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外麵的狂風開始漸漸沉寂下來的緣故吧,整個房間靜得怕人。[]昏暗的光線透過略顯肮髒的窗紙,斜斜的照了進來,將這個灰蒙蒙的房間籠罩的有些黑。窗子和門在發出吱吱的響聲,像是被什麽東西壓著一般。


    七的臉上掛著那抹淺淡的笑容,但是卻白的怕人。那種白sè,就仿佛是在水中被浸泡了好長時間一般,沒有一絲的血sè,但是卻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通透。


    我看著這個人,心中的恐懼漸漸的被強烈的好奇所替代了。我試圖笑了一下,有些沙啞的說:“那麽,七,我會幫你解釋這個夢的。”


    七笑了一下,嘴角顯得有些僵硬。他輕聲問道:“那麽,薛先生要如何進入我的夢境呢?”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發現已經幾近黃昏了。於是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今天晚上,你留下來吧。隻有在你睡覺的時候,我才能進入到你的夢境。或許,今晚你還會做同樣的夢的。”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打擾了。”七淡淡的說道,然後站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外麵的寒冷湧了進來,包裹著我的周身,讓我開始清醒了起來。適才七所講述的那個夢境,就像是一副yin森的畫麵,在我的眼前不時的浮現了出來。那刺骨的yin風、詭異的矮橋,還有那濃重的屍骨的味道,都像是親身經曆了一般,讓我的手感覺到非常的涼。


    我抬起頭,看著站在院子裏的七,心裏麵一片混亂。


    這個人,究竟是誰,為什麽他的身上會有一種讓我感到不安的氣息?


    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懷疑。那個夢境,真的是存在的麽?那個搖錢,是不是七自己所杜撰的呢?我長歎一聲,心想,要是季公子在就好了,他應該會知道,這個搖錢是什麽東西。


    七站在那厚厚的積雪中,仰著頭,看向頭頂上那一片灰茫茫的天空,眼睛之中的神sè,讓我讀不出來。我站在他身後,也看了一眼那有些刺眼的天空。


    “薛先生,要是你進入了我的夢境,我會有什麽感覺呢?”一個聲音猛然之間幽幽的從我身後傳來。


    我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隻見七站在我身後,用那平靜得如同令人窒息的湖水一般的雙眸緊緊的盯著我,臉上仍舊掛著那一抹詭秘的微笑。(.)我隻覺得脊背上泛起一陣寒意,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我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然後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道:“這......當然不會的......”


    然後我猛的收住了口。


    七不是站在院子裏麵麽?他是什麽時候跑到我身後的?


    我急忙回頭看向院子裏,然後呆住了。院子裏麵空空如也,隻有那幾顆已經枯萎的樹木突兀的杵在地上厚厚的積雪之中。地上,是一行腳印,生生的斷裂在院子的正zhongyāng。那是七剛才站過的地方。但是現在,那個人已經不知何時跑到了我的身後,那裏,隻剩下了兩個深深的空洞。


    而且,地上,隻有一行腳印。


    他是怎麽過來的?


    我的心一下子被什麽東西揪了起來,呼吸變得艱難了起來。胸口像是剛剛被什麽大錘之類的東西狠狠的砸了一下,壓抑中透著無盡的恐懼。我踉蹌的後退了幾步,然後艱難的看著這個如同鬼魅的人。他的臉上仍舊掛著微笑,似乎從來沒有變過一樣。那幽幽的表情在一瞬間仿佛變得異常模糊,讓人不住的感到莫名的寒冷。


    “你......你......”我伸出手指著他,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七仍舊微笑的看著我,平靜的問道:“薛先生怎麽了?”


    “你剛才......”我艱難的說了三個字,然後回身指向那院子之中:“你剛才不是......”然後,我呆住了。院子之中的那行腳印,已經不見了。


    我的手指僵硬的停在半空中,整個動作顯得有些滑稽。難道是我出現了幻覺?我的頭開始疼了起來,眼前的景物也開始傾斜了起來。我慢慢的轉過身,看著這個古怪的七,有些呆滯的搖了搖頭,喃喃的說道:“沒什麽......可能是我太累了。你先在房間裏等一下吧,等到了晚上,我就幫你解夢。”說完,我步履蹣跚的向另一件屋子蹭了過去。


    七站在我身後,沒有說話,隻是稍微的欠了一下身,用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盯著我。我甚至能感覺到脊背被那怪異的目光注視所產生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但是,我沒有回頭,隻是徑直的走進了那間更加狹小的屋子。


    因為我害怕看到七的眼神。那平靜的眼神,讓我感到毛骨悚然。那淺淺的微笑,就如同有毒的濃煙一般,刺激著我的頭腦,讓我不住的顫栗。我反手關上了門,靠在那冰涼的門板上,艱難的喘著氣。


    外麵什麽聲音也沒有,包括七的聲音。他似乎消失了一般,又像是站在那裏沒有動。


    我已經無力思考了。我突然覺得,讓他留下來是一個錯誤的決定,雖然我對那詭異的夢境充滿了好奇。不過話已出口,不好收回。我隻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告訴自己,或許這個夢境沒什麽特殊。


    不過,真的沒什麽特別麽?


    暗橋,火光,黑貓,還有那yin森的環境,和神秘的人。都變成了一張猙獰的網,帶著尖銳的芒刺,狠狠的將我纏了起來。


    還有,那奇怪的搖錢。


    按理說,搖錢就應該是那富貴人家廳堂之中所擺放的搖錢樹,在市集上和珠寶店裏隨處可見。但是,七的夢境之中,那個神秘人所說的搖錢,真的就是那黃燦燦的樹麽?


    不知為何,我對那搖錢突然產生了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安,似乎在這兩個簡單的字的背後,隱藏著濃重的怨氣,之前似乎真的在什麽地方依稀的聽過這個古怪的名字,但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我無力的跌倒在床榻上,感覺特別的累。外麵好像又起風了,院落裏那幾棵枯樹發出了不安的沙沙聲,像是那枉死之人揮舞著幹枯的雙手,在空中無助的抓著,試圖抓住那一棵渺茫的救命稻草。


    天sè開始漸漸的yin沉了下來,房間裏的光線也越來越暗了。我如同挺屍一般的躺在榻上,兩隻眼睛呆呆的注視著前麵那有些肮髒的房簷。四周靜極了,隻有窗外的風聲和嘈雜聲,被牆壁阻隔在了外麵,越發的沉悶。聲音穿透房簷的縫隙,發出嗚嗚的聲音,就像是誰在低低的哀鳴。


    我翻了個身,坐了起來,有些茫然的盯著眼前的一片昏暗,眼睛有些不適應。


    七在做什麽呢?


    我抬眼看了一下那緊閉的房門,心中泛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打開門,會不會看到七已經消失不見了,然後又從我的身後冒了出來?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站起身,走到門前,伸出手,遲疑了一下,然後一咬牙,推開了房門。


    尖銳的吱呀聲霎時間劃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然後戛然而止。外麵被一團昏暗包裹著,整個廳堂顯得有些模糊。我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環視著四周,然後我看到了七。


    七坐在角落裏的一張椅子上,一動不動的。他身上的那身素白sè的袍子,在這yin沉的暮sè之中,顯得格外的突兀。我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他的麵前。


    七坐在那裏,低著頭,沒有任何動作。


    他睡著了。


    我看著他的表情被濃重的yin影所淹沒,不禁沒來由的渾身顫抖了一下。他現在是不是在做著那個夢呢?此時的七,是不是也徘徊在那個被濃霧和大風所遮蔽住的橋邊,注視著對麵那似有若無的火光呢?


    房間裏那幢幢的yin影開始漸濃,黑夜悄無聲息的覆蓋了上來,猶如一隻巨大的手,遮蔽了這個充滿著詭異氣息的宅院,將牆壁和房梁捏的不住的發出微弱的聲音,就像是蟲蟻桀桀的咬噬著腐朽的木頭一般,令人腦後不由得感覺到一陣汗毛倒豎。


    去他的夢境之中看看吧,說不定,會找到那個奇怪的搖錢的蛛絲馬跡的。


    這樣想著,我伸出手,輕輕地放在他的天靈之上。


    四周像是突然被一陣濃重的霧氣所籠罩了起來,熟悉的房間開始一點點的消失,像是起了一陣風,吹得臉頰有些麻木的疼。那濃霧開始旋轉了起來,我不禁緊皺眉頭,感到一陣眩暈。然後一切戛然而止,濃霧散開,眼前是一片荒涼的黑夜。


    麵前的七,已經不見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環視著四周。四周是一片衰敗yin森的景sè,正如同七所描述的那樣,兩旁是高聳的峭壁,黑sè的輪廓突兀的嵌在那昏暗的天空之中,讓這個夢境之中夜晚變得異常詭異。冷風不斷地將我的衣衫卷起,飛舞在空中。


    湍急的流水聲在這風聲之中隱隱的傳來,我甚至都能感覺得到那漆黑的流水所散發出的徹骨的寒意。我稍微裹緊了一下衣衫,然後邁開被寒冷侵蝕得有些麻木的雙腿,沿著這條黝黑的山路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條崎嶇的山路卻戛然而止,前麵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了一團黑sè的濃霧,籠罩住四周的視野。


    我不禁感到了一陣疑惑。按著七的說法,小路的盡頭,不應該是一座橋嗎,但是,為什麽卻變成了一團黑霧了呢?


    我試探的走進了那團化不開的黑霧。yin冷的水汽附著在我的皮膚上,然我感到有些悶。四周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有些刺鼻。我皺了皺眉頭,加快了腳步,想要離開這個詭譎的環境。


    夜,似乎更深了,深冬的寒意也更加沉重的壓在我的身上。那如同蛇一般的風鑽進了我的衣領,我打了一個寒戰,雞皮疙瘩霎時間泛了起來。我突然感到一種恐懼,我隱約覺得,我被什麽東西困在了這團不辨左右的霧氣裏。


    耳朵開始嗡嗡的叫了起來,這濃霧的深處,隱隱的傳來一種悠長的敲鍾的聲音,其間混雜著鈴鐺的聲音,叮咚的傳進我的耳朵。我停住腳步,四處張望著,想要找到這聲音的來源。這聲音無比詭異,像是從地府之中傳來一般。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這聲音讓我異常的不舒服,就如同身體之中的魂魄被撕扯著一般,眼前金星直冒,呼吸也變得困難了起來。


    難道這源源不斷的鈴聲,真的要將我的魂魄從身體裏麵拖出來麽?


    我踉蹌的向前走了幾步,然後那聲音戛然而止。


    突如其來的風吹了過來,周身的黑霧開始慢慢的消散了。我揉著有些暈眩的額頭,不住的喘息著。冰冷的空氣湧進嘴巴裏,有些痛。我艱難的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景物,然後愣了一下。


    麵前是一條緩緩流動的河,就像一卷黑sè的帛一般,橫在腳下。而對麵,則是若隱若現的火光,像是一個熱鬧的村鎮。


    這就是七所說的,夢境的終點麽?


    我快步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停下腳步,愣在了那裏。


    河麵上異常平靜,那水仿佛是死水一般,沒有一絲的波瀾。


    隻是,根本沒有一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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