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啊……”莫名地這麽感歎了一句,朱懷仁緊接著陷入長久的沉默中,不知道在想什麽。


    易之並不是一個很能夠看人臉色的人,至少他基本不太相信什麽看一個人的眼睛能夠看出多少情感這件事。對於朱懷仁的感慨,他並沒有太多的感覺,隻是聳聳肩了事。


    “其實最大的問題大概並不是我在寫什麽,而是大家認為我在寫什麽。你知道的,本來很多作者可能隻是直覺應該這麽寫,但是大多數人都會喜歡給作者普普通通的文字加上這樣那樣的定義,好像每一句話都有深意似的。而相應的,我想要表述的東西不一定能夠被人理解。”他這樣說。對於每一個作者來說,是否能夠真正傳遞出他想要說的話才是重要的事情。


    知音世所稀,但易之並不希望自己想要說出來的一切隻有等到數百年之後的某一個人才能讀懂。


    “總有人能夠懂的。”朱懷仁這麽說,不知道為什麽,他隻是這麽篤定地說“總有人”,而不是說“總會有人”。隻不過易之並沒有注意到這微妙的差別,他本來就不是會去摳字眼的人。


    緊接著,朱懷仁隨口說起了另一些事情,“最近……還真是有些亂。”


    “什麽亂?”易之茫然,他自己的生活一向是平淡閑適的,而對於政治這種東西,也是抱著習以為常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即使易之也明白自己因為學術的堅持和政治相牽連而涉入了政局,甚至接觸著如朱懷仁這樣處於風暴中心的人,但他還是很少意識到某些事情的發生。


    “皇室的事。”朱懷仁苦笑。


    易之了然,這個他還是知道的,雖然在穿越之前對於帝製感到陌生,但是在到達這裏之後,關於政治,這個國度中爭論最多的就是帝製的問題了。說老實話,如果按照在原世界對於君主立憲之類的看法,似乎都是相對趨向正麵的。隻有在真正身處一個君主立憲國家的時候,才會發現看似平靜的表麵之下那些矛盾。


    說到底,一切矛盾歸根到底都是利益矛盾。也就是說,現在的皇室占有的利益讓一些人覺得過多了而已。但是就好像所有的商業行為可以用低買高賣總結,但實際操作中卻會出現諸多複雜的現象一樣,說起來好像就是皇室占有利益讓人看不過眼,稍微退讓就可以解決的事情,現實中卻存在著不能讓步,道德社會傳統,政治均衡等等亂七八糟的問題。


    易之是鬧不太清楚這中間的彎彎繞的。[.超多好看小說]但是他知道朱懷仁的微妙處境。


    朱懷仁姓朱,他是大明的親王,如果從血脈身份來說,他天生就是屬於保皇派的。但是他偏偏現在處於顧斯的派係中,站在了皇室的對立麵。這是一種極度的尷尬。


    對於皇室來說,他是一個背叛者,背叛了自身血脈或者說是根源的人,而這種背叛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比其他人要嚴重得多的。而對於他所在的派係來說,即使朱懷仁站在了他們一邊,他的姓氏卻在時時刻刻提醒所有人這個人的天然立場和他們不一樣。


    看著朱懷仁,易之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或許這片土地上的人都會有一定的政治傾向,但是以易之自己來說的話,他多多少少有一點事不關己的感覺,也是因此,在關於這些事情上他總是有些搖擺不定的,有人覺得這家夥是根牆頭草,但是天知道易之僅僅認為製度不是個問題罷了。


    朱懷仁卻又跳開自己的事情,歎了一口氣說:“其實僅僅是這種混亂並不算什麽大問題,都已經亂了幾百年了。但是最近十幾年時間裏,有一些小國家越來越不安分了。或者說其實並不僅僅是大明周邊,本來作為大多數國家藩屬的很多小國都有些蠢蠢欲動起來了。雖然盡力彈壓,但是總是顯得沒有什麽作用。”


    “如果僅僅是他們本身恐怕是沒有這個膽子的吧?”不知道為什麽,在朱懷仁說這些話的時候,易之想起了曾經的課本上寫著的民族解放運動。不同的立場對於同一件事總是能夠做出不同的描述。不同的陣營有著不同的看法。但是他沒有說這種話,畢竟現在他的立場是和大明一致的,所以他隨便找了話說。


    但朱懷仁肯定地點頭了,“大明數百年霸權,到今天,有人想要挑戰了。”


    易之睜大了眼。有一句話說,一切曆史都是當代史。這句話的理解方式很多,或者是說一切曆史記錄都要服從於當下的曆史觀,又或者說一切現在發生的事j□j實上在過去已經發生過了。雖然朱懷仁說的是現在這個國家的一切,卻讓易之想起了二戰之後的世界局勢變化。


    兩極格局,一超多強,向著多極格局發展。說來,他怎麽覺得可以套用呢?過去曾經是大明的單極格局(或者還有一些強國聯合可以和大明匹敵),而現在隨著其他國家的發展,他們開始挑戰大明的統治地位,這也是一種向著多極格局發展的趨勢。而就好像在原來世界的曆史上,英國的統治地位的衰落最終造成了重新瓜分利益的狂歡,進而引發了世界大戰一樣,假如說大明的霸權無法繼續保持下去,是否也會引發戰爭呢?


    易之有點不安,他習慣的是和平寧靜的環境。但是想一想,他又覺得現在的處境來說的話,就算是大明失去了完全的霸權也不至於把戰火燃燒到本土上來吧?


    既然如此,就沒有什麽值得擔憂的了。


    “……總之,希望你這本書能夠快一點完成吧,說起來,現在兩派有時候都會拿著你的這本書當證據辯駁一些東西了。”不知道他之前說了幾句什麽,易之走神的時候沒聽見朱懷仁的話,隻聽到了最後幾句,然後驚訝了,他這本書多少是有點脫離實際而描繪的,不夠深入現實的作品,雖然有所影射,但是也不至於吧?


    似乎看出易之的驚奇,朱懷仁起身,最後拍了拍易之的肩膀,“身為現在學界多少有些地位的人,你可是重要的‘民意’呢。”


    啊咧?易之有點呆愣。所以說列舉這部被編得麵目全非的《紅樓夢》的緣故,是為了表達民意?突然覺得自己多了話語權你的感覺,著實讓易之覺得有些微妙。他沒有多想,見朱懷仁要離開的樣子,起身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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