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老大夫都是驚魂未定,一張老臉蒼白如紙,頭上直冒泠汗,心也“咚咚咚”上下跳個不停,盯著薜空靈胸前的大洞,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也是,一個孩子被惡魔挖去了心,照說早就死了,可是如今卻還有氣息和脈搏,照誰誰也不敢相信這樣離奇的事啊!更何況這是在大半夜,饒是老大夫活了一輩子,行了一輩子的醫,也沒碰到這種稀奇古怪的病,豈能不怕?


    此時他隻嚇的全身冒汗,沒撒腿就跑,就已經相當不易了。


    那村婦此時正待著老大夫回話,如今見他盯著兒子薜空靈的身體,表情奇特,半晌不語,也不知情況如何,半晌才忐忑不安的問道:“大夫,我兒子他……還有救嗎?”


    老大夫聽她這麽一問,頓時清醒過來,先是歎了口氣,隨即如實說道:“怪事,真是怪事!老朽行醫數十載,也看過不少疑難雜症,卻從沒見過這樣的一個孩子,沒了心髒,卻還有脈搏、呼吸,顯然還沒死透,想來定是冥冥之中有神靈在暗中庇護,一時不忍讓他死去,看來這孩子天賦異稟,絕非常人,隻是老朽乃區區一個鄉醫,醫術十分有限,一時卻也不知該如今處理孩子的病是好,再說他現在沒了心髒,就算此時靠著先人保佑,尚有一絲氣息,恐怕時日也不會太久,老朽建議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唉!”


    他邊說邊看著薜空靈,隨即長長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顯得甚是無奈和遺憾。


    村婦見老大夫推脫,不肯為兒子醫治,頓時希望破滅,一時急的“哇”的一聲失聲痛哭起來,正欲再去跪求,卻被老大夫一把扶起道:“大嫂,實話跟你說,你今個就是把頭磕破了,老朽也是無能為力啊!你這孩子得的可不是一般的病,恐怕縱算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雖然此時得先人庇護,一時未能死全,可卻已氣若遊絲,恐命不久矣,你還是早些準備後事吧!”


    村婦聽後,大腦頓時一處空白,隨即撲到床邊,抱著兒子,失聲哭道:“我可憐的孩子啊!都怪為娘的沒用,不能把你救活,你要是死了,娘親如何對得起薜家列祖列宗,死後又如何見你爹爹啊!”


    老大夫一輩子見過死人不算少了,卻從未流過淚,如今卻不想見到村婦如此傷心,一時也是老淚縱橫,半晌才勸道:“唉!大嫂,隻可惜老朽沒有這補心的本事,如果有這個本事,就算是把自己的心挖了,給孩子補上,也再所不辭啊!”


    村婦正哭的傷心,如今突聽老大夫這樣說,頓覺又來了希望,隨即求道:“大夫,求求你給我兒子指條明路吧!隻要能讓他活過來,你讓我做什麽都行啊!我這孩子他可是平遼王薜仁貴第十代玄孫,日後定能有所出息,可不能就這樣死了啊!”


    她此言說完,老大夫不由一驚,隨即脫口問道:“大嫂說的可當真?你這孩子果真是前朝三箭定天山、神勇收遼東、降服高句麗,大破突厥的平遼王薜仁貴薜家第十代玄孫,這種話可不能亂說,你……你可有證據?”


    原來這老大夫姓吳,名宗,祖上也不是平常人家,乃是當年跟隨薜仁貴之孫薜剛造反大唐、推翻一代女皇武則天,恢複大唐江山,聲名赫赫的大將吳琦的後代,後來大周被滅,薜剛擁立太子李顯登基,所有反周保唐的大將都得了封賞,唯有吳琦想到薜家之事,生怕將來落得個悲慘下場,於是告病歸隱,急流勇退,並讓世代子孫棄武習文,這才在最後保全了吳家,如今傳到老大夫這裏,正好是第八代。(.無彈窗廣告)


    吳宗自幼一直聽長輩們講吳家先烈的英勇事跡,尤其是對薜家一門忠烈之事,更是耳熟能詳,深感欽佩,如今聽得那村婦說出薜空靈乃是薜家之後,豈能不驚,豈能不激動?他問完之後,便盯著村婦去看。


    村婦見吳宗好似不信,隨即起身從包裹裏掏出一塊靈牌及一本族譜一並遞給吳宗,這才說道:“大夫,實不相瞞,亡夫乃是平遼王五子薛楚玉門下第八代玄孫,傳到我這可憐的兒子身邊,便到了第十代,隻可惜他卻遭此厄運,恐怕命不長久,他若是死了,你叫我如何對得起薜家的列祖列宗啊!”


    她說到這裏時,便又開始嚎嚎大哭起來。


    吳宗這才半信半疑的接過靈牌一看,果然隻見上麵寫著:“平遼王薜仁貴之位”,大驚的同時,連忙又翻開薜家祖譜,見上麵從薜仁貴開始詳記,一直記到薜空靈這裏,如今算算他正好是薜家第十代玄孫,又見那薜空靈年紀與族譜所記大至相同,不由更加相信,隨即拜倒在地道:“大嫂,請恕老朽先前無禮,在此給您賠罪了!”


    農婦也沒想到吳宗年紀一大把,竟給自己跪下,一時甚是不解,隨即趕緊將他拉了起來,問道:“大夫,不知為何下跪行禮?”


    吳宗這才長話短說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家世,隻聽得那村婦又驚又喜,最後仍是“普通”一聲跪下道:“吳大爺,求求您看在先祖爺的份上,救救薜家這唯一的子孫吧!我給您磕頭了!”


    她說話間,便又要去叩頭,又被吳宗連忙扶了起來,半晌才道:“大嫂,請恕老朽說句不當說的話,這孩子若不是仰仗先人在天之靈保佑,恐怕早已命喪黃泉了,為今之際,你當尋找一個好大夫試試,隻當是死馬做活馬醫,但願平遼王在天有靈,保佑孩子能起死回生,為薜家留一條後路,倘若天不留他,你這做母親的也算盡了力,不必如此痛心,隻能聽天由命了。”


    村婦聽吳宗說的有理,想到兒子如今都成這樣了,隻比死人多口氣,如今隻能聽吳宗的話,死馬當活馬醫了。


    她一念至此,便繼續央求道:“吳大爺,還請您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給孩子指條明路,不要讓他就這樣死去。你放心,隻要有一線希望,無論吃多大的苦,我都願意去為孩子做的。”


    吳宗見她話已說到這個份上,神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在屋裏來回踱步,心裏像是在做著什麽重大決定,半晌才道:“大嫂,實不相瞞,老朽早年時,曾為求一處奇方,遠到終南山頂尋找草藥,後來雖費盡千辛萬苦,藥材終算是找到了,可由於當時天色已黑,卻在山裏迷了路,耳聽四周野獸亂叫,聲音甚是嚇人,一不小心,腳又崴了,再不能動彈,隻見四周皆是野狼瞪著綠瑩瑩的眼睛盯著我看,正嚇的手足無措時,卻被山中一個奇女子所救,後來老夫便跟著她去了一個山洞,相互攀談之下,這才知道她竟是前朝神醫唯德先生的傳人,因為避亂,所以這才長年隱居在終南山,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後來那奇女子留老朽在山洞裏住了些許時日,老朽整日與她探討醫學之道,從她那裏學會了許多濟世救人的本領,當真是受益匪淺,倘若你能找到這位奇女子,也許你兒子尚有一絲希望,隻是……”


    他說到這裏,又輕歎一口氣,隨即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村婦聽得吳宗說,頓時喜出望外,眼中放出亮光,直覺得又有了希望,如今見他忽然停下,心有不安,趕緊問道:“吳大爺,隻是什麽?求求您快跟我說,如何才能找到那神醫,我好去給孩子尋條生路啊!”


    吳宗見她如此心急,知道她愛子心切,更不忍讓薜家從此斷後,半晌才道:“大嫂,實不想瞞,當年老夫下山之時,曾對那神醫立過誓言,今生絕不可將她所處位置透露出去,否則將不得好死,唉!”


    村婦聽他此言,猶如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頓時被澆了一盆泠水,一時直覺手腳冰泠,隨即在心裏下定決心道:“不!隻要有一線希望,我都會去試試的,我一定要救活靈兒,為薜家留一條後路。”


    她一念至此,頓時再次跪下,哭求道:“吳大爺,求求你一定要告訴我,如何才能找到神醫救我兒子啊!你的大恩大德,我薜家永不忘懷!”


    吳宗此時也是左右為難,一時又看了看床上躺著的薜空靈,是那樣的可憐,再聽聽那村婦苦苦的央求,隨即也為她的這種精神感動,心中一百個不情願薜家無後,隨即在心裏輕歎一聲道:“罷了,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極浮屠,倘若能挽回薜家一門宗烈,一條後代的性命,就算是要老朽立即去死,又算得了什麽呢?反正老朽已活大半輩子了,早也活夠了,如果能以自己一命救出孩子的性命,卻也值了。”


    他一念至此,這才扶起那村婦道:“大嫂,時隔十幾年,到底是哪座山峰老朽也記不大清了,隻曉得神醫所住的洞口,有一塊大大的石碑,上麵刻著“活死人墓”四個大字,至於你能不能找到她,那就要看你和孩子的造化了,老朽隻能盡力到此了!”


    “終南山活死人墓!活死人!”


    村婦聽吳宗說完,隨即看了一眼床上的兒子,隨即嘴裏喃喃道:“活死人!難道這就是天意嗎?我那可憐的靈兒被那吃人的惡魔挖去了心髒,便如同一個死人一般,可卻還活著,這不正是活死人嗎?不論怎麽說,為了靈兒,為了薜家,我都要去試一試,哪怕隻有一絲希望,我也絕不會放棄的!”


    她說完便準備抱著兒子去終南山尋找那女子,可又想到吳宗幫了這麽大的忙,害得他大半夜不能睡覺,一時甚覺過意不去,連忙從包袱裏掏出那個小壇,不舍的看了看裏麵僅剩下的四枚雞蛋,半晌才說道:“吳大爺,謝謝你幫我們娘倆這麽大的忙,還為孩子指點了一條活路,我是窮苦人家,家裏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這壇裏原本有五枚雞蛋,是我們所有的家當,來鎮上的路上被我生著喝掉一個,如今還剩下四枚,就權當您的疹費吧!”


    吳宗見她母子如此可憐,心中一陣難過,又見她要留下雞蛋,連忙阻止道:“大嫂,你這是哪裏的話?你們母子已經夠可憐的了,老朽豈能再要你們東西?咱老吳家豈是這種貪財的小人?這些雞蛋你就留著走在路上吃吧!”


    他說完想了想又道:“大嫂,這終南山離此處有好幾百裏路程,路程可謂遙遠,你隻有這幾枚雞蛋哪裏夠用?你一個婦道人家,這路上也不太平的,萬一出個什麽事,這可咋辦呢?”


    村婦聽到這裏,眼圈隨即又是一紅道:“吳大爺,我是山裏人,沒個男人,隻能這樣了!你放心,就算是爬,無論如何我也要爬到終南山,找到你說的那位神醫,然後讓她想辦法救救孩子,為老薜家留個傳宗接待的後人,我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吳宗見她說著說著又哭了,不由搖頭輕歎一聲道:“大嫂,你先等等,老朽去去就來!”


    他說完便轉身進了另外一個屋裏。


    村婦一時也不知吳宗進屋要做什麽,隻好坐在床上,用力撫摸著兒子的頭,輕聲說道:“靈兒,你放心,無論如何,娘親一定會給你找到神醫,救活你的,娘親將來還要給你娶個媳婦,為咱們才薜家傳宗接代呢?”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吳宗卻已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些幹糧和幾兩碎銀子,遞給村婦道:“大嫂,老朽一生行醫,好善積德,見不得他人比我可憐,也沒什麽積蓄,這些幹糧和碎銀,你先拿著救急,其它的就隻能自己想辦法了,老朽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村婦沒想到吳宗如此善良,不僅不收疹費,反而到頭來還贈送自己銀子和幹糧,頓時感激涕零的跪下道:“吳大爺,您真是個大善人。您待我們娘倆如此,叫我如何報答?如今,我隻能代孩子給您磕幾個頭,算是感激您的救命大恩,若是將來孩子有救,我一定讓他回來報答您的恩情!”


    她說完便彎腰要去磕頭。


    吳宗本想陰止,可想想還是算了,任由她去磕頭。


    村婦重重的磕完幾個響頭,這才站了起來,接過吳宗手裏的銀子和幹糧,隨即放入包袱,抱起兒子便朝門外走去。


    此時天際又現出一線魚尾白線。


    吳宗含淚看著村婦抱著兒子慢慢離去,老淚再些忍不住流下來,隨即仰望天空中的啟明星,隻在心裏祈禱道:“薜元帥,願您在天有靈,保佑薜家子孫永遠平平安安,保佑她母子二人早日找到神醫,為薜家留下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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