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用早膳的時間。


    林小桃看著眼下一片烏青的青果,輕聲道:“昨夜沒睡好?”


    青果點頭。


    嗬!


    林小桃輕聲一笑,一邊喂著懷裏的文天賜吃蛋羹,一邊促狹的問道:“什麽,想得一個晚上都睡不著?”


    青果將拿在手裏的雪裏蕻餡的包子放嘴裏咬,一邊心事重重的回道:“想這個社會,永遠是贏家通吃,輸者一無所有,社會,永遠都是隻以成敗論英雄!”


    林小桃手一抖,蛋羹便喂到文天賜的鼻子裏,文天賜原本張著嘴等,誰曉得他娘會往他鼻子裏塞,怔了怔後,“哇”一聲就哭了起來。


    一邊的趙三娘連忙上前抱了文天賜,回頭喊了丫鬟打水進來給他洗臉。


    林小桃由得奶娘去管文天賜,她則轉身,目光嚴肅的上下打量著青果,稍傾,擺手,揮退屋裏的丫鬟,問道:“出什麽事了?”


    青果三口兩口幹完一個包子,看著林小桃,道:“小姨,你為什麽這樣問?”


    “我為什麽這樣問?”林小桃沒好氣的說道:“你好端端的說什麽,隻以成敗論英雄?”


    青果愣了愣,“我說了嗎?我什麽時候說了?”


    林小桃抬手便摸向青果的額頭,然後又反手摸自己的額頭,見青果沒有發熱,不是說糊話後,她一把扯了青果走到一邊的會客室,把她按坐在自己身邊。


    “說吧,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麽回事。”


    “沒什麽啊!”青果眨了眼,“吃了碗雲吞,看了場煙花,然後就回來了啊!”


    “就這樣?”


    “就這樣!”青果重重點頭。


    林小桃狐疑的道:“沒見著九爺?”


    “見到了啊!”


    “那是九爺跟你說什麽了?”


    青果搖頭。


    林小桃還待再問,花廳外響起莊嬸的聲音。


    “姑娘,馬車都準備好了,您什麽時候出發?”


    “噢,我馬上就來。”


    青果說著便起身往外走。


    林小桃緊跟著站了起來,跟在她身邊往外走,“你這又是要去哪?”


    青果轉身,看了一臉著急的林小桃,笑著說道:“小姨,我不是跟你說,我想在京都開家食為天的分號嗎?不出去看看,怎麽知道這店能不能開,開哪裏好呢!”


    “那你等你小姨夫休沐的時候,讓他帶了你出去逛啊!”


    青果擺手。


    文晉昭一個月就休那麽三、五天的,還得應酬朋友,哪裏有時間陪她逛!


    林小桃還要再說,被趙三娘抱到一邊去的文天賜見到她,雙手張開,大聲的喊著“娘、娘抱……”


    青果嗬嗬笑了上前,抬手捏了文天賜肉嘟嘟的臉,說道:“小表弟,你乖乖的啊,姐姐買糖回來給你吃!”


    “糖,糖……要吃糖。”


    文天賜一聽到有糖吃,當即便拍了手,朝青果撲去。


    “(天賜)天賜少爺!”


    兩聲高低不一的聲音同時響起。


    幸好青果雖然年紀少,手上的勁不小,文天賜一撲過來,她便伸了雙手指把人給接住了。但,照樣,她也嚇得不輕。


    隻有文天賜覺得很好玩,“咯咯”笑出聲,又是拍手又是踢腳的,嚷嚷著“還要玩,還要玩!”


    “還玩!”青果抬手拍了記文天賜肉乎乎的小屁股,又是後怕又是好笑的說道:“魂都快被你嚇掉了,你還想玩!”


    說著,將文天賜交給了臉色慘白的趙三奶,不忘叮囑道:“他現在什麽都不懂,你得看仔細點。”


    “是,奴婢記住了。”


    趙三娘抱了文天賜,臉色好半響沒恢複回過來。


    一側的林小桃嚇得好半響連話都說不利索,手緊緊的攥著胸口,又是怕,又是氣的看著窩在趙三娘懷裏正衝著她“娘,娘”叫著的文天賜。


    這個祖宗,真真是眼睛片刻也不敢離了他!


    林小桃深吸了口氣,等腳下有了點力氣了,她才走過去,伸手抱了文天賜,斥責道:“娘跟你說很多次了,不可以這樣撲的,萬一姐姐沒接住,你就要摔破頭了,知不知道?”


    文天賜瞪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看著林小桃,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朝她耳朵上的紅寶石耳墜抓去。


    “夫人當心!”


    趙三娘連忙探手抓住了文天賜的手。


    青果眼見得林小桃的心思轉移到了文天賜身上,她跟林小桃招呼了一聲,便帶著莊嬸往大門外走去。


    “果兒,別在外麵逛得太晚了,記得早點回來。”


    身後響起林小桃的聲音。


    “知道了,小姨,你放心吧。”


    青果一邊應著,一邊腳下步子不停,生怕林小桃又趕了上來,問些她不想回答的問題。


    才出了垂花門,便看到鳳梨站在大門外朝裏張望著,見著青果連連招手,“姑娘,這裏,快些。”


    青果還沒吱聲,莊嬸已經抬頭一個狠曆的目光朝鳳梨看去。


    前一刻還跟隻猴似的鳳梨立刻乖了!


    馬車慢悠悠的離了柿子胡同,往建在東市昭國坊的東平候府去。


    西市到東市原就是一短不小的距離,再到昭國坊,足足行了約有小半個時辰。


    雖說昨夜三人才走了一遍,但因著夜裏趕路,四周的景致看的並不分明。今天是白日裏,天氣又好,鳳梨幹脆就把腦袋伸到了窗子外,一路看著熱鬧,看到高興處,還要回頭扯了青果一起看。


    莊嬸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臉上一下子綻起喜悅,一下子又是愁眉深鎖。


    青果看在眼裏,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隻是輕輕的拍了拍莊嬸的手。


    馬車行了約有小半個時辰,莊嬸一路上都沒說什麽話,便是連興致最高的鳳梨,最後也感覺到了她身上悲傷的情緒,而變得安靜下來。


    “姑娘,那裏有座廟。”


    鳳梨突然說道。


    青果笑了笑,順著鳳梨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果然便看到了座尖尖的寶塔淩駕於所有的建築之上,隱約的有梵音輕唱之聲響起。


    “是慈恩寺。”莊嬸靠在馬車壁上,輕聲說道:“離東平候府就隔了幾條街,姑娘小時候,常跟了太夫人去寺裏上香。”


    她嘴裏的姑娘定然不是青果,而是東平候府的那位旁枝的小姐!


    “那我們這就是快到了?”青果問道。


    莊嬸點頭,“再有個小半柱香的功夫,應該就到了。”


    從前的東平候府是什麽樣的,青果不知道。但她想,此刻的東平候府很適用一句話“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怎麽會就成了這樣!”


    莊嬸捂著嘴雖是極力刻製著悲戚的情緒,但還是不時的有嗚咽聲傳出。


    曾經氣宇軒昂,富麗堂皇的東平候府,此刻哪裏還有舊時的半點榮華,眼前的斷壁殘垣,荒涼滿目,看這光景似乎曾經被人縱火燒過。


    青果上前拍了拍了莊嬸的手,“嬸,別難過,我們找個人問問吧。”


    話落對鳳梨使了個眼色。


    鳳梨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站在大門口,目光四處看了看,然後便走向臨著東平候府左邊的一家人家走去。


    “嬸,要進去看看嗎?”青果扶了莊嬸的手。


    莊嬸點了點頭。


    青果歎了口氣,上前扶了莊嬸的手,往裏走。


    原以為莊嬸會沿著整個東平候府逛一圈,不想,莊嬸卻是繞過了那些大道長廊,隻接去了候府深處的一處不起眼的小園子。


    青果想了想,便了然,這應該是那位昔日的小姐的屋子!


    “那時候小姐還小,因為隻是旁係,且又是跟著寡母來投靠的,並不得候夫人的歡喜。夫人也一直叮囑小姐,除了晨昏定省,尋常不要到候夫人跟前露臉。可憐的小姐,從小到大就在生活在這樣一個小園子裏……”


    青果抬頭打量著這個四間格局的小院子,站在小院裏,抬頭便是被切得四四方方的天,很難想像,一個小姑娘日複一日的便是在這樣環境中長大。


    “候爺出事的時候,夫人打算送小姐去舅老爺家,可是小姐拿著把剪子抵著喉嚨,說什麽也不肯離開夫人,便是死,也要跟夫人死在一起……”


    青果長長的歎了口氣,上前扶了莊嬸,“嬸,我們出去吧。”


    莊嬸搖頭,推了青果的手,步子沉重的走到東廂房的方向推開那扇塵封已久的門,一腳輕一腳重的走了進去。


    青果無奈,隻得跟在她後麵,也進了屋子。


    屋子被隔斷成三間,裏的布置很簡單,正當中是一方用來待客的宴客室,一張圓木桌並幾把椅子,角落處擺放著幾個花盆,花盆或是碎裂一地又或是倒翻在地,可見當時的淩亂。


    都說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想這小姐雖寄身在東平候府,但平時也不過是粗茶淡飯聊勝流離失所饑不飽腹,並不曾享受到東平候府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可一旦東平候府出事,她卻是跟那些嫡係的小姐享受同樣的牢獄之災!


    青果正感傷不已時,耳邊卻忽的響起莊嬸的一聲驚呼。


    “嬸!”


    青果當下連猶豫都不曾猶豫,一把掀了左手邊的爛布簾,衝了進去。


    “嬸,你……”


    青果的聲音在對上屋裏莊嬸抬頭朝她看來的臉時,噎在了那。


    莊嬸站在屋裏一處落滿灰塵的妝台邊,手裏緊緊的攥著一個平安扣,滿臉淚水,正又驚又喜的看著她。


    “姑娘,我家小姐……”


    “噓!”青果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幾步趕上前,握住莊嬸顫抖的不如篩子的身子,輕聲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家再說。”


    莊嬸連連點頭。


    青果幫著莊嬸把那枚翠綠色的平安扣收好,扶了莊嬸往外走。


    走到門口時,同從外麵進來的鳳梨撞了個正著。


    “姑娘,奴婢都打聽清楚了……”


    鳳梨的話,被青果打斷,“有什麽話,我們回家再說吧。”


    話落,又讓鳳梨去外麵安排好馬車,這才扶了莊嬸往外走。


    上了馬車,青果眼見得莊嬸臉色一會兒慘白如紙,一會兒又豔紅如血,知道她這是心緒激動的緣故,便輕聲安撫道:“嬸,你別想太多,小姐沒死,便是萬幸。”


    莊嬸點頭,眼裏的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青果歎了口氣,拿了帕子替莊嬸擦拭。


    鳳梨幾番張嘴俗言,但當看到青果一副不欲多說的樣子後,最終抿了嘴,乖乖的縮坐在角落裏。


    一時間,馬車裏隻偶爾響起莊嬸輕聲的啜泣聲,便再沒別的聲音。


    青果勸了幾句,眼見勸不進去,便也不再勸了,想著也許讓莊嬸把心裏的情緒發泄出來,反而對她有利。於是,便歪靠在馬車裏,閉起了眼睛養神。


    隻眼一閉,她卻不知不覺的便睡著了,要不是身下的馬車猛的一停,她身子重重的往前撞去,幸而莊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不然,這一下,她妥妥的跌出馬車外。饒是如此,她的額頭還是重重的撞在車椽上,瞬間腫起一個大包。


    鳳梨則更慘,隻接就滾出了馬車,摔在了地上,要不是車夫適時的勒住韁繩,喝停了駕車的馬,車輪就要從她身上軋過去。


    “這是怎麽回事!”莊嬸一邊心疼的看著青果額頭腫起的大包,一邊回頭撩了車簾子對駕車的車夫喝斥道:“你怎麽趕車的,這幸而摔下去的是鳳梨,不是姑娘。若是摔著的是姑娘,你怎麽向文老爺交待!”


    車夫一臉委屈的看著臉色鐵青的莊嬸,漲紅了臉,急聲道:“媽媽,不是小的,是有個孩子突然就衝馬車跑了過來。”


    青果原本是打算看看鳳梨的,腦袋一探出來,便看到一個孩子正渾身顫抖的縮在馬車邊的一個婦人懷裏,那個婦人緊緊的抱著懷中雙目緊閉的孩子,又是驚又是怒的朝她看來。


    “姑娘,您沒事吧?”鳳梨揉著發漲的腦袋爬了起來,也不管自己一身的灰土,便要上馬車,隻是等她抬頭看到青果腫起的額頭時,頓時驚聲喊道:“姑娘,你受傷了!”


    青果聽著鳳梨那一聲尖叫,隻覺得額頭上那腫起的地方,越發的痛了。


    而就這一小會兒的功夫,原本足可容納兩車並行的街道便被看熱鬧的人群圍了個水泄不通。


    抱著小孩的婦人突的便發出一聲淒曆的哭喊,“救命啊,殺人了!”


    呃!


    青果怔怔的看著一瞬間軟倒在馬車邊的婦人,腦子裏第一時間想到了一個詞,“碰瓷!”


    這要真是純心來碰瓷的,青果還真不知道怎麽辦了!


    這年頭,別說沒什麽足證清白的行車記錄儀,就連主持公道的交警叔叔都沒!萬一這婦人是個心狠的,提前把這孩子的胳膊腿的給搞斷了,她怕是告到天邊都沒用!


    是破財消災,還是……青果一時間便怔在了那!


    到不是她不舍得銀子,而是她怕這婦人就此訛上了她!到時再招個三大姑六大舅的出來,那她豈不是就要從地主一朝回到解放前?


    “姑娘,您坐回馬車裏,老奴下去看看。(.好看的小說)”耳邊響起莊嬸的聲音。


    青果想了想,覺得眼下確實也不是她出麵的時候,想來,在京都生活多年的莊嬸更有處理能力!當下,便依了莊嬸的話,退回了馬車內。


    莊嬸卻是沒有去看那婦人,而是轉身對鳳梨說道:“鳳梨,你怎麽樣?沒事吧!”


    鳳梨正想說沒事,但在看到莊嬸使來的眼色後,連忙扶了腦袋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說道:“嬸,我頭暈的曆害!”


    “可別是摔傷了腦袋,快,快去馬車裏躺躺。”莊嬸說著,便扶了鳳梨上馬車。


    整個過程中,竟是看也不看馬車下的婦人一眼。


    那婦人抱著個孩子正哭得不行,卻見自始自終都沒人來搭理她,哭聲一頓,一臉不解的朝莊嬸看去。


    “姑娘和鳳梨都受了傷,你把馬車趕去街角,再去打聽下,看附近哪裏有醫館,請個大夫來看看,再拖人給大人去個信,讓大人來一趟。”莊嬸對車夫說道。


    “是。”


    車夫牽了馬車便要走,不想那抱著孩子的婦人忽的便尖聲喊了起來,“不許走,你們不許走,你們撞壞了我的孩子,怎麽能就這樣走!”


    話落,抱著孩子便坐到了馬車前,大有,想走,就從我身上輾過去的意思!


    馬車裏的青果扶了額頭,你妹啊,真的遇上碰瓷的了!


    “我們撞了你的孩子?”莊嬸一臉奇怪的看了那婦人,“你憑什麽說我們撞了你的孩子?要真撞著了,他剛才還能跑,還能跳?”


    婦人臉上一紅,將懷裏的孩子往莊嬸跟前一送,大聲道:“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你們撞著了。”


    莊嬸正要伸手去接孩子,不想婦人卻是手一縮,又將孩子摟了回來,然後便哭天搶地的撒起潑來。


    “青天大老爺啊,這是不讓人活了啊,把我孩子撞成這樣,就想一走了之……”


    人群裏便有人議論了起來。


    “撞了人就想走!沒那麽容易,去,到順天府告她去!”


    “這也太缺德了,撞著人了,不說請個大夫給看看,竟是連麵也不露一下,這是誰家的小姐,這樣心狠手辣的!”


    有人起頭,便有人跟著起哄。


    不多時,便是一陣討伐之聲,似乎青果便是那個十惡不赦殺人如麻的大惡人!


    莊嬸心知,這是遇上碰瓷了,往常也不是沒遇上這事,但那時隻要報出東平候府的名頭,這些人便會自動退去。


    可如今……


    就在莊嬸猶豫不決的時候,青果撩了簾子對莊嬸說道:“嬸,你去問那婦人,是我們帶著她給孩子看大夫,還是我們給了她銀子便可。”


    “是,姑娘。”


    莊嬸便走到婦人身邊,冷聲道:“我們家姑娘問你,是我們帶了你孩子去看大夫,還是拿了銀子給你便成?”


    婦人眼珠子一轉,對莊嬸高聲道:“撞了人,連個麵都不露,是什麽道理?有銀子就了不起嗎?”


    莊嬸挑眉,目光銳利的瞪著婦人。


    這要是訛銀子的,應該拿了銀子便走才是,怎麽這人卻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人群裏再次響起一片喧嘩聲。


    莊嬸有心想疾言曆色給婦人一點顏色看看,但又擔心鬧起來,讓青果失了名聲,一時間竟是急得滿頭大汗,也拿不出個主意來!


    “嬸!”


    青果撩了簾子從車裏走了出來,對莊嬸說道:“我看鳳梨竟是不大好了,你也別耽擱了,先讓車夫就近找個大夫來看看,然後再托人給家裏報個信。既然她一不肯給孩子看大夫,二不肯拿銀子,那就讓人去順天府跑一趟吧,撞沒撞,孩子有事沒事,讓衙門裏來斷個是非對錯!”


    鬧上衙門,這……莊嬸猶豫的看向青果。


    青果卻是淡淡的看了莊嬸說道:“嬸還不快去,鳳梨雖說是個丫鬟,可總是一條人命,真要死了,怎麽跟她爹娘交待!”


    抱著孩子的婦人,一聽這是要鬧出人命,身子先就抖了抖,再聽青果說要報上衙門,越發嚇得臉色白了白。便是她懷裏緊閉著眼的孩子,這個時候眼睛皮也不停的抖動著。


    莊嬸當即便對車夫說道:“快,快去附近看看哪裏有醫館。”又對圍著看熱鬧的人說道:“還勞煩諸位誰幫著去趟西市永平坊的柿子胡同文大人府上報個信,請家裏來個人,再勞煩哪位跑趟順天府,請了衙役來一趟!”


    京都龍蛇渾雜。


    這種碰瓷的事隔幾天便會上演一場,大家圍著看原本就是看個熱鬧,這會子一聽說這家的小姐要鬧上官府越發看戲不怕台高。人群裏響起了好幾聲,“我去,我去你們府上報信”“我去順天府幫你們請衙役”。


    莊嬸便點頭道:“好,也不叫你們白跑一趟,我這裏有點碎銀子,權當是你們的跑腿費吧。”


    說著便自袖籠裏拿了兩錠碎銀子出來,一人一手的遞了過去。


    “報什麽官啊,有這銀子,還不如給這婦人幾兩銀子先救了孩子命再說!”


    人群裏有人大聲喊了起來,然後便將那兩個報信的人給圍了起來,不讓人走出去。


    地上坐著的婦人,抱著孩子便越發的哭得淒曆了。


    青果冷冷一笑,走到婦人跟前,淡淡道:“我先前問過你,是我帶你的孩子去看大夫還是給了你銀子你自己去看,你不說,現在,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想清楚了再說。”


    婦人抬頭看向青果。


    十二、三歲的姑娘,眉眼間還是一派稚嫩,可神色間卻有著一股與年齡不相符合的淩曆!


    婦人抬頭,顫顫瑟瑟的說道:“給,給我銀子,我自己帶了孩子去看。”


    青果點頭,“你想要多少?”


    “十……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


    還真是敢開口啊!


    莊嬸便要出聲,青果卻是在她之前開口道:“一兩銀子,要,就拿去,不要,我們衙門裏見,我家丫鬟現在正人事不省的躺著,有個三長兩短的,她爹娘老子找上的總是你!”


    婦人做這行多年,怎樣也不想到會遇上青果這樣一個橫的!


    她是親眼看到那丫鬟摔下馬車的,要真是……婦人一咬牙,對青果說道:“一兩,就一兩!”


    青果示意莊嬸給婦人銀子,她則打算轉身上馬車。


    卻在這時,耳邊響起一道疑惑的聲音。


    “這是出什麽事了?”


    青果順了聲音看去,便看到一年三旬左右的婦人,婦人生得白淨,穿一身駝底團花杭綢褙子,發髻梳得一絲不苟,插著一枚赤金的小鳳釵,一看便是官宦人家的管事婆子。


    莊嬸拿了一兩銀子扔給地上的婦人,正往回走,見著問話的婦人,便笑了上前說道:“沒什麽事,這婦人孩子不看好,讓孩子在街上亂跑,驚著我家的馬,傷了我家姑娘和丫鬟,反賴著是我們家馬車撞了她!”


    “有這種事!”婦人當即擰了眉頭,一臉不悅的說道:“這樣的刁民,就該拿了送順天府打了五十大板,再趕了出來,看她往後還敢做這訛人銀錢的事!”


    莊嬸一聽婦人的語氣,便知道,這婦人怕是身後的主家地位不輕,越發笑得殷切的說道:“哎,我也是這個意思,隻是我家姑娘心善,說是要不是沒活路了,想來也不至於拿個孩子來謀生!算了,權當是積德行善吧!”


    圍著看熱鬧的人,頓時便星星眼。


    你家姑娘明明咄咄逼人好不好?哪有你說的那樣柔柔弱弱,頗有惻隱之心的!


    隻是這話,眾人卻是不會說的。


    婦人抱著孩子一溜煙的走了,人群便也散了。


    莊嬸正要辭了婦人回馬車,婦人也打算回去複命,臨去之前狀試不經意的問道:“你家姑娘是哪家大人府上的?”


    莊嬸想著這婦人主家的身份,不好得罪,便輕聲說道:“我家姑娘是翰林院文大人的外甥女。”


    婦人點了點頭,一臉和氣的說了句,“到真是個溫良恭儉,淑質貞亮的好姑娘。”


    莊嬸笑了笑。


    上了馬車,見鳳梨正對著青果額頭腫起的大包吹氣,一臉自責的說道:“都是老奴連累了姑娘,要不是老奴……”


    “嬸,你胡說什麽。”青果翻身坐了起來,對一臉自責的莊嬸說道:“天有不測風雲,這有心算無心的事,哪裏就跟你扯上關係了。怪別多想了,讓車夫早些回家吧。”


    莊嬸點了點頭,讓車夫趕了馬車走。


    “鳳梨,你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待馬車啟動,莊嬸又對鳳梨問道。


    鳳梨嘿嘿笑了道:“沒事,我摔下馬車就抱著頭,沒傷著。”


    “也別大意,回家還是讓大夫給看看。”青果說道。


    那一摔,她還真怕把個鳳梨給摔成了腦震蕩!


    青果便想起那個遇上的婦人,對莊嬸說道:“看樣子,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不知道是哪家大人府上的!”


    莊嬸搖頭。


    京都城扔塊磚頭都能砸死個五品的官,勳貴隨處可見,青果想著她們沒失禮,沒得罪人就行了,便也不再花心事去啄磨那個婦人!


    等回了文府。


    林小桃聽下人說了路上的事,連忙抱著天賜趕了過來,見著青果額頭上的那個大包後,心疼的眼睛都紅了。


    “怎麽就摔得這樣曆害?”


    青果已經讓大夫看過,這會子正由著莊嬸上藥,聽了林小桃的話,便笑了道:“運氣不好嘛!你看,鳳梨從車上摔下去都沒事,偏我還撞這麽大個包!”


    林小桃卻是後悔的說道:“早知道就多派幾個人跟著。”然後一迭聲的對身後丫鬟說道:“去,去把我屋裏那瓶子玉清露拿來。”


    等丫鬟下去了,她又對青果說道:“那瓶玉清露還是傅夫人送我的,消炎消腫的什麽的最好,你回頭讓鳳梨給你一日三次的擦著,過幾天這腫塊就能消了。”


    “那我先謝謝小姨了!”


    被越三娘抱在懷裏的文天賜,好奇的看著青果額頭上的青腫,便撲著要青果抱。


    “抱,姐姐抱!”


    林小桃才要阻止,青果卻是已經伸手去接了文天賜,“臭小子,姐姐現在是傷員,傷員,你都不放過!”


    誰想她話聲還沒落,被她抱在懷裏的文天賜,張嘴就對著她額頭上的腫包咬了下去。


    “啊呀!”


    青果一聲驚呼,到不是怕文天賜咬痛了她,而是怕文天賜把腫包上的藥給吃到了!連忙撇了頭,將文天賜往林小桃懷裏塞。


    誰想文天賜就跟她額頭上的包給幹上了!一雙肉乎乎的小胖手張牙舞爪的便摸了上去。把個青果頓時痛得眼淚橫流。


    林小桃抱了文天賜便起身退開三步。


    文天賜一見抓不到青果額頭上的包了,“哇”一聲便哭了出來,邊哭邊喊著“果果,吃果果,天賜要吃果果!”


    呃!


    青果很是無語的看著口口聲聲說要吃果果的文天賜。


    “天賜啊,姐姐頭上的是肉肉,不是果果!”


    “肉肉,天賜要吃肉肉!”


    青果砌底無語了。


    林小桃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拍了記懷裏鬧騰著的文天賜,“你個吃貨,怎麽什麽都要吃?你姐姐額頭傷著了,那是包,不是吃的!”


    “嗚嗚……天賜要吃包包……”


    林小桃被這個吃貨兒子也給鬧得無語了。


    好在青果這也看過了,沒什麽事,她叮囑了幾句青果,便抱著林天賜去後花園裏哄!


    屋子裏靜了下來。


    青果想起之前莊嬸在東平候府找到的那個平安扣,對一邊的鳳梨說道:“莊嬸呢?”


    “嬸說去廚房給姑娘煮個雞蛋,這樣日夜滾著,能快點消腫。”鳳梨說道。


    幾乎是鳳梨的話聲才落下,莊嬸便端著托盤從外麵走了進來。


    熱乎乎的雞蛋,從腫起的地方滑過,那種又痛又癢的感覺說不出的難受!


    看著差不多了,莊嬸才歇了手,又說晚上再滾一遍,青果原想拒絕,這腫吧,過幾天不就消掉了!但對上莊嬸自責內疚的目光後,青果點了點頭。


    “嬸,你坐下,我們先讓鳳梨把打聽來的事說一說。”青果招呼莊嬸。


    莊嬸點頭,目光殷殷的看著鳳梨。


    “姑娘,奴婢打聽了好幾戶人家,說是這東平候府自從抄家問斬流放以後,便沒人再住進來,不過好像說是三年前還是四年前,這院子裏鬧過一陣的鬼,一時間便更是沒人趕接近了!”


    “鬼火?”


    青果錯愕的看著鳳梨。


    鳳梨點頭,“是從左邊的一戶人家打聽來的,那家的婆子說是那年夏天,她吃壞了肚子,起來拉稀,然後就聽到這邊屋裏有哭聲,她嚇得不行,原還以為是謝家有人偷偷摸摸來祭奠,她搬個梯子爬到牆頭看,隻看到隱隱綽綽的火光,卻是沒看到人,自那以後,鬧鬼的事就傳出去了!”


    呃!


    青果與莊嬸交換了一個眼神。


    莊嬸自胸口摸出她從東平候府找到的那枚平安扣,遞到青果跟前。


    玉是上好的玉,玉白之間有一抹晶瑩的翠綠藏在內裏,用一根失去原本鮮色的紅繩係著。


    “嬸,這個你是在哪找到的?”青果問道。


    “在小姐從前的妝匣子裏找到的,小姐的妝匣子有個隔層,輕易不被人發現,老奴當時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想打開看看,不想一打開就看到了它!”


    青果點頭,猶豫的問道:“嬸,那會不會是出事的時候,你家小姐來不及戴上?”


    “不會,這平安扣是小姐滿月時老爺親自替她戴上的,十幾年小姐從不離身!”莊嬸說道,“就是當年抄家的時候,小姐也是將她藏在襪子裏才躲過,之後是老奴親手替她重新戴在脖子上的!”


    青果不由便笑了說道:“那這樣說來,謝小姐她肯定還活著,而且就在京都城內!”


    莊嬸不解的看向青果。


    青果笑了說道:“謝小姐把這個平安扣放在那個沒幾個人知道的妝匣子裏,就是想知道,在這個世上,她還有沒有別的親人,如果有,而那個人想要找到她,一定會回東平候府,說不定就會去翻那個妝匣。”


    莊嬸聽得目光大喜,但下一瞬,卻是黯了眉眼說道:“可是京都這樣大,到哪去找她啊!”


    “那就從三、四前的那場鬧鬼事件查起吧!”青果說道:“我想,那時候肯定是謝小姐摸黑回了東平候府,這個平安扣也就是那個時候她悄然放下的。”


    “我可憐的小姐……”


    莊嬸捂著嘴,發出一串壓抑的哭聲。


    “嬸,你別難過。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家小姐肯定有一番大造化!”


    莊嬸不解的看了青果,“姑娘,您這話是從何說起?”


    “能深夜出入東平候府,卻不為外人知道,可不是你家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姐就能做到的!”青果笑了說道。


    “啊!”


    莊嬸頓時怔在了那,一顆心就好似冰水裏滾過又熱火上烤一樣,不是滋味,她家小姐到底遇上了什麽人?


    見莊嬸眉頭皺得能夾死隻蚊子,又是急又是怕的,青果抬手拍了莊嬸的手,安慰道:“別擔心,我猜謝小姐應該遇到一個好人。”


    “你想,如果那個人對謝小姐是別有用心的,怎麽會陪著她回京都,回東平候府還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留下這樣一個東西!”


    理是這個理,可是莊嬸卻仍舊難掩擔心。


    青果勸了幾句,見莊嬸雖嘴裏應著,但神色卻是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又想著她這一日裏大悲大喜的,不如讓她自己一個人安靜的想想。


    便對莊嬸說道:“我這也累了,想睡一會兒,嬸你也下去歇著吧。”


    莊嬸便起身告退。


    青果歪在榻上,腦子裏卻想著東平候府的事。


    東平候府是因為當日太子謀逆之事被抄家問斬流放的,皇帝禦筆欽定的罪,收留謝小姐那可是視同謀逆的大罪!


    那個救了謝小姐,還帶著她回東平候府的人會是誰呢?


    想著,想著,自己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睡夢中,感覺額頭上濕濕涼涼的,好像有羽毛一樣的東西滑過,舒服的讓她整個人都輕了幾斤!


    青果翻了個身,卻突然間感覺鼻腔有股幽幽的冷香,她懵懵懂懂的睜開眼,便對上一對漆黑好似傾倒盡滿天星光的眸子。


    眨了眨眼,青果以為這是個夢,便重新閉上眼睛,但隨著她眼睛閉上,她感覺似乎有股溫熱的氣息吹在她臉上,她下意識的再睜開眼,等看清頭頂那張含笑如天人之姿的臉時,青果倒吸一口冷氣,霍然翻身坐起。


    “九爺,您……您怎麽來了?”


    葉羽見她起得匆忙,生怕她一不小心再次傷了額頭,連忙雙手一伸,將青果按在了床上。


    “我聽說你受傷了,過來看看。”


    青果躺在床上,看著頭頂那張滿是憐惜正柔情蜜意盯著她額頭打量的臉,很是羞澀的撇了臉,輕聲說道:“很難看的,您別盯著看了!”


    “難看嗎?”葉羽輕聲一笑,又往下伏了幾分,薄唇對著她額頭的傷處輕輕吹了吹後,說道:“是挺難看的,不像隻小狐狸,到像是隻獨角獸了!”


    呃!


    青果很是無語,心道:爺,你看長得像我這麽嬌媚美麗的獨角獸不?


    “嗯,我帶了瓶藥來,你回頭讓丫鬟給你仔細的擦擦,別留疤了,雖然說我不介意,可本就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這牛糞要是連個新鮮味都沒了,那也太不起對鮮花了是不是?”


    鮮花?牛糞!


    青果抬頭,“九爺,誰是鮮花,誰是牛糞?”


    “你說呢?”


    葉羽笑盈盈的看著一臉惱色的青果,見她微微嘟起的唇,如新剝石榴般,研麗欲滴,想也沒想便低頭給含在了嘴裏。


    唇齒相觸的刹那,青果好似被雷劈了一樣,半響動彈不了,等感覺到葉羽正用舌撬開她的唇,在她嘴裏肆意掃蕩時,她整個人更是軟得如一灘水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隻到耳邊響起,葉羽略帶喘息而磁性暗啞的話語時,青果迷亂的心,才緩緩安定下來。


    “小狐狸,怎麽就傻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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