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關絕家的時候天sè已經微微黯淡了下來,烏雲大團大團的堆積在頭上,重重的壓了下來,沉悶得讓人透不過起來。院子之中火爐微弱的冒著青煙,彌散著濃濃的湯藥的味道。捕神已經喝過了藥,正坐在那裏閉目養神。百裏申則被關絕指使出去買東西了,我看了看坐在正堂之中的關絕,走過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板著臉一言不發。


    “怎麽?”關絕轉過頭看著我問道:“朱大人的事情解決了?”


    “那個太守大人犯了瘋病,景七被他砍死了。”我平靜的說道。關絕一怔,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艱難的張了幾下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半晌,他才低低的說:“景七......被砍死了?”


    我點了點頭,然後語氣突然變得凝重了起來:“那麵鏡子確實詭異,我已經將它帶回來了。”說罷便從懷中掏出那麵古鏡放在桌子上:“這確實不是一般的鏡子。”


    那麵鏡子在昏暗的光線之中隱隱的散發著詭異的光,上麵雕刻著的那隻猛獸顯得更加的猙獰了,紅寶石的眼睛此刻卻變得異常血紅,就像饑餓猛獸在貪婪的注視著眼前的獵物一般,讓人不由得一陣毛骨悚然。


    關絕看了一眼那麵鏡子,微微打了一個寒戰,低低的問道:“你把它拿回來做什麽?”看起來他對這麵鏡子有些忌憚。


    我神秘的笑了笑,說道:“晚上你就知道了。”然後不經意間的張望了一下裏麵那昏暗的散發著奇怪中藥味的房間,問道:“孫老五怎麽樣了?”關絕歎了口氣說道:“又吐了兩次血,能不能挺過這一關,就看他的造化了。希望他可以熬到戌時。”


    外麵刮起了風,院子之中的不知道什麽東西被風卷了起來,在那呼嘯的沙土之中應聲倒地。整個天空一下子變得極其yin沉,化不開的灰sè籠罩住四周的每一個角落,秋風席卷著苦敗的落葉,寒風洶湧的滲透進著寬敞的大堂之中,搖曳著火燭,不安的跳動了起來。壓抑的氣氛開始蔓延了起來,誰都沒有說話。大堂之中靜得出奇,隻能聽見細微的呼吸聲,還有外麵那仍舊在不停怒吼的風聲。


    漸漸的,黑夜慢慢的解開了帷幕。似乎要下雨了,濕寒的水汽飄散在四周,讓人感到一陣不舒服。捕神已經回房間休息了,百裏申剛才提了一大堆東西一臉怨氣的撞了進來,看樣子是累得不輕。他胡亂的吃了一口飯,便去睡覺了。此刻這廳堂之中隻剩下了我和關絕兩個人,還有那麵詭異的古鏡,幽幽的躺在桌子上。


    時間似乎過的有些緩慢,外麵已經全黑了,打更人的聲音不時的從幽怨的巷外飄了進來,回蕩在狹小的窄巷之中,有些模糊不清。我和關絕誰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坐在那裏。而天邊也響起了隱隱的雷聲,沉悶的震動著空氣中之中細微的角落。


    終於,戌時到了,外麵的風一下子變得強勁了起來,凶狠的席卷著院子的每一個角落。刺骨的寒意夾雜著濃重的怨氣充斥著整個空間。而就在這時,裏間的孫老五突然爆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叫。我急忙站起身,和關絕奔向裏間。剛到裏間,便見孫老五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眼睛之中充斥著濃濃的殺意,呲牙咧嘴的向我們走了過來。


    “看來他果然還是沒有逃得了這一劫。”關絕幽幽的說道。


    我慢慢的向後退著,然後歎了口氣,說道:“是啊,希望他能早ri往生吧。”之後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猛的貼在了孫老五的額頭之上。孫老五頓時發出一陣痛苦的嚎叫,兩隻手在空中胡亂的揮舞著,喉嚨之中發出害人的嚎叫。我走過去,緩緩的抽出破魔劍,寒光刺眼,劍鋒謝謝的向前探去,瞬間便刺穿了孫老五的身體。孫老五慘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然後兩眼一翻便不動了。緊接著一團人形的黑霧從他的身上騰空而起,猙獰著向外麵衝去。我揚起右手,幾枚鋼針脫手而出,瞬間刺穿了那團扭曲的黑霧。隻聽一聲怪叫,那黑霧霎時間煙消雲散。


    關絕看了一眼地上的孫老五的屍身,歎了口氣,有些埋怨的對我說道:“難道你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殺死他麽?”


    我將長劍收回劍鞘,淡淡的說道:“不然呢?還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屍變?”


    “哼,簡直不可理喻!”關絕怒斥一聲,拂袖走進了房間,關上了門。我無奈的笑了一聲,然後轉身回到客廳之中,熄滅了蠟燭,在一片昏暗之中,拿起那麵鏡子,仔細的打量著。那凶狠的怪獸在暗淡的夜sè之中變得更加的猙獰了。我將鏡子翻了過來,打量著那鏡麵之中被染成詭異的暗黃的我的輪廓,心中逐漸的湧起一陣不安。


    鏡子中的我一下子變的格外的陌生,那目光之中似乎隱隱的透著一絲狂喜,嘴角微微上揚,泛起一個古怪的笑容。我的心似乎被誰狠狠的重擊了一下,然後四周的景物開始變得朦朧了起來,整個人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就連雙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緊接著,四周似乎墜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分不清東西南北。而手中的鏡子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也不見了。我站起身,打量著這個奇怪的空間,然後伸出手,放出那幽綠sè的火焰。火光朦朧不清,隻照亮了周圍的一小塊空間,其餘的地方還是濃濃的黑暗。我慢慢的向前走著,腳步聲回蕩在幾近空冥的四周,顯得格外的yin森。而這黑暗的地方似乎沒有盡頭,我走了很久,仍舊是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靜。隻有自己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夾在著沉重的心跳震動著耳朵裏麵那塊狹小的空間。


    漸漸的,似乎有了聲響。我停下腳步,jing覺的打量著四周。那是一種細微的笑聲,像是從幹癟的喉嚨之中發出來的一樣,尖銳的就像是刻刀劃過堅硬的岩石一樣,令人不由得汗毛倒豎。我清了清喉嚨,然後大聲問道:“誰在那裏?”


    沒有人回答,那笑聲仍舊隱隱的傳來,回蕩在黑暗的空間中,異常的詭異。我心中湧起一陣煩悶,將手中的那團yin冷的火焰**一握,火焰霎時間崩散成巨大的火龍,騰空而起,激蕩在這一片無止境的黑暗中。那笑聲戛然而止,緊接著一陣呼嘯聲傳來,似乎有什麽東西擦著我的耳朵飛過。我急忙閃身躲開,然後熄滅了手中的火焰定睛看去。


    前麵不遠處出現了一雙血紅的眼睛,泛著幽幽的光,在死死的盯著我。然後那東西的周身開始浮現出隱隱的光芒,接著微弱的光亮,我看清了,原來便是那鏡子背麵所雕刻著的那頭猛獸。我神情一凜,急忙揮手甩出幾章符紙,淩厲的向那怪獸飛去。那怪獸居然輕巧的樂器,躲閃開了那些符紙,然後怒吼著向我衝了過來。我身子一矮,從那呼呼的風聲之中鑽過,然後從腰間摸出幾枚鋼針,捏在手裏,jing覺的注視著那凶狠的怪獸。


    怪獸回過頭,眼睛之中的紅似乎更加的濃了。它低吼著,慢慢的向我踱了過來。我也換換的向後退著,同時暗自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指尖卻已深處細微的汗水。然後隻聽一聲巨吼,那怪獸猛的騰空而起,向我凶惡的撲了過來。我急忙縱身向後躍去,同時手中的針瞬間脫手,隻聽一聲慘叫,鋼針貫穿了怪獸那血紅的眼睛。隨著震天動地的哀鳴,那怪獸眼中的紅sè漸漸的黯淡了下去,然後四周的黑暗也開始微微震動了起來,並且愈發的猛烈。我急忙打量著四周,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隻聽一身什麽東西破碎的響動,四周的黑暗開始土崩瓦解,就像是風化了的岩石碎裂一般,一片一片的剝落,漸漸的,所有的黑暗都化作沙塵粉碎的一幹二淨,四周也逐漸的清晰了起來,我環視著四周,卻發現是一個空曠的山穀。漫天飛舞著黃沙包裹著我的周身,寒意沿著領口鑽了進來,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枯黃的樹葉在天空中呆滯的飄動著,兩旁令人目眩的懸崖峭壁仿佛像一張張漠然的臉,冷冷的注視著崖下我渺小的身形。


    風沙漸漸的平息了下來,前麵的景物逐漸的清晰。我緩緩的向前走去,前麵出現了一顆枯萎的鬆樹,一張石桌,一張石椅,一壺酒,此外別無他物。我緩緩的向前走著,然後心中那種熟悉的恐懼感開始逐漸的蔓延開來。


    這個地方太熟悉了,熟悉的令人不安。上次在黑泉村那神秘的空葬之夜的夢裏,我也曾來過這裏,見到了令我厭惡的人。一種不祥的預感開始在我的腦海中產生。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向那石桌疾走了過去。


    這時,我聽到一個語氣微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季公子,別來無恙啊。”這聲音格外的熟悉,但是我卻想不起來在那裏聽到過。我環視四周,周圍空蕩蕩的,除了風沙與荒野之外,別無他物。


    “你是誰?”我低沉的問道:“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你是鬼穀仞?”


    “這個公子應該比我清楚吧。”那個詭異的聲音再度響起,回蕩在空曠的山野之中,地麵上的樹葉被這空冥的回聲震得微微顫抖了起來。之後漫天的黃沙再度飛舞起來,視野之中一片昏黃,那細小的沙礫刮進我的眼睛裏麵,生生的痛了起來。我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待我再睜開的時候,前麵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緩緩的轉過身,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我。我盯著這張麵孔,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是那個太守府裏麵蜷縮在院子角落裏麵的那個仆役!


    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遲疑的問道:“是你?”


    “是我。”那仆人在石椅上坐了下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然後放下酒杯,用輕描淡寫的口氣對我說道:“怎麽,就連季公子也沒有看出來麽?”


    我盯著他,然後注意到他那一直隱藏在身後的左手,一個念頭不由得浮現在腦海之中。我瞪大了眼睛,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了上來,我微微的打了個寒戰,難以置信的說道:“鬼穀仞......你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


    那鬼穀仞終於猙獰的笑了出來,身後的左手也慢慢的拿了出來。深褐sè的桃骨散發著濃濃的怨氣。他有些獰笑的說道:“怎麽樣,我這副新的身體還算可以吧?”


    我沒有說話,隻是咬牙切齒的盯著他,緊緊攥著拳頭,骨節咯咯作響。鬼穀仞站起身,悠悠的說道:“那副身體已經很多年了,而且又沒有以為人偶師願意為我重新做一具皮囊,所以,我隻能借用了一下這不起眼的仆人的軀殼。怎麽,當時季公子沒有發現麽?”


    “那這仆役的魂魄呢?”我低聲問道。


    鬼穀仞嘴邊漾起一個古怪的笑容,說道:“你說呢?”


    怒火瞬間充斥了我得理智,我低聲吼道:“你這個草菅人命的家夥。”然後揚手便是兩張符紙飛快的向鬼穀仞飛去。鬼穀仞冷笑一聲,抬起那桃骨假肢敏捷的接住那符紙,然後順勢一**,那薄薄的紙片刹那之間便化成了無數的碎屑,飛灑在濃濃的沙塵之中。然後那笑容漸漸的收斂了,鬼穀仞換上一副冰冷的表情對我說道:“季公子,我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這裏可是我的地盤,而且,你我之間是你的差距我想你是清楚的。”


    我冷冷的看著他,嘴裏的牙齒被我狠狠的咬得滲出了血,腥味蔓延在我的嘴裏。我艱難的說道:“你究竟有什麽目的?這麵鏡子是怎麽回事?”


    “既然季公子問到了,我就跟你解釋一下吧。”鬼穀仞坐了下來,倒了一杯酒,啜飲著,然後緩緩的說道:“這麵鏡子呢,叫做蟠螭玄武鏡,是戰國時期楚前懷王的陪葬之物,當年楚前懷王被傾國扣押,客死秦國之後,屍首被秘密的運回了楚國,他的兒子頃襄王秘密的建了一座陵墓給他,而這麵鏡子呢,就是當時頃襄王網羅天下的奇人異士用七七四十九天鑄造而成,上麵的雕刻是蟠螭與玄武的疊加體,並且在鑄造的過程之中,在鏡子裏麵封住了四十九條冤魂,讓這個鏡子的怨氣達到了鼎盛。目的就是為了前懷王轉世之後可以滅掉秦國以血恥辱。但是,他的如意算盤打的過頭了。”


    “這麵鏡子根本無法讓人起死回生吧?”我冷冷的問道。


    鬼穀仞看了我一眼,繼續悠悠的說道:“沒錯。這鏡子隻能勾取人的理智,讓人發狂,而且,當遇到盛yin之氣是,還會喚醒那怪物,取人心。”


    “所以夫人和丫鬟都慘死屋內,而太守也瘋了。”我聲音有些虛弱的說道:“那孫老五身上的怨靈是怎麽回事?”


    “你是說那個莽夫?”鬼穀仞冷笑一聲,說道:“那就要怪他的運氣不好,本來我看那鏡子留在太守家裏不是個長久之計,便找了個機會將它扔了出去,沒想到被那個莽夫撞到了。防止身份暴露,我隻好扔了一點怨氣在他身上。”


    “就算知道了身份又如何?”我狠狠的說道:“你隨時可以大開殺戒的。”


    “哎呀,季公子不要把我說的那麽沒有人xing。”鬼穀仞幹笑了一聲:“雖然那些家夥在我眼裏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我可不是那種草菅人命的人。不過話說回來......”他語氣一轉,yin沉的說道:“沒想到你還真的準備去哪浮羅古鎮來找我啊?”


    “當然。”我心中一痛,低低的說道:“我要就會羽菲的魂魄。”


    鬼穀仞打量了我一番,然後笑著說道:“好吧,那我就隨時恭候大駕了。”


    “你先告訴我浮羅古鎮究竟在什麽地方!”我急促的問道。鬼穀仞神秘的一笑,說道:“極北之地。”然後猛的一揮手,四周那荒蕪的景sè開始變得朦朧了起來,就像是籠罩了一層厚厚的霧氣。之後腳下的大地開始顫動了起來,我隻覺一陣暈眩,不由得緊鎖雙眉,閉上了眼睛。


    腦海之中像是有千萬隻蟲蟻在鳴叫一般,整個身體像是被撕扯著一般,然後我猛的睜開眼睛,發現我仍舊坐在關絕家的大堂之中,寒意充斥著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和刺骨的寒意,我茫然的打量著已經點上火燭的大堂,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你終於醒了。”關絕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身子一震,這才回過神來。歎了口氣,說道:“都結束了,是鬼穀仞那家夥搗的鬼。”


    “鬼穀仞?”關絕皺了皺眉頭:“是那個掠魂師?”


    我點了點頭,說道:“都是他搗的鬼。”然後拿起一杯濃茶,喝了一口。霎時間覺得一陣暖意。我有些疑惑的說道:“莫非那太守家裏有什麽寶貝?鬼穀仞怎麽會來到這裏?”


    “恐怕應該是那魂脈吧。”關絕淡淡的說道。


    “魂脈?”我有些難以置信:“難道說就是那上古時期封神之時留下的魂脈?相傳得魂脈者可以長生不老,難怪說那魂脈就在太守家裏?”


    關絕歎了口氣,說道:“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看樣子,他既然敢在你麵前現身,就說明他還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看樣子魂脈不易取得啊。”說罷我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鏡子,上麵原本衝天的怨氣已經不見了,鏡子當中,幽幽的倒映著我的影子。我將它翻了過來,那猙獰的野獸上的那顆紅寶石也破碎掉了,看來這麵邪惡的鏡子已經變成了普通的銅鏡了。


    “沒想到這一切都是鬼穀仞在背後作祟。”我有些惱怒的說道:“這個yin魂不散的家夥,總有一天我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關絕看著我,半晌,然後長歎一聲,站起身,幽幽說道:“何苦呢。就為了那紙鳶師的靈魂?”


    我愣了一下,然後心情變得沉重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麽。關絕搖了搖頭,說道:“也罷,隨便你了。”說完便起身走進了房間。我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廳堂之中,有些悵然。外麵濃濃的夜sè靜悄悄的沉澱在深秋的寒意之中,就像是一塊凝固了的堅冰,慢慢侵蝕著脆弱的神經,變得異常的冷。


    我怔怔的看著那幽深的黑夜出了一回神,然後無奈的起身吹滅了那搖曳的燭火,走進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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