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宜歸嫁自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種種綢繆縫綣不必細述。除去他倆.最開心的還得數醒言的父母。老張頭夫婦到這時終於覺得熬出了頭每日見著堂前美婦佳兒便笑得合不攏口。雪宜性情又最是溫婉賢淑.自歸後。事醒言父母至恭、每日針織女紅、侍奉夫婿的空閑便去山中采藥.不論深溝險壑.都摘來靈花異草熬煮給二老飲服。望他們延年益壽。


    一月之中.煙媚仙麗的女子如此恭敬勤謹。倒讓那二老過意不去:幾番勸說不過.隻得裝出不耐.硬作主張.將愛兒新婦攆去馬蹄山中.由他們辟廬別居。以成全他們燕爾新婚的好事。不過即使如此那雪宜隔三差五也仍會同醒言一道。攜著諸樣佳果珍饋去向家中跟二老問好.十分盡孝。


    略去這些世俗之事.馬蹄山中隱居的日子.也自快樂遣遙。山深徑迷吹不到凡世半點紅塵:飾蕙佩蘭每日隻與山花林草為伍。所居之處山穀中遍生青竹.合巹新居便藏於竹林深處。每有山風吹來翠竹成濤.清息如海居於其中.正是意氣怡然十分舒適。每日晨昏有山鳥依簷。不用雞鳴:荊門蓬扉夜不閉戶.不虞匪盜。每日夥食雖無市間那些胺菜鹵肉卻有野菜供廚間以野味由雪宜烹來。清淡陶然.正是別有風味。


    居家之餘.若得空閑.醒言便與雪宜攜手去附近山川遊曆。越近壟。尋遠巒.步青苔.攀藤蘿。倚怪石。瞰平原.捫青蘿而入穀.照寒潭以正冠。聽風入鬆而成曲.閱泉繞石而成章倦了便憩於高岸偎於雲岸.合懷屏氣存神忘形、雙看鳥歸魚宿望月出於東山。如此種種.以前從未經曆.真個是難得的神仙生涯。


    悠遊之餘。讓醒言沒想到的是.他和雪宜在饒州馬蹄山隱居的這段日子。後來竟留下種種的傳說軼聞。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兩則.分別為“邀雨”、“入畫”。


    話說那年大旱驕陽賽火連月未雨.田中禾苗幹枯民不聊生。大旱之中。饒州百姓拜神求雨。諸般禱告不得。便上門告之張家小仙人。小仙人一聽。當即一笑.焚符一道說雖然今年自己禁咒.行不得水法。但可邀南海仙人舊友前來一敘。應能遺下幾滴餘瀝。當時聽他這話.眾人皆模不著頭腦隻得怔怔看他作法。等符纂燒過。轉眼便見風雲異色。東南上空有一銅錢大的陰雲飛來。轉瞬到得饒州上方時.己變成陰去滿天。天昏地暗。昏沉沉中.滿天的雲彩中忽有一白衣秀士飄下.麵如冠玉.神采飛揚。及落地時.聽他自稱“小弟駿台”.告罪來遲。便與張小仙人一道去私下亭中下棋去。就在他倆下棋時.剛才白衣仙人雲路之中忽然風雷陣陣不多久便大雨傾盆降下甘露。這便是“邀雨”。


    “入畫”.則說地是張小仙人一日去城中書齋拜訪舊日的塾友這日的同窗聽說他已得道。便紛紛懇求能否帶他們入仙境一遊。仙人聽罷含笑不語。隻抬手一揮。士子們便現自己巳置身於幽翠深山裏。鬆鬱鬱.竹森森.路迷夏草徑惑春苔.四望溪山如畫煙嵐四起.看神韻分明便是個真仙境。略跺足果然生雲無翼自翔轉眼盤旋於岩上排徊於江邊去到絕峰古寺訪老僧尋到水瀑清潭遇遊女寒江方釣雪春溪忽係舟須臾萬象.如醉如癡!


    癡迷之時又似累月經年便得奇緣於一處山亭石徑中偶遇傷春少女我悅子容子慕我文章。偶以言挑之.轉眼便亂汗光煙迷裙帶粉蝶偷香.碧玉破瓜.情投意合。歡愉無限。**才過.便覺有孕正待相攜同返。告之父母謂家門有嗣.書香有繼。卻一道雷霆從天霹靂。震得人眼目森森.轉眼蘇醒——


    再看時。那雅室書軒中陽光滿屋.眼前仙人正襟危坐.案幾上茶煙泉泉.剛沏的香茗猶然尚溫。


    “原來隻是一夢!”更新更快盡在全文字讓您一目了然同時享受的樂趣!


    膛目結舌之際卻猛然抬頭者到那書軒粉壁上正掛著四張條幅水壑煙山.青溪古寺.山亭雨落.風雪寒江.宛然便是剛才夢中所曆情景。隻可惜.現在清醒.知道這隻是書房中裝飾的工筆山水韓十洲的《秦嶺四時》縱然惟妙惟肖。也隻是死物畫景。遊仙一夢的士子徹底清醒。忍不住又多瞥了幾眼時.卻突然覺。那一幅自己無比熟悉的四時圖春之景中.山亭邊一抹石徑上前立的紅衣仕女.本來是楚楚可憐的處子.現在卻竟然小腹微鼓.原本抑鬱她神態一掃而空.隻覺得眼波流動.嫣然含笑。竟好像在盯著自己!再看她身前.石徑邊一朵黃花上原本停著的粉蝶.已經消失無蹤;花叢中茂盛葳地春草竟然低伏一片.似是剛被重物壓低。至此.士子抨然心動意蕩神搖再不能自己;不久之後.便聽說他拜別父母遠去每給山中入山學道去也……


    此便為“入畫”之事。


    當然這些眾口相傳的民間傳說。大抵荒誕不徑來源不明其中多有不通之理.一笑置之而已。


    再說醒言、雪宜。大約過了兩月有餘的神仙歲月也不知是否心血來潮。醒言靜極思動.忽然又想起饒州城中的繁華熱鬧。於是這天一早醒來正看到雪宜在那窗前對鏡梳妝。便對著那窈窕的背影提議今日不妨去饒州城中走一遭.看看熱鬧也好。


    夫君提議。雪宜自然毫無異議.趕緊上好雙髻。薄施了水粉.便回過頭來幫醒言起床梳洗。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他二人便雙雙禦雲從馬蹄山蒼翠晨巒中攜手而過落到饒州城近郊的驛路上向那饒州城池慢慢而行。


    說來也奇今日這饒州東郊驛路兩旁的梅樹上。喜鵲出奇的多。路行時。隻看見它們在枝椏上撲騰跳躍.叫個不停。聽到這麽多喜鵲鳴。雪宜便十分高興跟醒言說.說不定今天會有什麽喜事。聽她認真之言.醒言卻隻顧跟她說笑.說什麽隻要和她在一起.每天都是喜喜鵲叫不叫都沒什麽關係。


    小兩口這般說說笑笑.不多久便走進饒州城。這時日上三竿正饒州的早市:闊別了多日地饒州城還是這麽熱鬧.從城東菜市路過時。人來人往。接踵摩肩。往往醒言要護著雪宜、硬擠著才能從人縫中通過。


    而這樣的早市.又是聲色味俱全.四鄉入裏的農戶商販匯集到城中.從街市擠過時隻聽得各種腔調口音地叫賣此起彼伏。討價還價聲音、油炸早點的聲音商販爭吵的聲音。女人打小孩的聲音。驢嘶馬鳴的聲音.狗咬雞叫的聲音。此起彼落.吵成了一團。滿天爭吵喧囂聲裏又飄來各種味道、油條的焦香蔬菜的清香、鹵味的鹹香水產的腥香人們的汗香。種種的味道在空中彌謾、混雜著街市的煙塵氣攪成一團一股腦兒衝來!


    對這樣五味雜陳的市井煙塵味醒言不閃不避反而貪婪的使勁嗅吸。這熟悉的味兒是這般奇特可以讓他一瞬間便憶起往昔憶起在這樣味道中生的形形色色的事情。那時候.雖然和這味道一樣酸甜苦辣並集。但經過歲月的調和卻能混合成一種獨特的風味.每當自己想來時、便欣然微笑、有會於心。這樣的心意無法言傳.隻能攥緊身旁女孩兒的玉手、默默的穿過市集。


    擠過熱鬧地東集。便來到人流相對稀疏的中街。在那兒醒言陪著雪宜挑了幾件衣服買了幾件飾還送給她一隻五彩繽紛的折紙風車。當拿到玩具風車.一貫清幽柔靜的梅靈少有的玩心大起杏口微張.呼呼地吹著風車。一見到它應聲轉動.便喜笑顏開輾然開頤。輕易不動笑的梅靈偶爾這般開顏.便煥出萬種風情.讓在一旁的堂主抨然心動。直望著她的如花笑顏一刻也不想挪移。


    看得一時。正當醒言忽然生疑懷疑自已是不是真是好色之徒時忽然有幾個頑童從身邊奔過聽他們一邊跑一邊叫嚷著:


    “看馬戲嘍看馬戲嘍!”


    歡叫聲裏。小童們一溜煙地跑向城西.跑過街角.轉眼消失無蹤。


    “馬戲?”


    醒言琢磨了一下小童的叫嚷忽然來了興趣便略拭嘴邊垂涎拉上雪宜往城西揚長而行。


    這時候他和雪宜還沒意識到.今日此行將會給他們帶來何樣的驚喜!


    卻說醒言拉著雪宜轉過四五個街角。穿過七八條弄堂約模小半個時辰.便走近那西街地校軍廣場。雖然這幾叫校軍場醒言深知那些饒州的軍爺們一月也不會操練幾回:平時沒事時這兒便是各種馬戲雜耍最好的台場。北麵那張麻石壘成地點將台更是一直拿竹竿張著一塊幕布.上麵用油彩畫著假山園林。隻有刮風下雨或者老爺們真來點兵時才會撒下平時看了儼然就是個專用戲台。


    走近這自已熟識的校軍場。還沒到近前.醒言便瞅見那廣場靠這邊的空地上.正有一座用油布搭著的帳蓬占地挺大。帳篷旁校軍場的軍馬樁上.正係著幾匹的棗紅馬不時的刨地打響鼻。馬旁邊、停著幾輛大車:靠近這邊的那輛大車上看出擺著幾隻籠子裏麵關著幾隻山獸無非獼猴、黑熊之類正懶洋洋無精打采地看著籠外圍觀嬉鬧的孩童。


    “哈~”


    看這情形先前那些小廝顯然錯報軍情:明顯這馬戲演出還沒開始。好笑之餘.又想起童年經驗.顯然這馬戲團隻有在下午人們相對空閑之後才會開演:現在太陽還沒到正午。說不定那些遠道而來的馬戲班子還在酣睡為下午的演出養精蓄銳。


    想到這兒、醒言便有些失望撂起雪宜的手兒、便要回轉。隻是剛要轉身恰在這時卻忽聽得對麵帳蓬中一陣丁呤咣啷的脆響.分明便是鍋碗瓢盆落地破碎的聲音。正詫異時緊接著便聽一個鶯聲燕語般柔脆的聲音。正笑嘻嘻驚叫道:


    “嘻嘻!又闖禍了!”


    聽著話音就見一個黃衫小女娃雞飛狗跳地從帳篷裏跑出來.身後攆著一位留著焦黃山羊胡的大叔神情悲憤.跟在那小女娃身後罵罵咧咧地追了下來。


    “那是……”


    自打一聽到那聲音醒言便忽然有些呆住;再等那一臉尷尬的小丫頭從帳篷中跑出來看清她嘻笑的麵容他便和身邊的女子齊聲脫口驚呼:


    “瓊彤?!”


    “啊?”


    “是誰在叫我?”


    正逃得暈頭轉向的小妹妹.一時也沒看清醒言二人.又朝這邊蹦蹦跳跳跑了幾步.這才定了定神一瞧。忽然拍手歡叫道:


    “醒言哥哥!雪宜姊!瓊肜終於找到你們了!”


    久別重逢.欣喜萬分的小丫頭正要跑過來卻不防身後那馬戲班主趁她一楞神。也氣喘籲籲趕到了:瓊彤向靠才一衝.卻正好紮進剛剛急繞到前麵的班主懷裏!


    “嗯?!”


    見被人擋住.嬌憨的小妹妹氣得大叫道:


    “我、我著急找我哥哥說話。你敢擋我?”


    “嘿嘿!”


    見她氣惱.月餘來已視瓊肜為搖錢樹的馬戲雅主才不想就這樣讓她跑掉。當即他便嘿嘿奸笑兩聲伸手抓住瓊彤兩隻玉臂叫道:


    “才不讓你走!”


    “讓我走!”


    “不讓!”


    跟小孩子扯皮這班主大叔還來了勁.跟身前女孩兒扮著鬼臉.羞她道:


    “嚇.小丫頭.跟人走.變個狗!”


    “啊?”


    一聽這話.瓊彤勃然大怒.叫道:


    “我不是狗!——哇嗚!”


    “哇咧!~”


    瓊肜話音剛落、那不講理的班主便突然一聲慘叫!


    原來剛才說話之間.小瓊彤已對這班主下口:陽光下。嘴一張便見那滿嘴的玉牙寒光一閃便一口死死咬在班主裸露的右手胳膊上。霎時間。便把那班主疼得直咧嘴如同羊藏瘋作使勁晃著右手。想把小丫頭甩脫。可是.這小女娃身形嬌小.無比靈話不管人高馬大的班主怎麽甩手小丫頭都死死咬住臂上皮肉不放。嬌俏的小身子就這般吊在半空被甩擺如同蕩秋千般來回搖晃就是不掉下!


    “哇呀!”


    劇痛入骨的貪心班主這時還沒意識到自己越甩越疼情急中隻顧甩手如同抽風。一邊甩一邊他還記著含淚叱責:


    “我的媽呀。你這還敢說自已不是狗?!”


    “呃”


    這一番鬧劇.落在四海堂主的眼裏正是哭笑不得!


    眼見著那被咬的班主疼得涕淚橫流時醒言趕緊和雪宜趕到他們近前叫道:


    “瓊肜快放口~”


    “唔——”


    “嗯!”


    聽得醒言指令。正咬人的小女娃隻得鬆口.就借著班主甩手的力道小身子朝後一蕩瓊肜便如一隻穿雲的燕子般唰地衝進醒言懷中。到得懷裏.一張嬌靨桃腮緊靠在胸前.磨磨蹭蹭。就如剛才咬人一般再不離開!


    正是:


    無端風信到手邊


    誰道蛾眉不複全?


    江海來時人似玉


    瑤宮去後月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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