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夫人出身大學士府,真正的名門千金權貴之家。


    在她的一生裏,從來穿的、用的、吃的、都是最好的!


    是故,青果這一場接待,她隻求無過不求有功!


    儀門外,青果親自上前迎了葉老夫人。


    “民女,羅青果見過老夫人!”


    青果屈膝行福禮。


    葉老夫人扶了葉羽的手,淡淡的撩了眼身前低眉垂眼,已然身姿婉約的青果。


    什麽時候花骨朵已經長成了含苞待放的小花苞?


    葉老夫人忽然就慶幸,慶幸自己來了這一趟,不然,她真心不知道,事情發展下去,會成什麽樣的結果!


    “羅姑娘快快請起,你我也不是第一次見麵,不必這般拘束!”葉老夫人輕聲說道。


    青果提在喉嚨口的心便緩了緩,雖然還不敢放回去,但好歹算是能喘一口氣了!


    隻不過,肥皂劇看多了,知道這種高門大戶的老太太最作興的就是先禮後兵,這會子越客氣,後麵越不知道有多少殘酷的手段等著對她使!


    “老夫人您不知道,九爺使人來說您要來遊我這園子時,我是又高興又怕!”青果一邊說著,一邊引了葉老夫人往裏走。


    葉老夫人聽了青果的話,眉頭輕輕一挑,使了個眼色給一側的朱媽媽。朱媽媽撩了眼含笑陪行在一側的葉羽,隻得硬了頭皮對青果說道。


    “又高興又怕?羅姑娘,你這是做什麽虧心事了?怎麽就怕見我家老夫人了?”


    葉羽擰眉朝朱媽媽看去。


    朱媽媽垂眼,避過他的目光。


    葉老夫人抬頭,目光淡淡的朝葉羽看去。


    葉羽默了一默,稍傾撇了目光,隻是臉上的笑意已是淺了幾分。


    青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微微傾了身子對扶著葉老夫人的朱媽媽說道:“媽媽這說的是什麽話?我能做什麽虧心事?我的意思是,老夫人來,那是我的臉麵,我高興的不行。可老夫人是什麽人?什麽園子沒逛過?我這小小的園子隻怕是入不了老夫人的眼,沒的讓老夫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朱媽媽噎了噎。


    好在這時,青果已經引著她們進了花廳。


    一時,眾人分主次坐了下來。


    稍傾,莊嬸帶著鳳梨奉了沏好的熱茶上來。


    “老夫人請。”青果端了茶盞親自遞到葉老夫人手邊,微笑著說道:“山野之地,沒什麽好茶,還請老夫人將就一番。”


    葉老夫人點了點頭,抬手端了桌上的茶盞,隻是茶盞才一上手,老夫人臉色便微微一變,眼角的餘光淡淡的挑了眼正笑眯眯朝她看來的青果,收了目光,揭開手上的茶蓋,撲鼻的清香以及入目的茶湯,使得她再次恍了恍神。


    在她的心裏,她給青果的評價隻有四個字“窮人乍富”,但此刻,捧著這一盞不論是火候還是湯水都出自大家之色的茶湯時,老夫人內心微微的起了一絲漣漪。


    不由得就想起多少年前,自己也是泡得一手好茶,不比手裏的這盞差!


    隻是……葉老夫人盯著手裏的茶盞,久久不語。


    青果眼觀鼻,鼻觀心,奉行,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再動的原則!


    朱媽媽原也是以為是青果奉上的茶難以入口,但一想,不可能啊,九爺可是比老夫人還挑剔的人,他都啜了一口,眉宇間滿是讚賞之情,難道,給老夫人和給九爺的不是同一盞茶?


    這樣想著,朱媽媽就往前略略傾了傾身子,等目光對上葉老夫人手裏的茶湯,再由茶湯看到老夫人哆嗦著的手裏,頓時便明白過來。


    明白過來的朱媽媽,回頭看了青果,笑道:“羅姑娘,奴婢冒昧一句,想問問這茶是哪個下人衝泡的?”


    “怎麽了?”青果不答反問,笑盈盈的說道:“可是茶湯不好,老夫人不喜歡?”


    “不是。”朱媽媽說道:“這茶是去歲的雪水衝的吧?”


    青果笑了笑,回頭對莊嬸說道:“莊嬸,我就不搶你的功了,你跟媽媽和老夫人、九爺她們說一聲,這茶是怎麽個泡法吧!”


    “是,姑娘。”


    莊嬸屈膝福了一福,落落大方的走上前,先是對老夫人和葉羽福了一福,這才開口緩緩說道。


    “確實是雪水茶,隻不過,它不是梅花上取的雪,而是柚樹上取的雪。”


    “柚樹上取的雪?”朱媽媽錯愕的看了莊嬸,“這,我隻聽人說取梅雪,怎麽就取了柚雪了?”


    莊嬸輕聲一笑,看了葉老夫人說道:“老夫人且償償看,這柚雪茶和梅雪茶有什麽不同?”


    葉老夫人垂眼,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低頭輕輕啜了一口,稍傾,點頭道:“湯色清明,香氣高雅,滋味鮮爽,茶味更是綿裏藏針,剛柔相濟。”默了默,笑道:“好茶,好水!”


    莊嬸不卑不亢的說道。


    “老夫人不知,這雪是我家姑娘親自踩了扶梯,取柚樹葉尖上最新最嫩的那一捧雪,一棵幾人高的柚樹上,也就取了一甕的雪!今兒是頭一回拿出來吃!”


    時人好風雅,但大多數人扔拘泥於取梅花上的雪,青果到是也想附庸風雅一把,隻可惜,整個青陽鎮沒的幾棵梅樹,她就打起了柚子的樹主意。


    必竟柚子樹的清香,與梅花的幽香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兩者走的是冷香路線!


    莊嬸說完,又施一禮,放施施然的退到青果身後站定。


    葉老夫人卻是捧著手裏的茶,再喝不下第二口。


    非是茶不好,而是心情委實複雜難言!


    葉羽見葉老夫人默然不語,想了想說道:“羅姑娘既然有這雅興,何不在你這園子裏多種幾株梅樹,到時采起雪來,也方便許多。”


    青果笑道:“回九爺的話,小女子正有此意,隻是好的梅樹難尋,與其濫竽充數,不若寧缺勿濫!”


    葉老夫人輕垂的眉頭不由的便狠狠的跳了跳。


    忽然間就不確定,今天的事,到底能成還是不能成!


    “羽兒,你在這坐著聽我們說閑話,是不是無聊的緊?”葉老夫人忽的回頭對葉羽說道。


    葉羽笑了笑,輕聲說道:“無防,兒子好久不曾見母親這般談興濃了!”


    言下之意是,您說得高興,我聽得也高興!


    葉老夫人笑了笑,嗔道:“女人家說些家長裏短的,有什麽好聽的,你去玩你自己的吧,回頭用膳時,我自會使人來尋你!”


    葉羽想了想,點頭道:“好,那我去前麵的江邊走走,那邊風景不錯。母親若是有事,可使人那邊尋我!”


    葉老夫人點頭,囑咐葉羽多穿幾件,又讓他多帶幾個侍候的人,這才放了他離去。


    青果眼見葉羽帶著三、五個侍候的下人離了大廳後,葉老夫人臉上的笑,慢慢的斂了下去,就在她以為這是要亮爪子,露真章時,不想,葉老夫人卻忽然說道。


    “羅姑娘,我們也出去走走吧?你這園子,總聽人說不錯,既然來了,不好好看看,豈不是白來一趟?”


    青果笑了道:“那民女陪老夫人走一走?”


    “有勞,羅姑娘。”葉老夫人站了起來。


    青果笑了道:“老夫人客氣了!”


    園子不大,約逛了個小半個時辰就結束了。


    “那前麵幾個亭子不錯,不如我們去那坐坐吧!”葉老夫人指了正南麵沿江而修的幾個亭子,對青果說道。


    那幾個亭子,是去歲冬天,青果讓人修的。


    很有些前世巴厘島發呆亭的味道。


    青果陪了葉老夫人選了其中的一個亭子坐下,回頭便有人送上了精致的茶點和新鮮水果。


    亭子臨水而建,潮濕的江風迎麵吹來,雖然略帶寒意,但因著放眼過去便是一望無垠的江麵,視野開闊的令人心曠神怡!


    葉老夫人由朱媽媽侍候著,半靠著坐在軟榻裏,目光從江麵收了回來,專注而認真的看著一路行來,話不多,恪守禮儀的青果。


    眼前的青果,再不是多年前那個青澀小丫頭,整個人都長了開來,少了同齡小姑娘的稚嫩,多了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沉著大方!


    “羅姑娘,今年幾歲了?”


    青果緊了緊攥在袖籠裏的手,輕聲答道:“回老夫人的話,十三了!”


    “十三了!”葉老夫人輕聲笑了道:“該說親了!”


    青果輕垂的眉眼裏掠過一抹譏誚的笑。


    終於說到正題上了嗎?


    隻,她臉上卻是作出一副與這個年紀相符的羞怯,垂了眉眼抿了唇角不吱聲。


    葉老夫人等了等,見青果不曾吱聲,輕聲笑道:“羅姑娘,我這裏有一門合適的親事,說給你聽聽?”


    朱媽媽嗬嗬笑了打岔道:“老夫人,您糊塗了不是,這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跟人家小姑娘當麵說她親事的!”


    “無防!”葉老夫人對朱媽媽搖頭道:“羅姑娘不比旁的姑娘,想來,她的婚事,她自己做得了主!”


    話落,目光笑盈盈的盯了青果看,“是不是,羅姑娘?”


    青果歎了口氣,暗忖,想來,今天注定不能和氣收場了!


    既然這樣,自己又何必裝什麽小綿羊呢?


    該給的麵子都給了,再給,自己就成了軟弱可欺了!


    青果抬頭笑著看向葉老夫人,“老夫人說得沒錯,我的婚事,確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那正好。”葉老夫人嗬嗬笑道:“我要說的那個人,他今天也在,羅姑娘不如先相看相看?家世嘛,跟你們家也旗鼓相當,差不多哪去。”


    話落,不待青果說話,她便回頭對朱媽媽說道:“去,去把人喊來,讓羅姑娘看一看。”


    “等等!”青果阻止朱媽媽,回頭對葉老夫人說道:“老夫人還是先說說他的家世和為人吧,萬一不合適,卻又傳了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了!”


    朱媽媽朝葉老夫人看去。


    葉老夫人擺了擺手,朱媽媽便重新站回葉老夫人身後。


    “朱媽媽,你來說吧!”


    葉老夫人臉上的神色淡了幾分,身子往靠了靠,懶懶的依在軟榻上。


    “是,夫人。”


    朱媽媽便往前一步,站到青果麵前,輕聲說道:“男的是幫我們夫人打理莊子的莊頭家的孩子,今年十五,人墩厚能幹,是個塌塌實實過日子的人。”


    話落,抬頭朝青果看去。


    青果眨了眨眼,朝朱媽媽道:“沒了嗎?媽媽?”


    朱媽媽點頭,這不是說清楚了嗎?


    青果“噗嗤”一聲笑了道:“媽媽,那他家有幾兄弟,父母為人如何,家業多少,不是都得說一說的嗎?”


    朱媽媽一怔,脫口道:“羅姑娘,我們夫人莊子上的莊頭,家業能差到哪去?”


    “那他父母為人呢?”青果笑眯眯的問道。


    朱媽媽點頭道:“自然是極好的,不好,夫人豈會要她們幫著打理莊子?”


    “怎麽個好法?”


    朱媽媽“……”


    一邊聽著的葉老夫人擰了眉頭對青果說道:“要不,還是看看人吧,看過人,你就知道,這門親事是極相稱的!”


    青果搖頭。


    葉老夫人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略顯淩曆的看著青果。


    青果笑道:“不必看了,這人,我肯定是看不上的!”


    葉老夫人不防她會這樣直白的拒絕,心裏一氣,當即便嗤笑道:“是看不上人?還是看不上我說的親?”


    這有區別嗎?


    既然看不上人,當然就看不上這門親了!


    青果看著葉老夫人因為神色肅冷,唇角深深的法令紋時,不由自主的搖頭。


    老夫人一輩子跋扈慣了,怕是很少被人拒絕吧?


    “老夫人為什麽這樣說?”青果輕聲一笑,和顏悅色的看著葉老夫人,“夫人,青果說句失禮的話,夫人也是從少女懷春一路走到今天的,夫人幼時對自己要一生相伴的人,是不是也有著自己的要求?”


    青果的話聲一落,朱媽媽便焦急的看著葉老夫人,生怕,她當場便翻臉,對青果做出什麽失態的事來!


    不想,葉老夫人卻是冷冷一笑,淡淡道:“羅姑娘,你這會子想著的是郎才女貌,但再過幾十年,到了我這年紀,你就會明白,找一個心疼你塌塌實實一起過日子的人才是你的福氣!”


    青果搖頭,“夫人,那是您對生活的理解。”


    葉老夫人噎了一噎。


    沒錯,這確實是她對生活的理解,可是天下女人,難道不都是想著安安份份過日子嗎?還是說你羅青果不想!


    “羅姑娘,你這樣說,好似你有不同的見解!”葉老夫人淡淡道:“不如說來聽聽?”


    青果笑了笑,輕聲說道:“見解談不上,隻是,每個人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今後不任我找的是什麽樣的人,過的什麽樣的日子,我想那都是我的事,與人無憂!”


    葉老夫人眉頭一皺,朝青果看去。[]


    青果的意思,很明白。


    你的理解,是你對你人生的總結,不是我的。


    你不能拿你失敗的人生,來要求我!


    亭子裏一瞬間靜了下來。


    良久。


    葉老夫人一字一頓道:“如果,我一定要你結下這門親呢?”


    青果一怔,失笑的看了葉老夫人道:“老夫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聰明人就別說糊塗話了!”葉老夫人此刻的臉上已經是寒霜滿布,目光也不複之前的柔和,傾刻間銳利如刀,朝青果看來,“你打的什麽主意,你心裏清楚!”


    青果默了一默。


    “請老夫人明言!”


    葉老夫人搖頭,似乎對青果的愚鈍很是失望。


    “羅青果,死了那條心吧,有我活著的一日,你是進不了葉家門的!你這樣的,別說給羽兒當正妻,就是給他做侍妾,都不夠格!”


    “……”


    時間在流逝。


    因為誰也不說話,亭子裏的氣氛越來越僵。


    這個時候,似乎誰先說話,誰就輸了!


    但,總得有人打破這份窒息的寂靜!


    青果笑了笑。


    葉老夫人眉頭微擰,目若寒冰的盯著青果的笑臉。


    青果眉梢微抬,目光不避不讓的直直迎著葉老夫人淩冽的目光,稍傾,挑了唇角,溫婉一笑後,緩緩說道。


    “老夫人,誰跟您說,我想嫁給九爺的?”


    “用得著人說嗎?”葉老夫人冷聲道:“你自己做了什麽,你不知道嗎?”


    青果默了一默。


    好吧,她可能,或許,確實曾經挑戲過葉羽那麽一回,但……青果垂眼,淡淡一笑。


    稍傾,抬頭說道:“老夫人,不管您信還是不信,我都必須說,對於九爺,我從不曾肖想,我比您更清楚,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在我心裏,對九爺有感恩,有歡喜,但唯獨沒有您說的那份肖想,請您放心!”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接受我給你安排的婚事?”


    青果臉上的笑一僵,稍傾,好笑的問道:“老夫人,那我可不可以問您一個問題?”


    葉老夫人沒出聲。


    青果也沒要求她回答,話落,徑直說道。


    “老夫人,您麵前這幾碟點心,有綠豆糕,有紅棗糕,有芙蓉糕,是不是,您不喜歡吃綠豆糕,就一定要吃紅棗糕?便不能在芙蓉糕和其它的點心裏做選擇?”


    言下之意便是,我雖然不想嫁給葉羽,難道就一定要嫁給你選的人嗎?


    “你什麽意思?”葉老夫人拔身而起,居高臨下的瞪視著青果,冷聲道:“我活了這麽大一把年紀,還要你一個黃毛丫頭來教我怎麽做人嗎?”


    青果緩緩起身,撣了撣因為葉老夫人的激動而被打翻的茶盞測濕的裙角,淡淡道:“沒什麽意思,就是想跟老夫人您說一聲,我既不肖想九爺,但我的婚事也不是誰都可以做主!”


    “混帳東西!”葉老夫人抬手便要往青果的臉上招呼,橫空裏卻是一隻手突然擋在了麵前,等葉老夫人看清那隻手時,她不由便擰了眉頭,嘶聲道:“羽兒,你幹什麽?”


    朱媽媽一見著葉羽眼前頓時一黑,她狠狠的朝守在亭子外的婆子盯了一眼。


    婆子嚇得一個瑟瑟,不由自主的往邊上側了側身子,心裏地是冤枉死了。九爺不讓報,我們有什麽辦法?都是主子,不是得罪了這個就是得罪了那個!


    葉羽抬手將葉老夫人扶回軟榻上坐下,回頭撩了眼青果被茶水打濕的裙角,輕聲道:“你回去換一身衣裳吧,天冷,別凍出病來!”


    青果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她確實不適合在場!


    但,便是這般臨下去時,她也沒忘了給葉老夫人福了福禮。


    “老夫人您和九爺先坐著,民女回頭去廚房看看,說不得便可以用膳了!”


    葉老夫人哼了哼,頭一撇,看也沒看青果一眼。


    葉羽點了點頭,對青果說道:“麻煩你了。”


    “九爺客氣了!”


    青果退了下去。


    她才出亭子,鳳梨便急急的跑了過來。


    “姑娘,您怎麽樣?老夫人沒為難您吧?”話落,上上下下打量青果,眼見青果的裙角濕了一大片,連忙問道:“這是怎麽了?”


    “沒事,我剛才失手打翻了茶盞,茶水濺上的,我這就回屋去換身衣裳。”話落,青果又對鳳梨問道:“你怎麽會在這?不是讓你去廚房幫莊嬸一把嗎?”


    “是莊嬸讓奴婢來這候著的,說是有什麽事,就去說一聲,她立刻好趕過來。”鳳梨說道。


    青果笑了笑,對鳳梨說道:“好了,我這沒什麽事,你去莊嬸那看一看,要是菜都好了,早些開飯吧,讓九爺她們趁天色早好趕路。”


    “哎,奴婢這就去。”


    鳳梨轉身跑去了廚房。


    青果站在原地,看了看身後的亭子。


    耳邊隱約有時高時低的聲音響起,她默了一默,然後,歎了口氣,轉身去了後院。


    ……


    亭子裏。


    葉羽眼觀鼻、鼻觀心的與葉老夫人相對而坐。


    朱媽媽不時的扯了扯正情緒高昂,憤憤不平的葉老夫人一把。


    隻可惜,這個時候的葉老夫人是誰也勸不住的!


    “我說了這麽多,你到是給句話啊!”


    葉羽抬頭,漆黑深遂的眸子沒有什麽溫度的直視著葉老夫人,“母親,想讓兒子說什麽?”


    “說你不會娶羅青果進門!”


    葉羽嗤笑一聲,淡淡道:“難道是我肯娶,人家就肯嫁的嗎?”


    “九爺!”


    朱媽媽一聽葉羽的話,便知要糟糕,連忙出聲阻止葉羽。


    不想,葉羽卻是抬頭朝朱媽媽冷冷看來,淡淡道:“馬莊頭的兒子,媽媽你從前想是沒保過媒的吧?”


    朱媽媽臉上一熱,頓時臉紅白赤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葉老夫人眼見葉羽連跟著她幾十年的朱媽媽麵子都不給,氣得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往後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


    朱媽媽一急,連忙一把拖住了她,慌手慌腳的從袖籠裏摸了個盒子出來,取了裏麵的藥丸塞到葉老夫人嘴裏。


    一杯水適時的遞了過來,朱媽媽抬頭一看,迎上了葉羽平靜無波的臉。


    “九爺……”朱媽媽語聲哽咽接過葉羽手裏的茶杯,邊往葉老夫人嘴裏喂,邊輕聲說道:“九爺,老夫人她總是為您好,您就多體諒體諒她吧。”


    葉羽沒有出聲,隻是目光淡淡的看著亭子外的江麵。


    不多時。


    葉老夫人悠悠的長出了口氣,慢慢的緩了過來,抬頭,便看到葉羽如同雕塑一樣的身影,心裏莫名的便悲從中來!


    “羽兒,就當是娘求您了,好不好?”


    葉羽將看向江麵的目光收回,轉而看向葉老夫人。


    “從小到大,似乎隻要是母親不喜歡的,您總有辦法將她毀去!”


    葉老夫人一怔,呆呆的看著葉羽。


    葉羽垂眸,唇角翹起一抹冷笑,“而隻要是母親您喜歡的,即便它再如何不好,那也一定會是這世上最好的,誰都必須接受的,是不是?”


    “羽兒……”葉老夫人難以置信的看著葉羽,稍傾,嘶聲道:“你瘋了,你就是這樣跟娘說話的嗎?娘做什麽不都是為了你?當年……”


    “當年如果不是為了我和大哥,您早就同父母和離了是嗎?”葉羽接過葉老夫人的話。


    葉老夫人瞪圓了眸子,直勾勾的看著葉羽。


    心裏卻是一陣勝過一陣的悲涼!


    葉羽抬頭。


    “真的是這樣嗎?”


    “你……你什麽意思?”


    葉羽譏誚的挑了唇角,淡淡道:“難道不是因為母親自己的不甘心嗎?您不甘心就這樣認輸,您不甘心成全父親和董姨娘,您……”


    “住嘴,你給我住嘴!”葉老夫人抓起桌上的茶盞便朝葉羽擲了過去,壓著聲音,吼道:“逆子,你怎麽敢……怎麽敢這樣說生你養你為你付出一切的親娘……嗚……”


    葉老夫人傷心的哭倒在朱媽媽的懷裏。


    “九爺,九爺您就少說兩句吧!”朱媽媽抱著葉老夫人,滿眼是淚的看著葉羽,“夫人她做的一切都是了為您和大爺啊!夫人若是同老爺和離,以董姨娘的心狠手辣,大爺還好,您那時還小,哪裏還能有命在啊!”


    葉羽擺手示意朱媽媽不用多說。


    他不再是小孩,有些事,不是聽會聽別人說,而不是自己想了。


    沒錯,當年母親同董姨娘鬥得最白熱化的時候,他還小,但那時因為父母不和,內院的烏煙瘴氣,祖父已經讓祖母將他抱在身邊養。


    他是在祖父的懷裏寫會描紅寫字的,也是在祖父跟前學會背《三字經》《千字文》的。


    他那時不明白,問祖父,既然母親和父親不能好好過,為什麽不各過各的?祖父說因為人的心裏總有執念,等他大了,他就懂了!


    他大了,他確實也懂了!


    “母親還記得邵小姐嗎?”


    葉羽忽然出聲道。


    哭倒在朱媽媽懷裏的葉老夫人身子一僵,邵小姐?邵大儒的孫女!那個華年早逝,每每讓她想起都覺得心疼的女孩!


    “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麽?”葉老夫人拭了臉上的淚,怔怔的說道:“如果她還活著,你也……”


    終究是什麽都沒說,沉沉的歎了口氣,目光怔怔的看向了亭前那一江東去的江水。


    葉羽目光同樣看著亭前的一江無波無浪的江水。


    隻是與葉老夫人的蕭琴怔怔不同,他腦海裏卻是響起那一日的瀟灑飄,逸純樸古雅的箏聲,以及一曲慷慨激昂的《滄海笑》!


    “邵小姐並非失足落水重病而逝,她是懸梁自盡的!”


    葉羽的話,如同一記悶雷,轟得葉老夫人眼前直冒金星,半響失了反應。


    良久……


    “你……你說什麽?”葉老夫人像個呆子一樣怔怔的看著葉羽,“你再說一遍,邵小姐,她……她是怎麽死的?”


    葉羽收了目光,回頭朝葉老夫人看過來,挽了唇角,一字一句道:“邵小姐不是失足落水重病不治而亡,她是懸梁自盡而死!”


    “為……為什麽?”


    不說是葉老夫人,就連朱媽媽一瞬間都失去了反應。


    一個大家閨秀好端端的縣梁自盡!


    這裏麵,到底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事?


    葉老夫人一頓間,便脫口道:“她……她不願嫁給你?”


    葉羽笑了笑。


    想來,這個世上,大多數人都是聰明人!


    見葉羽但笑不語。


    葉老夫人越發驚疑道:“為什麽?為什麽她不願嫁給你?既然不同意,當初定親時,為什麽不提出來?”


    朱媽媽也跟著說道:“是啊,九爺,定親前您不是親自去過一趟鹿山的嗎?為什麽那個時候邵小姐不提出來?”


    “因為在見過我本人後,那位邵小姐是願意的!”葉羽淡淡道。


    葉老夫人葉和朱媽媽對視一眼,齊齊失聲道:“既然同意,她為什麽又要懸梁自盡?”


    “因為她彼時已經珠胎暗結,貼身的丫鬟又露了馬腳,被邵大儒發現,所以……”


    葉羽再度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如願的看到葉老夫人眼一閉,重重的倒在朱媽媽的懷裏,好在之前已經服了一粒藥,這會子雖是胸口好似壓了千斤大石一般,悶得她透不過氣來,但總算是沒有直接閉了氣過去。


    朱媽媽連忙抬手去順葉老夫人的胸口,一邊端了茶盞,喂她喝水,顫了聲道:“夫人,夫人您喝口茶,別急,我們聽九爺慢慢說。”


    葉老夫人在朱媽媽懷裏,慘白了臉,目光直直的看著葉羽。


    “說……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葉羽眉宇間挑起一抹自嘲的笑。


    怎麽回事?


    不就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嗎?


    “邵小姐與他父親的學生有私,若不是外公替我求娶,他們應是一對的!”


    隻是誰也沒想到,那位邵小姐會在見過自己一麵之後,便移情別戀,不但應下了這門親事,還找了人陷害那位與她有私的學子,讓他父親將他逐出了學院!


    許是老天都看不下去,當日,葉羽求見時,隻是覺得這位邵小姐身上少了幾分少女的純真,確是多了幾許少婦的韻味!心下起疑,他便多了一個心眼,留了人在鹿山,暗中打量這位據說慧質蘭心貞淑賢雅的邵小姐!


    結果……葉羽失笑,他真的不知道,這位邵小姐哪來那麽大的膽子!


    葉老夫人久久不語。


    葉羽雖隻是短短的一句話,但這一句話的重量如何,她不會不知!


    “母親喜歡世家,母親覺得世家養出來的小姐,德才兼備!”葉羽抬頭看了老夫人,“母親也是出身望族,兒子想問一問母親,世家小姐,真的個個都德才兼備嗎?”


    “……”


    朱媽媽扶著身子顫的如同風中的花朵一樣的葉老夫人,有心想說幾句,可卻又深知,這個時候,說什麽似乎都不合適!


    良久。


    直至外麵響起小丫鬟輕脆的嗓音。


    “夫人,九爺,羅姑娘使人來說,酒席已經備好了,什麽時候開席!”


    葉羽看向葉老夫人。


    這個時候,誰還吃得下飯!


    葉老夫人擺手,淡淡道:“不吃了,我們回府!”


    “還是用過膳再走吧!”葉羽輕聲說道:“是羅姑娘的一份心意!”


    葉老夫人朝葉羽看去。


    葉羽已經回頭朝外麵吩咐道:“將灑席擺到這來吧。”


    “是,九爺。”


    很快便有丫鬟進來收拾亭中的狼藉,待收拾妥當,得了回話的莊嬸,也領著下人提了食盒,將準備好的菜肴一道一道的擺在了亭中的圓桌上。


    因為準備的菜肴多,圓桌擺不下,葉羽便讓莊嬸挑些特色的擺,其餘的讓她們自己用掉。


    一餐飯,葉老夫人食不知味。


    席間,數次她想說些什麽,但是每每抬頭,對上葉羽含笑的眸子時,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好不容易飯畢,葉老夫人捧了手裏消食的茶盞,醞釀良久後,她抬頭堅定的朝葉羽看去,一字一句說道:“羽兒,不論怎樣,我是決不會同意,讓你娶羅青果的!”


    “我什麽時候跟母樣說過,我要娶羅青果了?”葉羽抬頭看向葉老夫人。


    “你不想娶她,你這樣幫她幹什麽?”葉老夫人咄咄逼人的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下裏替她做的那些事!”


    葉羽笑了笑,放下手裏的茶盞。


    “我做的那些事,不是幫她,是幫我自己!”


    葉老夫人手一顫,茶盞的水便灑了她一身。


    朱媽媽連忙拿了帕子替她擦拭,被葉老夫人推開,她目光一凝,緊緊的盯著葉羽。


    “不是幫她,是幫你自己?!”


    葉羽點頭。


    “怎麽說?”


    葉羽笑了笑,“以後,母親就知道了!”


    “不,我……”


    “母親,七哥要回京都了!”


    “……”


    稍傾。


    “哐當”一聲,老夫人端在手裏的茶盞被她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崩了開去。


    一時間,亭子內外雅雀無聲。


    片刻後。


    朱媽媽走出亭子,對外麵侍候的魏紫說道:“夫人失手打了茶盞,你進來收拾一下。”


    魏紫走了進去,用帕子包著手,將地上的碎片都拾在一側的托盤裏,然後低眉垂眼的退了下去。


    這期間,不任是亭子裏的葉羽還是葉老夫人,又或是亭子外候司的下人,始終都無聲無息,就如同四麵襲來的風,雖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卻悄無聲息!


    “籲!”葉老夫人長長的出了口氣,“他算你哪門子的七哥?”


    葉羽撇了撇唇角,淡淡道:“母親可以不承認,但他卻是父親的孩子,難道不是嗎?”


    “你……”葉老夫人顫手指著葉羽,“你是想氣死我?”


    葉羽歎了口氣。


    若不是葉老夫人一直糾纏不休,他說不得這事也就不會再提了!


    暗地裏把他解決好也就是了。


    “母親冤枉兒子了!”葉羽看向臉色鐵青的葉老夫人,“母親打算回京都,兒子若是不告訴您,等回到京都再讓您與他撞著,這才是害了母親,您說是不是?”


    葉老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氣。


    良久。


    輕聲問道:“消息確切嗎?”


    葉羽點頭。


    “為什麽?”葉老夫人不解的問道,因為激動,脖子上的青筋好似小蛇般鼓了起來,“他不是在依蘭當縣令當得好好的嗎?不是說發誓說,今生今世,再不踏進葉家一步嗎?”


    葉羽笑了笑,“待得見麵時,我一定會替母親問一句。”


    “你要跟他見麵?”葉老夫人瞪了葉羽。


    “在外人眼裏,我和他始終是兄弟!”


    “不是,不是……你隻有一個兄弟,那就是你大哥,旁的誰也不是!”


    葉羽看著幾近失態的葉老夫人。


    忽的就想起祖父生前的話,每個人心裏都有一股執念,放下了,一切安好。放不下,便是一生的折磨!


    董明珠死了,隻得了一副薄棺孤墳一座,連葉家的祖墳都進不了!


    人死燈滅,到底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呢?


    ……


    青果聽鳳梨來說,葉羽一行人要走時,想了想,做為主人,她還是應該出麵表示一下禮貌的!


    葉羽正扶了葉老夫人上馬車,回頭看到青果從裏麵走出來,他步子一頓,捎傾拾腳走上前,對青果揖了一禮,“羅姑娘,家母今天失禮了,還請羅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青果側身避過葉羽那一揖,笑了道:“九爺言重了,老夫人隻不過是說了她想說的話,至於失禮還談不上!”


    葉羽笑了笑。


    看著青果純澈的眸子,他知道,青果是真的沒將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那,我先告辭了!”


    青果點頭,“天色不早,九爺早些上路吧!”


    葉羽轉身上了小廝牽過來的馬,回頭對站在門外的青果擺了擺手,“羅姑娘進去吧,外麵冷。”


    青果點了點頭,待馬車往前去時,她略略站了站,這才轉身回了屋子。


    馬車裏,朱媽媽放了手裏的車簾,回頭對閉了眼睛的葉老夫人說道。


    “老夫人,老奴看著,九爺和羅姑娘真的不像是我們想的那樣!”


    葉老夫人微微睜開眸子,淡淡道:“羽兒是我生的,他是什麽樣人,我比誰都清楚!”頓了頓,輕聲說道:“不行,我們得盡快回京都,替他訂下一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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