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便匆匆的上路了。掌櫃的有些畏懼的看著我,幾乎沒怎麽收我的銀子。那程老四帶著一身傷,被掌櫃的掃地出門了。我看著那掌櫃的頹唐的臉孔,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打量了一眼這個yin森的客棧,便匆匆上路了。


    天sè開始yin沉了下來,深秋的天空顯得有些高,讓人沒有安全感,而那致密的烏雲推擠在灰sè的頭頂之上,雜亂無章,就像是一群毫無秩序的人,在爭搶著什麽東西,看上去格外的紊亂。而空氣中漂浮著尖銳的寒意,每次呼吸,都會讓人的嘴裏感到一陣麻木的痛,就像是被無數的利刃分割著一般,透出淡淡的血腥味。


    或許是徹夜未眠的緣故吧,我感覺有些頭暈,似乎腳下的小路在微微的抖動著,讓人心中不時的感到一絲恐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倒似的。百裏申急忙跑過來,攙扶著我的胳膊,擔憂的問道:“公子你不要緊吧?不然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我擺了擺手,說道:“不礙事,我們走了多長時間了?”


    百裏申抬頭看了看yin霾的天空,有些茫然地說道:“我也不清楚,不過也快有幾個時辰了吧?”我也看了一眼天空,隻有灰茫茫的一片。我歎了一口氣,然後喃喃的說道:“也不知道還有多久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四周是茂密的樹林,枯黃的葉子鋪滿了泥濘的地麵,肮髒的腐爛在泥土之中,踩上去嘩嘩的響動,讓人格外的不舒服。


    捕神從行囊之中掏出一張地圖,仔細的看了起來,然後慢慢的說道:“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寧州的地界了,前麵就應該是並州的轄區了。”


    我轉過頭,看著捕神手中的地圖,一字一頓的說道:“你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從衙門之中拿的啊。”捕神麵不改sè的說道:“既然要遠行,當然要有所準備,雖然是向北邊走,但是也不能毫無目的的亂闖。”


    我差點一口血噴了出來,恨恨的看著他,說道:“你有這種東西為什麽不早點拿出來?”捕神茫然的看著我,說道:“之前的路都是很熟悉的啊,從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進入未知的區域了呢。”


    我被打敗的轉過頭,有點眩暈。腦袋裏麵一團嗡嗡亂叫的雜音,就算是成百隻無頭蒼蠅在毫無章法的亂飛一般,一陣陣的作嘔。然後想起了剛才捕神所說的話,心情不由得變得沉重了起來。


    並州,應該屬於中原的外圍了吧,越過並州就真正踏向北方了。並州地勢凶險,山脈崎嶇,誰都說不好會遇到什麽蹊蹺的事情,所以,前麵還是一片濃密的茫然,隻能摸索著前進。想到這裏,腳步變得沉重了起來。


    冰涼的霧氣漸漸的彌漫了上來,四周有些朦朧。我們已經走進了深山之中,大山之中常年被霧氣籠罩著,然後臉上濕濕的冷,黏黏的有些不舒服。


    “這裏好冷啊。”捕神搓著手說道。


    “是啊。”我呼出一口氣,淡淡的說道:“這山中氣候就是這樣。”呼出的熱氣凝結成一片白霧,擴散在眼前。


    天sè漸漸的由明亮轉為暗淡,而周圍的風景也開始變得不同了起來。那些枯黃的樹變得越來越稀疏,而空氣也開始變得幹燥了起來,地麵出現了龜裂的印記,放眼望去,在有些模糊不清的昏暗之中,一片片綿延起伏的光禿禿的山頭綿亙在地平線的盡頭,阻擋著去路。而天上沒有夕陽,所有的光線都被厚重的烏雲遮蔽著,天地之間一片灰sè。而溫度變得異常寒冷了,濃重的寒意包裹著周身,分解著殘存的溫度。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裹緊了衣服,然後不經意間的抬頭看去。


    前麵隱約出現了一座村莊,在蒙蒙的夜sè之中若隱若現。我說道:“看來隻能今晚在這裏借宿一晚了。”然後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卻發現有些古怪,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思索著什麽。


    “公子怎麽了?”百裏申好奇的問道。


    我眉頭微皺,輕輕的說道:“這裏好像有些古怪。”百裏申一聽,急忙向四周jing覺的打量著,急促的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我搖了搖頭,慢慢的說道:“不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而是......”我停頓了一下,晚風在呼呼的刮著,幹澀的揚沙漫天卷過,迷得人睜不開眼睛。待風平浪靜之後,我才繼續說道:“而是這裏太幹淨了。”


    詭異的話語擲地有聲,像是金屬撞擊一般,令人不安的細微的雜音穿透了這一片漸漸變得晦暗的山野之中,泛起了一絲寒意。百裏申打了個哆嗦,不安的抿了抿嘴唇,試探著問道:“什麽是......太幹淨了?”我沒有回答,隻是徑直向前走去。百裏申無奈,隻得和捕神匆忙跟上我的腳步,沿著那略有陡峭的斜坡向山下走去。


    就在那青sè的光收起最後一縷顏sè的時候,我們來到了那個村子。這裏雖然依山傍水,寧靜而又祥和,但是走在這異常整潔的街道上的時候,我卻感到一陣怪異的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不對勁兒,但是又說不好。兩旁都是整齊的民房,村民時不時的探出頭來看著我們這些陌生人,臉上掛起了漠然的表情,就像是看待一塊不起眼的土塊一般,冰冷而又蒼白。


    百裏申不由得想我身邊靠了幾步,有些不安的問道:“這裏怎麽怪怪的?”


    “或許是他們習慣了不與外界交流的生活吧。”我淡淡的說道。


    夜sè完全降臨了,整個小村被這化不開的漆黑緊緊纏繞著,在這濃密的黑暗之中,每家每戶的窗子中透出隱隱的火光,就像是一盞盞時斷時續的引魂燈,散發著令人絕望的壓抑的氣息。而這個小村的布局很有意思,隻有一條道路,兩旁延伸出幾條分支,就像是一條巨大的蜈蚣猙獰的伏在地上一般。主路的盡頭是一間破舊的祠堂,大門緊閉,上麵掛滿了蜘蛛網,好像好久都無人去過了一般。我們在村子裏麵轉了一圈,也沒有發現客棧之類可以容身之處。看來今晚隻能借宿在村民的家中了。於是我走到一戶比較寬敞的人家門口,輕輕的敲了敲門。


    門打開了,昏黃的光一下子用裏麵湧了出來,一個中年漢子站在門口,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著我們,問道:“請問幾位是?......”


    “我們是從外地來了,”我微笑著說道:“路過此地,天sè將晚,就想打擾一宿,還望行個方便。”


    那漢子遲疑了一下,然後木然的說道:“哦,好。幾位請進來吧。”便大開房門,讓我們走了進來。房間雖然不是很寬敞,但是多添幾個人住還是綽綽有餘的。我施禮道:“多謝兄台通融了。”


    房間裏麵光線昏暗,淡淡的發黴的氣味飄散在空氣中,在這昏?狹小的房間裏,有些讓人不由自主的頭暈。那漢子對我們麵無表情的說道:“寒舍簡陋,幾位就將就一下吧。”然後打開了一件偏屋的房門。


    “多謝了。”我簡單的道謝了一聲之後,便和捕神百裏申走了進去。捕神掏出火石,點燃了桌子上的蠟。微弱的光有些扭曲的擴散在這充滿了夜sè的暗室之中,還夾在著些許灰燼被燒焦的味道。房間不是很大,一張榻上鋪著簡單的床褥,似乎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百裏申走過去簡單的掃了一下,便坐了上去,靠在牆上,顯得很累的樣子。


    我打量著四周,然後走出房間,正好碰到那主人從另一間房走出來,見到我,似乎一愣,低低的問道:“公子這是要去哪裏?”


    “哦,我不習慣在房間裏一直呆著,便打算出去走走。”我回答道。


    男人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但旋即又恢複成那種漠不關心的樣子,不高不低的說道:“這裏晚上天寒地凍,常有猛獸出沒,公子要是沒事麽事情的話,還是不要出去的為好。”說完便轉身回到了房間之中。


    而就在那門關上的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了一個女人坐在床沿上,頭發淩亂,臉上布滿淚痕,眼睛腫的像個桃子一樣。我一怔,稍稍偏過頭去,那農婦的身旁似乎還有一個繈褓。待我想看的仔細些時,那門便關上了。那縷昏暗光線一下子被切斷在了木門之中,有些突兀。我愣愣的站在那裏,半晌,似乎聽到了外麵傳來了什麽人的吆喝聲,在這冷寂的寒夜之中,顯得有些刺耳,但旋即消失了。


    回到房間裏的時候,百裏申已經蜷縮在了榻上,一臉不情願的對我抱怨道:“公子,這裏好冷啊。”


    “這大山之中的氣候就是這樣,你就忍耐一下吧。”我淡淡的說道,然後坐在一張有些灰撲撲的椅子上,看著那被外麵的晚風吹得時而凸起的暗灰的窗紙,心中的疑惑不禁又增加了些許。


    捕神看了看臉sè凝重的我,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子,難道你發現了什麽麽?”


    我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什麽也沒發現,隻看到了這家的女主人在哭。剩下的我就不得而知了。”一陣煩躁突然湧了上來,我重重的拍在那有些灰塵的扶手之上,略帶怒意的說道:“我總感覺這裏有些怪怪的,但是卻看不出什麽地方怪。”


    “也許是公子太累了,”捕神說道:“還是再點休息吧,昨天公子都一夜沒睡。”


    我歎了口氣,說道:“或許吧。”然後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那暗淡的燭光透過眼皮,將那團深不見底的黑暗映得有些血紅。而在這一片令人炫目的迷離之中,這個小村的輪廓似乎隱隱的浮現在了腦海之中。深藍的天空,整齊的街道,昏暗的房間,窗口之中朦朧的燈火,還有道路盡頭的那個古舊的祠堂。不知為什麽,這些東西加在一起讓我感覺到一種奇異的不安,隱隱之中似乎透著一絲怨氣,猙獰的遊蕩在那一片冷得yin沉的夜sè之中。我睜開眼睛,注視著那團微弱的火,突然感到異常的冷。捕神已經靠在桌子邊睡著了,我熄滅了蠟燭,然後從包袱裏麵取出一件披風蓋在身上,昏昏沉沉的就要入睡。


    而就在這時,輕微的響動從隔壁傳來,似乎是什麽人的爭吵,還伴隨著孩子的哭泣聲。緊接著是“啪”的一聲,像是碗碟被摔碎的聲音。我猛的睜開眼睛,整個人變得清醒了起來。我掀開蓋在身上的披風,悄悄的打開門,放輕了腳步,來到那扇死死關著的門前,屏息凝神的側耳傾聽著裏麵的聲音。


    “你怎麽能這麽對待你的兒子呢?他可是我們家唯一的骨肉啊!”女人帶著哭腔聲嘶力竭的喊道,聲音因為長時間的哭泣而顯得格外沙啞。


    男人急忙走過去,好像是捂住了女人的嘴,低聲嗬斥道:“你輕點聲,等會讓客人聽到了怎麽辦?!”


    女人嗚嗚的叫了一陣,然後便不出聲了,隻是低低的啜泣著。伴隨著孩子陣陣的哭聲,攪動的空氣中一陣令人壓抑的煩悶。那女人似乎在嘀咕著什麽,我皺了皺眉頭,不由得湊近了一些。


    “你啊,終究是外鄉嫁過來的。”男人的語氣變得有些溫柔了,似乎在規勸著那女人:“這是鄉裏的習俗。再說,不就是把孩子送到祠堂去過一天麽,有什麽大不了的。”


    我心中一驚,將孩子放到祠堂去過一過?那個破爛的祠堂的樣子依稀的浮現在腦海之中,那種奇怪的感覺更強了,這個村子果然怪怪的。


    女人沒有說話,仍舊不停地哭著。而這時,似乎傳來了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急忙閃身躲到一邊,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那男人有些疲憊的走了出來,打量了一番黑漆漆的四周,似乎沒有看到yin影之中的我,然後拖著鞋走出院子,消失在了茫茫的夜sè之中。


    我冷冷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盡頭的轉角出,便轉身回到了房間之中,坐在椅子上,回想著剛才所聽到的那些奇怪的對話。似乎這個村之中,有著什麽特殊的風俗,要將孩子送到祠堂去過一天。我搖了搖頭,閉上眼睛,打算明天鄉村裏人問個清楚。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過久,漆黑的夜空之中靜得怕人,隻有那呼吸的聲音微弱的起伏在有些沉悶的房間裏。我卻怎麽也睡不著了,似乎覺得有什麽東西在這房間之中。於是我站起身,四下望著。冷風從窗紙的破口之中吹了進來,細細的發出低沉的嗚咽。屋子裏的一切都蒙上了濃密的深青sè,散發著一種特有的寒冷,在這山中氣候的渲染下,輪廓有些模糊。


    像是有人走進了院子裏,木柵欄發出了生澀的聲音。我微微側過身子,男人高大的剪影映在了窗紙之上。從那黑sè的影子來看,手裏似乎多了什麽東西。我壓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努力地讓自己放空,不去想別的事情。灰塵的味道充斥著鼻子之中,呼吸有些沙啞。我微微的翻了個身。


    而就在這時,我卻看到黑暗之中,有一個人影貼在了對麵的牆上,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我!我的心一下子緊了起來,急忙坐起身,死死的盯著那個高大的人影,手也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桌子上長劍的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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