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冰山一角


    “你要鑄劍?”聽到君即離詢問顧子方煉器的事情,蚩靈覺得很奇怪。(.)“這把劍用了這麽多年,怎麽突然想起要換了?”


    垂眼看著手中的劍,君即離麵無表情。那三年裏,老頭子留下的劍儼然是他唯一的夥伴,多少次生死邊緣掙紮著闖過來,這把劍功不可沒。回過頭細想,很多次自己突破遊戲技能的桎梏都是這把劍帶來的頓悟。也許,老頭子當初就是為了讓自己多一分勝算,才會狠下心以自己的殘魄成劍。


    “小離。”想起器靈曾經說過的話,顧子方猶豫的看著君即離,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他看得出君即離對這把劍的不舍,那不舍或許已經到了眷戀的地步。可是……不管器靈對君即離的態度如何,在一些至關重要的問題上是不會說謊的。“雖然我還沒鑄過劍,但總歸是煉器的一種,不如讓我幫你鑄劍吧。”


    “你小子別瞎摻合,你根本不知道這把劍對阿離有多重要。”並不知道顧子方是想用這種迂回的方法讓君即離放棄這把劍,蚩靈晃了晃尾巴。“不說別的,阿離是極念舊的,單單隻是陪伴了他這麽多年就不可能輕易換掉,所以現在重要的是理由,而不是誰來鑄劍。”


    “器靈跟你說過?”抬眼看向顧子方,君即離從對方躲閃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不在意的笑笑。早在知道被器靈監視的時候,他就知道很多秘密都已經不是秘密了。“他沒騙你。”


    也就是說這把劍真是一個人的殘魄?!震驚的看著君即離手中的劍,顧子方隻覺得背脊發涼。是什麽樣的人,才能用這麽惡毒的法子鑄劍?而,他家小離明知道真相,又為什麽毫無芥蒂的用?下意識的,顧子方不肯相信器靈將這一點作為君即離心狠手辣的證據,即使他親眼見證了對方是如何斬殺雷豹又如何分屍。


    “我很好奇,他是如何跟你說的。”君即離望著顧子方,眼睛裏沒有絲毫的負麵情緒,臉上甚至還有淺笑。“能夠看穿這把劍的來曆,想必他巴不得你再也不要靠近我吧?”


    “就算他說的是真的,我也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的!”生怕君即離會不高興,顧子方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就算這把劍真是人類的殘魄所鑄,也不能證明什麽,更不能因此而否定你。”


    一愣,蚩靈這才明白顧子方竟然早就知道了。不過,即使知道了,也還是選擇相信嗎?也許,顧子方真的有成為隊友的可能?


    “嗬。”想象著器靈會被這樣的顧子方弄得多麽憤怒又無奈,君即離愉悅的笑起來。監視他的仇暫時報不了,那麽能讓器靈鬱悶不已也算是收回點利息了吧。


    被君即離笑得一頭霧水,顧子方隻以為對方是不相信自己的話,急得想要再說點什麽表明自己的態度,卻被突然間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屬於君即離的手給弄得徹底怔住。


    拍了拍顧子方,君即離第一次覺得也許自己真的可以將這家夥調、教成才。“我知道你是認真的,我隻是覺得你家器靈一定氣得不輕。”


    “是挺生氣的。”撓了撓臉,看著君即離淺笑的樣子顧子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好長一段時間沒理我。”


    “遠在滄海大陸之外,有一座叫做純陽宮的道觀,既是道觀,也是江湖門派。”看著手中的劍,君即離開口,語氣裏滿是懷念。“祖師以劍入道,據我猜測應該至少是結丹境修為。隻是,除了祖師之外再無人入道,而且據我所知整個江湖祖師是唯一稱得上修士的人。祖師以下有真傳六脈,又有護法一脈。我乃護法一脈門下,又得大師伯一脈的傳承。觀中靜好,有和藹長輩,有七八摯友,江湖風雨似與我無關。”


    “然則天下亂戰禍起,純陽宮亦難幸免,大師伯、掌門師伯戰死,其餘四位師伯和師父帶領生還弟子遠避天涯。曾經享譽江湖的純陽宮,就這麽散了。可祖師卻知道這僅僅是開始,滅門之禍根本不是遠走他方就能避過。天命難違,祖師卻不甘,拚死尋那一線生機,散盡修為逆天而行。而這把劍,是祖師魂飛魄散之前以自身殘魄鑄成並送至我手,也將我送到過去從沒聽說過的滄海大陸。”


    雖然有過很多種猜測,可真的知道了君即離的身世,顧子方覺得自己的猜測比起真相還能算是美好。純陽宮,該是君即離看作家的地方吧?那麽小就親眼看著同門慘死、四散,被迫來到這完全陌生的滄海大陸,那時候的小離是怎麽過來的?那位祖師,能創下一個門派,還能以劍入道,也算得上傳奇人物了。可對上天命,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弟子戰死,自己也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臨危受命,還要跟天命對抗,難怪小離一直那麽勤苦的修行,難怪小離從來沒有放鬆的時候。


    “我想回去。”直直的看著顧子方,君即離第一次在外人麵前袒露自己對回去的渴望。“天下再大,紅塵再美,都不是家。縱然是死,我也隻想長眠純陽雪。可是這裏的人甚至不知道在滄海大陸之外還有別的大陸,更沒有我記憶裏的江湖,我知道憑我自己恐怕永遠也回不去。所以我隻能選擇修仙,成為一個和祖師一樣的修士,直到找到回去的方法。”


    “然而祖師臨終的怨氣和恨意太強烈,這一年來我又斬殺了不少妖獸靈獸,長此以往祖師的殘魄終會成魔。踏上修仙路,我才知道已經不可能找回祖師的魂魄了,逆天而行必遭天罰,魂飛魄散可不是說來嚇人的。所以,這把劍已經是祖師留下的最後的痕跡,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成魔然後被那些衛道士斬殺,或是被魔修吞噬。他要成魔,我隨他成魔,縱與天下人為敵,我亦不悔。然而我現在實力不夠,我護不了他。”


    顧子方覺得自己很能夠理解君即離對這把劍的看重,那畢竟是他敬重的祖師最後的殘魄。“所以你打算新鑄一把劍,好延遲他成魔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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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真是會忽悠人。”抱著雙臂靠在牆上,大道看著君即離認真分揀鑄劍所需的材料,想到連無極塔的器靈都相信了君即離的說辭,忍不住出口刺上幾句。


    不答話,君即離可不覺得大道會譴責自己忽悠人,要說這位才是忽悠人的行家。


    對君即離這種愛理不理的態度早習慣了,大道翻了個白眼,慢悠悠的開口道。“雖說你那一番話裏沒什麽假話,甚至百分之九十都是真的,隻不過被你這麽一番又是偷換概念又是重組的,到最後反而算不得是真相了。我說,既然你都接受跟他組隊了,他又是那麽個單純的人,隨便幾句話就能讓他掏心掏肝的對你,用得著這麽忽悠嗎?當然,我不是怪你忽悠顧子方,謹慎小心明哲保身沒有錯,可你為什麽不做得更徹底一點?”


    君即離還是不接口,反正在他看來大道就是閑得無聊來消遣他的,沒必要跟他費嘴皮子。


    “既然不是真的信任他,何妨不徹底的將他作為一個可以利用的對象?隻要大麵兒上不做什麽不利於合作的事情,我也不會斤斤計較。可你呢,一方麵拿話忽悠他防備他,另一方麵卻又讓蚩靈帶著他去刷怪讓他逐步適應,想潛移默化的讓他看到修真界殘酷的現實。君即離,一麵總是以最無情的姿態拒人千裏,一麵卻又忍不住心軟提點他,你不覺得你自己很矛盾嗎?要麽就利用到底,要麽就心軟到底,幹嘛非得把事情弄得這麽複雜?”


    大道一直都知道君即離很能折騰,可現在他卻覺得這人最擅長的是折騰他自己。他知道君即離不是真心願意跟顧子方合作,所以早就做好了看著顧子方被這人坑的準備,偏偏他發現君即離根本就算不上坑了誰。甚至,君即離並沒有欺騙顧子方什麽,有關純陽宮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把劍也是真的,就連想要回去的願望都沒有做任何掩飾。連算計人都這麽不徹底,大道頭一次覺得君即離幹淨利落的作風似乎並不針對所有事情。


    來自大道的視線太有存在感,君即離轉過頭看了對方半晌,又轉回去繼續分揀材料。不想解釋,也沒什麽好解釋的。


    遲遲等不到君即離說點什麽,大道也覺得索然無味了,撇撇嘴走人。哼,這個君即離總是這麽頑固,解釋一句又不會掉塊肉。


    等到大道的氣息消失幹淨,君即離這才稍稍鬆了一鬆繃緊的神經,扔下材料席地而坐,怔怔的出神。


    君即離知道大道說得沒錯,自己的確是矛盾得鬧心,可是他不想改,也懶得改。輾轉三個世界,他始終隻能對自己下狠手,始終丟不掉最後的那點心軟。顧子方於他並沒有利益衝突,雖然一直糾纏不休甚至有過不快,可到底沒有真的損害到自己什麽,所以他沒辦法把顧子方等同於狼牙那樣處理。他隻是冷漠,卻還沒有到視人命如同草芥的地步,尤其那不是敵人。他可以做到袖手旁觀,卻不能親手算計死於並非敵人的人。


    看著自己的雙手,君即離木著臉,暗自嘲諷。明明早就是殺戮無數的劊子手,卻仍舊自願被道德和良知所束縛,死活不肯拋棄最後的底線。這樣的自己,恐怕永遠也不能真正的活得自在吧?


    可是,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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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下不了手?”不緊不慢的走到顧子方身邊,蚩靈冷眼看著對方掐著那兔妖的脖子卻遲遲不發力,嗤笑了一聲。“覺得這兔妖無辜?還是覺得反正也不是什麽凶獸放過也無妨?”


    “我……,”咽了咽口水,顧子方滿臉都是汗,仿佛被人掐住脖子隨時可能死掉的不是兔妖而是他。“本來就是我們要搶它的東西,還要殺……,不好吧?”


    認真的看了看顧子方的臉,蚩靈暗歎一口氣。“你仔細看看它的眼睛。”


    不由自主的順著蚩靈的話看向手中兔妖的眼睛,猩紅眼睛裏的惡毒和怨恨刺得顧子方差點鬆了手。


    “看清楚了?”一尾巴纏過去,猛然發力擰斷了兔妖的脖子,蚩靈一點都不帶浪費的將兔妖的屍體收進乾坤袋,又轉身朝兔妖的巢穴裏走。“如果真是一隻從未殺生的兔妖,那種明顯是人類修士煉製的法寶,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砸到它懷裏的?小子,別天真了,殺人奪寶是修真界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在兔妖的脖子被蚩靈擰斷的一刹那,手中軟綿綿失去生機的屍體讓顧子方一下子鬆開了手,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一條生命就這麽消逝在自己眼前,雖然不是自己動的手,可製服兔妖讓它不能反抗的卻是自己,算得上是間接的死在自己手裏。怔怔的看著蚩靈行雲流水般收起屍體,顧子方隻覺得腦子裏嗡嗡的,什麽都聽不到了。


    將兔妖收藏的各種寶貝席卷一空,蚩靈走出來才發現顧子方神情晦澀的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不耐煩的開口。“小子,還傻坐著做什麽,回去了。”


    “你就一點負罪感都沒有嗎?”眼神空洞的開口,從小到大連殺雞殺魚都沒做過的顧子方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活生生的一條生命,就那麽殺了,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明明……,明明它是和你一樣的妖修……。”


    “別把小爺跟那種垃圾相提並論!”對顧子方的狀態和質問極度不滿,耐心本就不多的蚩靈一下子炸了毛,威懾性的齜牙。“負罪感?快別說笑話了,弱肉強食本就是天地法則,貓吃老鼠會有負罪感嗎?別特碼的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臉!滿口仁義道德卻暗地裏搞風搞雨的人多了去了,小爺至少是光明正大的打上門!”


    被蚩靈吼得有些退縮,可顧子方骨子裏也是個固執的人,否則也不會非要跟君即離做朋友了。脖子一梗,顧子方反瞪回去。“可是它既沒有招惹你也沒有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你這麽做簡直就是……簡直就是殘忍!”


    將顧子方眼中的驚慌和恐懼看得清清楚楚,蚩靈嗤笑著逼近對方。


    “殘忍?”一步一步的逼近,逼得顧子方不由自主的往後仰。“純陽宮的浩劫隻是冰山一角,那場席卷了整個王朝的劫數吞噬了不計其數的生命,我和阿離親眼見到過什麽叫人間地獄!被俘虜了的年輕女人和孩子,一刀宰了洗刷幹淨扔進大甕裏煮。為了活下去,老百姓交換孩子殺了吃。你以為史書上的兩腳羊和易子而食隻是文人的誇張?不,都是真的,都是隱藏在曆史背後血淋淋的事實!我和阿離都是從這樣的地獄裏爬出來的!”


    蚩靈所說的話讓顧子方不由自主的顫抖,胃裏一陣一陣的翻騰,幹嘔得眼淚都出來了還止不住。他不是沒有看過史書,可從來沒往心裏去過,更從來沒有想過那些被寫在史書上的……真的存在過。


    “那兔妖的確沒有招惹我,我也不是非得殺它。要不是阿離吩咐了我讓你盡快學會風雷山的生存之道,我連看都懶得看它一眼。小子,仁義道德是活下來的勝利者才有資格揮霍的東西,同情心和所謂道德救不了你的命。今天小爺替你出手,下一次,就得你自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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