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哭聲來得十分突然,讓程諾和賀蘭敏之不約而同地緘默起來,兩人互看一眼,皆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疑之色。


    雖然不知道這哭聲是從哪冒出來的,但程諾與賀蘭敏之這兩個人皆是感知敏銳之輩,當下便察覺到這哭聲裏頭,包含著太多陰寒幽怨的氣息,絕不是活人所能發出來的。


    鬼魂雖說不是沒有眼淚,但若一旦哀號哭泣,能量將會以極其驚人的速度飛散流失,不消多時便會魂體消亡、魂飛魄散。這是無論新鬼老鬼都懂的常識之一,在人生命消失,魂歸離恨的時候,這些常識便會突然浮現在鬼魂的腦海之中,就像是已經遺忘多年的記憶再度被拾起,又或者該說是自一開始便被牢牢鐫刻在骨血裏,隻為待到特定時間再度牢記而已。


    所以鬼泣是種非常罕見的情況。隻是再罕見,此時的程諾跟賀蘭敏之也沒有想一探究竟的興致。且不論這二人本就不是好管閑事的性子,單說在這菲倫斯城,他們頂多也就待個兩三天,又何必自攬麻煩上身?!


    一打定主意,兩人便有誌一同地將那鬼泣之音充耳不聞。可程諾正要將塔塔傳來的消息告訴賀蘭敏之的時候,那原本隱約微弱的鬼泣之聲,突地變成淒厲尖銳的鬼哭狼嚎,聲音之中挾帶了濃稠的血腥與怨恨、恐懼、痛苦等等各種各樣負麵情緒的味道,以狂風驟雨之勢直接穿過房門,朝房中的兩個人迎麵襲來!


    不一會,這股幾欲令人從心理上湧起反胃作嘔衝動的氣息,便匯成了一個巨大的氣壓帶,籠罩在這偌大房間裏的每個角落。


    程諾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賀蘭敏之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這股氣息的味道雖是又濃又重,但仔細分辨,還是可以分辨得出其中的不同之處。它決不是一兩隻鬼所能散發出來的,其中最少摻雜了十道左右的不同氣息,這些氣息像擰麻繩般,被擰合在了一起,才能匯成這麽大一個氣壓帶。而若是依照這些氣息味道的濃淡輕重來區分,以賀蘭敏之的道行,甚至可以推斷出,發出氣息味道最淡的那隻鬼魂,至少已經死了七年以上!


    在這麽個人命如草芥的世界,要說藍登大公的城堡裏沒死過個把人,程諾是絕不會相信的。但是若為什麽這些鬼魂會在今天突然找上他倆?明明今天入駐這城堡的人不隻他們倆個啊!


    他們不想自攬麻煩,可麻煩卻偏偏卻自己找上門,真是……


    尼瑪!居然還有強迫中獎這種事?!


    程諾心中一陣咬牙切齒,要是那些亡靈現在敢出現在她麵前的話,她鐵定一個一個地揪過來吞了進補!


    賀蘭敏之看著程諾隱隱含怒的臉色,心中不由得暗道不妙。


    程諾或許自己沒發現,但他還是隱隱可以感覺到,這股負麵情緒濃重的氣息,正在暗中對她的情緒進行侵蝕影響。沒想到這些亡魂這般聰明,竟懂得曲線救國,若是程諾真的受了這股氣息的影響,必會與“他們”同仇敵愾!那麽無論“他們”有什麽目的,受到影響的程諾都會下意識地幫“他們”完成!


    手段是不錯,但他決不會放任這種事情發生。


    賀蘭敏之冷笑一聲,道:“看來我們想不管這事都不行呢,要不一起出去探探情況?”


    他這般開口,是想將程諾帶離這個房間,隻要到這些氣息弱些的地方,她的情緒就會恢複過來,到時候他們再慢慢去陪這些亡魂們“好好玩”。


    程諾回頭瞥了他一眼,道:“出去不正好正中這些玩意兒的下懷?”她斂起臉上隱含的怒色,不屑地嗤哼一聲,說道,“就這種雕蟲小技的玩意兒,也敢拿來放在我身上?簡直就是關公麵前耍大刀,華佗麵前賣草藥!”


    賀蘭敏之發現的情況,她身為當事人,感觸自是更為直觀。她本就是靠著吞噬其他鬼魂而變得強大,那些厲鬼怨鬼枉死鬼,哪個沒點負麵情緒,要是自我控製能力不好,她早八百年就被那些怨氣戾氣之類的氣息吞噬了理智了,就眼前這點陣勢,雖說多多少少還是會有點影響,還不足以動搖她的情緒。


    聽她這話,賀蘭敏之不禁啞然,自己倒是小看她了。“不過最好還是探探到底是怎麽情況,省得節外生枝。”


    程諾想想也有道理。“那就出去看看吧。”


    出去的話,她倒可以第一時間逮住那些搗鬼的亡魂,好好地補充一下尚還欠缺的能量,現在她的狀況已經大好,隻是還差一點能量,才能完全恢複。


    看著程諾微眯著眼睛的樣子,賀蘭敏之一下子便把她的想法猜了個大概,當下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道:“其實我們不用出去也能搞清楚情況的。”


    他說著,從口袋裏取出一隻豆腐塊大小的白色紙鶴,又隨手取過一麵鏡子。程諾看著他將這兩樣東西一齊放到桌子上,不由得挑高了眉角,問道:“你想做什麽?”


    賀蘭敏之頭將紙鶴放在手,頭也沒抬地回了她一句:“魔術。”


    話音剛落,他已經快速打出兩道法訣,程諾能感覺到兩縷閃著銀光的靈力,分別被注入到白色紙鶴和桌上的鏡子中,這時,原本靜靜躺在賀蘭敏之掌心之中的白色紙鶴,竟像突然活過來了一般,慢慢地扇動起了翅膀!


    紙鶴拍了兩下翅膀,小小的頭部左右轉動了下,確認了方向之後,它拍動翅膀的頻率陡然加快了起來,轉眼便自賀蘭敏之的掌心中飛起,竟在房間之中繞起了圈子。須臾,紙鶴的頭部兩側出現了兩個芝麻大小的黑點,賀蘭敏之又回頭看了一下桌子上的鏡子,隻見鏡子是的影像皆盡是紙鶴所“看到”的景物,他快步走到門邊,將房門打開一條隻堪堪容得下那紙鶴飛過的小縫,便見那紙鶴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咻地一下,直接衝出門去。


    “成了!”賀蘭敏之回過頭,對程諾微笑道,“我們隻需坐在這裏就成了。”


    將他這一手從頭到尾盡收眼底,程諾露出一抹感興趣的笑容,問道:“我還以為你隻會驅魔抓鬼,沒想到你居然還會這樣的手段,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呢。”


    被她這麽一誇,賀蘭敏之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其實這才是雕蟲小技,在我師門那裏,基本上每個人都會些。”


    隻是跟他一樣精通的很少罷了。


    程諾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道:“不必過謙,以後諸如偵查啊、收集情報啊、找人尋物打架威嚇之類等等的情況,你就能者多勞吧。”說完她還用一種“我看好你哦”的眼神凝視著賀蘭敏之,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賀蘭敏之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這時,桌子上的鏡子正顯現出紙鶴看到的景象。


    白色紙鶴從房間飛出後,便貼著天花板,沿著走廊一路向下飛行,一直飛到一樓大廳右側一處隱蔽的角落,繞著角落裏的牆麵來回盤旋,似乎是正在尋找入口。


    從鏡子裏可以看到,一片若有似無的墨色煙霧,像一層薄紗般,籠罩在那麵牆上。正在紙鶴不得其門而入時,藍登大公的管家亨澤朝這邊走了過來。


    看到亨澤走過來,那一層薄紗般的墨色煙霧竟倏地鑽進牆的裏麵去,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這詭異的情景叫坐在鏡子前的程諾與賀蘭敏之看得麵麵相覷,而那隻小紙鶴,此時竟像長了智慧的活物一般悄然飛高,緊貼在天花板上,居高臨下地充當程諾與賀蘭敏之的眼睛,注視著亨澤的一舉一動!


    隻見亨澤先走到右側牆上懸掛著的鹿首下方,伸手向鹿首下方一個裝飾用的黑色的小球一按,嘩啦一聲,之前紙鶴盤旋的那牆竟然被打開了――原來那是一道機關石門!


    亨澤拍了拍手,便朝那扇的石門走過去,在他之前,小紙鶴已經迅速在鑽進石門之中,飛快地追著那一層正緩緩向後退去墨色煙霧往裏麵飛行。


    這是一條長而狹窄,由厚重的巨石塊徹成的地下通道,通道兩旁的棱型水晶發出淡淡的乳白色光芒,也不知是通道處於地底的原因,還是因為光線不夠明亮,光影綽綽之間隻叫人整條通道帶著一股陰森寒冷之氣。剛剛傳到程諾與賀蘭敏之耳中那陣淒厲尖銳、飽含著恐懼與驚駭的哭聲,在這通道中不斷回響。


    小紙鶴像是受不了這種氣氛似的,邊飛邊抖了抖翅膀,這時,它已經飛到了通道的盡頭。原本狹窄的通道倏地變得開闊起來,三扇緊緊關閉著的大門,出現在小紙鶴的眼前,也通過小紙鶴的“眼睛”,呈現在房間之中的程諾與賀蘭敏之麵前。


    那陣鬼泣之音在這裏變得更加響亮,似是有許多亡靈在放聲哭泣,哭聲中的淒厲哀痛之意也變得更加明顯,而且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人的說話聲,但是聲音很是模糊,叫人很難分辨其中是在說些什麽。


    這些聲音似乎就是從小紙鶴麵前這三扇門其中之一裏麵發出來的,但是小紙鶴卻隻是在這些門口停留了片刻,便又向通道更深的地方飛了過去。


    隨著小紙鶴越飛越深入,終於,一個極其淺淡的魂體出現在它的視野之中。


    魂體的影像浮現在光滑的鏡麵之上,竟是一個容貌平凡,麵目平和的女性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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