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楚勇未離省  赤壁突增兵


    導讀:清軍包圍武昌,江臬司急調楚勇回歸本部;天國兵發赤壁,曾國藩心慌意亂隻得走險棋。


    三國爭霸,諸葛孔明一出空城計,嚇走司馬百萬兵。


    晚清的曾國藩,計謀能否得逞?


    (正文)曾國藩把曾國葆、彭玉麟、楊載福三人送走的第二天,塔齊布因公務上的事情也來向曾國藩告假。塔齊布轉日也帶著自己的親兵回了省城。


    曾國藩收到江忠源派快馬送來的一封密函。


    曾國藩拆信閱讀,不由大吃一驚:原來,江忠源會同張亮基的督標、青麟的撫標,已經完成對武昌的合圍,但因兵力不敷使用,不敢硬攻。江忠源無奈之下隻好向曾國藩求援,希望曾國藩能抽調一營兵勇,由水路進入湖北,合力收複武昌。


    江忠源在信裏特別強調,給曾國藩發信的同時,張亮基也給駱秉章和鮑起豹各發了個急件。但江忠源知道,駱秉章和鮑起豹都不會撥兵援鄂,能出兵的,恐怕隻有湘勇。


    曾國藩未及把信讀完便知道,江忠源明著是向曾國藩請援,其內心真正的意圖,不過是想把自己留在湖南的六百楚勇調走。江忠源已經把話說的再明白不過:武昌已經被官軍包圍,收複隻在朝夕;湖北解警,湖南自然解除壓力。楚勇,也就沒有再留在湖南的必要了,理所當然要回歸老營。


    曾國藩不敢耽擱,接信不到半個時辰,便派出兩路快馬,一路趕往省城,茲請巡撫衙門立即調撥官船趕往衡陽,運送六百楚勇赴鄂;一路飛赴衡陽,飭命江忠濟率麾下六百楚勇連夜整旆待命,俟省城撥派的官船一到,立即登舟出發進入湖北,聽湖北臬司江忠源調遣。


    快馬剛剛離開嶽陽,赤壁方麵卻傳來消息:太平軍突然進駐赤壁,人數眾於以往,至少在二萬之上,近日很可能進攻嶽陽。


    打發走細作,曾國藩腦海頓時一片空白,臉上很快淌下汗來。


    清醒後,他命人把羅澤南傳來,緩緩說道:“我收到江岷樵的信。我各路官軍已經將武昌合圍,請我們湘勇能出一營人馬,配合收複武昌。”


    羅澤南一笑道:“岷樵這是欲將他留在湖南的人馬調走啊。”


    曾國藩道:“我已經茲請巡撫衙門,撥艘大官船趕往衡陽,由水路運送忠濟入鄂。隻是讓我想不到的是,我給楚勇的飭命剛剛送走,赤壁卻傳來不好的消息:長毛已經進駐赤壁,這一二日就要兵發嶽陽!而且人數大於以往,最少在二萬之數!”


    羅澤南一聽這話大驚失色,忙問一句:“滌生,消息可靠嗎?我們是不是打發個人潛過去實地探訪一下?”


    曾國藩沉思著說道:“探訪固然要探訪,但我認為,細作的話還是可信的。你想啊,我們把他們的守軍全部吃掉,又把他們隱藏在教堂的大炮和金銀悉數起走,他們豈能善罷甘休?我奇就奇在,武昌長毛已成甕中之鱉。長毛此時增兵,應該增向武昌才對呀。怎麽能置武昌於不顧,反倒進駐赤壁呢?還要來取我嶽陽!他就不怕,我湖南綠營和團練合力把他吃掉?”


    羅澤南皺眉說道:“聽您這麽一說,事情果然有些蹊蹺。滌生,他們會不會是圍魏救趙呢?”


    曾國藩眯著眼睛苦苦思索。


    羅澤南道:“滌生,向駱撫台求援吧。晚了,怕就來不及了!我們就這麽點人馬,是守不住嶽陽的。”


    曾國藩道:“羅山哪,長毛主要靠的是水師,而這恰恰是我們的短項。我們不妨分兩步走。我這裏給巡撫衙門發道公文,具實說明情況,請駱籲門從撫標撥兩個營過來助守;你派人到赤壁,實地察看一下,長毛這次到底有多少人馬?如果真有兩萬,我們還必須想好退路。”


    羅澤南道:“我先把人派走,您也趕緊給省城發文。”


    羅澤南話畢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曾國藩這裏也鋪紙揮毫,給巡撫衙門寫茲文一道,在向駱秉章通報軍情的同時,請速派軍兵來援。


    把茲文秘密送走,曾國藩又沉思默想了許久,便把隨行辦理劄文的一名從五品候補知州楊姓委員傳進來,吩咐道:“我剛剛收到巡撫衙門密報,長毛大隊人馬進駐赤壁,即將來攻我嶽陽。駱撫台已飭命提、撫及各縣團練,星夜趕往這裏圍剿長毛於嶽陽。現在鮑軍門已經督率各營從省城動身,明日午時就能趕到這裏。你馬上聯絡當地紳耆,先在城內尋找幾處幹爽透氣的庫房,供鮑軍門到後,作存儲彈藥、糧草用。這件事你要抓緊辦理,等大軍到後,就來不及了。”


    楊委員聞聽此言一愣,忙問道:“大人,省城人馬盡來這裏,長毛若是攻向長沙,可怎麽辦哪?”


    曾國藩一笑道:“你的話,也正是我所擔心的。我把實話告訴你,你可不能傳出去。巡撫衙門剛剛收到聖諭,我湖北各路官軍已將武昌團團包圍。聖上著我湖南綠營出省會同收複武昌。駱撫台思來想去,若從水路出省,動靜太大。於是決定從嶽陽而赤壁,由赤壁而武昌,打長毛個防不勝防。駱撫台為防長毛攻我長沙,已從臨省請調了一萬人馬,正在城外埋伏,靜等長毛入圍好聚而殲之。你快去料理庫房的事吧。”


    楊委員疑疑惑惑地退出去後,先到自己的辦事房寫了封密函,然後才離開衙門,來到臨街的一個賣雜貨的鋪子裏,衝著夥計問一聲:“東家可在?”


    夥計正忙著給買貨的人打包裝,聽到問話,忙抬頭來看,見是一名官員走進來,心頭登時一跳,以為是來勒索卡要的;再一細看,心頭又馬上一鬆,原來卻是認識的,便把貨物交到買家之手,笑道:“您來得不巧,東家去省城進貨了,明兒能趕回來算是快的。小的給您老沏杯茶?”


    買家卻不去理會什麽楊委員,接過貨物走了。


    鄉間人,有時怕官,有時又不怕官。嶽陽處在太平軍與清軍拉鋸之衝,對官府中人並不是很害怕。你今兒是縣太爺,是典史老爺,說不定明兒就成了太平軍的刀下之鬼;你今兒剛貼出告示說嶽陽已被太平天國接管,打今兒以後嶽陽的百姓都不準信皇帝,隻許信上帝,保不定明兒城頭就掛出了幾顆血淋淋的人頭。細看吧,可能就是昨兒滿大街貼告示的天兵天將。情形如此混亂,百姓也就沒有怕官員的必要了。


    楊委員並沒有理會買家的態度,聽了夥計的話,愣了愣,隨口便道:“本州也無甚事,辦公差路過這裏進來看看,擾你家老爺幾句話。他不在,本府改日再來吧。”


    楊委員話畢踱出鋪子,夥計一直把他送出門外。


    見夥計進了門,楊委員沉思了一下,掉頭又往江邊走去。


    說起這楊委員,倒也有些來曆。楊委員名時潮字浪濤,籍隸廣西金田,時年四十整歲。一榜出身,捐納刑部正八品筆帖式。外放湖北,署過一任正七品知縣、府學教授,補授從六品州同。不久賞加五品頂戴升署知州。太平軍圍攻武昌,他跟著湖北巡撫衙門逃奔到湖南長沙。後來,也不知是京裏的哪位堂官或是大軍機,給張亮基寫了幾個核桃大的字,竟然就被留在湖南巡撫衙門,以原官候補。曾國藩幫同巡撫衙門辦理團練後,見他的一手字很見功底,便把他一紙公文借調到發審局辦理公文等事,倒也頗為得力。


    楊時潮到了江邊,見江麵上飄著無數的魚舟,就快步走到剛剛靠岸的一艘魚船邊,大著聲問一句:“可曾見著水上飄?”


    船上的人望一眼楊時潮,懶懶地答:“剛才還在這裏撒網,大概往江心去了。您州父母若出五個大錢,我現在就去替您喊他。”


    楊時潮從懷裏摸出五個大錢,衝著日光晃了晃說:“你把他喊回來,本州自然賞你。”


    船上的漢子一哈腰躥到岸上,對著楊時潮伸出手說:“把錢給我,我馬上劃舟子去。”


    楊時潮笑一笑,把錢一個一個地抖到船家的手上,說:“我找他有急事。你要誤本州的事,本州讓衙門裏的差官鎖你到公堂問話。”


    船家並不言語,接過錢便又躥回船上,舞動雙槳,嗚呀嗚呀地向江心劃去。


    岸邊到處都是木凳木椅,想來是供船家上岸後歇息用的。


    楊時潮找了個幹淨些的木椅坐下來,一邊看江中捕魚景色,一邊想心事。想著想著,就有些呆了,以至連身穿短褲一身白肉的水上飄走到近前,他也沒有發覺。


    水上飄走到楊時潮的跟前,說道:“刺史大人,您老找我?”


    楊時潮嚇得全身一抖,見是水上飄,才鎮定下來,起身說道:“那邊沒人,我們到那邊去說話。”


    楊時潮話畢,當先向僻靜處走去。


    到了那裏,楊時潮四處看了看,見周圍無人注意,便從懷裏把信掏出,塞到水上飄的手上,小聲說:“快把它藏進短褲兜裏,讓人看見可是要被殺頭的。”


    水上飄很熟練地把信掖進短褲裏,壓低聲音說:“送給哪裏?武昌戒嚴,官軍把城池圍得跟鐵桶似的。您出得銀子再多,我也送不進去。”


    楊時潮從懷裏摸出一兩銀子遞給水上飄說:“你爭取天黑以前遊到赤壁去,把信交給一個叫浪裏滾的船家手裏。你這一兩銀子賺得太容易。”


    水上飄接過銀子衝著日光瞅了瞅,口裏忽然嘟囔道:“我是拿自家的命在養家糊口,您刺史大老爺卻每次都這樣講。下次,您老把這好生意還是讓別人幹吧。我水上飄想過幾天安穩的日子。”


    水上飄把銀子往短褲裏一塞,扭著身子向自家的船走去。


    望著水上飄的背影,楊時潮笑一笑,抬腿快步離開江邊,匆匆忙忙向街心走去。


    因為楊時潮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去完成曾國藩交辦的事情。


    “這個曾剃頭,他殺人可是不眨眼的!”楊時潮小聲自語了一句,腳下不由加快了步伐。(本章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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