著,便拿了筷子,大動起來。


    他的大姐夫和五姐夫自然不甘落後,頓時,便看到幾雙筷子在桌子間穿插不停,好似打戰一般。


    “各位慢用,後麵還有菜。”


    青果說著帶了店小二退了下去。


    劉十寶嘴裏塞著塊肉,回頭看著青果退出去的身影眼珠子一轉,對黃保忠說道:“三姐夫,這小丫頭是你從前的外甥女吧?”


    “十寶,好端端的說這話幹什麽?”劉十寶的大姐夫瞪了眼劉十寶,想著這就是個蠢貨,哪壺不開提哪壺!


    劉十寶的五姐夫生怕劉十寶繼續說出不該說的話,連忙出聲打岔,“哎,三姐夫不是把那個不會下蛋的雞給休了嗎?休了,還提她做什麽!”


    “不是……”劉十寶急得一跺腳站了起來,對他大姐夫和五姐夫說道:“我聽人說了,這酒樓都是這小丫頭說了算呢,剛才你們也親眼看到了,確實是她說了算,是不是?”


    他大姐夫和五姐夫點了點頭,“十寶,你到底想說什麽?”


    劉十寶嘿嘿一笑,對他大姐夫和五姐夫說道:“大姐夫,五姐夫,你們說,要是我娶了這羅青果,這食為天不就是我的了嗎?”


    黃保忠嘴裏一口茶水盡數噴了出來,他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劉十寶。


    反到是劉十寶的大姐夫和五姐夫眼前一亮,點頭如搗蒜的說道:“對,對,十寶說的有道理。你要是娶了這羅青果,那這酒樓,還有她賺的銀子,可全都是你的了!”


    劉十寶頓時笑得兩眼成了一條縫,拍手道:“對,對,就這樣決定了,我要娶她羅青果。”


    “好,好,十寶,我們都支持你。”


    一片歡樂的氣氛中,一聲輕輕的冷哼不合時宜的響起。


    劉十寶斂了臉上的笑,看著黃保忠,“三姐夫,你什麽意思?”


    黃保忠搖了搖頭,“沒什麽意思,我隻是好奇,你怎麽就確定你能娶羅青果?她是什麽樣的人,你難道聽說的還少?”


    “我管她是什麽樣的人?一個女人不會生孩子,她就是天仙,也沒人要。我肯娶她,她是前輩子積了福了!”劉十寶大聲說道。


    “不會生孩子?”黃保忠錯愕的說道:“你這話是從哪說起?”


    “我娘說的。”劉十寶大聲道:“她說,林小桃不會生,那林家的女人,肯定也不能生!不是她羅青果,就是她羅青萍!”


    “是啊,三妹夫。”劉十寶大姐夫在一邊口沫橫飛的說道:“我們村裏也有這樣的說法。”


    黃保忠看了看劉十寶,又看了看身邊那兩個見了錢就如同狗見了屎的所謂連襟,決定還是什麽都不說。


    隻是,他不說,人家可不會就這樣算了。


    “三姐夫,你得幫我。”劉十寶對黃保忠說道。


    “我幫你?”黃保忠好笑的看著劉十寶,“我怎麽幫你?”


    “你不是跟羅青果熟嗎?你去幫我跟她說說,說我想娶她。別的,她不會生孩子,沒關係,隻要帶著食為天做嫁妝,還有,往後不許幹涉我納妾的事!”


    “對,對,對,”劉十寶的大姐夫和五姐夫在一邊附合道:“保忠,你跟她熟,她好歹也喊過你幾年三姨父,你去跟她說,你開口,這事準成!”


    黃保忠正要開口,身後忽的就響起一聲怒喝。


    “小爺到要看看,是哪隻賴蛤(和諧)蟆想吃天鵝肉,那個說要娶羅青果的,給小爺滾出來。”


    屋子裏的幾人同時怔了怔。


    稍傾,劉十寶醒悟過來,當即拍了桌子便跳起來,怒聲吼道:“誰,誰他媽的在背後罵人,有本事就站出來。”


    “哼!”


    一聲冷哼響起。


    與冷哼同時響起的,還有“彭”一聲,門被踢開的聲音。


    下一刻,兩抹身影閑庭信步般,一前一後進了屋子。


    呂明月掃了眼屋裏的人,然後目光定在站著的劉十寶身上,上上下下掃了一眼,回頭對韓光宇說道:“你說要是賴蛤(和諧)蟆知道有這麽一個近親,會不會恨得齊齊自溺而亡?”


    “那還用說?這根本就是一陀屎,還是陀臭狗屎!”韓光宇冷冷說道。


    呂明月點頭。


    站在樓梯間的青果對身後一臉提心吊膽的青萍擺了擺手。


    “果兒,會不會打起來?”


    “打起來才好!”青果嘿嘿笑道:“正好,我想把樓上的桌椅什麽的都換換。”


    “可是……”


    文晉昭替青萍把話給說全了,“小掌櫃的,一頓飯錢黃家人不會賴,可要是這更換桌椅,修補酒樓……”


    青果打斷文晉昭的話,唇角輕翹,“放心,不賠也得賠,除非他家能找出比青州知府還大的官!”


    “……”


    文晉昭愣在了那,半響默默點頭,回頭去算一套新桌子,新椅子,外加酒樓維繕費統共得多少銀子!當然,料子得講究些,不然,怕是這知府家的小公子得不滿意了!


    而屋子裏,劉十寶被呂明月和韓光宇一擠兌,當下便不幹了。


    “嗷嗷”叫著,便衝上前要動手。


    總算是他大姐夫和五姐夫人還沒傻到沒救,光看著這呂明月和韓光宇的穿著和氣勢,便知道不是他們惹得起的,一把攔腰抱了劉十寶,連連賠了笑臉說好話。


    “兩位小公子,我這妻弟年紀小不懂事,兩位千萬別放在心上,我們在這替他賠不是了!”


    黃保忠也連連站了起來,抱拳道:“請兩位小公子海涵,今天兩位的的費用,我請了。”


    “我呸!你算哪根蔥,在這裝大尾巴狼!”呂明月狠狠一口啐出聲,要不是黃保忠退得快,真就直接上他的臉了。


    呂明月和韓光宇這都是憋著一肚子的不痛快,早就想找場事,劉十寶這算是撞上槍口了。


    兩人對青果或多或少都有些異樣的情愫,在他們心裏眼裏可以百般嫌棄青果,隻是這嫌棄的人變成另外的人,哼,那可就真是老壽星找毒藥吃--活膩了!


    當下,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的就放過劉十寶!別說這劉十寶,就是這一屋子的人,他們都沒打算放過。


    黃保忠必竟年紀閱曆擺在那,就算是被呂明月啐了,也仍舊賠著笑臉,說著好話。


    劉十寶之前還仗著姐夫都在,吵吵嚷嚷著,等看到黃保忠他們說好話,賠笑臉時,慢慢的也就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他,這才發現不論是呂明月還是韓光宇,雖然年紀與他相當,但那一身的穿戴就是村裏最有錢的財主家,也沒這一身。頓時乖乖的縮在他兩姐夫身後不吱聲了!


    呂明月一把推開黃保忠,指了劉十寶說道:“你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說得我滿滝了,我就不為難你。”


    “我……我……”劉十寶哆著唇,朝他大姐夫和五姐夫看去。


    “不能說,不能說!”他大姐夫和五姐夫連忙壓了聲音說道:“說了,就糟了!”


    這幾人再傻,也知道這完全就是禍從口出啊!要不是劉十寶嚷嚷著要娶羅青果,怎麽能惹上這兩個煞神!


    “喂,我說的話你聽到沒?”呂明月指著縮在人後的劉十寶道:“這長著嘴不會說話,這舌頭看來留著也沒用是不是?”


    劉十寶被嚇得差點尿褲子,他慘兮兮的朝黃保忠看去,“三姐夫,你快說句話啊,我這要是出事了,我三姐一激動,她肚裏的孩子……”


    “你給我閉嘴!”


    黃保忠狠狠的斥了一句劉十寶,想著,這事怕是隻有去青果來說和,當下抬腳便要往樓下走。


    劉十寶以為黃保忠這是要走,不管他了,當下急得顧不了別的,從他姐夫身後竄了出來,指著黃保忠喊道:“不關我的事,是他,是他說的,他說要把羅青果嫁給我!”


    黃保忠是怎麽也沒想到,劉十寶能喊出這話,他當即步子一頓,回頭就朝劉十寶看去,怒聲道:“你胡說些什麽?我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了!”


    “你說了,你說羅青果她三姨是個不會下蛋的雞,羅青果她也是隻不會下蛋的雞,隻要我娶了她,這食為天就是我的了!”


    黃保忠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就一頭裁在了樓上。


    隻是,他才維住身形,正準備解釋一番,不想,一個捏得緊緊的拳頭已經“彭”一聲對著他的臉招呼了上來。


    韓光宇一出拳,呂明月二話不說,拎起屋裏的椅子便往黃保忠身上招呼。


    “你他媽的是哪個洞裏鑽出來的臭蟲,小爺今天不打得你親爹親娘都認不出你,小爺就跟你姓!”


    黃保忠不敢還手,他隻能雙手抱著腦袋,任由那些椅子拳頭往他身上招呼。


    劉十寶和他大姐夫還有五姐夫見兩人圍著黃保忠打,全然顧不上他們,當下,連忙縮手縮腳,打算偷偷摸摸的溜出去。


    韓光宇可正等著哩,一見劉十寶他們偷摸了過來,拿起桌上的碟子兜頭兜腦的便往三人身上招呼。


    “啊!”


    劉十寶抱著腦袋趴那不敢動了。


    他不動,呂明月和韓光宇在動啊!


    屋子裏能招呼的全往這幾人身上招呼了,等屋裏幾個全趴下,不動了,也動不了。


    呂明月掃了眼沒有一處完好的雅室,對韓光宇說道:“怎麽辦?這屋子算是毀了,羅青果她鐵定不能善罷甘休。”


    韓光宇冷聲一哼,沒好氣的說道:“賠啊,小爺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銀子。”


    “我們倆賠?”呂明月韓光宇看去。


    韓光宇眉目輕挑,瞪了他一眼,“笨蛋,難道光是我們倆打架嗎?這屋裏不是還趴著四個嗎?自然是折價下來按人頭賠。”


    呂明月點頭,他就說嘛,什麽時候韓光宇這麽好說話了!


    “那我去把羅青果喊來,跟她說一聲。”


    韓光宇點頭,呂明月轉身就跑了出去,對樓下扯了嗓子吼道:“羅青果,你上來。”


    “果兒……”早被樓上動靜嚇得說不出話的林氏攥住了青果的手,搖頭道:“別去,別去,太嚇人了!”


    “娘,沒事。”青果拂落林氏的手,對青萍說道:“你看好娘,秀才,你跟我來。”


    “好哩。”


    文秀才立刻攜了他才算好的帳本,跟著青果去了樓上。


    青果才一進門,呂明月便大咧咧的說道:“羅青果,小爺打累到了,讓人在隔壁雅間沏壺好茶,再上壺好酒,炒幾個好菜,小爺要好好補補。”


    “明月公子放心,我這就吩咐下去”


    話落,使了個眼色給文晉昭。


    文晉昭回頭便對樓下喊道:“二號雅間上一壺好茶,一壺好酒,幾個好菜!”


    店小二在下麵壯著膽子應了一聲,“好哩,這就去準備。”


    屋裏黃保忠確定這兩人不再動手後,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等看到正一臉譏誚的朝他看來的青果時,臉上頓時漲成了一片豬肝色。


    “果……”


    青果打斷黃保忠的話,“黃掌櫃的你這後麵的菜還要繼續上嗎?”


    黃保忠一愣,這個時候,誰還管後麵有什麽菜啊!


    回頭看了眼被砸得鼻青臉腫披紅掛彩,一身湯水的劉十寶,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壓下心頭的那股惡氣,對青果說道:“不用了。”


    青果笑了笑,“黃掌櫃,這菜不管上不上,這帳我可是要跟你結的,必竟我這菜都做好了。”


    “那是應當的。”黃保忠說道。


    青果點頭,回頭又打量了這屋子一眼,慢慢悠悠的說道:“至於這屋子,你們商量下,怎麽賠償吧!商量不好,說不得,我也隻好報官。”


    黃保忠朝呂明月和韓光宇看去。


    韓光宇冷冷一哼,對青果說道:“屋子不是我和明月兩人砸得的,他們幾個也有份。”


    話落手一指,定在了黃保忠和劉十寶身上。


    “所以,我才說,你們商量下嘛,這錢怎麽賠。”青果笑眯眯的說道,回頭對文晉昭說道:“秀才,告訴他們這屋子裏的東西值多少錢,請人工多少錢,還有這耽擱營業的時間怎麽算錢。”


    “小掌櫃的,我都算清楚了。”文晉昭從手裏的帳冊裏拿出一份早就列好的帳單,分別遞了一份給黃保忠,又遞了一份給呂明月,“雅室裏的桌椅字畫什麽的,一共花了四兩銀子,門窗地板什麽的請人重新做了,再加上這耽擱營業的損失,十兩銀子是最少的。”


    青果點頭,“那就是十四兩銀子,按人頭算,一人二兩三錢銀子,餘下我就自己賠點。”


    “掌櫃的,黃掌櫃他們的酒錢加上菜錢一共是六兩七錢銀子。”文晉昭在一邊補充道。


    青果點頭,笑眯眯的對黃保忠說道:“黃掌櫃的,一共是十五兩九錢銀子,你請下去把帳結下吧!”


    十五兩九錢銀子,那夠三口之家好幾年的開銷了啊!


    劉十寶頂著那張青紅紫綠的臉,嘴巴張得能吞下個雞蛋,怔怔愣愣的盯著默然無語,隻是用一種複雜目光看著青果的黃保忠。


    “三姐夫……”


    黃保忠回頭,目光狠狠的盯著劉十寶,“你給我閉嘴。”


    劉十寶還想再說,被他大姐夫扯了一把,他不敢再吱聲了。


    這邊廂,呂明月和韓光宇大刺刺的轉身就往隔壁雅室走,邊走還不忘邊說道:“羅青果,我們那四兩六錢銀子,等會跟酒帳一起結,好酒好菜給小爺上著,爺少了你銀子。”


    青果笑得銀是狗腿的說道:“那是自然,您兩位,一位是知府大人府上的公子,一位是醉仙樓的小公子,手指縫漏一點,都夠我嚼用一輩子的。”


    青果的話聲一落,成功的聽到身後“撲通、撲通”重物落地的聲音。


    她不用回頭,也能猜到怕是身後劉十寶三人嚇得一屁股坐地上的聲音!她眉梢揚起一抹譏誚的笑,淡淡的撩了眼一側的神色極其難看的黃保忠。


    自古,民不與官鬥!更別說,這官還是高官!


    青果這就是明晃晃的借呂明月和韓光宇的勢啊!讓劉十寶他們知道,他們得罪的是什麽人!


    呂明月神色間有著淡淡的得意,韓光宇則是深深的撩了眼羅青果,再次鄙視自己,怎麽就會想娶這樣一個勢利的人!他肯定是腦子進水了,一定,絕對是!


    這樣一想,終於覺得心裏痛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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