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和莊嬸才進內院。


    紅蓮和彩蓮便急急的迎了出來,隔著些距離,青果一眼便看到她二人臉色蒼白,正要開口安撫幾句,不想到了跟前,才發現她二人眼裏一片慌亂之色。


    青果到也沒放心上,想著,怕是嚇到了!


    “姑娘……”紅蓮急急的喊了一聲。


    “嗯,”青果一邊應了一邊往前走,嘴裏問道:“說是人抓到了,是怎麽回事?”


    還沒等紅蓮開口,一道略顯尖曆的聲音突的嘶聲喊了起來。


    “羅青果,明明是你約了我來,你……”


    正走著的青果步子一頓,猛的抬頭朝看去。


    便看到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正使了吃奶的力氣按住地上梗著脖子拚死掙紮的人!聽得那話喊得不堪,一個婆子正解了自己腰上的汗巾子手忙腳亂的往他嘴裏塞。


    青果回頭朝臉上陰沉的能滴出水的莊嬸看去,“嬸,這人是誰?我們認識嗎?”


    “姑娘,您且在這候著,老奴上去看看。”莊嬸說著,又回頭叮囑鳳梨好生侍候,她這才往前走去。


    到了跟前,莊嬸看撩了眼地上動彈不得蹭了一臉泥水的人,暗暗的籲了口氣,幸好姑娘想著龍蛇混雜的,多添了兩個婆子守門,不然,這人摸進來,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婆子見莊嬸上前,一個看起來善談的婆子連忙招呼道:“老姐姐,你回姑娘一聲,這事怕是還得請了外院的程班主一起來處置!”


    莊嬸不由便挑眉,麵帶不虞的問道:“是戲班子的人?”


    婆子點頭。


    “是誰?”


    “是那個唱趙五娘的青衣,說是叫什麽慕朝安!”婆子說道。


    她們這兩天得空了,也會去前院聽一曲。


    是故,人才抓到了,便認了出來!特別是先始,慕朝安嘴裏嚷嚷著那麽多不像話的話,她們越發篤定了這人的身份。


    “慕朝安!”


    莊嬸臉色變了變,雖說對壽家請來的戲班不甚了解,但總還是知道這慕朝安是這個程家班的角兒,現在慕朝安莫名的摸到了姑娘住的後院,嘴裏還嚷嚷著什麽,是姑娘約了他來的!莊嬸的臉色越來越冷。


    幾乎是一瞬間,莊嬸便有了決斷。


    她輕聲對婆子說道,把嘴堵嚴實了,送到臨江閣去。


    臨江閣是秋天的時候,青果讓人在荷塘下邊近水的沿離江岸邊搭起來的一個亭閣,她閑來無事時,喜歡到那去坐坐。


    婆子當即便應了,將捆得跟個棕子似的慕朝安拖了出去。


    “等等。”莊嬸喊住婆子,叮囑道:“遮掩著些,別讓人看到了。”


    “放心吧,老姐姐,我們走另一條路,不走前院。”婆子說道。


    莊嬸點頭,眼見得婆子拖死狗一樣把慕朝安拖走了,她回身對臉色蒼白的紅蓮和彩蓮說道:“都回自己屋裏去,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不用我交待吧?”


    紅蓮和彩蓮臉色越發白的難看,連連呐呐應聲,帶著各自的丫鬟回了屋裏。


    莊嬸這才朝青果走去。


    青果在慕朝安喊出那一嗓子時,已然有些明白過來,再看到莊嬸這一連串雷霆手段,哪裏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隻是,卻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慕朝安,到底是誰的人?


    “姑娘,您看這事……”


    這顯然就是有人要利用一個戲子毀了她!


    青果挑了挑眉頭,朝莊嬸看去,“莊嬸,你怎麽看?”


    “不知道是這慕朝安自己的意思還是另有人指使!”莊嬸略一沉吟間,話便一句接一句的說了出來,“還有,程紫依知不知道,壽家知不知道!這背後的人又是誰?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見莊嬸一問就問到點子上,青果點了點頭,唇角翹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對莊嬸說道:“這也是我想知道的,還得勞煩嬸跑一趟,去請了程班主往臨江閣來一趟,有些事,總是當著麵問比較好!”


    莊嬸當下點頭,對青果說道:“老奴這就是去請程幫主。”說著,又叮囑鳳梨道:“仔細侍候姑娘,出點差池仔細你的腦袋!”


    鳳梨哪裏還敢大意,連連將頭點得如同撥浪鼓。


    眼見莊嬸去了前院,青果對鳳梨說道:“走吧,我們去會會這位當家花旦!”


    鳳梨連忙跟上了青果的步子。


    正月的江邊,寒風夾著江麵的濕氣像刀子一樣直往人骨頭裏滲,兩個婆子早已凍得嘴唇發紫,不停的跺著腳,眼睛淬了毒一樣看著被兩人扔在地上的慕朝安。


    天殺的惡坯,要不是他,這大冷天的,她們早在自己的耳房裏喝著小酒,烤著火盆,哪裏用得著到這來吹冷風!


    眼見青果還沒來,婆子上前便是一腳,重重的踢在慕朝安身上,嘴裏恨恨的罵道。


    “下賤的東西,也不看看我們姑娘是什麽人,你以為你嗓子在扯兩句,我家姑娘就會委屈下嫁?!我呸,等著吧,有你的好果子吃!”


    臉被地上的冰碴子擦出血的慕朝安被婆子踢得嗷嗷直叫,隻嘴裏塞著汗巾子,那聲意便悶在了喉嚨裏。


    慕朝安看著黑漆漆的江麵,又看了眼眼前凶神惡煞的兩個婆子,心裏漸漸的便生起一股後怕和後悔。


    怎麽會這樣?


    怎麽事情跟之前那個人跟他說的,完全不一樣了?


    這位羅姑娘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尋常人家的姑娘,遇到這樣的事,要麽就是好言好語相勸,拿出銀兩了事!要麽就是委身於人,又或者香燈古佛了此殘生!


    可是……慕朝安略略上挑滿是風情的眸子,漸漸染上一抹慌亂。


    就在慕朝安內心一片混亂時,眼角覷見一盞紅色的紗燈朝他這邊緩緩移動,紗燈下,一角黑色的裙角如同翻飛的烏雲一般,追逐著那團紅光。


    慕朝安不由抬頭往上看,目光對上一張欺霜賽雪,沒什麽表情的臉時,一直提著的心不由便鬆了鬆,心裏飛快的計劃著,等下要怎樣說,才能拿捏住眼前的人!


    “姑娘。”


    兩個婆子看到青果,連忙上前行禮。


    青果點了點頭,睃了眼凍得直打哆嗦的婆子一眼,對身後的鳳梨說道:“把酒拿出來,讓兩位媽媽暖暖身子。”


    “是,姑娘。”


    鳳梨將手裏拎著的紅繩著圓形陶瓷酒瓶遞了上去。


    婆子連連謝過青果,捧著便灌了一大口,酒一入喉渾身都熱了起來。


    地上被凍得整個人顫得如篩子的慕朝安,頓時目光熱切的看著兩個婆子手裏來回遞著的酒瓶。嘴裏伊伊呀呀的說著隻有他自己聽得懂的話!


    鳳梨在一邊見了,冷冷一笑,左右四顧,見亭子角落處有塊拳頭大的鵝卵石,她幾步上前,撿了那塊月卵石,照著伊伊呀呀的慕朝安便狠狠砸了下去。[.超多好看小說]


    “叫什麽叫?要不是你這個賤人,我們用得著大晚上的來河邊喝西北風?”越說越氣,手裏的石頭“咚咚”的砸著。


    青果見著鳳梨這張牙舞爪好似發了怒的貓的樣子,半天沒反應過來。還是聽到慕朝安身上那被砸得悶悶的聲音,驚醒了她,不得不出聲提醒道。


    “鳳梨,可別砸死了,我還要問他話呢!”


    鳳梨扔了手裏石頭,見慕朝安抬頭她看來,抬腳便對著慕朝安的臉踢了過去,“看什麽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反正長你臉上也是浪費!”


    呃!


    慕朝安被鳳梨一腳踢歪了臉,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僵硬的臉上感覺鼻子裏有一股溫熱流了出來,沒等他想明白那是什麽,便看到又一盞燈籠從遠處移了過來。


    等看清那打著燈籠過來的人時,慕朝安心裏一喜,連連抬頭朝那邊看去,再次伊伊呀呀喊了起來。


    青果看了看鳳梨。


    鳳梨二話不說,照著慕朝安抬起的臉,又是狠狠一腳!


    慕朝安被她踢得臉一偏,好半響趴在地上沒了反應。


    而正跟著莊嬸往這邊走來的程紫依正巧將這一慕看在眼裏,鳳梨的腳踢在慕朝安臉上時,他隻覺得似乎自己的臉上也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一時間,不由又是惶恐又是慌亂的看向漆黑的夜色下,羅裙翩躚,雙眸璀璨如寒星好似一副盛世朱碧藻繡在深沉夜色裏迤邐的青果。


    程紫依在猶疑間已經走到了青果跟前,自始自終,他的目光都沒有撩一眼地上的慕朝安,一到青果跟前,他當即雙手抱拳,“羅姑娘,是在下教徒無方,冒犯羅姑娘……”


    “程班主,”青果打斷程紫依的話,指著地上的慕朝安淡淡道:“請你來,隻是想弄清楚,這到底是誰的主意!”頓了頓,冷冷一笑,道:“最好別跟你程家班有關!否則……”


    程紫依頓時濕了後背,連聲道:“羅姑娘,在下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做出這種壞人名節斷子絕孫的事!”


    青果點頭,對身後的婆子說道:“你們回去吧,今天的事,都當做一場夢給我忘了,不然……”


    “姑娘,老奴省得的。”婆子連連說道。


    青果頜首,婆子這才退了下去。


    等婆子退下,莊嬸看了青果一眼,得了青果的示意,她走到慕朝安跟前,扯了塞在他嘴裏的汗巾子,冷聲道:“一個戲子,你向天借了膽敢跟睿王爺叫板?”


    慕朝安被堵了那麽久的嘴,汗巾子一離嘴,便粗粗的吸了口氣,風一入喉,刺得喉嚨如刀割般痛,連連咳了起來,正咳著,聽到莊嬸說到“睿王爺”三個字,整個人都僵在了那!然後,不由自主的朝青果看去。


    鳳梨狠狠瞪了一眼,上前將青果擋在了身後。


    莊嬸的聲音再度響起,“說吧,是誰指使你的!”


    慕朝安怔怔的看著莊嬸,“是羅……”


    莊嬸抬手便一個重重的耳光子打在他臉上,目光刀子似的刮在慕朝安身上,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你信不信,你敢再亂說一個字,我就拿這裏的石頭,把你嘴裏的牙齒一個一個的給敲了!”


    夜色如墨,耳邊是江水拍岸的聲音,慕朝安的心也跟這江水一樣,一起一伏的曆害。


    青果回頭朝身側的程紫依看去,“程班主,看來你這徒弟對你是真的有感情,就是死,也要拉著你們一班子的人呢!”


    一班子的人命,那可是與他朝夕相處的師兄弟!


    他自己豬油蒙了心,犯下這樣的糊塗事,還要拖著大家跟他陪葬!


    程紫依麵孔扭曲,表情變得猙獰起來。


    不管怎樣,都一定要把自己和班子,從這件事摘出來!


    想到這,程紫依牙一咬,轉身便朝慕朝安衝了過去,一腳重重踢在慕朝安胸口,嘴裏咬牙切齒的罵道:“你個混帳東西做下這種下流無恥之事,還不快從實說與羅姑娘,求她開恩,留你一命!”


    慕朝安被程紫依那一腳踢得胸口一室,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抬頭難以置信的看著程紫依,似乎不明白程紫依怎麽能這樣對他!他可是戲班裏的角!是台柱子!


    程紫依怎麽會看不出慕朝安心裏的想法!


    越是明白心裏便越是覺得荒謬,這人腦袋裏難道裝的是屎不成?


    就衝著羅姑娘那塊睿王爺所書的牌匾,十個慕朝安也不夠砍腦袋的!他還以為光憑幾句風言風語就能讓人家羅姑娘屈服?


    程紫依看著慕朝安的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稍傾,他搖了搖頭,轉身朝青果走去,“羅姑娘,要怎麽處置您看著辦吧,戲班子裏我已經交待下去,今日之事誰敢多說一個字,以班規處置!”


    這年頭的戲子可不是幾千年後的戲子,雖同樣能享受萬眾矚目但身份卻是低賤如塵埃,三教九流地位排在最末,是個人都能踩兩腳!


    青果點頭,對一側的莊嬸說道:“把身上的繩解了,扔河裏去吧!”


    “是,姑娘。”


    莊嬸當真便去解慕朝安身上的繩子,一邊冷笑道:“真是便宜你了,這麽痛痛快快就死了!”


    慕朝安卻是嚇得身下一熱,頓時一股騷味在空氣中發散。


    青果鄙夷的撇了撇嘴角。


    “不……不,你不能……”


    慕朝安掙紮著想要躲開,隻是他本就是一個文弱的戲子又被鳳梨和程紫依重傷,哪裏是精明強悍的莊嬸的對手,隻幾下,人便被推到了河水裏,被冰冷的河水瞬間浸透時,他打了個寒顫,人不由自主的便清醒過來。


    “我說……我說……姑娘饒我一命,羅姑娘……”


    “莊嬸!”


    青果喊住了莊嬸。


    莊嬸身子往後退了退,慕朝安頓時連滾帶爬的離了河灘,顫了身子對青果說道:“是,城裏周家的太太叫我這麽說的,她知道壽家請了我們班子唱戲,還是在您的園子,她找到我,給了一百兩銀子,說隻要我摸到你的屋子裏,姑娘……姑娘你就不得不嫁給我,到時她再給我一百兩銀子!”


    青果眉頭一皺,“周太太?哪個周太太?”


    慕朝安哆嗦著嘴,“就……就是縣衙周典吏府上的二太太,娘家姓羅……”


    羅香菊!


    隻一瞬間,青果便將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裏閃著一股無法遏製的怒火。


    青果想起初一羅富貴來鎮上時,提醒她,羅香菊要對付她的事。


    在場的人,誰都看出來青果這會子那難以遏製的怒火,誰也不敢上前開口,慕朝安更是連冷顫都不敢打了!生怕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便會惹怒眼前的人。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一個地十二、三歲的姑娘,開口間便是要他的命!


    良久。


    青果朝地上的慕朝安看去,“壽家跟這件事有沒有關係?”


    慕朝安連連搖頭。


    青果默了一默後,淡淡道:“你想不想活命?”


    慕朝安頭點的如同雞啄米。


    青果唇角嚼了抹笑,冷冷道:“想活命可以,你替我做一件事,做到了,今夜之事一筆勾銷,做不到……”


    餘下的話,青果沒說完,但在場的人誰都明白這話裏的意思。


    慕朝安更是頭點得如同雞啄米,“姑娘您吩咐,我一定給您辦得妥妥的!”


    青果點頭,目光淡淡的撩了眼程紫依。


    程紫依心頭一緊,他雖然不知道青果要慕朝安做什麽,但潛意識裏知道,這事跟那位周二太太脫不了關係!隻怕,這事情一做下來,他這個戲班在興城便沒了立腳之地!


    可,就是這樣又如何?不讓羅姑娘把這仇報了,他們不僅是沒有立腳之地,隻怕連命都沒了!


    程紫依想明白其中曆害,連忙對青果抱拳表明立場。


    “羅姑娘,但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隻管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青果勾了勾嘴角,目光重新看向地上趴著的慕朝安,“你想辦法拿一件周二太太貼身的東西出來,然後把周二太太跟你暗渡陳倉之事找個機會說出去,做到了,你性命無虞,做不到……”青果頓了頓,冷冷一笑,森冷的說道:“別想著離開青陽鎮逃得遠遠的,我告訴你,你就是躲進耗子洞,我也能把你拉出來,到時可就不是死那麽簡單的事了!”


    慕朝安結了一層薄冰的身子,重重的顫了顫,下一刻,他死命的磕頭,道:“姑娘放心,我一定給辦得妥妥的!”


    青果冷冷一笑,轉身對程紫依說道:“程班主,你是見過世麵的人,想來,即便我不說,你也知道,我身後的人是誰?”


    三九寒冬的天,程紫依額頭上沁出大滴大滴的汗水。


    心裏再次把個慕朝安罵了個狗血淋頭,懊悔的要死,怎麽就收了這麽外傻缺的貨當徒弟,還捧成了台柱子!


    “是,是,是。”程紫依連連點頭。


    青果點頭,明白就好。


    明白人識時務,省得她多費口舌。


    “莊嬸,我們走。”


    青果招呼莊嬸和鳳梨轉身離開。


    這河邊真心能凍死個人!


    青果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就著鳳梨打起的燈籠,深一腳,淺一腳的回了後院。


    “姑娘,就這樣算了?”鳳梨打水侍候著青果梳洗,不解的問道。


    青果輕笑,“不這樣,那還怎樣?”


    “那也太便宜他了!”鳳梨恨恨道:“照我說,就該把他扔河裏喂魚!這種人……”


    “把他扔河裏了,誰去替我整治我大姑啊!”青果打斷鳳梨的話,“慕朝安隻不過是聽命行事,他死了,我大姑還不得樂死!這樣讓他活著,狗咬狗,不是更好!”


    “那萬一,他要是跑了呢?”


    已經鋪好床的莊嬸,回頭對鳳梨說道:“跑不了,放心,我看那個程紫依到是有幾分眼色的!”


    “嗯,做班主的肯定不一樣!”


    青果好笑的看了眼鳳梨。


    這個丫頭莊嬸跟前的細致沒學到多少,手段到是學了個透!


    “好了,都下去歇著吧,忙了這一晚上。”青果說道。


    莊嬸和鳳梨應了一聲,兩人退了下去。


    等出了門,鳳梨輕聲對莊嬸說道:“嬸,你說明天會不會有姑娘的流言蜚語傳出來啊?”


    “不會,”莊嬸篤定的說道:“紅蓮和彩蓮的身契在姑娘手裏,她們是唯一聽到慕朝安嚷嚷的,她們不敢拿自己的命來做說是非的資本!”


    鳳梨點了點頭,“那戲班子那呢?”


    “戲班子那不是有程紫依嗎?”莊嬸對鳳梨說道:“程紫依可不是那繡花枕頭的慕朝安,他能做起一個戲班,且還做出了名氣,沒幾分真本事可不行!”


    鳳梨雖然還半信半疑,但她也知道,姑娘不會做冒險的事。


    一夜無夢。


    此日天才蒙蒙亮,雞叫三遍後,鳳梨起身侍候青果起床。剛剛梳妝完畢,正要侍候著青果出門去前廳用飯,紅蓮和彩蓮的丫鬟,青艾、春蘭結伴而來。


    “姑娘,我家姐姐昨夜受了驚嚇,病了,還請姑娘請個大夫來看看。”


    鳳梨怔了怔,脫口而出道:“都病了?”


    青艾和春蘭連連點頭。


    鳳梨朝青果看去。


    青果臉上綻起一抹淡淡的笑,對候在堂下的青艾和春蘭說道:“知道了,我等會就讓莊嬸去請了大夫來,你們回去好生侍候著。”


    “是,姑娘。”


    青艾和春蘭退了下去。


    鳳梨瞪了圓圓的眼睛看著青果,“姑娘,她們這是……”


    “深更半夜的院子裏進了隻野貓,她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受了驚嚇,病倒了,不是很正常的嗎?”


    鳳梨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青果帶著鳳梨到了前廳坐下沒多久,莊嬸已經帶著廚房的婆子呈上了早膳。


    熱熱的五穀粥,就著幾碟鹹菜。


    主仆三人,簡單的用了早膳後,便開始處置起今天的事。


    莊嬸向青果說事時,鳳梨向來是不在跟前侍候的,趁著這個時間,她出去轉了一圈,待回來後,正巧莊嬸把事說完。


    “姑娘,外麵都在說,昨天晚上慕朝安喝多了酒,不小心摔河裏去了,這會子已經燒糊塗了,整個人胡言亂語的,喊著什麽二太太呢!”


    青果和莊嬸對視一眼,彼此眼裏都有了一抹了然的神色。


    “噢,對了,嬸,你等會讓人去請了我姐夫過來,昨兒夜裏金蓮和紅蓮被隻竄出來的野貓嚇到了,你讓我姐夫替她二人看看,開副鎮神的藥煎了吃吃。”青果說道。


    “正巧,老奴等會要去采辦些東西,也不用叫別人了,老奴直接去請了大姑爺吧。”莊嬸說道。


    青果點頭。


    莊嬸要出去幹什麽,她不用問也知道。


    肯定是把昨天夜裏的事給圓過去,謠言什麽的版本雖多,但追根朔源的,最在意的總是最初的版本!


    莊嬸退下後,又有下人來報,說是壽家田有舍家的來跟結帳了。


    青果讓人把田有舍家的請了進來。


    “哎,羅姑娘,我這大清早的出門,便聽到外麵人在說,你家昨兒遭了賊,是真的嗎?”田有舍家的那張常年掛著笑的臉上,此刻沒了笑,卻是一臉不自在的樣子!


    青果自然知道田有舍家的為什麽這樣。


    戲班子是壽家請來的,早不出賊晚不出賊,怎麽就在昨兒出了賊,這要說出去,壽家總是摘不了幹係的!


    “沒有的事,是下麵的人瞎傳,把話給傳變了。”青果笑著對田有舍家的說道:“昨兒夜裏不知道哪裏來了一隻大野貓,摸到了紅蓮和彩蓮的屋裏,她們看也沒看清,就喊了出來。”


    “是貓?”田有舍家的瞪圓了眼睛看著青果。


    青果點頭,“沒錯,是貓。你也知道的,這做吃食的地方,貓啊狗的最多了,它們的鼻子可是比誰都靈!”


    田有舍家的連連點頭,臉上便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神色來。連連拍了胸脯說道:“哎,羅姑娘,您可不知道,一大早我們府上出去采辦的聽到了消息,連忙回到我們太太跟前,可把我們太太給急壞了,連忙使了我過來問問。”


    青果便笑了道:“哎,你看這叫什麽事,到叫媽媽頂著冷風跑了一趟。”


    話落,端了桌上的茶盞,親自遞到田有舍家的手裏,“媽媽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田有舍家的連忙起身接了青果手裏的茶盞,嘴裏一迭聲的說道:“使不得,使不得,哪敢勞羅姑娘親自動手。”


    青果笑著落坐,待田有舍家的喝了口茶,她才又緩緩的將慕朝安昨夜喝多了酒不小心摔河裏的事給說了說,末了,輕聲道:“想來都是我的疏忽,您看我這園子本就是沿河而建,當時也沒想到好麽多,這出了事了,才後怕起來。這銀子哪有命重要,往後,可是再不敢讓戲班子進園子了!”


    田有舍家的一聽,連忙問道:“那……慕朝安不要緊吧?”頓了頓,訕訕一笑,輕聲道:“說起來,也是我們考慮的不周全,我們太太也是沒辦法,親生姐妹出嫁十幾年,姨太太頭次來作客,便姨太太又好這一口,家裏又挪不開地方,這才會借了羅姑娘這園子……”


    青果笑了打斷田有舍家的話,“媽媽千萬別自責,原是我的疏忽,怎麽就成了太太的不周全了!”頓了頓又道:“我就是跟媽媽說一聲,往後我這園子肯定是不能再接待這戲班子了,還請媽媽替我在太太跟前解釋幾句,便是,我是絕對沒有責怪之心!”


    田有舍家的連連點頭應是。


    回頭,等田有舍家的把包園子的銀子給付了,青果陪著喝了一盞茶,便有下人來報,說是程班主來辭行!


    田有舍家的便起身回去複命。


    青果讓人將程紫依請了進來,又讓鳳梨給守了門口。


    “程班主,我這裏有五十兩銀子!”青果從田有舍家拿來的銀子裏取出五十兩,放到程紫依跟前,“事成之後,帶著你手下的人,能走多遠,走多遠,但是……”


    程紫依抬頭朝青果看去。


    青果撇了撇嘴,冷冷道:“慕朝安這個人,我不想再看到!”


    程紫依身子一顫,但下一刻卻又連忙恭聲道:“是,是,我明白的,這銀子……”


    “銀子你拿著。”青果打斷程紫依推辭的話,“去尋兩個不錯的苗子,慢慢培養出來吧,隻是,別光顧著教唱戲,做人也得教一教!”


    程紫依漲紅了臉,接過青果遞來的銀子,重重的點頭道:“羅姑娘的教誨,程紫依謹記在心!”


    青果擺了擺手,記不記的跟她沒關係。


    反正慕朝安的命,她是要定了!


    送走了程紫依沒多久,莊嬸便領著文書琦回來了。


    文書琦分別給紅蓮和彩蓮把了脈,開了副清心溫補的方子後,便去尋了青果說話。


    “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文書琦看了青果,皺了眉頭道:“我看,你還是搬回食為天跟嶽母他們一起住吧,這樣也有個照應。”


    青果便知道,莊嬸怕是將實情告訴了文書琦一些。


    看著文書琦皺得能夾死蒼蠅的眉頭,青果默了一默後,把慕朝安受羅香菊指使,想敗她名聲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唇角翹起一抹嘲諷的笑,淡淡道:“姐夫,有心算無心,我就是不管住哪裏,隻要她對我賊心不死,我就少不了麻煩。”


    文書琦聽得默了一默。


    頓了頓後,他抬頭看向青果,“那你打算怎麽辦?”


    青果笑了笑,說道:“九爺曾經告訴過我,不要輕易豎敵,一旦豎了就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文書琦臉色一變,看著青果,“你……”


    “她怎麽對我的,我便怎麽對她!”青果眉宇間閃過一抹寒意,冷聲道:“至於,她有沒有我這麽好的運氣,那就是看各人的命了!”


    文書琦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他什麽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


    “總之,你自己一切要小心,實在不行,還是聽我的,搬回去跟嶽母他們一起住,總有個照應在。”


    青果點頭,“我知道的。”


    沒過幾天,鎮上果真起了風言風語。


    隻是這風言風語怎麽傳,都跟青果扯不上關係!


    有說是紅蓮和彩蓮勾搭上了一個戲子,半夜私會的,也有說是那戲子約了兩人中的不知道哪一個想半夜私奔,卻不小心落水大病一場的!


    總之說什麽的都有,就是沒有青果什麽事!


    隻把個紅蓮和彩蓮氣得日日躲在屋裏抹眼淚,青果作為她們背黑鍋的安撫,給兩人一人置辦了一套頭麵和兩身衣裳,這才使得兩人破啼為笑。


    反正謠言就是謠言,過幾天,新出一個謠言,誰還記得前麵的謠言!


    果然,日子進到三月裏,迎春花開始抽苞發芽,光禿禿的柳樹上冒出一片嫩綠時,又一輪新的謠言傳起來了。


    說是城周典吏家的二太太,周羅氏私下勾搭了個戲子,本來打算跟那個戲子私奔的,誰曉得那戲子卻是騙了周羅氏的細軟扔下周羅氏,他一個人遠走高飛了!


    那周羅氏被周家的人找到時,正衣裳不整沉沉睡在一家客棧的床上,還是周家人破門而入的聲響驚動了她!


    周家的大爺當場便逼著周家二爺把周羅氏給沉潭,周家二爺,周世禮按著周羅氏好一頓揍,嚷嚷著要休妻!


    這一番熱鬧,把個興城縣傳得沸沸揚揚。


    青果這個時候,已經不去在乎羅香菊是個什麽結果了,周世禮願意做千年王八那是周世禮的事,她現在關心的是開春了,她得趕在動身去京都前,把葡萄剪枝插苗的事給安置好。


    “這些枝頭也就是插個一畝兩畝地的,要想大範圍種植,還得等明年這一兩畝地的苗長開了長壯了。”說話的是青果請來的莊頭,專事果樹種植的葛長河。


    青果點頭,“我既然請了你做莊頭,這地裏的事自然就是你說了算,要怎樣做,花多少錢,你隻管去安排,過程,我不摻與,我隻看結果。”


    葛長河連忙點頭,“東家放心,雖說這葡萄我沒種過,但果樹這種東西總是互通有無的,小的一定不負東家所托,把它種好。”


    青果點頭,她到是不懷疑葛長河的話。


    葛長河有三個兒子,一家老小可都指著他吃飯,請他的時候,就說好了,他能把這葡萄侍候好了,以後他三個兒子,她出一年五兩銀子的工錢,留下來幫她處理這田地裏的事。


    送走葛長河,青果正想著叫莊嬸進來,商量下開始安排去京都的事。才抬頭,卻看到一道人影與看門的婆子撕扯著衝了進來。


    “羅青果,你這個黑了心肝的畜生,你給我滾出來。”


    青果這才發現,與婆子撕扯著的人霍然是羅香菊!


    “姑娘……”看門的婆子一臉委屈的朝青果看過來,“老奴攔了,可是她不管不顧的就闖了進來。”


    青果點了點頭,對婆子說道:“你下去吧。”


    “是。”


    婆子見青果沒有責怪,連忙縮著腰退了下去。


    青果則抬了目光冷冷的打量著正一臉氣急敗壞,整個人好似好了十幾歲的羅香菊,眼角餘光覷到莊嬸已經帶了兩個小廝趕到門邊,青果擺了擺手,示意莊嬸稍安勿燥。


    “羅青果,是不是你,為什麽要這樣害我?我是你親大姑啊!”羅香菊臉孔扭曲,神色猙獰的看著青果,“把我害成這樣,你又有什麽好處?”


    青果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周太太,您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是不是我,什麽又叫是我害了您?我怎麽聽不懂?”


    “少跟我裝糊塗,慕朝安……”


    “慕朝安?”青果嗬嗬一笑,淡淡道:“周太太怕是找錯地方了吧?您的相好,那個戲子,我可是不認識!”


    “你……”


    羅香菊氣得一口惡氣噎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頭一重,整個人就往青果身上裁下去,青果眼疾腳快,往邊上跳了一步,下一刻,便看到羅香菊重重的倒在地上,額頭上瞬間起了一個烏青發紫的肉包。


    “羅青果,羅青果,我求你,你去替我把話說清楚,我要被趕出周家了,文青,娜娜就要沒了娘了!你……”羅香菊趴在地上,對青果聲淚俱下的哭喊著,“你不能這樣,我們是親人啊,你……”


    要被趕出周家了?


    青果挑了挑嘴角,眉宇間掠過一抹笑,淡淡道:“才隻是趕出周家嗎?我還以為這都捉奸拿雙了,怎麽說也該浸豬籠了吧?”


    正哭著的羅香菊猛的抬頭看向青果。


    青果回以一個燦然的笑臉,然後抬頭招了門外候著的莊嬸,“送周太太出去,我這是開門做生意的,別是個阿貓阿狗的都能進來!”


    “是,姑娘。”


    莊嬸揮手讓小廝上前一左一右提了羅香菊的胳膊便往外拖。


    “羅青果,我不會放過你的,你……”


    “周太太且想想你膝下的子女吧!”青果打斷羅香菊的話,淡淡道:“自己做的孽,自己還,萬一這債落在子女身上……”


    羅香菊如遭雷劈一般怔在了那。


    青果這是明晃晃的威脅,意思是,你再給我做麻煩,就別怪我對付你那幾個孩子了!


    眼見得羅香菊如死豬般被拖了出去,青果長長的籲出一口濁氣。


    你妹的!


    這都是什麽事啊!


    非得逼著她出狠手,才肯消停!


    沒多久,青果便從林正達嘴裏聽到,羅香菊被休回娘家,羅興財和羅興旺開始到還好,但不到半個月,便張羅著替羅香菊說親事,隻可惜頂著那樣被休的名聲,卻是沒有一個人肯要她!


    日子一才,羅興財和羅興旺便沒了好臉色,羅香菊便又去找了羅香園,隻可惜那主簿家的太太卻是門都不讓她進,說是這樣的人,別教壞了她家的媳婦。


    周世禮卻是在休了羅香菊不到一個月,便八抬花轎娶了個比他兒子大了沒幾歲的小媳婦,羅香菊那天在周家好一頓鬧,被周家的下人亂棍打了出去,膝下的二子一女,沒一個人肯出來替她說一句話。


    等青果四月中旬安排好一切,乘船進京都,在碼頭偶然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瘋瘋癲癲的追著她的馬車跑,嘴裏喊著“我餓,我要吃飯”的瘋子時,要不是這聲音她記憶頗深,她絕對不會將這個人同那那個不可一世的羅香菊聯係在一起!


    莊嬸心善,並沒有認出這人是羅香菊,她將隨手戴著的蔥油餅拿了出來,遞給了羅香菊,羅香菊一把抓過莊嬸手裏的蔥油餅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隻是她還沒咬上幾口,碼頭上任外的叫花子,一擁而上,片刻間將她手裏的餅搶了個精光,有那沒搶到的叫花子,氣不過,抬手便給了她幾巴掌,等發現她是個女的後,便哈哈笑著,青天白日的將手摸進了她的衣裳裏。


    “餅,餅,我的……”


    羅香菊張著雙手絲毫不理會那在她胸口摸來捏去的手,隻是對著那搶到餅便一哄而散的幾個乞丐大聲喊著。


    “想吃餅?”抱著她的那個乞丐問道。


    羅香菊重重的點頭,乞丐嘿嘿一笑,露出發黃的牙齒,重重的捏了把手下的肉,說道:“跟我走,我給你吃餅。”


    “真的?我跟你走,你給我吃餅?”羅香菊看向乞丐。


    乞丐點頭。


    “好啊,好啊,我跟你走!”


    青果不忍再看,放了手裏簾子,對莊嬸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都說善惡到頭終有報,你說,當初她要是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還會不會……”


    莊嬸不解的看向青果,“好端端,姑娘怎麽突然這樣的話?”


    青果笑了笑,撇開了目光,淡淡道:“沒什麽,就是突然間想起些事。”


    “姑娘,您別想這些沒用的了,且想想到了京都,是不是該把你和九爺之間的事給定下來了?您今年十三了,婚事定下,過兩年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莊嬸到時候就能替您帶孩子……”


    呃!


    青果暴汗,嬸,你可想得真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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