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羽菲,是我心中一直的一個抹不去的痛。


    我和她是在幾年前的一次事件中偶然認識的。那時的我剛剛從寧州來到洛陽,麵對著這個華而不實暗藏汙湧的王城,突然感覺到茫然和無助,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好在有幾個洛陽的老主顧和朋友,也就漸漸的安頓了下來。靠著在寧州打下的口碑,我在這虛無的王城之中也開始有了生意。


    那是一個yin霾的雨天,我的心情被這糟糕的天氣攪得出奇的差,脾氣也變得漸漸失控了起來。在果斷的抽打了一頓那個滿嘴蒜味出言不遜的紈絝子弟之後,我決定去郊外轉轉。或許隻是一種心情的抒發吧。在寧州的時候每到yin雨天我都會去亡父的墳前呆呆的坐上幾個時辰,然後在暮sè之中渾身透濕的回到家中。雖然這裏離寧州遙遠,也沒有亡父的墳,但是出去走走總比悶在這狹小的院子裏要好得多。


    於是我沒有撐傘,漫無目的的走在洛陽城的大街小巷之中,看著人來人往一張張麻木漠然的臉,心中泛起了巨大的煩悶。於是我加快了腳步,向郊外走去。但是隱隱的,我感覺到在這湧動的人群之中似乎有一雙邪惡的眼睛在死死的盯著我,讓我的脊背不由得一陣陣的發涼。我jing覺的回頭看去,茫茫人海之中,隻有一副副虛假的臉孔,別無他物。也可能是過於緊張了吧,我這樣想著,然後漸漸的來到了郊外。


    整個天空都是yin沉沉的,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巨大的紗。樹木在雨水的衝刷之下顯得有些突兀,那樹幹散發著cháo濕的氣息,腳下的地上也格外的泥濘,我艱難的在這崎嶇的荒山之中走著,腿開始算痛了起來。


    就在我打算休息一下的時候,隻聽耳邊一陣尖銳的風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向我撲了過來。我急忙一閃身,回頭一看,不由得渾身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一隻一人來高奇怪的動物用貪婪的目光盯著我,那鋒利的獠牙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中散發著慘白的光,鮮紅的口中散發著濃濃的屍體的味道。我慢慢的向後退著,心中暗自念道不好。因為我知道這是一隻凶惡的屍獸。屍獸是徘徊於yin陽兩界之間的一種生物,以人或動物的屍體為生,凡是被它吃掉的屍體,上麵的靈魂都無法轉生,繼而化作強烈的怨念,積壓在屍獸的體內,而屍獸就是靠這種怨氣來一點點的成長。此時眼前的這隻屍獸已經是龐然大物了,想必它已經吃掉了成百上千的屍體了。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恐懼的感覺油然而生。我慢慢的向後退著,並且伺機逃走。


    然而這隻屍獸看起來十分的饑餓,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向我一步步的逼了過來。我想應該是我身上的實體的味道吸引了這家夥吧。於是我看準時機,縱身躍起,飛到那高高的樹上,然後向前猛的一撲,想要借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是我如意算盤打過頭了,這隻看似臃腫的猛獸居然輕鬆的一躍而起,那鋒利的爪子瞬間便劃破了我的胸口,我隻覺得一陣鑽心的痛,整個人便從半空之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胸前的傷口又窄又長,血一下子湧了出來,染紅了我的衣服。我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但是那散發著濃烈的怨氣的屍獸卻一下子撲了過來,將我重重的壓在了地上。


    溫熱的氣體夾雜著濃重的臭味撲麵而來,那滿是泥汙的利爪壓在我的身上。我無力的掙紮著,或許是失血過多,我感到一陣暈眩,眼前開始變得模糊起來。難道我就要命喪於此麽?我突然自嘲的笑了出來,然後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像是有紙的聲音劃過天空,緊接著身上一輕。我睜開眼睛,卻發現那屍獸離開了我的身體,在瘋狂的追逐著一個紙人。那紙人仿佛是活的一般,在屍獸的前麵不停地跳躍著,似乎在挑逗著那隻已經憤怒的屍獸。緊接著便見那紙人猛的躍起,鑽進了屍獸大張著的血盆大口之中。那屍獸落在地上,似乎意猶未盡的吞咽著那薄薄的紙人。然後隻見那屍獸被一股力量猛的衝上了天空,伴隨著痛苦的吼叫,那屍獸的在空中劇烈的翻滾著,隻聽一陣令人不安的撕裂聲,無數尖銳的刺從屍獸的身體之中刺出。一聲哀嚎過後,龐大的屍獸被割的四分五裂,化作陣陣濃煙飄散在雨簾之中。


    我虛弱的躺在泥濘的地上,胸前的傷口突突的跳著。雨水滲進了傷口外翻的邊緣,細微的癢擴散了開來,夾雜著疼痛,在全身蔓延著,眼前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我用手指深深的挖進了那冰冷的泥土之中,試圖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


    然後我被一雙手溫柔的扶了起來,我艱難的睜開眼,在天與地之間一片白茫茫的氤氳之中,一個模糊的人影在我眼前晃動著,隻是看不清楚容貌。


    “你是誰......”我虛弱的問道。


    “你不要說話,你現在傷得很重,而且中了很嚴重的屍毒。”一個好聽的女子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宛轉悠揚,格外的溫柔,仿佛置身在雲端一般。


    我努力的想要站起來,但是渾身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那女孩急忙說:“你現在不能動。”然後我的肩膀便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感。是針灸吧,我無力的垂下頭,感覺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在身體裏麵不停地遊竄著。緊接著周身一沉,似乎從夢境回到了現實之中的那種落差感,卻看時變得清醒了起來。我睜開眼睛,看到一個臉sè白皙的女孩擔憂的看著我。


    “好點了麽?”女孩的臉上寫滿了擔憂。我看著那張有些淩亂的臉,心底突然湧起一陣感激。我虛弱的說道:“多謝姑娘相救......”


    女孩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潤,她急忙擺手說道:“沒什麽,我也隻是路過而已。”然後疑惑的打量著我,試探的問道:“不知公子為何周身散發著屍氣呢?”


    我無奈的笑笑,微弱的說道:“其實我是畫皮人偶師啊。像我這種半隻腳踏進地府之中的人來說,一點屍氣算什麽呢。”


    女孩瞪大了眼睛看著我,驚訝的問道:“你是畫皮人偶師?真是太巧了!我來洛陽就是為了找人偶師呢!你認識閔二叔麽?”


    我點了點頭,然後仔細打量著這個神奇的女孩,問道:“閔老伯啊......你找他做什麽呢?”


    那女孩急忙解釋道:“家師吩咐我來王城將一封密信交給閔二叔,公子要是認識的話那就太好了。”


    “還未請問姑娘的身份是?”我好奇的問道。


    女孩急忙對我抱拳一揖,清脆的說道:“在下紙鳶師言羽菲見過公子。”


    “人偶師季冥淵。”我回禮道,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然後努力的想要站起來,但是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言羽菲急忙過來攙扶住我,慢慢的向前走著。天上的雨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停了,淺淡的陽光從疏密不均的雲層中擠了下來,在這水汽氤氳之中,綻開一片絢麗的金黃。羽菲攙著我緩緩的走著,我不經意的轉頭,看到羽菲那清澈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顫。羽菲笑了笑,然後問我:“人偶師都很年輕的,而季公子怎麽這麽年輕呢?”


    “我從小就不知道娘是誰,然後長大了些父親也去世了。”我有些黯然的說道:“之後我便在一個江湖術士那裏學到了做人偶的本事,算起來也已經有了幾年了。”


    “原來是這樣啊。”羽菲若有所思的說道。


    我轉過頭,看著羽菲的眼睛,問道:“言姑娘是紙鳶師?那紙鳶師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叫我羽菲就好了。”羽菲笑著回答道:“紙鳶師呢,就是cāo縱紙的人咯。屬於奇門遁甲一行,不過現在正統的紙鳶師已經不多了,中原這邊應該就剩下我和我師父兩個人了。”


    我點了點頭,然後氣氛變得尷尬了起來。我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然後說道:“不勞煩羽菲姑娘了,我自己來吧。”然後支撐著軟弱無力的雙腿向前麵走去。羽菲被我這怪異的舉動搞得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裏。片刻,她回過神來急忙跟上了我,焦急的說道:“你現在的力氣很虛弱,小心受傷啊。”


    我冷冷的說道:“你放心好了,我不要緊的。”然後被自己的語氣弄得一愣,急忙補救一樣的說道:“閔二叔的家在進城之後左麵第一個小巷最裏麵的那家,他每天都在家裏,你可以去找他吧。”


    羽菲“哦”了一聲,聲音中似乎有些失望。她悶悶的說道:“我知道了,多謝公子告知。”然後便低著頭匆匆從我身邊擦過。我隱約看見她的臉上有些怪異的神sè,但隻是一瞬,便隱藏在了背影之中。我歎了口氣,艱難的向家走著。


    回到家的時候天sè已將晚,我拖著幾乎完全無力的身體撞開家門,然後重重摔倒在了院子當中。百裏申嚇壞了,急忙奔出來將我架進了屋子裏。我感覺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眉頭緊鎖著躺在榻上,身上的衣服仍舊cháo濕,黏黏的貼在身上,就像是一層濕厚的漿糊一般,讓人感到異常的不舒服。百裏申端過一碗薑湯,我麻木的將那辛辣的液體灌進了嘴巴裏,然後閉著眼睛躺在榻上。胸前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隻要**呼吸就會覺得仿似肋骨都要被撕裂開一般。我睜開眼睛,看著那有些飄遠得忽遠忽近的房梁,眼前突然浮現出羽菲那張清秀的臉龐,心中充滿了異樣的滋味。是感動麽,還是別的什麽,我也說不清楚,隻覺得看到她那淡淡的笑容,就覺得非常的開心。我翻了個身,不一會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被一層熟悉的淡青sè籠罩住了,身上的疼似乎減輕了許多。我試著吸了一口氣,冰涼的氣體湧進喉嚨之中,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陣清爽的感覺。我換了一身衣服,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麵的空氣依舊很cháo濕,不過已經沒有了yin沉的壓抑感。我在王城的大街小巷漫無目的的轉悠著,夜幕之下的洛陽城顯得有些蕭索,但是依舊透著一股王城的氣息。在這威嚴之中,疊加著一絲yin暗的味道。就像是那兩側布滿著交錯的水痕的黑暗的牆壁,每一寸細小的縫隙之中都散發著令人惡心的味道。


    我就像一個遊魂一樣在這個雨後的夜晚遊蕩者,身體仿佛已經不受自己控製了一般,拐進了一條幽暗僻靜的小巷。地麵上的積水漠然的反shè著慘淡的月光,看上去就像那地獄之中的鬼火,散發著哀怨的光。雨後的寒意襲來,我不由得裹緊了衣服,然後抬頭向著黑洞洞的四周打量過去,卻發現我站在了閔老伯家的門前。


    我抬手敲了敲門。沉悶的破鐵的聲音回蕩在幽深的小巷之中。


    “誰呀?”閔老伯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我,季冥淵。”我虛弱的答道。然後很迅速的,門被打開了。我看著開門的那人,不由得一愣,然後脫口而出:“羽菲姑娘?”


    羽菲看到我也一愣,然後微笑著將門打開,輕輕的說道:“原來是季公子啊。”


    我走了進去,看著那被雨水衝刷的有些狼狽的小院,皺著眉頭對坐在門檻上笑眯眯的望著我的閔老伯說道:“我說老伯,提醒你多少次了,弄個苫布把你院子裏的東西蓋好,不然下雨的話肯定發黴。”


    “不妨事,不妨事。”閔老伯站了起來,那左手的桃骨嘎巴的響著。他走過來看著我說道:“哎,你看你,臉sè這麽難看還不在家好好休息,這麽晚了來亂逛什麽啊。”我一時語塞,看了看閔老伯,又看了看羽菲,卻不知道該怎麽回應為好了。


    羽菲走過來擔憂的看著我說道:“是啊,季公子,你胸口的傷怎麽樣了?”


    “多謝羽菲姑娘掛念,已經不礙事了。”我笑著說道,但是臉上的笑容卻顯得有些僵硬。倒是閔老伯皺著眉頭問道:“啊?你身上有傷?怎麽弄的?”


    “沒什麽,一點小傷。”我擺了擺手,輕描淡寫的敷衍道:“白天的時候去外麵散心,不小心被一隻屍獸給纏上了,多虧了羽菲姑娘相救。”


    閔老伯長歎一聲,眼神中充滿著憂慮的對我說道:“你啊,這麽年紀輕輕身上便有這麽重的屍氣,我擔心你的將來啊。”


    “老伯多慮了。”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說道:“這人偶師的下場老伯是最清楚了,要不是您金盆洗手,恐怕也和我差不多吧。”


    老伯定定的看著我,然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對了,”我這才想起來一件事,然後轉過頭向羽菲問道:“不知羽菲姑娘的師傅想要拜托閔老伯什麽事啊?”


    “是這樣的。”羽菲說道:“前些陣子臨近好幾個村子的好多村民都被類似縱屍術異樣的法術給控製了,鬧得人心惶惶。請過幾個道士去驅鬼,但是鬼沒驅成道士反倒死了好幾個。便有人找到了家師,家師說這種與屍術有關的事情要麻煩人偶師了,於是就寫了封信讓羽菲送給閔老伯。卻沒想到閔老伯已經收山很久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皺著眉頭若有所思到。


    閔老伯歎著氣,說道:“羽菲的師傅青雲道長與我也算是舊相識了,要不是我已經收山很久,而且不能跨出這庭院,我就會幫他這個忙了。”然後突然抬頭看著我,說道:“要不,你來替我完成這件事好不好?”


    “我?”我有些晃神的指著自己問道。


    “對啊!”羽菲在一旁恍然說道:“季公子不也是人偶師嗎?那就拜托季公子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為難的說道:“但是縱屍之術我還不大嫻熟......這樣吧,給我幾天時間好不好?”


    “那就說定了!”羽菲顯得很高興,那明朗的笑容掛在臉上。我心頭一顫,慌忙別過頭去。


    閔老伯看著我,奇怪的笑著說:“羽菲遠道而來,我這破爛的小院又沒有多餘的空房,不如這樣吧,就讓羽菲住在季公子家,反正你家的屋子多得是。”


    “啊?讓羽菲住我哪裏?”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不大妥當吧?”


    “哪裏不妥了。”閔老伯揮了揮那桃骨右手,說道:“就這麽樣吧,羽菲啊,等下你就和季公子回去吧。”


    “是,二師伯。”羽菲回答道,臉上卻泛起了一絲紅潤。我無奈的看著這一老一小,隻能答應了這樁莫名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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