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靖霄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她身後是一片墨色的天空和深綠色的庭院,襯得一身紅裙的她膚白如玉,頭發也在晚風中清揚。


    她沒有喝酒,整個人清醒得很,不似他這般混沌。


    "我也走了,改天再聚!"他站起來,衝沈馭風揮揮手,就拉起金小瑜往外走。


    "喝完茶再走吧,阿黎都泡好了!"


    沈馭風看到不遠處抬著茶盤出來的周黎,出聲叫住幾人。


    他知道有些相聚的時刻,已經在大家心裏百轉千回期待了好多年,可是為什麽見了麵,又急著要走?


    "太晚了,以後還有機會的,再聯絡!"


    榮靖霄不想轉身看周黎,可偏偏她軟糯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叫了他的名字,"靖霄..."


    他頓了頓腳步。


    "走吧!"榮靖霄的手上微微施力,捏得金小瑜腕骨一痛,跟在他後麵出了門。


    "等一下,我想跟辛月說一聲..."她費盡心力地準備了美味佳肴款待他們,臨走了怎麽都該跟她打個招呼,況且她現在那麽傷心,就算是作為朋友撫慰她兩句也好。


    "回去打個電話給她就行,以後還多的是機會見麵!"榮靖霄把車子鑰匙扔給她,"我記得你會開車吧,我喝了酒,你來開!"


    什麽?!


    "不,我已經好久都沒有碰過方向盤了!"


    "怕什麽,你以前開車不是開得挺好的嗎?還說連教練都誇你學得快!我坐車的都不怕了,你怕什麽!"


    榮靖霄拉開副駕的門坐了進去,係好安全帶等她上車。


    金小瑜握著車子鑰匙,手心都緊張得出汗。


    從入獄到現在,她已經差不多年時間沒有開過車,甚至連路麵狀況都有些忘記了,這樣他也敢坐?


    以前為了更好的照顧他,她報了駕校去學車,那時正是冬天最冷的時候,她每天淩晨就得起床,走出小區到路口去等教練車過來捎上她。


    不知是不是怕疼的人也都特別怕冷,在那些冬天的早晨,穿著很厚的衣服和鞋襪,她依然在寒風裏凍得瑟瑟發抖,鼻頭通紅像馬戲團裏滑稽的小醜,手和耳朵上全都起了凍瘡,晚上癢得睡不著覺。


    有時候練車回來得晚了,冬天天黑得早,她也隻能自己從路口走回家去,麵對一室冰冷,給自己做一碗熱的泡飯。


    榮靖霄從來沒有接送過她,晚上偶爾準時下班回來看不到她也不會打電話問她在哪裏,她就像家裏可有可無的擺設,就算弄丟了,也毫不可惜。


    可是隻要是為了他去做的事,金小瑜都是投入10 %的精力去努力,所以她才會是教練稱讚的好學生。


    拿到了駕照,有時他在外麵喝酒應酬也會讓她去接,順便幫他把車開回來。喝酒之後的榮靖霄特別安靜,有時路上一句話都不說,回到家樓下的時候發覺他已經靠在座椅上睡著。這時的他比平時任何時候都顯得更加容易親近,金小瑜總覺得這樣的時刻他們靠的很近,但也實在難得。


    他酒量好,很少喝醉,榮家有專門的司機,有時也會奉榮靖毅的吩咐送他回來。她這個好太太的形象在外人麵前沒有扮演過幾次。


    如今,生疏的又豈止是車技而已?


    兩旁的街景緩速後移,金小瑜幾乎是全神貫注地目視前方、協調著四肢在開車,幸虧還分得清油門和刹車,她自嘲地想著,可這速度就怎麽都不敢往上提了。


    榮靖霄坐在旁邊看著她那小心翼翼好像生怕碾到地雷似的樣子,不知怎麽的就笑了,一笑就笑得停不下來,惹來金小瑜嗔怪的一瞪。


    "你笑什麽?"


    "我笑你,不就開個車嗎?用得著這麽嚴肅嗎?"榮靖霄揉揉眼角,覺得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其實你可以多待一會兒再走的!"金小瑜很是無奈,他根本不需要那麽早離開的。聚會是在他最好的朋友家裏,他要待到幾點鍾都沒有問題。


    況且他跟周黎,不是應該有很多離情要訴嗎?


    "你要先走,我待在那裏怎麽回來?誰來幫我開車?"


    "你可以自己打車回來,車子明天再去開就是了。"


    "不方便!"榮靖霄半躺在座椅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看著自己的車子在寬闊的路麵上被一輛又一輛車超過甩在身後,也懶得計較。


    "你們...學姐她,還好嗎?"


    她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來表達,從他們重逢的第一天,不,是從他們結緣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在她耳邊提醒她,在他榮靖霄的心裏早就住著一個女人,一個叫周黎的女人。


    他們本來可以相知相守就這麽過一輩子,因為她金小瑜的介入,他們才會分道揚鑣,失去的不僅僅是感情的依歸,更是幸福的可能性。


    "我不知道!"榮靖霄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一點笑意,除了疲倦還有一點茫然。


    "你們沒有聊聊?"


    "你到底想說什麽?"


    金小瑜苦笑著搖搖頭,"沒什麽,隻是很多年沒見了,不知她過得怎麽樣?"


    看她的穿著打扮,其實並不缺錢,又為什麽一回到國內就先住到沈馭風家裏去?


    "她離婚了!"榮靖霄歎息般地說道,"不,應該說還沒有離婚,因為她的離婚協議還沒有生效,丈夫就死了,所以遺產分配和婚姻狀況就成了問題!"


    "怎麽會這樣?"


    金小瑜吃驚,她隱約聽說過周黎在出國前就嫁了人,然後申請了綠卡,去了美國,後來又定居在歐洲。她不知道她嫁了個什麽樣的男人,但是據說財富權勢都非同一般,可沒想到再見麵的時候,不過幾年光景,她已經失去了自己的丈夫。


    榮靖霄不說話,定定地看著她,仿佛想從她的臉上看出她心底最真實的想法,好半晌,才一字一句地問:"你同情她,覺得她可憐?"


    "嗯!"


    金小瑜回答得含糊,其實她不知道該不該用同情這樣的字眼。周黎還那麽年輕,不過比她年長一兩歲而已,就已經失去丈夫,孤身一人。


    她家境不好,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而且很早去世,隻有一個弟弟相依為命,當年她自己上大學都是靠助學貸款,後來又送弟弟出國念書,經濟狀況真的曾是捉襟見肘。


    如今回到國內,獨身一人住在朋友家裏,足見她確實沒有什麽可以依靠的人了。


    要說可憐,是的,她跟自己一樣是可憐人,明明在這城市裏長大,卻一夜之間成了沒有根基的浮萍。


    金小瑜咬了咬下唇,想起還在獄中受苦的父親,要說幸運,那她和周黎幸運在都還有一點血緣親情。


    可是以她對周黎的了解,她有足夠的能力和心思,可以在不利於自己境況裏闖出一片天地,實際上並沒有到達可憐的地步。


    "她有什麽打算?"


    "她能有什麽打算?一個女人沒有了丈夫的依持,也沒有事業需要打拚,隻能回到生她養她的地方來,總好過孤身一人待在國外。所幸她夫家留給她的財產足以讓她後半生衣食無憂,她會試著在國內開自己的公司,可能是作高級成衣,也可能是做其他!"


    "那她為什麽住在沈家?沈少畢竟已經跟辛月結婚了!"她問出心中的疑問,聽榮靖霄的意思,似乎事實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一些。


    榮靖霄微眯起眼,"住在沈園不等於她會想要從馭風身上得到什麽好處,她在國內最信任的朋友就隻有我和馭風,我們不幫她誰幫她?跟她爭奪遺產的繼子可不是好惹的善輩,馭風也是出於保護她的考慮才會讓她住到沈園去!"


    "繼子?"


    "怎麽,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阿黎嫁的男人年紀比她大出0歲,足以當她的父親!"榮靖霄唇邊有一絲諷笑,眼裏竟慢慢積聚起寒霜,"現在你隻是單純地為辛月感到不值和擔憂,從沒有想過阿黎的不幸,她的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自己難道就沒有一絲絲愧疚嗎?"


    榮靖霄別過眼去沒有再看她,拋出一個讓她心中一凜的問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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