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靖毅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呼喊,腿一點點彎下去,表情平靜,看不出一點掙紮或澎湃。


    他不要她的感激,曾經虧欠太多,他隻是希望她可以繼續好好活下去而已。


    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單膝點地,隻是好可惜,不是在燭光玫瑰堆砌的浪漫中向她求婚。


    舒嫻的眼淚已經潰堤,心裏像有一把刀,深深淺淺地劃傷她,有說不出的疼痛,她不知這種疼痛來源於哪裏。


    身後的匪徒在獰笑,舒嫻的勇氣暴漲成一種衝動,手肘狠狠向後擊打過去。


    曾有人告訴過她,肘部和膝部的力量超乎想象,在危急時刻最能攻其不備。


    榮靖毅的膝蓋觸地的那一刻,她感覺到了挾持她的匪徒因為得意而鬆懈了,果斷出擊是最好時機。


    小猶太果然沒有料到她會有此一著,手肘擊中他的下顎,疼得他捂住半個臉退開了幾步。榮靖毅見狀一躍而起,朝著他的心窩就是一腳,意圖奪下他手裏的槍。


    可對方反應很快,將身前的舒嫻往旁邊欄杆使勁一甩,嘭的一聲發出很大聲響,舒嫻的半個身子都倒向欄杆外,情況危急。而小猶太往後退開幾步,堪堪躲過這一腳的攻擊。


    榮靖毅驚出一聲冷汗,上前護住舒嫻,緊緊拉住她的手將她拉起來護到身後的位置。


    保安又重新帶了幾個人衝上來堵住了樓梯口,狗急跳牆,小猶太帶著另外兩個混混想跑,卻被圍困住,隻好抬手向著榮靖毅要扣動扳機。


    子彈是金屬包裹著火藥,無情暴虐,離開槍膛隨時可以取人性命,榮靖毅身後就是舒嫻,他不能冒這樣的險。


    他上前與匪徒爭奪那把槍,對方有三個人,打鬥激烈,但都沒有占據上風。榮靖毅掰住持槍的手腕,想要迫使他鬆手,保安則上前製服另外兩個手持刀具的混混。


    舒嫻的高跟鞋扭斷了,脖子上有刀痕和淤傷,疼痛而狼狽,但她此刻也顧不上這些,注意力全都放在扭打在一起的人身上。


    榮靖毅的手本來就受了傷,這樣的搏鬥是占不了上風的,何況對方手中還有槍。


    她跑過去,離他還有幾步之遙,就聽到了槍響。


    在我心上用力地開一槍/讓一切歸零在這聲巨響/如果愛是說什麽都不能放/我不掙紮反正我也沒差。


    是在哪裏聽到這首歌的,不記得了,隻是這一刻,竟然在耳邊響起...


    她愣住,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靜止,然後她就看到榮靖毅倒下來的身體,背朝她的方向。


    周圍亂糟糟的,她一瞬間什麽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了,隻能看到他倒下來的身影,好像他隻是累了很久,耗光了力氣需要休息。


    她聽見自己撕心裂肺的叫聲,跑過去攬住他,手臂都顫抖得不像話。


    他還真有點沉呢,腹部血紅的一片,從他的指間流淌出來,擴大再擴大。


    可他居然還在望著她笑。


    匪徒們顯然也是嚇壞了,開槍殺了人,這是死罪,逃不了了,隻有束手就擒的份。


    榮靖軒和警察都趕來了,可舒嫻此刻滿腹悲愴,全都是因為臂彎裏這個受了傷還朝她笑的男人。


    "舒嫻...不,素素,這一次我沒有放開你!"他用染滿鮮血的手去握住她的手,於是她的手上也滿是猩紅粘膩。


    "對,你沒放開我,是你救了我!但你不準有事,你不可以死,撐下去,聽見沒有!"舒嫻沒有糾正他叫她素素這件事,怎樣都好,她要幫他撐下去,"你現在別說話了,醫生很快就會來的!"


    榮靖毅搖了搖頭,"你讓我說完吧!以後...也不知有沒有機會說的!"


    "笨蛋!"舒嫻哭著罵他。


    "你不記得了也沒關係,我還是要說...四年前,真的...對不起!我以為你背叛了我,實際上你沒有,是我不夠信任你,是我的錯!你還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我從沒想過要你死,真的!我太驕傲了,對不起!你跟大哥在一起,很好...他會對你好的,他比我更配得上你,可是...我不會叫你大嫂的,永遠也不會叫的!來生...我不會再錯過了,不會..."


    劇痛席卷了他的意識,身體越來越冷,他快要抓不住她的手,可是她用那種溫柔堅定的力量反握住他,牢牢地拽著不讓他走,一如他們初見的時候那樣。


    他不知道來生會有多遠,但是至少現在看來,離他也隻是咫尺了。


    奈何橋上,忘川河邊,等她幾年又何妨?


    今生她和大哥牽手是因他不懂珍惜,來世一定不會了。


    他看著她的淚眼和一開一合的紅唇,講了什麽已經有點聽不進去了,但能看出來她很生氣,不忍看著他就這樣死了。知道她是這樣潑辣直率的性格,可他已經很感動了。


    她當她是小叔,是家人,是救命恩人,可不再是她愛過的毅哥。


    她沒有想起來,即使經曆了這樣的風浪和衝擊,她的記憶也沒有一點恢複的痕跡。


    不是不遺憾的,臨到離別,她還是想不起關於她和他的一切,可是更多的,反倒是欣慰。


    他不希望她想起所有陽光背後的陰影了,她就這樣快快樂樂地活著,比什麽都好。


    遺憾就由他承擔,誰一輩子還沒點遺憾呢!


    他別開眼去,身旁的榮靖軒也恰好看向他,目光裏滿是焦慮與擔憂,他是他的兄弟手足,就算曾經打過架,鬥過狠,也依然是這世上剪不斷的血脈至親。


    大哥真的很優秀,沉穩雋秀,心胸寬廣,他對藍素的愛也好,對舒嫻的愛也好,從一開始就是成熟而有深意的,他從內裏開始愛一個人,愛她的心、愛她的個***她的人,愛她的全部,包容她的過去,許她最好的未來。


    他是她的良人,就這樣過一生,很好。


    榮靖毅被抬上救護車,榮靖軒示意舒嫻跟車,他站在門外,關上門的刹那,深深歎息。


    "點點..."說話已經很吃力,可是榮靖毅還是拚盡最後一點力氣,拉住舒嫻的手道,"她很乖,好好照顧她..."


    其實不用他說,他也知道,舒嫻和大哥會是這世上最好的父母親,他們可以給點點一個完整健康的家庭。


    他隻是有點害怕,怕這個投緣可愛的小姑娘還不到長大就忘記他。


    舒嫻像是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我知道!她喜歡小叔叔的,可是你得給我好起來,不然我就教她忘記你,那個會梳小辮的叔叔就像完全沒有存在過一樣!"


    榮靖毅虛弱的笑,他的素素,永遠都是這樣...


    榮氏企業的財務總監鄭奇因為賭博而欠下高利貸的錢無力償還,進而挪用公司賬款達百萬元,賬麵偽飾得很高明,但還是沒能逃過榮靖軒的眼睛,發現之後讓鄭奇自首,把錢款補上,但高利貸可沒有他這樣的寬容,鄭奇不堪壓力,在與追債者的拉扯中墜樓身亡。


    出事的時候,榮靖軒在露台和公司法務商討這事件的影響和處理方法,順便讓人力資源總監聯係獵頭,財務部門的首腦不能缺席太久。


    可就是這麽一會兒的時間,險些讓他失去兩位至親的人。


    後怕、自責、愧疚各種情緒複雜地繞成一團,理不清,也道不明。


    榮靖軒看著腳邊那一堆煙頭,他很少抽煙的,煩悶的時候才會抽幾根調整下情緒,可是現在,煙霧繚繞,他反而更覺得難受。


    靖毅倒在舒嫻懷中,渾身是血地拉著她的手,那一幕帶來的衝擊太大了。


    過去四年,他從不覺得自己做錯,這一刻卻第一次產生了懷疑。


    世上沒有如果,但如果靖毅真的在這次意外中喪生了,他會一輩子都不安樂。


    舒嫻從遠處走來,手裏拎著食物和水。她換了幹淨整潔的衣服,頭發隨意地綰在腦後,可臉上是遮擋不住的憔悴和憂慮。


    那麽勇敢堅強的女人,大風大雨都經曆過了,很少見到有這樣的一麵,是不是皆是因為病房裏躺著的人仍使她潛意識裏放不下,割不斷呢?


    榮靖軒不願意胡亂揣測,但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他也有悲觀消極的一麵。


    "來了?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點點還好嗎?"


    靖毅出了事,牽動著整個榮家人的心,可是孩子還小,需要人照料,舒嫻必須得回去陪著孩子,抽空再過來。


    "我沒事了,又沒有受傷!你也一直沒有休息,我擔心你嘛!"舒嫻彎起淡淡的笑,不想讓他擔心,"吃點東西,藍色保溫桶裏是給你的,紅色那個是給靖毅的。他醒了嗎?"


    靖軒搖搖頭,手術很順利,他已經脫離了危險,隻是失血過多,麻醉效用還沒過,需要再休息一點時間才會醒。


    他醒來想要見到的第一個人,應該就是舒嫻。


    靖軒笑了笑,笑的很苦。


    "進去看看他吧!"


    榮靖毅終於醒了,靖軒把時間和空間都留給舒嫻,他們一定有話要說。


    "那你呢?"舒嫻有些急切地拽住他,心中五味雜陳。她怎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可越是這樣她越是感覺到酸楚。


    "傻瓜,我也要回去修整一下嘛!況且爸媽也很疲倦了,我陪他們回去,安撫一下老人家再來陪你們!"


    "你們"兩個字真的說的好艱難。


    舒嫻點頭,靖軒的眼睛裏有她,她亦然。


    "那我等你來接我,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榮靖軒點頭,上前抱了抱她,吻輕輕落在她頸側已經被紗布包紮好的傷口,帶著他的溫熱氣息,酥酥癢癢的。


    病房裏,仍是刺目而又安靜的白色,這樣的環境對舒嫻來說太過熟悉了,她有差不多一年的時間把醫院當成住所,鼻端淡淡的消毒水氣味都像附著在皮膚上似的,如影隨形。


    可是對於躺在病床上這個男人而言,這樣的體驗也許是陌生的,他身體強壯,聽靖軒說,從小到大,他連小病都很少感染,可自從遇到她,他生病、受傷好像已經變得極為平常。


    如果這是上天安排的緣分,那一定是一種捉弄吧。


    但也是因為這種捉弄,她看向他的眼神裏多了一點溫度,不再是戒備和懷疑。


    他的深情無論是不是給她的,都足以感動任何一個人。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傷口還很痛嗎?"


    榮靖毅搖頭,看到她平安無事,那些傷都不算什麽了,何況他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活下來的,正是做好奔赴黃泉的打算才對她說了那番話,不知會對她造成怎樣的困擾。


    "那想喝水嗎?我喂你!醫生說你還不能進食,所以要是肚子餓,可能得稍微忍一忍!"


    她嚐試著讓氣氛輕鬆一點,否則她總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榮靖毅還是搖頭,唇角微微上勾,向她伸出手,"我做了一個夢,你能不能聽我說說?像在救護車上那樣。"


    舒嫻頓了頓,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你又當我是你的藍素?"


    "最後一次!"他笑起來好看的要命,尤其是帶著無奈的憂傷。


    "好,你說吧,我聽著!"


    榮靖毅看著她,眼裏有層朦朧的光,像是看著她,又像是透過她看向更遠的所在,"其實我夢見了素素,她來看我,還對著我嚷道不準我死!上一回在夢裏見到她,還是在她出事的那一天,我在山頂的艾美酒店裏小睡,她就蹲在我的躺椅旁邊看著我,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她是來跟我道別的,我知道;我以為她背叛我,沒有及時衝進大火裏去救她,她不肯原諒我,我也知道,可是今天...她好像原諒我了,我很高興!"


    舒嫻抿緊了唇,淚水湧出來,一低頭,就滴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我一直不肯相信她死了,也從沒想過要置她於死地,所以那場大火以後,我每天都去那片廢墟,也不知道在找什麽,她的遺物已經全都交還給我了,可我還是覺得遺漏了什麽。她人死了,心還會在那裏嗎?很傻,對不對?"


    "今天在夢裏見到她,還是我們初見時的模樣,紅褐色的長卷發,綴滿亮片的露肩長裙,有點潑辣的風塵味,我總是忘不了她那個樣子,小風情,憨直又還要講義氣,其實你不知道她有多聰明,送她去學英文、學計算機、學文秘的課程,永遠都是成績最好的全勤生,老師都誇她!別人都覺得她可惜,如果家境好一些,她可以讀大學,作真正的白領,不用到風月場所摸爬滾打。可我卻不這麽覺得,因為那樣的話,我都沒可能認識她!"


    "你不後悔認識她?"


    "大概她後悔認識我吧,我...從沒後悔愛過她!以前是我太驕傲,不肯承認,等到看清自己的心,已經太晚了。所以我對她不好啊,打過她、羞辱她,她心底不容人觸碰的禁區我卻總是去挑釁。我們...還失去過一個寶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她大出血,沒有了求生的意誌。是從那時開始的吧,她跟我越走越遠,我一點點失去她,是我咎由自取的,我一直都不夠信任她!"


    "我跟她很像?"


    "不,不像了,你成熟優雅,頭發是黑色直發,喜歡淺色係的衣服,鮮豔的顏色隻是點綴,會插花、會煲湯,而且你比她幸運,你有我大哥,有點點!他們信任你、依賴你,不會讓你傷心!"


    "可是我沒有過去。"


    "素素不會介意,過去四年我每天都盼望著她能回來,可是今天你什麽都沒有想起來,我反而覺得高興!"


    "靖毅..."


    "那我問你,如果,我是說如果,今天你想起了關於藍素的一切,你會選我還是選我大哥?"


    榮靖毅問的很平靜,卻感覺到手心裏的小手在微微顫抖。


    舒嫻閉上眼,同樣的問題,她也早已問過自己,可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對不起..."她注定辜負他的深情,可是如果選他,她就更加對不起靖軒。


    舒嫻的四年,愛的是榮靖軒,她從不曾懷疑,現在也還是一樣。


    誰能想到,桑田化作滄海,也不過是人生中的四年。


    榮靖毅淡淡地笑,"是啊,我知道,我沒想過讓你為難,畢竟我愛的人是藍素,不是舒嫻。"


    他的手還握著她的,溫暖而堅定,有很多事就在這種溫度的傳遞中漸漸釋懷。


    他明白,今天說的話,是為了放下,而不是為了重拾。


    原來他願傾覆一切,為的不過是與藍素的再度相遇和真正的告別...


    **********


    榮靖軒來接舒嫻的時候,看到她的眼眶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可是整個人是輕鬆的,仿佛長久以來背負在身上的一些重量被放下了。


    他不是沒有想過她恢複記憶的可能性,可事實是她並沒有一點記起來的跡象。


    不管她有沒有想起來,她應該都是原諒了靖毅曾經的錯待和懷疑。


    藍素原諒了他,舒嫻是被他給感動了。


    可那句歌詞是怎麽唱的,他讓你紅了眼眶,你卻還是笑著原諒,或許這就是愛情的模樣。


    靖毅和藍素之間是愛情,他已無法懷疑。


    所以今天是不是注定他要和舒嫻分離,四年夫妻,一朝緣散,不是不遺憾的,可是他尊重她的選擇。


    舒嫻上車,什麽都沒說,隻是傾身抱住他,抱得很緊,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在哭,很傷心,但是並不絕望。


    "小嫻,對不起!"


    他沉聲說著幾年來一直想對她說的話,以前他可能很難跟她解釋,可是如今已經不需要解釋。


    舒嫻搖頭,兩個男人都對她說對不起,其實他們哪裏對不起她了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他們都沒有逼迫她半分。


    真正傷害她的人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死了,不存在於這世間了。


    還有什麽不能釋懷的?


    她抬起頭來,美眸中還有水光,"靖軒,你以前答應我的事還算不算數?"


    榮靖軒愣了一下,不太清楚她具體指的是什麽,可是既然是答應她的事,便不會有不算數的時候,所以他點頭。


    "點點前兩天跟我說她還沒見過真正的奶牛,又聽幼兒園的小朋友說國內的奶製品不安全,問我以後能不能養一頭奶牛自己擠奶喝,我告訴她可以,不是一頭,是十頭二十頭,我們會有自己的牧場,會養很多動物,種草養花,我...不想失信於她!"


    "你願意跟我去澳洲?"榮靖軒的聲音有微微的沙啞,泄露了他難得的緊張和不確定。


    "你不想讓我跟你在一起?"


    "不,當然不是!可你...靖毅他..."


    "你別想著兄謙弟恭地把我讓給他,我是你合法的太太,是活生生的有意識的人,你要是敢有這種想法,我馬上帶著點點消失,今生今世都不再見你們榮家任何一個人!"


    舒嫻說完作勢要開門下車,被靖軒從身後攬入懷中,"不,小嫻,我沒有那個意思!我隻是想尊重你的選擇。過去四年我刻意回避你的過去,包括靖毅,本意是不想讓你想起不愉快的經曆而傷心,但不能否認我有私心!我為我的私心道歉,如果你不能原諒,或者你選擇了他,我絕不會勉強你!但實際上...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像這四年一樣。"


    舒嫻背著他,臉上的表情他看不到,她微笑著,卻故意用嚴肅的語氣問道:"那跟我在一起的四年,你的感情都是在做戲嗎?對我沒有半分認真!"


    "如果不認真,現在又有什麽好為難的!小嫻,你明明知道的,我們兩個人都不會演戲!"他臉頰摩挲著她的發絲,無可奈何卻又甜蜜幽遠,仔細想想這些年來相處的每一天,似乎也差不多是這樣的滋味。


    他的煎熬終會有個盡頭,他以為會是她想起一切或者得知過去真相的那一天,會是她決心離開他的那一天,可是都沒有,這一天看似終於來臨了,可是仿佛一切都沒有什麽變化,看得出她震驚、感動、惆悵、掙紮,可是最終還是平靜下來,回到他的懷裏,像從來不曾離開。


    舒嫻依偎在他懷裏輕輕點頭,對他的答案還算滿意。她真的不曾懷疑過這個男人的感情,也從沒打算否定自己這四年的付出,感情都是相互的,騙不了人的。


    "那就去澳洲吧,天涯海角都要在一起!"她歎息般地說著,"我們一家四口永遠都在一起!"


    一家四口?他們夫婦,帶著點點,還有誰?


    舒嫻看出他的疑惑,拉著他的手覆在小腹上,"處理傷口的時候順便檢查了身體,醫生說我懷孕了,快50天了!你說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這是她和他的第一個孩子,她現在幾乎已經能夠肯定,點點的生父不是他。然而如若不是周遭遇到的人與事,她也許永遠都不會懷疑。


    他的胸襟,他的感情,讓點點和這世上每一個幸福健康的孩子一樣,嬌寵得像個小公主,誰能想到他們不是親生父女?


    她甚至可以想見,就算有了新的弟弟妹妹,這個陪她經曆人生轉折的孩子仍然會是最受憐惜的一個!


    舒嫻滿意地欣賞著這個以沉穩冷靜著稱的男人臉上表情千變萬化,最後用一記熱吻回應了她所有的期待!


    離別的時候,榮靖毅的傷也痊愈了,公司的風波已經平息,交接工作完成得很順利。


    曾經年少狂傲的公子哥多了幾分氣宇軒昂和沉靜淡定的風度,站在人群裏,卓爾不凡。


    有很多留戀和不舍,他都沒有說出口,目光也不再僅僅因為那一抹身影而停留。他見過落魄的她,也見過最美的她,穿著香檳色婚紗的樣子是世上最美最美的新娘,包括如今她懷著大哥的孩子,美麗中蘊含著母性的溫柔含蓄,應該說是沒有什麽遺憾了。


    他放手了,可還是...舍不得。


    像親人,像朋友,像這一生印在骨血裏的痕跡。


    當然他更不舍的,是旁邊那個穿著公主裙的小人兒,拉著他的手,撅著嘴有點悶悶不樂。


    他蹲下來,把脖子上係著的一個飾物取下來掛在她身上,瑩白的鉑金襯著璀璨的鑽石,是那枚梵可雅寶的鑽戒。


    舒嫻一定不知道,她又救了他一次,裝戒指的那個木質首飾盒幫他消減了子彈的殺傷力,否則那一槍可能已經要了他的命。


    她不再是藍素,他也可以不再是以前的榮靖毅,但是點點...仍然是她和他的孩子,永遠無法改變。


    所以這樣一顆象征恒久的戒指就放在女兒身邊吧,她會理解的,女兒也會記得他。


    "小叔叔,這是什麽呀,好漂亮?"孩子不解地擺弄著小小的戒指。


    "點點乖,這是對小叔叔來說很重要的東西,送給點點,讓你幫我保管,好不好?"


    點點似懂非懂地點頭,很快又想起什麽似的,高興地拉著他的手說:"媽媽有教我打領帶哦,有點難,我還沒學會,等下次你來澳洲看我們的時候,再幫你打好不好?"


    "好!"榮靖毅傾身抱住她,孩子身上還有淡淡的奶香,眼睛一熱,有落淚的衝動。


    "點點也要乖,聽爸爸媽媽的話,放假的時候回來看爺爺奶奶和小叔叔,嗯?"


    時間不早了,馬上就要登機,送君千裏也終須一別,榮靖毅知道再多的金錢權勢有時也阻止不了一場分離,他不強求,隻能跟舒嫻和榮靖軒說珍重。


    "記得要到澳洲來看我們!"靖軒抱著點點,再次發出盛情邀請。


    "夏天的聖誕節一定很有意思,我學點當地的特色美食來招待你!"舒嫻夫唱婦隨。


    榮靖毅微笑,"好的,一定!"


    他看著他們進了候機廳,一家三口的身影漸行漸遠,終於慢慢不再能看見,就好像曾經的悲歡往事也就這樣慢慢走遠了。


    年輕的時候愛一個人,以為兩情相悅就是天長地久,可是如今才發覺好像他追求的也不是朝朝暮暮。


    唯一遺憾的,大概是我愛你三個簡單單的字他還從未向愛過的女人說起。


    可是她終究還是懂了,這樣很好,這樣就好,即使他不是她幸福的彼岸,也沒有關係。


    她幸福,他就會幸福,到生命終點的時候,曾經的遺憾也許就會被這些幸福的感受漸漸衝淡了。


    一生的路,還很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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