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燒遍整個南天的明烈火光在那小女將衝到火海邊緣那刻起就全部都煙消雲散。據後來少年主帥的描述那位炫烈顯赫的鳳凰城主顯已是魂歸九天從此不再出現。


    聽到這消息眾人喜悅之餘也不免對那張瓊肜的法力大為驚歎。對於這小女娃他們也大都聽說過來曆。據說這位叫“瓊肜”的小丫頭除了那少年以外從未跟從過任何人。連瓊肜這個名字都是他給起的因此在大多數人心目中這張瓊肜一身本事應都是從她義兄張醒言那裏學來。因此眾人每回見識到她那些出乎意料的高強本事對她大加讚賞之餘卻更多的敬佩她授業義兄;越見她出色便越覺得那位看似平易近人的少年深不可測。


    且不提眾人敬服再說醒言作為此行的先鋒主將他考慮事情倒不能僅僅局限眼前。就在眾人讚歎瓊肜神奇勇猛之時他便在心中不停思索反複權衡。等他身前身後鋪天蓋水的浩蕩隊伍又行出三四十裏他便立即號令停止前進。一萬多人的妖神混合隊伍就此在這距離九井洲一百四五十裏的寬闊海麵上一字排開。顯然既然那烈凰城主能夠前來挑戰便說明南海龍族已經了解到了他們此行意圖醒言心中十分清楚。這次率軍前來隻不過是為主力投石問路;既然敵意已明那便沒必要貿然硬衝。


    當醒言傳令三軍擺弄陣勢小心警戒之時正是夕陽入海夜幕降臨;看四處朦朦朧朧的夜色大概正是人間掌燈時。抬頭望望天空廣闊的蒼穹如同一塊深藍的幕布正布滿了灰暗的流雲。一片片的流雲撕成了長條。又或是呈現出一種魚鱗的形狀。在暗藍的夜空中不動聲色的流動時時遮住本就不甚明朗的星光月色。


    這時候若醒言運了道力凝神朝東南望望即使在黯淡的夜色中也能看見那座即將攻打的目標。夜色中那九井洲就像一座連綿起伏的丘陵黯淡無光。黑乎乎一團浮在反射著星光的海水中。在島的周圍又似有一層薄霧繚繚繞繞蕩蕩悠悠。將那座神秘莫測的海外仙洲遮掩得惹隱若現縹縹緲緲看上去如浮天空。


    “那就是九井洲了!”


    雖然運起法力。那九井洲看似一覽無遺但這等障眼法已騙不了醒言。他知道那縱橫一時的南海龍軍。如何能以常理揣測。因此雖然隱約能遠遠看見九井洲但還是嚴厲約束部眾。命令所有人小心戒備時刻留意觀察海下天空防止敵人突然襲擊。


    就這樣過了大約小半盞茶的功夫雲中君、冰夷率領的大軍終於趕來。等大軍紮住營盤便有一束束水族特有的神光衝天而起。剛才還目空一切的諸位妖獸道子便忽然驚奇的現對麵原本空無一物的海麵上。忽然間黑霧彌漫火光隱約晦暗難明的奇異霧霾中隻看見旌旗展動種種低沉古怪的嘶吼聲連綿不絕!這時他們再下意識的瞅瞅天空便忽見遠方夜雲邊正有上百條遊蛇一般的身影蜿蜒而來不到片刻功夫便在對麵的天空中布滿烏色的蛟龍!


    到這時這兩處大軍便在九井洲西北約百裏外對峙展開;兩支針鋒相對的力量經曆過最開始的幾場大戰這兩三月裏或是蓄力或是蟄伏還沒哪一次像今晚這樣傾巢出擊。而在這樣雙方都是大軍雲集的會戰中大家反而都不輕舉妄動。雖然各自的內心如猛獸般憤怒咆哮但在最終決定總攻之前。兩方將士都像狹路相逢的虎豹隻在原處不停的刨動爪牙警惕的觀察著對方誰也不肯搶先進攻!


    又過了大約半刻功夫正當這山雨欲來的氣氛漸漸快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時在那東南南海龍族陰沉沉的大陣中忽然間中軍洞開就如黑夜中民舍院牆突然割塌一口猛然透射出一束明晃晃的亮光;在那光明乍現之處轉肯飛出一物眨眼功夫便飛懸在虎視眈眈的兩軍正中。


    “轟、轟……”


    忽然飛出的巨大陰影在眾人的注目中有節奏的拍打著強健的翅翼;烏雲一般的鱗翼上下翻飛帶起巨大的風聲在這低沉有力的拍打轟鳴聲中即使是遠在數十裏外的四瀆軍卒也仿佛能從吹麵而來的海風中感覺到那份火辣辣的霸氣。


    “應龍背上那人……是孟章!”


    應龍初見四瀆陣前眼力好的水靈妖神稍一辨別便馬上看出那烏黑應龍背上跨騎的正是一向勇冠南海的無敵神將孟章!


    “咦?他怎麽會先出來?”


    難怪眾人猶疑:原來這樣大戰卻與平日坊間說書先生口中戰鬥完全不同絕不會在兩軍廝殺之前先由雙方各出一名戰將比武實際中隻會由雙方統帥各尋對方破綻或主動出擊或守株待兔基本派出戰鬥的都是將卒俱全的部曲軍伍;除非根本不想打仗否則雙方主帥絕不會先行露麵。


    因此現在見孟章居然率先現身在眾目睽睽之下四瀆一方包括雲中君在內都是滿腹狐疑不知孟章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正當眾人懷疑卻聽對麵那跨坐龍背半空懸停的水侯開口喝了一聲:


    “各位勞軍遠渡卻不知張醒言何在!”


    “……”


    此言一出眾皆驚訝。


    “他找我做啥?”


    雖然驚詫但啊孟章點名醒言也自然不能懼怕。跟左右問清剛從那賊酋確實是叫自己便交待一聲又朝坐鎮中軍的雲中君微一示意等他頷應允後便一甩背後玄武霄靈披風足下策動驌驦風神馬在兩道金輝銀氣糾纏中如一道貫日長虹般直朝東南如電飛去。


    轉眼之後。張醒言便與孟章巍然對峙在空闊百裏的夜空中。


    ……


    在這樣金戈鐵馬、兩軍對壘之時。再次見到恨入骨髓的宿敵兩人卻一時都沒說話。麵麵相覷之時這兩位眾人眼中的強者竟不約而同的百感交集。


    ……對麵那神光籠罩的英武點將就是當年那個唯唯諾諾的少年?若不是他孟章已將他來曆調查過十來遍就是到現在他孟章也不敢相信正是這個出身卑鄙的鄉村小子領人將自己經營多年的南海攪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


    孟章感慨之時。醒言也在打量著他:


    “這就是那位不可一世的水侯?”


    再次近處見到這位高大的水侯醒言也好像頭一回認識這人。從前那個水侯即使沉默也盛氣淩人舉手投足間天然的飛揚跋扈;但此刻再見到他時卻隻看到一位舉止沉靜、滿麵溫和的忠厚君子。雖然那顴骨高突的顏麵依然威武渾身雲霾繚繞的黑甲黑袍仍舊將他襯托得冷酷森嚴。但不知何故現在再親眼見到這名遐邇的絕世梟雄醒言卻從他臉上看出幾分落寞滄桑之色。


    “醒言。”


    靜默之時還是孟章先開口。


    “這回我來卻是要向你認錯。”


    “認錯?”


    醒言不敢置信。


    “是的認錯。”


    孟章溫和了顏色柔和了嗓音。說話時聲音不高不低不急不徐正是一派光明磊落的神色:


    “張醒言往日我孟章看輕你。這便是我的過錯不過俗語也雲。‘識人需待十年期’當初是我魯莽。但這幾月來你來我南海中縱橫捭闔所向披靡雄姿偉岸勇略自然著實令本侯敬佩。張醒言今日不怕你笑話我孟章自觖望風雲以來上千年中從無對手其實寂寞。現在也正幸遇你才覺此生不虛——也不論張賢弟你是否相信對比本侯一貫宣揚的雄圖霸業若遇得一位真正的豪傑和他聯手橫逸宇內這才是我孟章平生真正快事!”


    “……”


    聽得孟章之言過了初始的驚訝四海堂主已是波瀾不驚聽他說完隻靜靜問了一句:


    “水侯大人你這是以勸降麽?”


    “不錯就是勸降!”


    孟章慨然道:


    “招攬、接納還是勸降我想以賢弟胸襟當不會計較如何說法!”


    說完望了一眼醒言孟章毫不遲疑的繼續說道:


    “怎樣?你若來南海當與汝共。隻要你不嫌棄本侯願以半壁海疆為禮。若是不信你現在便可隨便挑一處領地!”


    “……”


    見得一貫高高在上的威猛水侯將這番推心置腹的話兒娓娓道來。醒言一時竟然愣。靜默之中他腦海中並未考慮分毫孟章的建議卻走神去想另外一件事:


    “哎呀原來這世上真有所謂‘王霸之氣’!以前隻以為是胡說八道現在親眼一見卻知它果然存在!”


    原來真個是不在境中不知道此刻若換了旁人便很難理解醒言這時的親身體會。與生俱來的驕傲常年養成的霸氣此刻混合在對麵這位南海水侯的身上再添加些金子般寶貴的紆尊降貴那侃侃說出的話語便由不得聽者不馬上答應。當時孟章說完那瞬間醒言甚至生出這樣的錯覺:


    若是他口中迸出半個“不”字立即便會被天雷劈中!


    這樣時候至於這滿是王霸之風的水侯具體許諾了什麽卻已經並不重要。


    “孟侯。”


    在這樣無孔不入的王霸之氣麵前醒言運了運保命的太華道力舒了舒筋骨通了通血氣這才定下心神恢複常態便略嬉笑了麵皮跟眼前這位突然看重自己的水侯說道:


    “孟侯剛從俱是金玉良言我沒什麽見識倒也十分心動!”


    “嗬是嗎?”


    是啊。剛才聽孟侯之言我似可以在南海中隨便挑一處領地。


    “當然!”


    “那好……”


    四海堂主眨眨眼道:


    “那我挑神怒群島。”


    “這個……”


    孟章略一躑躅為難道:


    “不瞞你說。這神怒島一向是我二姐領地我也做不得主!”


    “是嗎?”


    四海堂主心中冷笑一聲又說道:


    “那換作神之田如何?就是當年那陰崇之地‘鬼靈淵’。”


    “這個……”


    聽著少年滿口胡柴專撿要緊處挑孟章強壓著怒火耐著性子解釋道:


    “鬼靈淵麽……你也說了那鬼靈淵陰崇之地。十分晦氣經我多年鎮壓仍是鬼氣匯集恐怕會於你不利。醒言啊你若真有心我南海中翠海靈洲有的是何必專要這些不毛之地……”


    “罷了!”


    孟章一言還沒說完。四海堂主便厲聲喝斷聽道:


    “孟章本想你還有幾分誠意。我才跟你湊答話。誰知才說兩個要求你便推三阻四十分不快!”


    孟章聞言。勃然變色正待罵回卻聽醒言連珠般繼續說道:


    “孟章你以為我張醒言今日來南海是為執窪列壤劃海分茅?你卻忒高看我!實話告訴你。今日我張醒言來隻為討還血債!當年我與雪宜姑娘悠遊千鳥崖。坐對清柏瀟然無事是誰人莫名打上門來?芳魂弱質轉肯飄散;冰凍羅浮塗炭生靈。這會兒倒想起和我稱兄道弟!”


    “哼!”


    見醒言說得決絕孟章心頭那火終於壓不住鼻孔中哼了一聲斜睨醒言說道:


    “哈……原來你是心疼那女子——那張醒言你可知道你那位牽腸掛肚的美人兒遺體卻還在我宮中!”


    “你!”


    醒言聞言吃了一驚愣了一下急忙道:


    “雪宜還在你宮中?孟君侯你將她置於何處?可曾損壞?要知道她是我這生十分重要之人。你快交還於我!”


    “哼……”


    見得醒言這般情急模樣孟章卻是冷哼一聲心中鄙夷:


    “嚇!這奸詐小賊區區一點激將法便想騙到我。”


    原來孟章以為這奸猾少年真情怎會如此輕易流露;現在這模樣隻不過是陣前激將好激得他孟章一怒將那女子軀體毀掉從而被六界恥笑。哈!隻可惜這點伎倆若是別人使來他孟章還得猶豫一二隻是數月來的事跡證明對麵這小賊好奸惡非常;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兒他隻能朝相反處想。更何況這小賊除了奸詐狡猾之外有一點還同自己十分想像:


    “無論他如何說法他和我孟章卻都是驕傲之人。我等又怎麽會真將什麽兒女情長放在心上!”


    念及此處越想越對他便覷眼朝那少年看去正見他滿麵戚容看起來真是活靈活現——見得這樣英明神武的水侯便忍不住放聲大笑盔纓亂顫大聲說道:


    “哈哈!醒言你放心雖然你惡言相向但我水侯大人大量隻會以德報怨對那女子既然你牽掛我孟章自會賣你一人情。其實就是你不說我孟章一世豪傑又如何會難為一個為主擋劍的忠義女子。你放心你那雪宜姑娘一直好生躺在我南海寶的絕密冰窟之中你完全不必擔心。”


    “這……”


    這一回說完孟章偷眼觀瞧對麵神色便終於讓他現那少年忍不住露出一絲失望之色;雖然細不可察卻仍讓他如電的神目看見!


    “哈哈!暢快!”


    “小賊不自知還敢在本侯麵前耍滑!”


    孟章略略得意那壁廂醒言心中卻猛然鬆了口氣:


    “罷了!果然這孟章自以為是已認定我是奸猾小人——這回他便終於中計!”


    隻是心中寬慰剛卻被孟章提起話茬於是醒言便忍不住想起往昔那朵清冷溫柔的容顏。英靈遠逝魂客天涯但那熟悉的音容笑貌卻宛如仍在眼前。哀傷回想之時猛然又想起那位一生清苦的女孩兒罹難那日自己卻還曾鬼使神差般厲言嗬斥過她……想至此處四海堂主喉頭已然哽咽那眼圈也禁不住開始泛紅。


    “哎……”


    見醒言又目漸漸赤紅剛剛一番勸降失敗的水侯卻是一驚心道:


    “莫非他在運什麽魔功?”


    饒是水侯法力高強一想起之前無支祁、青羊那些詭異的事跡也禁不住頭皮麻搶著大喝一聲:


    “好個小賊既不聽本侯良言那便轉生去吧!”


    一言未罷他手中那閃電煉成的裂缺神鞭立時爆出耀眼的光芒轟然朝少年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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